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散去, 雨滴越下越小,电闪雷光也渐渐消隐。

乐景不疾不徐在大街小巷穿行, 以往平安祥和, 热闹喧沸的县城此时只余一片精疲力尽后的沉默。

蛮子终究是和给这个平静的小城造成了不可抹去的伤疤。

他虽然已经尽力赶路, 但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也是多亏了有坤火作为他的护法, 否则他也不能这么快解决此事。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新生儿嘹亮的哭声。

生死轮回,生生不息,不外如是。

他从未小看过人类这个种族的生命力。

他一边走一边轻轻念诵往生咒,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超度。

虽然看不到,但是冥冥之中他清晰感应到了有什么东西一层又一层缠在她身上,无形间他的身体似乎沉重许多。

这是缠上他的因果报应。迟早有一天他会遭受恶果反噬,报应加身。

乐景虽然是在净土宗修行,但是因为他佛子的身份,所有佛宗的佛经、佛法, 乃至不传之秘他都能学习,所以乐景这十年来学习的东西很杂。

他还记得几年前他曾经在金刚宗的一本典籍上读到过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金刚宗的前代长老,觉悟禅师。

觉悟禅师的金刚降魔杵下不知道倒下多少妖魔鬼怪、人渣败类的尸体,虽是为了救人,但是他一生造杀业无数。

可是他偏偏功德圆满,立地成佛。

因为他怀菩萨心,行阎罗事。

他杀人是为了度人。

他是为了让恶人邪魔从恶苦中解脱, 消除他们的业障,让他们重入轮回洗去罪孽,重塑纯净之身, 早登极乐。

因此被觉悟禅师杀掉的生灵对觉悟禅师都只有感激之心,而没有怨恨之情。所以觉悟禅师才不沾因果,不造业障,只有功德。

可是乐景不是觉悟禅师。

他也无法怀着慈悲心做事。

认真说来,他不信佛,不信任何宗教,不信苍生,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如果傻子没有死,他应该会是佛宗梦寐以求的温雅敦厚、慈悲仁善的佛子。

可惜,傻子死去后,活过来的是乐景。

所以他知道,他此举是以杀止杀,不管理由再正当,他也是犯了杀孽,将来必定报应加身,引来恶果。

只是他不会在乎。

他连死都不怕,区区报应又算得上什么?

巨大的黑犬悄无声息的与他并行。

这十二年来,坤火一直跟着他修行,并在前年,自愿成了他的护法。

从那以后,他将会守护在他的身旁,降妖除魔,惩恶扬善,就像守护在佛祖身边的十六罗汉一样。

雨停了,太阳缩在云层里,晕染出层层叠叠绚丽彩霞。空气中漂浮着清凉的水汽。

乐景走到城门前站定。

寒阳县守军望风而逃,城门大开,小路上残留着凌乱的马蹄印和脚印,几具染血的百姓尸体躺在路边。

乐景默默又念了一段往生经。

坤火一直安静的侍立在他身侧。在乐景停止拨动念珠后,他歪了歪头,好奇地问道:“乐景,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

少年闭目回答:“去找苏简。”

“好啊!”坤火兴高采烈的俯下身子,“乐景,快上来。”

乐景侧身在坤火身上坐下,巨大黑犬轻轻一跃,迅速升空,宛如神话故事里的天狗,飞快在云海里穿行。

坤火双眼弯起,呲牙咧嘴地笑了,“我都好久没见苏简了,乐景现在都长高了好多,苏简应该也长高了吧?”

“应该吧。”

“对了,我们要去哪里找苏简啊?去白城吗?”

“不,我们约好了在北荒城见面。”

乐景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坤火的问题,一边在心里默默思考一些事情。

他今日杀了来这里抢掠的所有蛮子,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草原部族和大梁之间的争斗,其本质是对生存资源的抢夺。此举无关善恶,只关乎种族延续和发展。

比起贫瘠的草原,自然是肥沃的平原更值得垂涎。

纵观华夏历史,这样的争斗在历朝历代都会上演。若是华夏王朝兴盛,那么草原部族就会夹紧尾巴俯首称臣,草原就是华夏的牧场,若是华夏王朝衰落,那么草原部族就会亮出獠牙,野心勃勃,意图取而代之,那时候,华夏就是草原的猎场。

所以草原部族和大梁必有一战。

虽然大梁人多,草原部族人少,但是清军入关也不过是十几万兵力,其中满军才五六万人。华夏历史上,“三千越甲可吞吴”“蛇吞象”的战争比比皆是。哪怕在抗日战争时期,一个持枪鬼子就可以看住几百个老百姓。

在中国三千年的王朝更新换代历程中,终归不过是应征了那句话: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乐景知道他现在的行为有多么狂妄。

以一己之力企图对抗历史大势,这是何等狂妄疯狂的行为!

很有可能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但是既然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拥有了超人一等的力量,那么试都不试一下就放弃未免太懦弱了。

而且……他还蛮享受这种一己之力对抗世界的感觉。

他骨子里大概就是一个中二病。

乐景只有一人,他没有自不量力的认为只凭自己就能轻易扭转历史走向,所以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

北荒城外,人影零落,远远看去整座城都笼罩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苏简皱了皱眉头,想起他这一路来得知的情报,心中更是涌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恨大梁吗?

他当然恨。

这些年,他时常在凡间游历,对大梁的现状也了解的越来越深,越是如此,他对大梁的厌恶就越深。

在他看来,大梁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皇帝横征暴敛,昏庸无道,官员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在加上连年大旱,天灾频发,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

在内,各地时不时有零星的农民起义,只是都不成什么气候,很快就被大梁派兵镇压了。在外,草原部族虎视眈眈,小动作频频。

此时的大梁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如履薄冰,危机四伏。在苏简看来,大梁能撑着这幅破破烂烂的身体苟延残喘到现在,已经是天命所顾了。

想要给目前风雨飘零的大梁续命,只有皇帝暴毙,新君英明果决,并且以大魄力整治吏治,组装军队,宽抚百姓,这样大梁说不定还真的能再和平个几十年。

可惜,现任皇帝身体康健,精力旺盛,是个长寿的君王。

所以君王长寿,国朝不寿。

可是即便如此,苏简还是不能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虽然父亲已经被砍头了,苏家也被查封了,但是他还是能清晰得记起父亲在自己书房挂着的亲笔手书。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父亲毕生的志向。

在潜移默化中,也成了他的志向。

“苏简!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苏简被打断了思绪,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身后气鼓鼓向他跑过来的大小姐,只觉得头都大了:“我说大小姐,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谁说我跟着你了!”路清灵冷哼一声,叉腰傲娇地说:“这路难不成是你家开的?你能走我就不能走了?”

苏简看着路清灵娇蛮的样子都头疼。

路清灵是他师父白元真人的独女,全门派的师长们和师兄弟都宠着她,所以她从小到大在门派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这样娇蛮的性格。苏简一向对她敬而远之,可是这个大小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偏偏就是喜欢缠着苏简。

这次苏简出门,又被这位大小姐胡搅蛮缠给缠了一路,生生从白城跟着跑来了北荒城,把苏简给搞的不胜其烦,这一路上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伸手:“行行行,那您先走?”

路清灵嘟了嘟嘴,美眸含情带怨地扫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呆子!人家想和你一起走嘛!”

但是路清灵都追到这里了,他在多嘴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所以他只能无奈的说:“你和我一起可以,但是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路清灵美眸一亮,抬起了下巴矜持回答:“你说。”

“第一,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可以。”

“第二,不许耍大小姐脾气。”

“谁耍大小姐脾气了……好吧,我听你的。”

“第三,不许对我朋友无理。”

“哼,我知道啦。”

邪魅沙哑的声音突然自他脑海里响起:‘人家喜欢你,你又何必不解风情?’

苏简眸光清冷,冷淡回答:‘我现在哪里有功夫考虑这些事,更何况她喜欢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声音调笑道:‘你倒是冷心冷肺。’

苏简没有回话。

他并不信任声音的主人,哪怕他这些年帮了他很多,他也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声音自称姓阳,他平时都称他为阳老。阳老是一缕残魂,栖居在他腰间的那块白玉里面,平日里通过神魂给他传话。

他不知道残魂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栖居在白玉里——残魂说是渡劫失败,但是苏简不信。

苏简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残魂是一个经年的怪物,而且这个老怪物对他有某种企图。

不管阳老有什么目的,feel like建党水来土淹,他拼尽全力都不会让他得逞就是了。

……

富贵客栈作为北荒城最大的客栈之一,广迎八方客,一向是消息灵通之所。

乐景戴着斗笠,坐在一楼大厅靠窗的座位上,就听身后几位行商正在议论寒阳城的状况。

“听说天降菩萨,菩萨派座下黑犬把袭城的蛮子都吞吃下肚了呢!”

“真的假的?真的会有菩萨显灵?”

“唉,我骗你做什么,我家亲戚就有在寒阳城的,据说是亲眼看到有黑犬降世把蛮子撕成了两半,现在城里还追着蛮子的尸体呢!”

“对对对,我是从寒阳城过来的,这些可是我亲眼所见!”

“那你说,菩萨长什么样?”

“当然是”

乐景闭目失笑。没想到以讹传讹之下,他不仅变了种族,连性别都变了。

他耳朵轻轻一动,远远感受到了苏简的气息。

自从他修习佛法后,为了克制这双因果眼,他特意训练了自己闭目行事,久而久之就对气息格外敏感。

所以他可以察觉到除了苏简外,还有一位女修道者紧紧跟着苏简。

他眉头轻轻一皱。

计划有变。

他这次和苏简碰头的最大目的,就是结伴去草原一探究竟。最好能找到那个一通草原的英杰,把他解决在摇篮里。

可是苏简怎么又带来了一个女人?

这不是胡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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