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云记的员工认得唐家的小少爷,恭恭敬敬领他去包间。
视线所及之处蕴着古色古香,唐远闻着绿豆香,晕晕乎乎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自己不是来吃的,是要打包带走。
“我不进去了,包了给我带走吧,要四盒。”
员工立马给他包了四盒新鲜的绿豆糕。
唐远让她另外包四盒,分两个包装袋。
包好了,他将两个袋子拎给男人,“裴秘书,这是你跟陈伯伯的。”
裴闻靳不推脱,提到手里道谢,“少爷客气了。”
唐远瞅瞅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喜不喜欢吃。
他有些失望的垂了垂眼皮,没出门就靠着柜台打开一盒,从里面拿出块绿豆糕咬一口,软糯糯的,满嘴香甜。
“仲伯说我妈在世的时候爱吃这玩意儿,我也爱吃。”
裴闻靳沉默着听,并不言语。
唐远心里有数,这人向来严肃苛刻,什么都公式化,不会喜欢他的吐露心声,那样太热情了,不适合他们目前的关系,所以只提了两三句就收了话头。
“对了,你吃的时候搭配一杯绿茶,就不会腻了。”
裴闻靳说,“是吗”
“是啊,”唐远笑弯了眼睛,“我一次能吃一盒。”
少年像水墨画里的小鲤鱼,经过大师手中的笔细细勾画出来的,漂亮且精致。
这一笑,就仿佛画里的鱼活了过来,惊艳无比。
员工看呆了,人走了他还盯着看,收不回来视线。
另一个员工过来说,“把你的眼珠子按回去,别看不该看的,小心传到经理耳朵里,让你滚蛋。”
“小少爷生的真好看。”
“不用你说,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我说的不是那种怎么说呢,就是让人看着喜欢,想对他好,他要是进娱乐圈,一准能成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唐家的小少爷金贵着呢,将来肯定是要继承大集团的,怎么可能进那个圈子。”
“说的也是。”
“听说是学舞蹈的,顶尖大豪门的独生子还能活的那么滋润,他爸真够纵容的。”
“”
出了老店,穿过细雨往停车的方向走,唐远比来时走的还慢,鞋底趿拉着擦过湿答答的地面,像是没吃饱饭。
裴闻靳撑着雨伞走在一旁,“少爷,雨下了。”
言下之意是磨蹭个什么劲,能走快点儿吗
唐远当没听见,他的心里跑进来一只小猫,抓抓挠挠的,巴不得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两人打一把伞,距离很近,能闻着彼此身上的味道。
唐远就闻到了男人身上的烟草味,他爸也抽烟,抽的很凶,闻起来呛鼻,他不喜欢闻,却喜欢闻男人身上的,淡很多,明显很有节制。
不知道抽的是什么牌子的烟,用的什么牌子的打火机。
一辆摩托车从左侧开过来,唐远没留神,裴闻靳将他挡在了身后。
他看着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眼睛瞪大,呆住了。
裴闻靳的面部紧绷着,呼吸不稳,“少爷,走路不要分神,不安全。”
话里裹着极度的冷意跟责备,像个家长在训不听话的小孩。
唐远知道是自己的错,也知道走路不看路的危险,他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撇撇嘴。
算是表态了。
心里又暗暗高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这人是在紧张他。
裴闻靳只是秘书,刚才那话里的情绪不该存在,立场不允许他那么说,他想起了自己出车祸死亡的弟弟,如果还活着,会比面前的少年大两岁。
雨滴滴答答,听着心烦。
裴闻靳眼底浮躁的情绪翻腾着,又尽数被他压制下去,归于平静。
少年还低着头,露出一截细白脆弱的脖颈。
是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孩。
裴闻靳把伞递过去。
唐远傻不愣登的举着,任由男人拿出一包纸巾,擦着他被雨水淋湿的肩头。
裴闻靳低声道,“少爷,抱歉。”
“没事儿,我知道裴秘书是好心。”唐远咧咧嘴,“裴秘书,你的睫毛好长。”
裴闻靳撩起眼皮,“嗯”
唐远偏开头看雨,“没什么。”
原来的张秘书是病死的,癌症,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匆匆忙忙撒手人寰。
他爸看在张秘书跟了自己多年的份上,给了他家里一大笔钱,只要一家老小不作的话,这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
唐远偷偷打量男人,能被他爸看上,能力绝对过关。
“少爷”
头顶响起男人平淡的声音,唐远摸鼻子,“裴秘书,我怎么没见到何助理啊”
裴闻靳说,“她家里有事,请了两天假。”
唐远哦了声,这回真找不到话题了,他气馁的在心里叹口气。
暗恋的味道果然又甜又酸。
晚上八点多,父慈子孝的画面被一通电话打破,唐远架不住发小张舒然的温声细语,出门玩儿去了。
唐寅在书房里喝着浓茶,悲春伤秋的来了这么一句,“儿大不中留啊。”
管家的眼角隐隐一抽,“少爷高考结束后就在家里待着,看看漫画打打游戏,不往外跑,更不会胡作非为,干出彻夜不归的事情。”
唐寅把茶杯往桌上一扣,“拐着弯的骂我”
管家说哪儿敢啊。
唐寅的食指点着桌面,“少给他弄那些乱七八糟的漫画看,除了伤眼睛,就没别的好处。”
管家说是,“少爷也就是打发时间用的,平时他都有练舞,很用功。”
唐寅冷哼,“还用功呢,我今天捏了他胳膊,肉乎乎的,起码胖了五斤。”
管家,“”
唐寅揉额角,“仲叔,别太惯着他,已经没大没小的了。”
管家心说,那还不是你自己宠出来的。
唐寅吃了一块绿豆糕,半响叹口气,喃喃自语,“天底下的男人多是坏的,我担心他吃苦。”
管家没听清。
唐寅起身往书房外面走。
管家躬身问,“先生要出去”
“跟他说了晚上在家睡,出去个屁”唐寅火气上头,“九点半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要是不肯回,你就亲自去接。”
管家应了声。
“金城”是远近闻名的一家娱乐会所,拔地而起三十多层,金碧辉煌。
这是唐氏旗下的众多产业之一,唐远每次来都是跟发小们唱唱歌,喝两杯果汁,可纯洁可正经了,不像他爸,在顶层有固定房间,常来消遣。
“金城”上到经理,下到清洁人员,看到唐家小少爷出入,都没人敢在他面前议论他爸的风流史,也不会让他难堪。
除非是不想要手里的饭碗了。
唐远一路承受着注目礼,他直奔七楼,推门进了个包间,一块儿在大院里长大的三个发小正在里头吞云吐雾。
最左边的端正帅哥是张舒然,张家的长子,性子内敛温厚,从没动过怒。
他边上是宋朝,宋家老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生的唇红齿白,看人的时候眼里有精光,像个狐狸。
吊儿郎当架着腿的是陈列,陈家就他一个带把的,被几个姐姐宠大的。
他脾气火爆,脏话连篇,流里流气的,喜怒都摆在脸上,最简单的就是他了。
唐远一进来,三人都齐齐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还知道出来啊。”
唐远走到茶几那里一扫,“果汁呢”
陈列把一杯酒丟到他面前,“都毕业了,还喝什么果汁,要喝就喝酒。”
唐远往他旁边一坐,“我爸今晚在家,要是我带着酒气回去,他还不得弄死我”
陈列满脸鄙视,“唐小远,你就怂吧”
“酒就算了,”宋朝扔给唐远一根烟,“这个来两口,嚼片口香糖就没味儿了。”
唐远想起男人身上的烟味,他舔舔唇,把烟塞嘴里,由着宋朝给他点烟,刚抽一口就呛到了。
“咳,妈的,怎么这么,咳咳,这么呛”
坐在最里头的张舒然起身,越过宋朝跟陈列,坐到唐远身旁,拍拍他因为咳嗽而颤动的背部。
“第一次抽,都会这样。”
“谁说的,我跟小朝第一次抽就很享受。”
张舒然看过去,陈列闭上了嘴巴。
果汁送过来,唐远喝了一大杯,终于冲散了喉咙那里的苦味。
聊了会儿,陈列假模假样的用手捂脸,“你们三一个学校,撇下我,算什么”
唐远受不了的说,“别矫情了,离的又不远。”
张舒然说,“是啊,走路就能到。”
“再近也不能跟一个学校比。”
陈列还整出了哽咽的声音,鼻子都吸上了,“两个学表演,一个学舞蹈,就我是体育生,感觉跟你们不搭,混不进去了都。”
唐远露出见鬼的表情,“卧槽,怎么又矫情上了”
宋朝窝在沙发里晃酒杯,嗤笑道,“别管他,女朋友给他戴绿帽子了,整个世界一片绿油油。”
唐远求证的看向张舒然,见他点了点头,不由得对兄弟同情起来。
“阿列,你真被戴绿帽子了啊”
陈列站起来,跟个受伤的困兽似的来回走动,接着就一脚踹在沙发上面,愤怒的大吼,“是老子不要她的”
那力道很大,沙发上的唐远都跟着震了震,看来他兄弟是真的栽进去了。
宋朝推了推眼镜,鼻子里发出一个音,“多大点事,毕业分手是魔咒,你不过是没摆脱的众多同胞之一。”
陈列骂骂咧咧,“你他妈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宋朝眯眼,“骂谁呢”
陈列瞪着眼睛,“看你就欠抽”
宋朝阴森森的笑,“来,你就抽一个我看看。”
陈列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挺帅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明显的骑驴难下。
唐远丢了个台阶给他下,“好了,都少说两句。”
这小插曲就算翻篇了。
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干不起来。
唐远看陈列把酒当水喝,眼皮跳了跳,他安慰的说,“会劈腿的咱不要,是吧舒然”
“嗯。”张舒然温声说,“分了就算了。”
像是算准那女孩会回头,他顿了顿说,“回头草不要吃。”
“老子才不吃回头草呢,就是他妈饿死也不吃”
陈列坐回沙发上,手抱住头,难过的说,“我是真想跟她好好谈下去的,我都为她守身如玉了。”
下一刻就猩红着眼睛咒骂起来,“操他妈的,她玩儿我”
唐远被叫出来,基本都在看陈列耍酒疯,他矜持的吃吃喝喝,担心开学的时候自己胖到被学校开除。
“金城”的小少爷在,经理根本不敢送人进来,怕被老板打,无论陈列怎么嚷嚷,怎么耍少爷脾气都没用。
“操,有这么对待客人的吗我们是没钱的主”
经理尴尬的说,“陈少,我也有我的难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往小少爷身上三了一眼。
意思明了。
陈列被劈腿了,伤心了,难过了,就让该死的忠诚见鬼去吧,今晚他一定要找个人玩,他喷着酒气,脸有点扭曲,“小远就算了,你给我们三一人弄一个小姐姐,我们三是成年人。”
经理又去看小少爷。
唐远瞪眼,你看我干什么堂堂“金城”经理,这点事都应付不了
经理擦了擦脑门的冷汗,“我这就去。”
“我去洗把脸,一会就回来。”
唐远出了包间,沿着长廊往前走,在拐角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顿住了。
一时间,无数个问号出现在唐远脸上。
来这儿干嘛的,朋友请客,不好意思不来还是说,单纯来找乐子的
唐远一言不发的看去。
男人靠着墙壁,腰背微弯,指间夹着根燃烧着的香烟,有一搭没一搭的送到嘴边抽一口,一线一线烟雾从他微抿的唇间飘出,亲昵的吻着他那张成熟俊美的面庞。
跟平时的一丝不苟截然不同,打蜡后抓的额发随意散了下来,冷漠的眉眼被阴影遮的有些模糊,黑色衬衫略微有点修身,勾出腰背精壮的线条,扣子解了两三颗,露出突显的喉结,修长的脖颈,一片麦色胸膛,显得慵懒而性感。
这一幕比漫画里的什么镜头都要人命。
唐远有点儿口干舌燥,他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扯着,控制不住的一步步走过去。
离的近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远觉得男人抽烟的样子有点沧桑。
裴闻靳没站直,就着那个放松的姿势侧过头,深不见底的眼眸眯了眯,看清来人,他皱了皱眉头,嗓音沙哑低缓,“少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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