侍卫长护着圣上,终于在雨落下之前赶到了薛府门下。

门房正准备问这一行人是谁,眼尖地瞥到了顾元白腰间的盘龙玉佩,心中咯噔一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草民、草民……”

薛府上上下下得到了消息,安静的将军府顿时犹如沸腾的油锅一样炸了起来。在书房中的薛将军脚步匆匆,带着小厮往府门赶去。半路遇上了被丫鬟搀扶而来的薛夫人,薛夫人面色慌乱,发钗四散,“将军,真的是圣上亲临吗?”

薛将军速度不减,他点了点头:“我去门前迎来圣上,你快整理整理仪容,让母亲出来见驾,其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东西,千万不能出现在圣上的面前!”

薛夫人匆匆点了点头,就扶着丫鬟的手快步往后院走去。扶着她的丫鬟吃力地迈着步子跟上去,这哪里是平日里莲步轻移的夫人?这还需要她扶?她走的还没有夫人快!

薛夫人急忙来到了后院,薛老夫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身边人的伺候下换上命妇服饰,一层又一层的金丝纹正红袍上身,丫鬟小厮都不似平日那般大声喘气。

薛老夫人面色红润好像瞬间年轻了十几岁,她见到薛夫人过来,笑着让媳妇到她身边,“惠娘,我今日早上就听到树上有喜鹊在叫,原来还在想着能是什么好事,没想到原是这般的大好事!圣上亲临府中,这是多大的荣幸?”

薛夫人见她如此精神,也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娘,我们府中的规制该如何办?圣上应当是为了躲雨而来,若是这雨不停,圣上岂不是要下榻我们府中了?”

薛老夫人面色忽的一板,紧紧攥着薛夫人的手,殷切叮嘱:“不管圣上下不下榻,惠娘,你可看好了我们府中的这些人,不准有一个杂乱心思的人凑到圣上眼前!别以为我不知道,府中多少丫鬟自视甚高,若是她们敢晃荡到圣上面前,老身就让她们知道厉害!”

薛夫人懂得,她点了点头,又忧心道:“娘,那林哥儿和几房姨娘可还需面圣?”

薛老夫人声音一沉:“不可!只远哥儿一人面圣即可,惠娘,你莫要耽搁时间了,快去换身衣裳整理好自己,随我在之后去拜见圣上。”

薛夫人点了点头,派人去通知薛远,才道:“是。”

这边厢薛夫人与薛老夫人忙碌了起来,那头的薛将军已带着众多奴仆赶到了府门处,雨水汹汹,薛将军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远远见到了圣上被护在众人之间,廊外的飞雨也淋不到圣上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薛将军快步走到跟前,提袍下跪,“臣拜见圣上。”

圣上温和道:“薛卿,起吧。”

薛将军这才带着众多奴仆起身,他抬头一瞧,圣上怕冷,即使没有淋到一滴寒雨也被寒风吹得唇色发白,面色也不怎么好看,薛将军心中着急,身后机灵的小厮连忙递上了大氅。

田福生将大氅披到顾元白身上,顾元白低声咳了几下,他的手脚隐隐有些发寒,“今日微服出宫,却没想到突遇暴雨,恰好薛府就在附近,朕也是叨扰薛卿了。”

薛将军忙说:“圣上亲自驾临乃是臣之幸事,哪能说得上是叨扰呢?”

说完,薛将军拱手看向了和亲王,垂手道:“和亲王安好。”

和亲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薛将军。”

顾元白又偏头咳了几声,寒气从脚底升起,面上隐隐发热,这感觉很不好,像是发病前的征兆。时刻注意着他的田福生忙道:“薛将军,话不多说,圣上还需赶紧进屋避寒。”

薛将军忙让出位置,引着圣上往厅堂内走去,顾元白拢紧大氅,一路走下来,先前还苍白的面色已经染上了几分异常的红晕。

他觉得有些头晕了。

顾元白还没有忘记一个月前差点要了他命的那场风寒,他如今对此有些杯弓蛇影,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可能又是一个致命的风寒。

顾元白眉目沉沉,被引着坐上高位后,第一句话就是:“薛卿府中可有大夫?”

薛将军原本以为圣上这是恢复了气色,如今被这一问才猛得惊醒过来,他强自镇定,让身边小厮赶快去请大夫,又吩咐人将驱寒的汤药和热水送来,片刻不能耽搁。

田福生用巾帕为圣上擦着面,热度透过丝帕穿入掌心,田福生脸都白了,手也微微颤抖,“圣上……”

顾元白呼吸微微加重,他忽而一笑,“看外头的雨势,怕是今夜也不会停了,恐怕朕要宿在薛卿府中了。”

薛将军行礼,“臣已为圣上备好房间,圣上可要去休息一番?”

顾元白点了点头,就沉心静气地等着大夫的到来。在等待的途中,手脚越发寒冷,可脸颊却缓缓烫了起来,顾元白身上已经披上了大氅,寒意却让他想要发抖。

他将这些异常一一忍下,嘴角还挂着气定神闲的笑。和亲王看着窗外的大雨,再看看他脸上的红意,嘴角抿直,压抑地沉下了脸。

今日是他说要出宫的,若是顾元白真的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大夫很快就被人带了过来,他应当是知道了顾元白的身份,整个人显得战战兢兢。侍卫长检查过大夫之后才放他进来,顾元白伸出手,田福生将袖口往上挽了又挽,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

大夫把了一下脉,片刻后抖着手放了下来,“圣、圣上,寒气还未侵入五脏六腑,现下只需泡些热水喝些热汤,将汗逼出来就好了。”

顾元白挑一挑眉,习惯了宫中御医的谨慎精细劲儿,如今听上这一番未曾将他当做玻璃人照顾的话,倒觉得很是畅快,“既然如此,那便劳烦薛卿了。”

“不敢,”薛将军道,“臣这就为圣上备水,热汤也快好了。”

顾元白呼出一口热气,大氅上的纤细皮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苍白手指撑在黑木桌子上,顾元白借着这道力气站起了身。

田福生和侍卫们跟在他的身后,顾元白缓步走到了门前,左腿却倏地无力,整个人踉跄向前,突的被一个人拦腰扶住。

揽住腰间的手紧绷而有力,薛远看着径直栽倒在他怀里的皇帝,咧出一个瞧上去恭恭敬敬的笑:“圣上这是怎么了?”

顾元白脸色一变,薛远顺势松开了手,他对着顾元白行了礼,风度翩翩朝着圣上露出一个笑来。

顾元白瞥他一眼,低咳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薛远收起了笑,转头问着父亲:“圣上这是得了风寒?”

薛将军和和亲王并未听出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薛将军让薛远上前拜见和亲王,和亲王面色稍显疲惫,见圣上离开以后,也借口回房了。

薛远恭敬地送走了和亲王,才悠悠站直了身,薛将军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只希望圣上能平安无事。”

薛远勾唇一笑:“圣上吉人自有天相,当然是会无事。”

刚刚靠近皇上那一下,薛远就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热意。他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才把膝上的伤也躺全,没想到现在,轮到圣上要到薛府躺着了。

*

和亲王回到了房中,他的小厮想去厨房给他端碗姜汤,但回来时却喜气洋洋地端回了碗鹿血,“爷,薛府杀了头小鹿,这是新鲜滚过一遍的鹿血,还滚烫着呢,这东西可比姜汤有用多了!”

和亲王端过鹿血一饮而尽,滚热的血味从喉间深入,全身也跟着暖了起来,和亲王良心发现,“你再去端一碗来,本王亲自给圣上送过去。”

小厮又去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鹿血,跟在和亲王的身后准备给圣上送去。圣上的住所是薛府的主卧,在全府最好的位置,离和亲王的住所稍远。

一路走过去,和亲王只觉得全身都冒出了薄汗,刚刚喝的那碗鹿血见效奇快,和亲王甚至觉得体内有一把野火再烧,烧得他不由扯开了衣领。

等快要走到圣上的门前时,经过卧房的窗口,和亲王下意识朝里面看了一眼,倏地停住了脚。

卧房之中,圣上懒散地靠在床旁,双脚泡在侵泡着药物的清水之中,田福生正蹲在一旁,为圣上清洗着脚。

顾元白的这一双脚,从出生起到现在也没有走过多少的路。软底绸缎娇养,养得如同玉一般的清透。

热水将白皙皮肤蒸成了粉色,清水撩起落下,水珠四散玩耍,药物中加了花料,晒干了花朵在水中缓缓展开,修饰得这一双玉足如同工笔画一般的精致。

“轰”的一下,和亲王只觉得心中的那把野火突的剧烈燃烧了起来,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燥热无比,眼中盯着这幕,热气蒸到了脑子里。

口中的鹿血味道,忽的浓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和亲王与元白非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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