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实在高兴,他甚至没走台阶,而是直接一手撑在武台边,便翻了上来。

他一身黑色劲装,长发系在脑后,看起来干练又飒爽,像是只即将展翅飞翔的小雄鹰。

“少庄主,接剑!”台下有人喊。

沈怀安的双眸闪烁着光芒,他注视着虞楚,单单伸出手,便准确地抓住了从身后扔来的长剑。

他拔出剑,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虞楚薄唇微勾,她颔首,沈怀安便举着剑冲了上来。

他确实是少年英才,小小年纪已经学通了天罗剑法,虞楚也能感受得到他的精湛剑术。

可年龄和经验仍然束缚着沈怀安,他如今的实力或许可以打败大多数门派的弟子,但遇到更高一阶的人,仍然会显得经验稚嫩。

沈怀安出剑极快,干净利落,可血雨腥风走出的虞楚早就在轮回和系统的训练中变得素质强大到变态,二人仅仅交战几个回合,虞楚已经挑准他出剑的空隙弱点,一剑指向沈怀安的脖颈。

胜局已定。

台下弟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沈怀安也睁大眼睛。

要知道天罗山庄上从大师兄下到小师弟,每一个都比年仅十四岁的少庄主岁数大,可每一个都被沈怀安打败过。

甚至是去年的武林门派弟子比试,沈怀安也是最后的赢家。除了和父亲沈鸿切磋,沈怀安很久没输过了。

虞楚放下剑,沈怀安睁大着眼睛,隔了几秒,似是才反应过来一样,他的胸膛慢半拍地起伏起来。

“再来再来!”

沈怀安又持剑冲了上来。

又是一顿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虞楚吃惊地发现沈怀安学习能力极强。只不过几分钟前被她找到的漏洞,这一次便被沈怀安迅速补上,再也不见空隙。

这种学习和应变的能力简直恐怖。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沈怀安弥补了这个弱点,虞楚便转换攻击方式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她突攻下盘,沈怀安向后躲避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他刚想爬起来,冒着冷气的剑尖已经指向他的额头。

少年的手肘抵着地面,他呆呆地抬起头。

浅衣女子的肩膀顶着青阳,她容貌昳丽的五官在阳光下有些不太清晰,只能看到她的薄唇轻轻地勾起弧度。

她道,“今天便到这里吧。”

虞楚收剑,转而向沈怀安伸出手。

少年耳尖骤红。

说也奇怪,以沈怀安的性格,他一与人切磋至少也要一下午才能停下来,连沈鸿劝他他都不听。

可虞楚说要停,沈怀安竟然就真的停下了。他的手指甚至鬼使神差地抬起,刚要去握虞楚的手,这时台子一震,沈鸿跃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儿子的后衣领将人拽起,一边对虞楚笑道,“仙长辛苦,这次切磋让我们受益良多。”

终于,这场切磋还算圆满的落下帷幕。

跟着庄主夫妇回到房里时,沈怀安仍然在发呆,没有注意到父母的脸色有点僵硬。

“沈怀安,你可真是无法无天!”沈鸿一关上门,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今天差点就要砸在台上了!你非找人家徒弟不痛快作甚?”

“我找什么不痛快了。”沈怀安回过神,他无所谓地说。

“难道不是你两次撺掇其他弟子让陆言卿露一手?”沈鸿说,“看那少年也就比你大几岁,万一他真的剑术不如我们山庄弟子,你让人家怎么下的来台?”

“那又如何,技不如人还能怨我身上?”沈怀安撇过头,低声嘟囔道。

“你!\'沈鸿气道,“就算你不想拜师,但至少别得罪人啊,我们就认识这一个仙长,你把人家得罪了,我看下次谁救你的命!”

一般这个时候,沈氏父子便会互相呛起来,沈夫人再负责在旁边泼水灭火。

可沈鸿眼睛瞪了十几秒,沈怀安仍然没还嘴。

少年撇着头,他别别扭扭地轻声说,“那、那我要是想拜师呢?”

“安儿,你怎么改变主意了?”沈夫人吃惊道。

“我觉得她很有本事。而且……”沈怀安嘀咕道,“再在家呆着也学不到什么了。”

这话倒是真的。天罗山庄的天罗剑法沈怀安已经学到精髓,剩下的只是年纪和阅历的问题。如果他要继续强大,迟早也要外出游历、或者再寻师父。

听到他这样说,庄主夫妇互相注视彼此一眼。

“如果你真的想拜师,有一些事情我要提前与你说清楚。”沈鸿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怀安,修仙者都要与世俗斩断联系,你可明白?”

与此同时,别院里。

陆言卿坐在虞楚对面,二人在院中下棋。

他拿起棋子,有些失神,连下好几步错棋,自己都没有发觉。

“你心神不定。”虞楚看着棋盘,她挑眉道,“瞧这几步让你下的。”

陆言卿放下白棋,他低声道,“师尊……今天的切磋,我丢人了。”

“哪里丢人?那些天罗弟子们都看呆了。”虞楚漫不经心地说,在棋盘上落棋。

“如若不是您解围,我恐怕真的……”陆言卿抿起薄唇,他下了一步棋,又说,“剑术方面,沈怀安确实强过我许多。”

“他当然强过你。武林门派的少掌门,那可是三四岁就在武器库里打滚的。”虞楚说,“人家学了多久,你才学多久?”

陆言卿沉默不语。

不论如何,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比过,又是师父出面才摆平自己的学艺不精而带来的麻烦,这种感觉让陆言卿极其难堪自责。

他何尝不知,徒弟是师父的脸面,更何况如今虞楚只有他一个徒弟?

陆言卿心绪紊乱,便听到虞楚说,“你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修仙至少要几十上百成千年,如今你才不到五年,没必要着急。”

“师尊,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我是你唯一的徒弟,未来的大师哥,我这个样子,实在是……”

“陆言卿,你怎么总是爱钻牛角尖?”虞楚头疼地说,“这世上的师尊成千上百,我是最厉害的那个吗?可你见过我因此而愧疚,觉得自己教不了你吗?”

陆言卿有些慌乱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希望你知道,修仙更重要的也是修心。”虞楚叹息道,“等你活的时间够久了,你就会发现这世上到处都是天才,天才并不稀奇,可许多人都很浮躁。最终能有所作为的,都是守得住本心不被影响、将自己的路走到最后的人。”

陆言卿沉默许久,似乎是在思考虞楚的话。

过了一会,他双手抱拳。

“弟子想通了,多谢师尊赐教。”

“想通了就行。你看你这盘棋下的,七零八碎。”虞楚颇为嫌弃地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划拉下来,“重来一次,这次你认真点。”

二人又开始一盘新的赛局。

陆言卿又问,“您想收沈怀安吗?他确实是个好苗子。”

“我没想好。”虞楚漫不经心地说,“这种事情讲究一个缘分,也得看他适不适合。”

陆言卿蹙眉道,“可沈怀安没有选择,他已经催动了灵根生长,只能踏入修仙界。又或者自毁灵根,可那等于成为废人,他这样的武痴,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另一边,书房中,沈怀安气愤地挥舞着手臂。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我拜入修仙门派,就等于和家里断绝关系!”他说,“你们是想赶我走吗?”

“怀安,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沈鸿无奈地说,“你如今一脚已经踏入修仙世界,留在凡间的结局就是灵力紊乱而死啊!又或者毁掉灵根,可那样的话,你这辈子就是个废人了!”

“安儿,你是我们的独子,爹娘怎么忍心赶你走?”沈夫人红了眼眶,“可和失去你相比,知道你活在一个更美好的地方,对我们而言也是藉慰啊。”

沈怀安想像是过去那样发脾气和大吵大闹,可他却看到父母颓废痛苦的样子,却反而一盆冷水泼下。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害怕和难过,嚎啕大哭起来。沈夫人将他搂在怀里,三人抱头痛哭。

“怀安,你的人生不该被我们束缚。”沈庄主勉强压下情绪,他说,“就算你不和虞仙长走,未来也会拜入其他修仙门派。可既然你我都欣赏她,不如再努力争取一下,好吗?”

沈怀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有点停不下来,还直打嗝。

“怎、怎么争取?”他勉强问。

沈夫人抹去眼角泪水,她低头看向儿子。

小少年长得本就英俊,如今哭红了眼睛,怎么看怎么可怜又让人心疼。

沈夫人悄声对沈鸿道,“要不然我们就让他现在去找仙长?”

沈鸿怒道:“我们好歹是北方第一剑派,怀安又是少庄主,就算争取也该是在武学上表现自己,怎么能去做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呢?”

十分钟后,别院响起了敲门声。

虞楚打开门,便看到眼圈发红、像是小奶狗一样的少年可怜地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她。

“少庄主,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虞楚疑惑道。

沈怀安本来都止住了,一看到虞楚问他,顿时又忍不住瘪起嘴巴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爹娘非逼着我来找你——呜啊啊啊——”

别院外的竹林里,庄主夫妇悄悄地探头打量情况,便听到沈怀安小驴般的哭嚎声响彻树林。

“不愧是我儿子。”沈鸿捋了捋胡子,颇为满意,“没有十年武术功底,哭不出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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