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走了。

徐潜立即回到阿渔身边,扶住了她。

阿渔望着四皇子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挺拔身影,心疼之余,也没有未见之前那般牵肠挂肚了。经历过丧母之痛,四皇子这些年过得必定煎熬,可只要四皇子人好好的,无病无疾,以后就还有盼头。

“放心,这些年殿下衣食无忧,宫里都是先后身边的老人。”徐潜低声道。

曹皇后死后第二年,建元帝选了一次秀,宫里进了一批鲜妍的美人,建元帝经常翻牌子,仿佛对曹皇后毫无留恋。建元帝对四皇子也很冷淡,很少单独召见,但这只是表象,细心的臣子会发现,建元帝把曾经忠心于曹皇后的宫人都送去了四皇子身边。

以曹家的凄惨,如果建元帝真的不在意四皇子,宫人有的是办法对四皇子落井下石,但四皇子每年的冰、炭份例都足足的,饮食起居不曾有过苛待,就说明建元帝曾经提醒过底下的人。

阿渔只觉得讽刺。

杀了儿子的娘,再给儿子送丰足的衣裳冰炭,这算什么父子之情?

哪怕在徐潜娶她这件事上建元帝站在了徐潜这边,阿渔仍然恨建元帝。

宫宴结束,镇国公府众人一起回了府。

徐老太君派芳嬷嬷提醒了儿子几句。

徐潜听说太子居然安排曹溋去辨认阿渔,立即猜到了太子的用意。

阿渔手无足缚鸡之力,不值得太子忌惮,太子是怕他因为阿渔拥护四皇子。

现在太子只是忌惮他,等太子变成帝王,又会怎么做?

四皇子能平安长大,是因为建元帝在暗中照拂,等建元帝驾崩,太子登基,四皇子又会落得什么下场?四皇子真出了事,阿渔会怎么样?更何况,也许四皇子出事之前,那位已经先对付他们夫妻了。

徐潜前面的二十几年过得清心寡欲,阿渔带着她的眼泪闯进他心中后,徐潜再也无法淡然处之。

他曾经发过誓,再也不会让阿渔痛苦无依。

是夜,徐潜抱着阿渔,抱得有些紧。

“别压到我肚子。”阿渔不舒服地挣了挣。

徐潜马上减轻力道,掌心贴在了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这里是他们的孩子。

徐潜想到了曹廷安。

他坚信曹廷安没有通敌叛国,但建元帝、太子要曹廷安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曹廷安没能未雨绸缪,落得全府陪葬。

徐潜不想做奸臣。

但他更不想步岳父大人的后尘。

东宫,太子理所当然地再次踏进了曹溋的院子。

曹溋用她编造的证据证明徐潜的夫人正是阿渔。

太子心不在焉地宠幸了她一晚,回头又与徐琼打过招呼,翌日去给建元帝拜年时,太子神色凝重地将此事禀了上去:“父皇,太子妃出阁前与曹氏交情甚好,经常在一起游玩,昨夜她确认五夫人便是曹氏。”

建元帝的眼线遍布整个皇宫,昨日太子妃带着宫女打扮的曹溋走出东宫,建元帝就知道太子的打算了。

早在徐潜还在凤阳、还没有成亲之前,建元帝就对太子说过,他欲提拔徐潜做禁军统领,当时太子也同意了。现在太子急着劝他改变心意,分明是担心徐潜会拥护老四,可徐潜也是建元帝亲眼看着长大的小辈,建元帝不信曹廷安,还不信他一手栽培的徐潜?

徐潜忠君不二,最适合做禁军统领,换成别人建元帝不放心。

徐潜娶了阿渔,建元帝理解太子的顾虑,但建元帝也有私心。

建元帝相信徐潜绝不会反,那么,就算阿渔能左右徐潜的决定,只要太子登基后不动老四,让老四做个清闲的闲王,老四过得好,阿渔便没有什么风可吹。阿渔那绵软胆怯的性子,老四出事她会着急求徐潜干涉,老四没事,阿渔绝不会主动惹是生非。

所以,明知徐潜娶了阿渔,建元帝也没想改变自己的决定。

“朕知道她是。”屏退左右,建元帝不甚在意地道。

太子震惊,结巴了下:“父皇,父皇知道?”

建元帝嗯了声,打开新的一张奏折道:“守瑧回来第二天就告诉朕了,求朕替他遮掩,朕应了,所以你管住太子妃,叫她别张扬,否则出了事,朕治她的罪。”

太子沉默片刻,不能表现出他对老四的顾虑,便从伦理纲常上抨击徐潜:“他明知曹氏曾是徐恪之妻,还公然私藏侄媳……”

建元帝淡笑道:“朕怎么记得徐恪休妻另娶了?他先休的妻,断绝了与曹氏的关系,守瑧才起了怜惜之心。”

太子纠正道:“不是休妻,是让她做了妾……”

“有何区别?”建元帝再次打断他,“这都是小事,你与守瑧经常来往,你比朕更熟悉他的为人。他打了那么多年光棍,难得动了凡心,你不恭喜他,怎么还要拆他的台?难道你担心曹氏会兴风作浪?一个曹氏就让你慌成这样,怎么没见你处死你宫里那个曹氏?”

至此,建元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朕就是要偏心徐潜,就是要重用徐潜!

太子也明白了,父皇就是要给老四造势!

太子没再与建元帝争辩,保证他与太子妃会替徐潜保密后,太子神色如常地告退了。

建元帝看着太子的背影,皱了皱眉。

他已经将帝位江山都交给太子了,太子有什么不能放心的?这个怀疑那个也怀疑,如果连徐潜都不能用,太子还想提拔谁?太子是质疑他用人的眼光吗?

如果太子真的这么想,那建元帝也要怀疑太子是否有那个心胸、睿智担当大任了。

翻了年,正月十五一过,大臣们又开始早朝了。

新年新气象,早朝第一天,建元帝提拔徐潜为禁军统领,掌管京郊东西大营四十万精锐禁军。

徐潜是太子妃的亲五叔,大臣们都觉得年近六十的建元帝是要为太子造势了。

太子听说这个说法,差点气死。

那边徐潜上任不久,叫上阿渔在国公府里演了一场戏。

阿渔从回京后就一直在装病躲懒,不去同国公府的女眷们应酬,这回阿渔演了个大的,在裙子上抹点血假装见红了。徐潜提前与徐老太君打了招呼,徐老太君觉得,儿媳妇心情好了这胎才养得好,便也乐意配合。

徐老太君先请了郎中为阿渔把脉,郎中开了安胎的方子,阿渔还是好一日坏一日的,徐老太君就又请了德高望重的女道士。女道士在国公府里溜达了一圈,溜达完有了说法,称五夫人与国公夫人也就是容华长公主的命相相克,容华长公主命太硬,她没事,五夫人命差一截,继续与容华长公主同住一府恐会有血光之灾,搬出去离得远了,自然能够化解,否极泰来。

徐老太君听了,当即拍板,叫老五带媳妇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等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再回来,回来后大家相安无事最好,若儿媳妇或孙子孙女依然不舒服,那再长长久久地住在外面。

国公府里没有傻子,谁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五夫人就是阿渔,夫妻俩肯定都不想住在府里,徐老太君偏心幺子,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还怪到了容华长公主头上,怪容华长公主命太硬。

容华长公主气坏了,她不敢顶撞徐老太君,跑进宫去建元帝面前诉了一通委屈。

她容易吗!以长公主之尊嫁到谁家都能作威作福,偏偏嫁到了徐家,被徐老太君压了半辈子,万一徐老太君真的活到百岁,没准她还要比徐老太君先走一步,到死都翻不了身。

建元帝只说了一句:“丈夫是你自己选的。”

容华长公主顿时无话可说了。

容华长公主憋屈地回了国公府。

阿渔心情愉悦地跟着徐潜搬进了新家。夫妻俩这么做定然又会招惹一波非议,可外面的非议又怎么比得上他们自己过得自在?

徐潜从不与阿渔说朝堂上的事情,顶多说一些四皇子、温宜公主的近况。

四皇子住在宫里,还是老样子,温宜公主当年怨恨建元帝一气之下出家了,常伴青灯古佛,徐潜只能打听到温宜公主平日的起居,无从得知温宜公主的心境,倒是温宜公主原定的驸马很是痴情,跟着剃度做了和尚。

一双璧人变成这样,实在不适合说给阿渔听,徐潜尽量少提。

阿渔经历过太多的事,没那么容易钻牛角尖,伤怀一阵也就过去了。

她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六月最热的时候,阿渔生了,是个女儿,因为小家伙软软的,阿渔便给女儿起了“阮阮”的乳名。

徐老太君得了那么多曾孙,终于又有了小孙女,高兴得不得了,跑到夫妻俩的别院住了几日。

阿渔出月子后,他们夫妻没提搬回去住,徐老太君也没提,容华长公主倒是还记着,但就在她准备将两口子弄过来再找机会教训阿渔一顿时,朝堂上出了一件大事。

二皇子简王一党在早朝上状告太子,告太子当年伪造书信诬陷曹廷安、曹炼父子通敌叛国!

建元帝越来越老了,简王再不出手,他就要眼睁睁看着太子登基了!

这怎么行?

简王早就想扳倒太子了,苦于没有一击致命的把柄,年初一个心腹突然带了太子诬陷曹廷安的铁证来见他,简王与心腹们商议过后,觉得此计虽险,但可以一试!成了,太子让位他得利,败了,不过是提前遭殃,比晚遭殃没什么区别!

简王自然不会亲自出面,他派出了自己的党羽。

建元帝、太子都没料到简王还有这一手。

父子俩诬陷曹家,肯定会留下痕迹,但曹家都灭了,当初用过的人不会蠢到再替曹家出头,其他大臣也不会。

现在,简王竟然把几个主要的人证都揪了出来!

而且,简王还要替他的贵妃娘伸冤,称当年曹皇后是被太子毒死的,同样人证物证俱全!

建元帝听简王告太子诬陷曹廷安时还算平静,想着大不了治罪简王也要保全他的太子,然而当简王拿出太子毒害曹皇后的铁证,建元帝猛地攥住龙椅扶手,突然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更新啦,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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