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包罗万象赚到的银子全部投到药材生意上, 甄文君让灵璧帮她的忙, 抽调人手在附近郡县大量采购大黄、五倍子、荷花等便宜药材,昂贵稀有的药材甄文君则自己带着灵璧再纠集一票奴仆四处挖掘。

和江道常待在一起的那一年里,江道常成天带她往山上跑, 医书图谱都要被她翻散架了。虽不敢说所有药理都了然于胸,战场最需要的药材却是不可不知。

颠茄草和夜芙蓉都具有止痛、麻痹和引人亢奋的作用, 北方战场需求量极大。颠茄草不难找,难找的是夜芙蓉。因为价格昂贵有利可图, 夜芙蓉在绥川有人专门种植, 但是洞春这儿迄今为止没有发现种植的迹象,不过甄文君能通过勘察地貌寻找到野生夜芙蓉可能生长的地方。

夜芙蓉通常生长在沼泽边缘,连片成长, 只要发现一颗便很容易收获一大片。只不过正如它的名字, 夜芙蓉在白昼时多为拟态,远看如同一堆枯草极难发觉, 只有到了夜里才会散发出点点蓝光, 吸引夜行昆虫靠近。

陶君城的夜芙蓉被她挖了个遍,数量不多,必须去绥川采购。可灵璧一听她要去绥川,立刻制止。

甄文君道:“为何不能去?姐姐定下的二十日之期转眼就到,只有绥川有我所需的药材。若不能去, 我怕是完不成姐姐定的任务。”

灵璧道:“并非我不让你去,只是你不知道绥川如今正乱着,你若是去了有个好歹, 我该如何跟女郎交代?不能去。”

甄文君自然明白灵璧依旧在看管她踪迹,拉着灵璧的袖子缠道:“好姐姐,我们多带点护卫和暗卫不就行了?”

灵璧非常坚决:“不行,不能去。”

甄文君磨了灵璧两日,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跟灵璧商量说安排个人进绥川帮她收取药材。灵璧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给她安排了陶君城里卫家药行的掌柜,临行前甄文君仔仔细细地跟他交代了一遍。

掌柜不负甄文君所托,将绥川附近所有的夜芙蓉收入囊中,五日之后马车返回停在院外,灵璧随甄文君同出去掀开马车车帘一看,满满一整车的夜芙蓉。

灵璧抽了一根用手碾碎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味甜而发腥,带着它独特的刺激性香味,叶片肥厚汁水丰沛,此乃上等货色。

灵璧问道:“你只有三百两银子,如何收了这一车?据我所知这上等夜芙蓉对生长环境要求极高,价格也因连年战事逐渐攀高。三百两别说一车,恐怕连这三分之一都买不到。”

甄文君让人把夜芙蓉搬下车来称重:“夜芙蓉耐冷喜寒,为了生存,越是寒冷地带它的叶片越是能储存汁水以扛恶劣环境。陶君城的气候太过温润,夜芙蓉反而长得细小。绥川气候寒冷,乃是夜芙蓉最为适应的生长环境。绥川那儿有几百亩的种植园,价格自然比洞春这儿要低很多。就算我让人以高于绥川本地的价格收购,价格依旧只有洞春的一半,种植的农人还乐意卖。这便是‘知地取胜,择地生财’的道理。”

灵璧“哦?”了一声:“可是官家也不傻,既然绥川便宜为何不去绥川收?为什么还会惦记你这一车价格翻倍之物?”

“官家能收的话自然省了我力气不用东奔西跑,不过他们不收更好。”

“此话怎讲。”

“官家在洞春收的话一斤顶多也就给五两银子,可是我若是卖给各大乡绅士族的话说不定可以卖到七八两。何乐不为?”

原来甄文君的目标竟不是官家而是洞春士族。她这么一说灵璧也想到了,连续多年的战打下来大聿军队愈发疲软,国库空虚很多时候连粮饷都发不出来,越来越多的年轻男性都在想方设法逃避兵役――上哪儿活着不是活,何必非要到前线送死,更何况在别处混口饭吃能喘气儿到六十岁,上北方打战说不定明天就死了。愿意上前线的人越来越少,聿军愈发式微,难抗凶狠胡人。主管军赋调度的司马下令大聿所有郡县的豪绅大族凡是有部曲的一概调用到前线增援。部曲乃是士族的私兵,和家奴一样都为士族私有物,中枢强征了去肯定要给予士族好处,不然各大士族若是联合造反势必会让已经满目苍夷的大聿江山更加风雨飘摇。所以司马上疏天子,颁布“征兵令”,以田地作为补偿赠给出兵的士族。士族有人手,得到土地之后便会大兴耕种,秋收之时官家便来买粮。这样一来兵征来了隔年打仗粮草也有,羊肥马壮又能多杀几个胡贼。

虽说中枢调走了私兵,可这些私兵依旧属于士族所有,他们的辎重粮饷甚至连丧葬都还是归由士族处理,而随军药物自然也是士族出银子制备。曾有一段时间为了统一调配,官家下了文书,让士族只管交银子,官家管吃管埋。谁知参与其中一名小小的中散大夫竟大量贪污上缴钱银多达一百万两,从各地收来的银子全都落入他的口袋,发放在前线的粮食全都是发霉的旧粮。此人被查出后夷族,后各大士族联名上疏天子曰,自家的兵还是自家来养,起码钱都花在能看到的地方比较安心。

如此一来夜芙蓉等药便由士族们自行采购。

大荒之年士族们手中依旧不缺钱,缺的是物资。甄文君有把握这批夜芙蓉就算一斤卖到十两银子,洞春的世家大族依旧会争相抢购。要知道夜芙蓉不止用于战场,更多的还是会被士大夫们藏于自己家中。

当初卫庭煦说要一把火烧了阿燎满屋的芙蓉散,那时甄文君只觉得“芙蓉散”这名字熟悉,一时没往夜芙蓉上想。之后想想阿燎脸色白若女鬼,可不就是长期服用成瘾药粉的后果?这芙蓉散必定和夜芙蓉脱不了干系,应该是洞春这一代贵族们流行的药粉。

甄文君对各种不解之事永远保持着好奇之心,在陶君城中溜达想要和清流联系之时为了打听也为了混乱灵璧视线,她逮了不少闲人聊天,特意问过这芙蓉散之事。果然这芙蓉散是由夜芙蓉根茎磨成粉,与其他四石按比例混合而成的药物,具有开朗神明、增强体力、补壮阳气、敏感肌肤等作用。当然这等慢性毒药肯定强烈的副作用,兴奋之时情绪难控,一旦吸食过量更是极其伤身。吸食芙蓉散之风从京师吹来,自平苍到洞春所有的豪绅们都以吸食此物为乐,不吸芙蓉散容易被排挤,甚至有人在清谈之前为了壮声势大量吸食,闹出不少笑话。

洞春士人吸食芙蓉散已经成瘾,一面要顾着自己食用一面还要送上前线,需求量极大,有多少他们便会要多少,甚至会相互出高价争抢。

甄文君只恨本钱太少,不然她能用夜芙蓉将洞春整个撬起。

一整车的夜芙蓉卖到两千三百两,算是比她预计的还要多出一些。若是让人在绥川和洞春之间来回运送倒卖,时日够长的话一万两不成问题。只不过一来时间紧张,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五日,二十日之限已经过了一半,只怕来不及;二来绥川夜芙蓉早在秋季已经被各方商人官家买得差不多了,存货很少,先前那一车都是好不容易到处收刮加价得来的。

还有大量普通药材利润微薄,甄文君根本就不指望,这样下去三五千两不是问题,但要上万的话恐怕还是差了一截。

或许卫庭煦在出题之前已经算好了,赚到何等数目的银子乃平庸之数,三五千两只要费些心思很多人都能办到。而能在二十日之内赚到一万两的人才是她需要的人才。

若是第一个考验都通过不了,势必会令卫庭煦大大失望,往后想要在她身边立足便是难上加难。

甄文君坐在运药材的板车上脑子转得痛了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一愁苦肩膀的伤也开始发作,酸痛和焦灼感弄得她坐立难安。

“还有三日女郎就要回来了,小娘子可有想到更好的赚钱良方?”灵璧站在她身边问道。

十七日来甄文君的机智她看在眼里,不过赚了多少钱她心中更加有数。统共只有四千多两,离一万两的目标还有一大截。仅剩三日,见甄文君愁眉不展,看来已是敛手待毙之态。

灵璧分明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甄文君不想理会她,看着一车的药草越琢磨越是容易放空,思绪纠结成一团,胸中气闷。

说回来商道无非“知地取胜择地生财,时贱而买时贵而卖”,而且生意讲究源远流长,有本事一口吃成大胖子毕竟还是少数……或许真的没有更多办法了,甄文君想着不若等卫庭煦回来撒个娇求个饶,让她网开一面,以后在别的方面补过如何?

不,如此一来诸多努力和费尽心思铺好的路就白费了。甄文君告诉自己不能轻易放弃,还有三天时间,一定还有办法。

陆续有三五个人拎着水桶匆匆而过,甄文君回过神来再去观察周遭时听见有人吆喝着叫更多的人运水。街道上闹哄哄的,几乎各家各户都往外奔走,手里提着两桶满当当的水往南城城门的方向跑。

甄文君拉住一位郎君问他出了什么事。那郎君说陶君城东面的钧县着了大火,大家都往那儿引水救火呢。

甄文君马上随大流跟去一探情况,还没到城门就见青天白日火光冲天,看来这火势不小。

钧县乃是洞春山路要道,无数店家货车聚集于此,火是从北边烧起来的,顺着呼啸的北风火势大盛,很快往南蔓延。半座城池都淹没在火海之中,无数人奔逃哀嚎,更有甚者不顾性命要冲进火中救出妻小,被人拦了下来,现场一片混乱。

临县百姓纷纷赶来救火,甄文君顾不上伤,和灵璧她们一块儿投入到灭火之中。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才被控制,偌大的钧县几乎被夷为平地。

甄文君小脸被熏得焦黑,累到顾不得仪表直接瘫坐在地。灵璧的发梢也被烧到卷曲,怀里抱着个受惊过度死了父母的孩童,不住地安慰着。

不远处钧县的县令和署官愁眉苦脸地商讨着什么,看着被烧成白底的城池,甄文君心生一策。

她怎么会忘了商道之中更有一条――见端知未,预测生财。

这是桩大买卖,手头上的四千两根本不够。一旦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难再有翻身的余地。

甄文君在灵璧的屋子里徘徊,这看看那看看,最后停在床边的精巧花瓶面前。

“休想。”灵璧站在她身后,脸色比她还黑。

“姐姐,好姐姐,你就把它借我用用吧。”甄文君哀求道。

“你要拿去做什么?莫不是要将它卖了?”

“不,绝对不是。”甄文君义正言辞地否认,“我只是拿去典当,日后一定会再将它赎回来的。只有三天时间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才是。”

“你为何不拿你的包罗万象去典当!”

“那不行,那是庭煦姐姐送我的宝贝!是我心头之物!”

“你可要脸?!这也是女郎赏赐给我的宝物!先前说好还我的钱连个子儿的都见着,现在居然还敢厚着脸皮来拿我东西!滚!”

“灵璧姐姐,切莫因小失大。”

灵璧双目一瞪就要抽刀,甄文君见她是铁了心不给了,只好一跺脚,抱了花瓶就跑!

灵璧哪里会想到这小泼皮竟敢明抢,一个飞身出屋伸手要将她扯回来撕成两半。没想到这小混蛋动作极其敏捷,这一扑没抓到她差点儿将自己栽个大跟头。灵璧好不容易稳住了步伐,动作太猛,引得后背上的伤口裂开,痛得她脸色一白。

“来人!给我抓住她!”灵璧气得全然顾不上痛,连轻功都用上了,一跃而起对准她后背心就是一脚。

眼看就要中招,甄文君大喊:“若是因姐姐动粗这花瓶摔个粉碎,可是得不偿失啊!”

听闻此言灵璧硬生生地在空中变换了动作,伤口裂开渗出血,没能站稳一屁股墩地上了。

院中仆人哈哈大笑,甄文君没敢停下脚步,抱着宝贝赶紧出门。

三日之后,春风拂过陶君城,卫庭煦回来了。

灵璧和院中婢女出门迎她,她看了一圈没见到甄文君的影子,便问道:

“文君呢?”

灵璧本想说“死了”,可是对面站的是女郎,不好说这些撒气的风言风语,只好耐着性子道:“她一早就出门去了,有两个暗卫跟着,刚刚传了消息回来说她的马车应该快回来了。”

“喔?那咱们就在这儿等等她。”

“姐姐!”大老远坐在马车上的甄文君就探着脑袋向卫庭煦招手。

“你这是……”卫庭煦的目光落在三辆马车上,甄文君脸上笑意满满,让车夫帮忙把四个大箱子搬下来,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两万两白银,请姐姐过目。”

“两万两?我记得我写的只是一万两。”

“没错,姐姐的确写道二十日内一万两白银,可是自古以来钱都是多多益善。而且姐姐你来看!”甄文君带着卫庭煦转到其他两辆马车之后,掀开布盖,车厢上竟全都是米桶。掀开其中一个桶的桶盖,大米满当当地堆到顶。

“这只是两车大米,更有五车尚未运来,三日之后定全部送齐。不过姐姐不必担心,我已经于他们约好了交货地点,他们不会寻到此处。”

看着甄文君意气风发的脸,卫庭煦笑得欣慰。

“来文君,我带了一些胡国进贡来的鲜果与你尝鲜。咱们进屋边尝边聊,还有其他些小玩意儿一起送你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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