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侯听她说完这句,嘴角抽的像是得了羊癫疯,目光阴狠的斜了老管家一眼,心里暗骂:差不多就行了,要什么自行车!

只是还钱的话是他自己说出去的,外甥女不要借条是亲戚情分,但若是要,也没什么错,人家都说出口了,自己再不写,倒显得心虚。

高陵侯原还想着徐徐图之,打发个儿子将外甥女儿给娶了,再将这笔账抹掉,还能捞到沈家家财,这会儿听燕琅这么一说,只得假笑着道:“只要心中坦荡,写个借条怕什么?静秋别动气。”

燕琅顺水推舟,笑着赞道:“舅舅风光霁月。”

仆从们送了笔墨过去,高陵侯僵着脸写了张二十万两的借条,按上印鉴之后,满心不舍的递了过去。

“多谢舅舅。”燕琅仔细查验一遍,见无差错,笑容满面的收了起来。

……

高陵侯夫人搀扶着晕过去的女儿回房,心下又怒又怜,怒是对不识相的燕琅,怜却是心疼自己刚刚变成寡妇的女儿,催促着人去请大夫,心下恨得牙痒。

陆明珠还没醒,陆明芳却被这动静引过去了,刚一进门,便冷笑道:“大姐姐惯来是夫人的心头肉,谁敢给她委屈受?竟生生给气晕了,可是稀罕!”

高陵侯夫人生有二子二女,长女便是陆明珠,幼女则是陆明芳。

陆明珠是她头一个孩子,也是她与高陵侯夫妻关系最融洽时生的,自然最为珍爱,闯了祸也能帮着兜住,而陆明芳就不行了。

她上边儿有哥哥姐姐,下边儿还有个幼弟,虽也是长房嫡女,却免不得会被爹娘忽视。

或许是因心下妒恨,陆明芳打小就跟长姐不对付,陆明珠也是个霸道蛮横的,决计不肯忍让,一来二去的,亲姐妹倒过得像是仇人。

陆明珠跟定国公府的公子偷情,不只是坏了她一个人的名声,整个陆家的姑娘都受到了连累,陆明芳那时候已经定了亲,夫家听闻此事,立即便将订婚文书送回,连预付的彩礼都没要,坚决的推掉了这桩婚事。

陆明珠未婚与人苟且丢脸,陆明芳被人登门退婚,也不是什么好事,事情发生之后,陆明芳几乎哭死过去,拎起剪刀就要去跟陆明珠拼命,仆婢们死活给拉住了,但从此以后,这姐妹俩却连塑料姐妹花都做不成了。

高陵侯夫人见长女晕死在塌上,脸色惨白的吓人,已经够烦心了,再见小女儿冷嘲热讽的,心下愈加不快,毕竟对她有愧,便耐着性子道:“明芳,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亲姐姐,你有没有一点儿同情心?!”

陆明芳脸上闪过一抹讥诮:“夫人跟我讲同情心?她害了我姻缘,叫我被金陵闺秀耻笑,几乎毁了我的一生,也不见她心生愧疚啊。夫人,你公平点好不好?”

“你一口一个夫人是在膈应谁?我是你亲娘!”高陵侯夫人听得刺心,焦头烂额道:“不愿意看你就走,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惹我心烦!”

“夫人以为我乐意来看吗?”陆明芳语气更坏,冷冷道:“大姐姐自己名声臭了嫁不出去,倒知道招赘个夫婿,因为地方小,住不开,还拆了我一堵墙,两下里咫尺之隔,这边闹成这样,就差没在我脑门上敲锣打鼓了,我怎么就不能来看看了?!”

高陵侯夫人抬头去看,便见她面有怒色,眼底却含着泪,像是委屈极了似的,心下不由一软,拉着小女儿的手,道:“明芳,你别怨娘,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境遇总比你大姐姐好……”

陆明芳冷冷将她甩开:“是是是,大姐姐最可怜了,都怨我,要不是我把她衣裳扒了,按到有妇之夫的被窝里去,她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说完,也不等高陵侯夫人说话,便大步走了出去。

高陵侯夫人气个倒仰,又不能真对她怎么着,剜了周遭仆婢一眼,叱骂道:“都死了吗?愣着做什么?去看看大夫到哪儿了,怎么还没来!”

陆明芳出了门,神情阴鸷的吓人,正待回自己院子里去,忽然顿住了。

“你去前院打听打听,看是出什么事儿了,”她神态雀跃道:“陆明珠都晕过去了,事情一定小不了!”

仆婢闻声去了,不多时便有了结果,将孟寒风做的事情讲了,又说沈家表姑娘登门来讨公道,老爷为正家风,将大姑爷给杀了。

陆明芳猜到是出了事,却没想到会闹的这么大,听完差点儿把头笑掉,陆明珠越惨,她就越高兴,眼珠子转了转,往后头去找陆老太君吹风了。

……

燕琅虽知道高陵侯府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并无凭据,即便想将其法办,也是束手无策。

高陵侯府窃取沈家家财的事情能被解决,是因为账本在那儿摆着,孟寒风也跑不了,人证物证俱在,但高陵侯府协助苏皇后与晋王暗害沈平佑父子的事,却无法寻到人证物证。

再则——燕琅在心里冷笑:即便真的有了人证物证,沈家的冤屈也未必能够被洗清。

前世沈平佑父子虽皆战死,但他的副将还在,昌源的士卒还在,他们都能证明是有人延误军机,以至沈家父子战死,柔然南侵几百里,杀掠无数,可朝廷里查来查去,前前后后折腾了几年,一直到老皇帝嗝屁,慕容晟登基,都没个结果。

他们未必不知道此事是苏皇后与晋王暗中筹谋,但因为种种利益交换与政治权衡,真相被永远的掩埋了。

沈平佑父子血染疆场,十万大军马革裹尸,还有被柔然屠戮过的那些城池,统统都成了金陵风云中微不足道的点缀。

即便燕琅找到人证物证,上达天听,又能有什么用?

暗害沈平佑父子的人是苏家,是苏皇后,是晋王,老皇帝好不容易才叫元后与继后两系相争,维持平衡,怎么会轻易改变呢。

更不必说沈家能打仗的人都没了,只留下一个孤女,一个寡妇,给点哀荣就行了,再多纠缠,就是不识抬举。

这样糜烂的朝廷,焉有不亡的道理。

燕琅心下微觉讽刺,哂然失笑,正待告辞,却听外边儿仆婢问安声依次响起,垂帘一掀,进来了个鬓发染霜的老夫人,一见了她,便禁不住落泪道:“我的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燕琅心知这便是陆老太君,忙近前见礼:“外祖母。”

“快快起来!”陆老太君一把将她搀住,又转头去看高陵侯,骂道:“你挑的好女婿,做出这等下作事来,亏得静秋发现及时,否则等你死了,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妹子?!”

说完,又道:“杀了倒好,免得丢咱们陆家的脸!”

高陵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会儿又被老娘骂,着实难堪,却不敢反驳,只讪讪道:“母亲说的是,儿子已经知错了……”

陆老太君便挽住燕琅的手,依依道:“你既来了,便只管留下,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陆老太君是真的心疼外孙女吗?是。

可她也心疼儿子,也心疼孙儿、孙女,真到了做抉择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将沈静秋推出去,现在的慈爱与关切,只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沈家与陆家已经站到了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

燕琅对这家人颇觉膈应,自然不愿继续深交,不露痕迹的拨开她的手,婉拒道:“家里边事多,我实在是走不开,等得了空,再来跟您请安。”

陆老太君一把拉住她手,板着脸道:“静秋,难道你要为这点事跟我生分不成?你舅舅是识人不明,可不是有意的,你再推诿,便是记恨上我们了。”

燕琅见她如此,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

陆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欣慰的道:“这才对嘛。”

说着,又关切道:“你匆忙从昌源回来,可是前线战事不顺?你父亲他——”

燕琅适时的红了眼圈儿:“前世战事何止不顺,父亲此次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说着,不禁哽咽。

陆老太君听得长叹一声,眼底却是精光闪烁,柔声劝慰道:“好孩子,别怕,你还有舅舅,还有外祖母呢。”

陆明芳陪着她一道进来,闻言也附和道:“正是,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别见外。”

燕琅方才便注意到她了,也瞧见自己说起沈平佑凶多吉少时,她眼底的幸灾乐祸了,悄悄问系统:“这是……陆明芳吧?”

系统说:“你怎么知道?”

燕琅道:“这搅屎棍的气息,隔着八百米都能闻到。”

陆明芳前半生不顺当,三分怪高陵侯夫妇有所疏忽,四分怪陆明珠坏她姻缘,还有三分,得归因到她自己的性情上去。

打小她就爱争强好胜,偏生是嫡次女,比不得陆明珠身份拔尖儿,又有个金陵第一美人的沈静秋在边儿上比着,时间长了,也就慢慢的变态了,最开始她还能抑制住,等被人退亲之后,遭受打击,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归根结底,一句话就能概括她的秉性:见不得别人好。

前世沈静秋父兄战死,又落入慕容晟之手,惊弓之鸟一样的逃到高陵侯府后,可没少被她欺负,后边儿男女主在一起之后,陆明芳还在百忙之中兼职了个小号boss。

燕琅心里暗暗摇头,脸上却不显,笑着敷衍几句,便叫老管家先行回去打理府中事宜,自己则留在陆家暂居几日。

老管家见她应对之间颇为熟稔,不像是会吃亏的样子,略微叮嘱几句,方才离去。

陆老太君拉着外孙女嘘寒问暖,又留下吃了午膳,觉得倦了,便叫她跟陆明芳一块儿说话,自己则去午睡。

果盘儿里有各式干果,燕琅随手捡了个,拿夹子捏开,抽了果仁吃。

陆明芳见状目光微动,脸上带了三分忧色,故意道:“也不知姑父现下生死如何,只消这么一想,我便觉得提心吊胆……”

要换成原主沈静秋,听到这话不知会难受成什么样,但燕琅毕竟不是沈静秋。

她抬起眼帘,淡淡道:“我也很担心。”

“唉,”陆明芳假惺惺的叹口气,有些责备的道:“静秋,若你也像胤之表哥一样就好了,还能留在姑父身边帮忙,而不是做他的拖累,还要为你分心……哎呀,瞧我这张嘴!”

她停了口,拉住燕琅的手,歉然道:“我是有口无心,静秋,你可别见怪。”

“没关系,”燕琅笑微微的瞧着她,道:“不过你说错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

“哦?”陆明芳道:“你会什么?”

燕琅道:“我会变戏法儿。”

陆明芳心下微奇:“什么戏法儿?”

燕琅道:“我能让你忘记你是一头猪。”

陆明芳听得眉头一跳,不悦道:“我本来就不是猪!”

燕琅道:“你看,你忘得多干净啊!”

陆明芳心知她是在取笑自己,又恼又气:“我好心劝你,你却这样戏弄我!”

“有吗?表姐,你太多心了。”燕琅笑吟吟的看着她,道:“这样吧,我再给你表演个对着猪笑,表姐你就别气了,好不好?”

陆明芳怒的脸都红了,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她想骂一句,动作太大,却惊醒了内间的陆老太君。

她坐起身,道:“你们俩说什么呢?嫡亲的表姐妹,可别吵嘴。”

“您快劝劝表姐吧,外祖母,”燕琅叹道:“她说担心我父亲,整日里提心吊胆的,非要斋戒茹素,抄一百遍《法华经》祈福,我劝她,她还生气了。”

陆老太君欣慰道:“明芳是个好孩子。”

“……”陆明芳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原本我也该这么着的,只是在外祖家这么做,倒显得做作,心思不诚,”燕琅面露愧色,道:“明芳表姐真是令我自惭形秽。”

“是这个理儿,”陆老太君闻言颔首,看向孙女儿,欣然笑道:“你有这份心,便是难能可贵,我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陆明芳:“……”

敲里吗,听见了吗沈静秋?敲里吗!

燕琅欣赏着她脸上的扭曲神情,笑嘻嘻的问系统:“我与表姐孰更皮?”

系统道:“君甚皮,表姐何能及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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