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胃里火烧火燎,身上也火烧火燎,他干呕了几声,就哇的吐了。

虽然之前在卫生间自己扣嗓子眼吐过一回,但后来又在酒吧那样的气氛里喝了很多,也吃了很多,这一吐挺要命。

被吐了一身的裴闻靳,“”

把少年放进车后座,裴闻靳腾开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了满是呕吐物的大衣。

他解开里面的西装扣子把西装敞开,松了松衬衫领口,目光在后座的少年身上游走,眼底尽是深沉的情绪,在翻腾不止。

不多时,裴闻靳又弯腰进去,把少年抱出来搬到副驾驶座上,给他系上安全带,指尖在他喝了酒染上一大片红晕的脸颊上面轻划了一下,低哑着嗓音喊,“少爷”

少年没有反应。

真醉还是假醉,应该没人会比裴闻靳更清楚了,他是酒桌上的老混子,三分醉装七分,七分装十分,向来如此。

眼前的少爷是真醉了,醉的不省人事。

裴闻靳坐进车里,将空调打开,调了个合适的温度,等热度慢慢散开才把少年的脏外套脱掉,和他的大衣一起装进了袋子里丢到后座。

逼仄的空间,一切声响都会显得清晰无比。

裴闻靳的耳边就是少年的呼吸声,裹挟着一股子酒精的气味,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束手无策。

平时的从容沉着,处事不惊都在少年的呼吸声里成了泡影。

裴闻靳伸过去一只手,按在少年的眼角,那里湿湿的,证明前一刻的确哭过,哭的很伤心,几乎不能自已。

这一点无疑是裴闻靳最想要的,不是一场梦就好。

裴闻靳又下车,打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少年嘴边让他漱口,费了番功夫。

大概是嗓子里的辛辣浑浊味道冲淡,不那么刺得慌,少年蹙在一起的眉心舒展开了。

第一个绿灯那里,裴闻靳侧身撩开少年额前的刘海,薄唇贴上他的额头,蹭了几下才离开。

第二个绿灯那里,裴闻靳握住少年细白的手,包在自己湿热的掌心里,不轻不重的摩挲。

第三个绿灯那里,裴闻靳用力抓了抓方向盘,指骨关节发白,他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的凑过去,在少年的嘴角亲了亲。

这一路上,裴闻靳的心脏都很不舒服,带给他这种感觉的原因不是悲痛,而是喜悦,幸福,激动,没有一样是负面情绪。

从来不曾体会过,所以他的心脏发出了承受不住的信号。

车进山以后,裴闻靳的眉头就一直紧紧皱在一起,开了一段山路,他把车停在路旁,无法忍受的摸出药瓶到了两粒药到嘴里,就着唾沫咽了下去。

少年嘴里发出难受的声音,手在半空胡乱抓着,裴闻靳把一条手臂伸过去,被他抓住了塞到怀里,宝贝似的抱着蹭了蹭,很可爱。

裴闻靳看着少年青涩稚嫩的脸,他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叹息,“我的少爷,是不是别的谁在你身边,你都能这么毫无防备”

少年不会回复,他的呼吸不知道怎么就有点乱了,两只手抱着怀里的手臂,一会儿痴痴的笑,一会儿傻傻的笑。

裴闻靳无奈的摇头,喝成这样还能做梦,而且看样子是美梦,不知道都梦见了谁。

“唔”

少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裹挟着细微的呜咽,似痛苦非痛苦,“裴闻靳”

裴闻靳的心脏猝然间加快了跳动的频率,那一下让他背上的汗都出来了,他后仰头靠着椅背,胸口大幅度起伏,薄唇拉成直线,鼻子里喷出湿热且粗重的气息。

衣物下的每块肌肉都绷紧了起来,已然蓄势待发。

车里的空调没有动过,却像是被老天爷偷偷调高了度数,周遭流动的空气变得燥热难耐,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疯。

裴闻靳解开衬衫上面几颗扣子粗声喘气,他的喉头上下攒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在方向盘上,是异常焦躁的节奏。

今天一天就出现了很多次。

裴闻靳并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显得自己很无力,这辈子他都不想再从第二个人身上体会到了,一次就够。

时间分秒流逝,裴闻靳心里的那头野兽不知何时撞开了多道关卡,在最后一道关卡前发疯的咆哮,嘶吼,似是闻到了诱人的味道,陷入了嗜血的癫狂状态。

他弯腰把额头磕在方向盘上,磕了一会儿就抵着不动。

过了一会儿,少年紊乱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陷入了沉睡中。

裴闻靳艰涩的闭了闭眼睛,重新启动车子,朝着大宅方向驶去。

铁门那里站着个人,是管家,早早在那候着了,车灯一打过来,他就立刻小跑着迎上去。

“少爷怎么”

“仲叔,”裴闻靳下了车说,“少爷喝醉了。”

管家看少年就穿着毛衣,外套不在身上,“吐了”

裴闻靳嗯道,“脏衣服在后座。”

管家忙说,“裴秘书,你等等,我回去给少爷拿件衣服。”

“这夜里温度低,少爷可不能冻着。”

确定管家的身影走远了,这里又恰巧是监控拍不到的地方,裴闻靳才把少年柔软的刘海顺了顺。

一觉醒来,你还能记得多少

裴闻靳的手指沿着少年精致的轮廓线条移动,停在他微张的唇上,拿拇指的指腹流连的来回摩挲了几遍。

下一秒,裴闻靳就将拇指拿开,微凉的薄唇压上去,从浅尝辄止到长驱直入,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

几分钟后,裴闻靳的鼻尖抵着少年,喉咙里发出沉且深重的喘息。

不能留印子,很遗憾。

没多久,管家就拿着外套过来了。

裴闻靳侧身走到一边,将车门那里的位置腾给管家,看他给副驾驶座上的少年披上外套,拦腰抱了出来。

管家平时有在健身,但毕竟上了年纪,抱着不是很轻松,他的气息明显不是很稳,“裴秘书,不进去坐坐”

裴闻靳说,“不了。”

管家不强求,他赶紧抱着小少爷往家走。

从大铁门到客厅的大门,路挺长的,管家一把老骨头都咯咯响。

唐寅抖了抖报纸,“回来了”

管家哎了声。

唐寅将儿子接到自己怀里,转眼就扔到了沙发上。

被当成麻袋扔,唐远同学竟然照样没有反应。

唐寅的眼色沉了沉,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茶水震了震,溅出来一些,打湿了报纸。

一家之主火气很大,佣人们都没敢上去收拾。

厨娘对管家使眼色,哎呀,我这夜宵还做不做啊

管家用眼神回她两字,做屁。

围绕在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氛围被一声怒吼击破。

“喝成死猪,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唐寅叉着腰在沙发前来回走动,“谁他妈让他出去喝酒的”

管家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是先生您。”

“”

唐寅手指着桌上骂,青筋暴跳,“一个个的都杵着干什么没看见水洒了是要我过来请,还是怎么着”

这完全属于乱撒气。

管家一个眼神过去,离他最近的佣人赶忙收拾了桌子离开。

唐寅端起茶杯喝茶,烫了自己一嘴,又狼狈又愤怒,直接就把茶杯往桌上摔。

中途想起来是老太太给买的,硬生生收回了力道。

管家的嘴角抽搐,憋的很辛苦,一张老脸上的每个褶子都在用力,“先生,少爷今晚是头一回喝酒,难免没个数。”

“这回他难受了,下回就知道酒精不是好东西,会长记性的。”

唐寅的脸色依旧铁青,没一点儿缓和,“长记性小兔崽子的字典里就没那三个字”

管家心说,那还不是遗传的。

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否则今晚所有人的睡觉时间起码要往后推迟两小时。

管家嘴上说,“先生,您跟自己生气,气坏了身子,担心的还是少爷。”

唐寅哼了声,鼻子都哼歪了,他盯着儿子的脸,不光盯,还用拇指跟食指捏住抬起来几分,在水晶灯底下一寸寸看。

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说是想看出什么。

旁边的管家被这一幕给整的有点头皮发麻。

唐寅手上的力道加重,就把儿子的脸给捏变形,嘴巴也张开了。

管家不知道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他下意识上前,“先生,使不得。”

唐寅打消了检查儿子牙口的念头,视线在他身上扫扫,若无其事的说,“去放水,我给他洗澡。”

管家一脸受惊的表情,“您洗”

唐寅一记眼刀过去,“怎么,老子不能给儿子洗澡这犯法了”

“”管家说,“少爷喝多了,指不定会有多闹腾。”

唐寅面上的怒气稍稍凝了一下,儿子打小就喜欢玩水,小时候在澡盆里扑腾,半大不小的时候在泳池里扑腾,要是洗澡的时候闹,肯定没法收拾,起码他收拾不了,他沉吟几秒后改变了主意,“打盆水端到房间里去,我给他擦擦脸,等他醒了让他自己去洗。”

话落,唐寅就抱起儿子上楼。

另一边,裴闻靳将大宅甩远了,就找地儿把车停在山路旁,开门出去站在夜色里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身形孤冷。

冬天的夜晚寒冷潮湿,头顶没有星光。

裴闻靳半阖着眼皮一口接一口的抽烟,一缕缕的烟雾从他口鼻中喷出,被寒风吹散至四面八方。

如果他没看错,那时候他抱着少年上车的时候,张杨就站在不远处。

什么表情他没看清,今晚他真的大意了,犯了太过低级的错误,而且很有可能会亲手把少年送到最危险的局面上去,自己这段时间的隐忍也会跟着功亏一篑。

好在他开车离开的时候没发现周围有其他人,就张杨一个。

不幸中的万幸。

张杨那孩子有点小聪明,也有点小把戏,虚荣心跟自尊心一样强,不难猜出他的心思。

裴闻靳的眼里有意味不明的光芒在闪烁不定,透着深谙之色,又在瞬息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沉入眼底,他把半根烟扔到地上,皮鞋碾了碾,转过头看大宅的方向。

看了很长时间,裴闻靳大力掐了掐眉心,回到车里以后,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董事长,明天上午十点的会议还照常进行”

“推到下午。”

唐寅在那头说,“裴秘书,辛苦你把小远全须全尾的送回来,回去早点歇着吧。”

第二次提起那四个字,全须全尾。

这通电话是个试探。

现在的情势似乎是出于种种因素考虑,局面很复杂,牵扯到的东西比较多,因此谁都没挑明,在那个临界点出现前只能试探,怀疑,今天你来一次,明天我来一次,有来有往。

裴闻靳把手机放到一边,他长舒一口气,闭目休息了会儿就开车下山

唐远醒来的时候是在房间里,自己的房间,他的第一反应是头疼。

正当他脑子晕乎乎的时候,房门从外面打开了,伴随着熟悉的苍老声音,“少爷,您醒了啊,您等等,我去倒水。”

管家很快就端着一杯水进了房间。

唐远撑着床坐起来,觉得有点儿冷,他又缩回被窝里,“仲伯,几点了”

管家将掩了一小半的窗户关上,“凌晨三点多。”

“我怎么这个点醒了啊。”唐远小声嘀咕完了问,“那什么,是舒然送我回来的吗”

“不是。”管家说,“是裴秘书。”

“噗”

唐远嘴里的水喷了出去。

还好他在最后关头把脑袋偏了几分,不然一口水全喷到床上,大半夜的还得换床单。

唐远懵逼许久,“仲伯,我为什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管家把地板清理干净,“少爷喝醉了。”

“哦对,我喝醉了。”唐远继续懵逼,几秒后就蹭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那我有没有说什么”

这回换管家懵逼了,“这个不太清楚。”

唐远不肯罢休,他站在床上,情绪挺激动,加上醉酒带来的一系列症状,导致他的太阳穴突突乱跳,“怎么不清楚呢不是仲伯你照顾我的”

管家语出惊人,“是先生。”

唐远傻眼,“啊”

他打了个冷战就快速坐回床上,拽了被子包住自己,“那我爸呢”

管家说,“先生等少爷睡了以后就出去了。”

去哪儿不知道,主子不会跟下人交代自己的行程。

反正堂堂唐氏掌舵人不会睡大街。

唐远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那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管家把手机拿给他,“少爷,现在先生怕是已经睡了。”

“仲伯,别忽悠我了,我爸可是日理万机啊,现在他要么在忙,要么正准备忙,绝对不会是在睡觉。”

唐远语气笃定的说完就把电话拨过去,那头传来的是个女人的声音,他一愣,方琳不会吧他爸这是找回去了

没等唐远咂摸通透,手机就换到了他爸手里,吼他的声音有点喘,“找死呢”

唐远老早就应付现在这种情况了,前几次他还脸红心跳,说话结巴,不是瞎按手机,就是手足无措的磕到哪儿,后来就淡定了。

他爸都不要脸,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爸,我刚醒。”

唐寅吼道“就这屁话”

唐远躺在被窝里,一手枕着脑袋,装可怜的说,“我头疼着呢。”

唐寅骂,“活该”

唐远可怜巴巴的说,“不能说点儿好话吗”

“妈的,你成心想弄死你爸是吧”

唐远听着他爸的呼哧呼哧喘气声,看来没什么异常,他放松很多,“爸,别发火啊,我就是打过来问问,我没吐的到处都是吧”

唐寅深吸一口气,“你在外头吐干净了回来的。”

唐远的心思百转千回,“那我耍酒疯没”

唐寅不给面子男的嘲笑,“耍了,又哭又笑的,像个二百五。”

“挂了挂了挂了”

唐远面朝天花板,呼吸有点儿乱,他爸的话顶多只能信三成,可他不知道那三成是哪些部分。

都这么晚了,那个男人肯定睡了。

“少爷”

唐远走着神呢,冷不丁的听到声音,他吓一大跳,卧槽,仲伯竟然还在床边站着,幸好我没自言自语乱说什么,不然就死翘翘了。

“仲伯,我睡了啊。”

管家应声退出房间,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唐远把床头灯关上,在黑暗中啃着食指关节,今天,不对,应该是昨天,昨天发生的事儿挺多。

先是他爸写的信,然后是塞城湖别墅里的精灵,最后是他醉酒。

这个十八岁生日估计会让他记一辈子。

唐远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会是那个男人送他回来的呢

当时舒然他们不都在酒吧里面吗他完全可以跟他们三里面的其中一个回家睡一晚上,这事儿又不是没有过。

再不济,家里的司机也可以来接他回去啊,他爸为什么要让那个男人去酒吧找他

唐远一下咬狠了,他嘶一声,抽了纸巾把食指关节那里渗出来的血丝擦掉,这一下就让他分了神,错过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亮光。

没过一会,唐远就被瞌睡虫给拖跑了。

早上唐远在床上打滚,从左滚到右,再从右滚到左,把自己滚昏了头,他就把枕头垫在下巴底下,趴在床上给那个男人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那边响着男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磁性,“喂”

这么一个字就让唐远的耳朵发烫,浑身发软,觉得自己没救了,他拿左脚蹭着右腿,“裴秘书,我没打扰到你睡觉吧”

裴闻靳掀开被子下床,“没有。”

唐远用空着的那只手描摹着被单上的杨崽子图案,“我听仲伯说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谢谢啊。”

裴闻靳说,“少爷客气了。”

“听说我还吐了。”唐远问道,“那我是吐你身上了吗”

裴闻靳气不喘心不虚的扯淡,“不是,少爷吐地上了,自己衣服上弄到了一部分。”

“”

唐远不是很满意,吐身上能加深记忆,那个男人以后穿当晚的衣服就会想起他,吐地上就没那个效果了,他继续问,“我回来的路上说酒话没”

裴闻靳的呼吸停顿一秒,“少爷一点印象都没有”

唐远没听出男人的不对劲,他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嗯啊,没呢,我喝断片儿了,什么都不记得。”

那头没了声音。

唐远拿开手机看看,还在通话中呢,他莫名的有些紧张,“裴秘书”

裴闻靳的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少爷喝多了很安静,没说酒话。”

唐远噢了声,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松口气,还是失望,一两分钟后他搞清楚了,是失望。

没说酒话,全程很安静,那就是失去了百分之五十告白的几率。

不是说,酒壮怂人胆嘛

唐远气恼的捶床,没喝酒的时候不争气,喝了酒还是不争气,唐远啊唐远,你敢不敢现在就对着电话那头的男人说“我喜欢你,不是过家家,是带颜色的那种喜欢”

敢不敢

不敢。

唐远自我安慰,表白是件大事,还是面对着面比较好。

尤其喜欢的人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不面对着面,那更难琢磨出对方是个什么心思。

裴闻靳听到了响声,他心里有一个猜测,嘴唇动了动,嗓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诱哄,“少爷,在干什么”

唐远咬牙切齿的脱口而出,“捶床”

裴闻靳眉间的“川”慢慢展开,他笑了,很明朗的笑,很多年没这样笑过了,以至于他发觉以后,唇边的弧度都尴尬的僵了僵。

唐远听得一清二楚,傻了。

一整个上午,唐远都处于那个状态,他干什么都时不时乐呵一下,还从花瓶里拽了支花出来,对着垃圾篓一片一片掰,掰一片就咕哝一句,把佣人给吓的不轻。

老太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孙儿,你这是怎么了”

唐远开始揪叶子,“没什么啊。”

老太太说,“奶奶打电话把你爸叫回来。”

“啊”唐远连忙把老太太拉住,“千万别千万别,我爸忙着呢,还是不要打扰到他老人家了。”

老太太把脸一板,“今儿周末,又不上班,有什么好忙的。”

唐远嘿笑,“会友嘛。”

老太太想起来个事儿,“你爸是一大早出去的,还是昨晚半夜下了山,一直就没回来”

“这没区别的撒。”唐远拍拍老太太枯瘦的手背,“奶奶,不说我爸了,再说他就要打喷嚏了,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老太太看孙子一眼,跟小孩子一样的撒娇,“奶奶不想吃苹果,想看你跳舞。”

“好好好,跳舞。”

唐远压压腿拉拉筋,把四肢的关节全部一一打开以后,他跳起了最近跟学姐排练的初恋,就跳他那部分,省掉了几个大幅度的动作,怕踢到茶几,再在身上哪儿添个什么伤。

老太太是个很地道的观众,不吵不闹,也不四处走动,就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的看。

她心想,孙子身体里有艺术家的血,全是因为过世的儿媳遗传给他的。

可惜儿媳命薄,不然现在一定是孙子最好的老师。

快到中午的时候,张舒然过来了。

唐远让厨娘给张舒然做他爱吃的蛤蛎炖蛋,张舒然在一旁看着,脸上挂的是很温柔的笑容,像春天和煦的风,暖洋洋的。

张舒然过来的时候还拎了不少东西,都是给老太太买的,他也跟唐远一样喊她奶奶,从小就是。

老太太也没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这一类话,一个大院里的街坊四邻,知根知底的,关系好着呢,就不来那一套了,她满脸慈爱的摆摆手,“舒然啊,你跟小远上楼聊去吧,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嗯好。”

张舒然拉了下发呆的发小,“在想什么”

“想昨晚的事情。”唐远边往楼梯方向走,边问,“舒然,昨晚你们三什么时候回去的啊”

张舒然落后两步看他露在领口外面的一截漂亮脖颈,“你走后我就回去了。”

唐远扭头,“那阿列跟小朝呢”

“阿列跟小朝各带了个女孩去酒店了。”张舒然说,“就在你家今年上半年才收购的那家香橙。”

唐远啧啧,“他俩真是好兄弟,齐头并进。”

他用肩膀碰一下张舒然,“你怎么没跟他们一道啊”

张舒然说,“我不太喜欢在外面。”

“了解。”唐远给了他一个暧昧的眼神,“确实还是家里有安全感。”

张舒然忍俊不禁,“想什么呢,我就是觉得,只是单纯的解决生理需求,完全可以diy,找人太麻烦了,容易给自己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唐远一个踉跄,好一个diy。

人才,都是人才,他爸是,林大美人是,阿列是,小朝是,舒然也是,就他不是。

唐远刚走到二楼,管家就追上来,叹口气说,“少爷,昨晚您的脏外套在裴秘书车上,我忘拿回来了。”

他先是一愣,然后是一喜,好事儿啊。

管家沉吟着说,“要不我明天去公司一趟”

唐远摇头,“不用不用,他洗干净了会给我打电话的。”

一扭头见发小在看自己,唐远莫名的后背发凉,他面上眨着眼睛打趣儿,“舒然,你看我干嘛呢”

张舒然说,“你跟你爸的秘书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

“有吗”唐远说,“一直就这样啊。”

他推着发小往楼上走,“走吧走吧,陪我打会儿电动,一个人打老没意思了。”

张舒然若有所思的应声。

上了三楼,张舒然问道,“小远,昨晚你还记得自己怎么离开酒吧的吗”

唐远推门进房间,“不记得了。”

“是裴秘书背你出去的,我本来不放心的想跟过去看看,被小朝叫住了,”张舒然说,“等我出去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唐远的脚步一顿,回头好奇的问,“舒然,我在酒吧里有说什么吗”

张舒然,“你说了。”

唐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面上维持着好奇的表情,“说什么了”

张舒然看着他黑亮的眼睛,“你说你难受。”

唐远舔了舔嘴角,“那我有说自己为什么难受吗”

“没有。”张舒然轻叹,“我问你了,你不说。”

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语气倒是跟往常一样的温和,“小远,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唐远撇嘴,“还不是我爸,他给我写了封家书。”

张舒然神色古怪,“家书”

“对啦,我爸手写的,看得我眼泪哗啦哗啦流。”

“照这么说,你应该开心。”

“开心是开心,可是我家就我一个,我爸对我的期望很高,在家书里面要求我十八岁以后怎么着怎么着,我压力大呗。”

“这样啊”

“嗯嗯”

唐远在心里悄悄的道歉,舒然,对不起啊,等我都准备好了,我就跟你坦白,不撒谎了。

下午有张舒然在,唐远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到了晚上他就频频走神,把手机抓的滚烫,自己一个短信没发,一个电话没打,那个男人也没给他发一个短信,打一个电话。

唐远试图去回想昨晚的所有事情,但是他回想了很多次,都停留在他站到沙发上,手拿着瓶酒,跟着楼下的歌声晃动身体的环节。

之后就跟出故障了似的,全他妈的都是黑屏。

唐远很难过,很愤怒,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烦躁的抓抓头,以后不能再喝那么多酒了,除了让自己遭罪,其他屁用没有。

什么酒后吐真言,都是假的,假的

唐远怀揣着恼怒的情绪进入了梦乡,梦里全是小怪兽,长着那个男人的脸,他舍不得打一下,被吃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出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堪称惊悚。

唐远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张杨找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果汁,就是他常买的那种。

当那瓶果汁被放到唐远面前的时候,他的头皮都快炸了,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向张杨,哥们,几个意思啊

张杨总是抿着的嘴角向两侧划开,露出跟他的作风很不相符的闪眼笑容,“请你喝的。”

“砰”

一旁陈双喜手里的筷子掉在了餐盘里面,有几道视线投过来,他赶紧把头埋了下去,身子还在轻微颤抖。

这窝囊样让看热闹的人顿时没了兴趣,转而继续看今年的校草跟唐家小少爷。

唐远没在意周围人的关注,他眯眼打量张杨,手指指面前的果汁,“你请我喝”

“嗯。”张杨将果汁推到唐远面前,更是把挺得笔直的腰杆弯了下去,拉长声音笑着说,“唐少,谢了啊。”

态度看起来很真诚,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唐远内心卧槽,面上不动声色,觉得这里面有名堂,他不疾不徐懒洋洋的说,“你莫名其妙的谢我干什么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跟我道这个谢。”

张杨直起腰看他,笑而不语。

唐远瞧着张杨的背影,眼皮直跳,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却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过了一个周末而已,天就变了

陈双喜小声说,“唐少,他心情好像很好。”

唐远心想,不是好像,是真的好,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

陈双喜看看那瓶果汁,音量更小了些,小心谨慎的问,“这瓶子里面没有放别的东西吧”

唐远说,“应该没有。”

陈双喜呼一口气,“那就好。”

唐远却说,“那才不好。”

陈双喜不明所以。

唐远胃口全无,他把餐盘往前一推,像是给陈双喜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里面不放别的东西才更可怕。”

那就表示张杨是真的请他喝果汁,为了感谢他。

张杨那瓶果汁害唐远一下午都心神不宁,放学以后他就让陈双喜把自己的书带回宿舍,他往学校后门那里走,准备打车去公司。

今晚公司加班,唐远已经从林萧那儿知道了消息,未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就在那个男人的办公室里表白。

要是被拒绝了

那就再试一次,唐远刚跟自己说完,就在马路对面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车。

这么巧,心有灵犀

唐远脑子还没转过来弯,身体已经先一步不受控制的朝那个方向走去,隔着段距离,他望见张杨从车里下来了。

张杨趴在车窗那里,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那个男人下了车绕到他面前,抬手揉了下他的头发。

他笑的像个热恋期的小姑娘。

唐远被张杨那样子给刺激到了,想也不想的就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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