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文君来到重华殿殿门前时, 百官已经让出了一条直通龙椅的路。

不知所措有之, 心怀疑虑有之, 谁都不知道一向稳重的天子这是怎么了, 全都看向甄文君,想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甄文君的确有答案。

几乎在内官慌慌张张来找她的第一时间她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她大踏步地踏在重华殿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看见冕旒之后卫庭煦反常的表情时,她只想将阿燎抓来敲爆她的脑袋。

“文君……”

卫庭煦这一声低低的呼唤只有甄文君听到, 压抑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中含着一层薄薄的泪光, 甚至是无助的。甄文君第一次见到卫庭煦能有无所适从之时。

几乎是本能,她向甄文君张开了双臂。

甄文君从未见过她这等模样, 不知雨露丸的威力究竟有多厉害,子卓为了保持帝王威严没在朝堂上失态, 不知忍受着怎样的折磨。甄文君立即将她抱起,回首面对窃窃私语的堂下,朗声道:

“陛下昨夜受了风寒,身体不适还坚持早朝,陛下勤政爱民实乃大苍百姓之福, 但现在不可再坚持, 本……宫需先带陛下回去,早朝只能暂停了。”

卫庭煦登基以来如何夙夜不懈有眼睛的都看在眼里,如今染病众臣心疼不已,纷纷附和。

卫合也很担忧, 立即宣御医为陛下诊治,被甄文君一口挡了回来:“不可!”

群臣满脑门的疑惑望向甄文君,不明白让御医为天子诊治有何不可之处。

甄文君脑子转得一向快:“本宫追随陛下多年,最是熟悉陛下身子和病因。陛下对多种药物敏感,用量有分毫的偏差都会引起严重后果,若是陛下病情恶化,谁能担当得起?”

她虽是温和,但在长歌国也不是没骂过人,臣子办了糊涂事她必须拿出威严整顿,更不用说她乃是女将出身,横眉冷眼一掀,当场没人敢再说话。

卫庭煦抓着她的衣衫又紧了几分,甄文君明白她更难受了。片刻不得耽误,需立即离开找一无人之处!

驾着御辕在宫中大道飞驰,甄文君将车夫踹了自己赶,又快又稳。

前有戍卫火速开道,宫内所有人见驾回避。

重华殿到寝宫并不远,甄文君驾马技术一流,只需一刻钟的工夫就能抵达。即便如此卫庭煦还是忍不住,如一只蛇妖,拖着长长的裙摆自车舆之中爬了出来,从甄文君的后背抱住她,扯她的衣服。衣襟被拉开,用力往下拽,露出养了几年总算白回来一些的肩头。卫庭煦一句话都不说摁着就咬。

这一口本是发狠的,在卫庭煦牙齿触碰到甄文君肩头的一瞬间,理智猛地回蹿入脑中,陡然卸去了大部分的力气,还是让甄文君微微蹙眉。甄文君从不怕疼,断胳膊断腿都挺过来,何况被卫庭煦咬一口。

让她拧起眉心的是卫庭煦的失态。

卫庭煦何曾在外做过这等浮浪之事?更何况现在她是大苍的天子,一向颇具威名,绝对不会在旁人面前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失礼。寝宫还在前方,她已经整个人伏在甄文君的后背上,犹如一团烈火,浑身滚烫,纠缠不休,惹得甄文君也心猿意马。

“文君,夫人……”卫庭煦神智涣散地呢喃不停,指尖隔着衣衫在甄文君后背上挠抓。甄文君往后偏了一眼,见卫庭煦脸颊如热病裹挟,整个人骨头被融化一般支不起来,牙齿在甄文君已经印了一个牙印的肩头来回磨蹭,分明是万分的难受。

雨露丸起效的时间出现了偏差,效果却比想象中的还要浓烈。

“子卓,我知道现在很难受,再忍忍。想咬便咬吧,马上就到寝宫了。”

甄文君已经做好被撕咬的准备,卫庭煦却用额头抵着她的后背,喘了两口滚烫的热气,眼神发直声音也软得几乎没有根。

“舍不得。”卫庭煦道。

终于到了寝宫正门,甄文君几乎在飞身下马的同时将甄文君捞了下来,飞速进殿。

在合上房门的一瞬间,卫庭煦的密探见到了这异常,马上从暗门里现身。甄文君半个身子已经在内,一把将她拽住:

“来得好!”

密探一愣。

甄文君跟她说了几句,让她去找阿燎。密探自小在卫庭煦身边,未经人事,回味了一下才明白甄文君在说什么,面罩之下的小脸发红,匆匆走了……

此后的三日,除了阿燎来的那一趟和送食物与酒水之外,卫庭煦的寝宫没为任何人敞开。

群臣都很担心陛下的安危,一开始全都围在寝宫之外,想要第一时间得到陛下的消息。之后阿燎带着长公主阿冉和太后一块儿来了,才将大家全都劝了回去。

“天子究竟怎么了。”太后能相信阿燎,过来将人都劝走,可现如今连她都不能入内看一眼陛下,让太后很担忧。

阿燎实在难以启齿,面对长公主和太后质疑又担心的目光,惭愧地低下头。

她如何告诉二位,如今天子蒙难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说本来陛下已经在考虑过继子嗣确立储君一事了,她却跑来说得到了个女女生子的秘法,自个儿还没用就让陛下服用。就算这事情完全是陛下心甘情愿,是陛下有些操之过急,可她能将责任推给卫庭煦吗?不能,除非她这脑袋是不想要了。

况且这雨露丸到最后还真的有些偏差,没当场起效,反而到了第二日药效才姗姗来迟,闹了这么一个大事件,险些丢尽皇室尊严。阿燎都不敢想,若是真的有什么闪失,别说她的脑袋了,就算是青辕三十多位娘子,以及远在洞春的长孙家恐怕都要被太后连根拔起。

阿燎好说歹说才将太后和长公主劝了回去,毕竟甄文君的医术了得,也是卫庭煦最信任和贴心之人,她在里面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太后将信将疑不太甘心地走了,随时都有可能再回来。

抹掉额上的汗珠,阿燎也不敢进去。

所有的內侍婢女都被赶出来,站在殿外的朱漆圆柱前,全都看着阿燎。

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阿燎掩面而走。

她知道这雨露丸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只不过造人的时间可能要长……一点……吗?

以她的估计而言,从起效开始,药效会持续二十四时辰,排解得当的话两天之后自会消退。

可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她们俩还是没出来。

文君妹妹何等英勇,阿燎平日里见识得不少,想必闺房之内也差不到哪里去。能让庭煦如痴如醉之人,当是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应该不存在排解不当的情况。

那便是……便是……

雨露丸奇效出现了偏差,让阿燎格外没底。

不会是起效时间有误,持续时长也有问题吧?

如果真的有问题,会需要多久?

五日?十日?总不可能是半个月吧?

二十日后,长歌国都城,续州。

负责监国的储君小枭快要被成山的奏折活埋,脸都黑了:“母皇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传去的信一封未回,出了什么事!”

小枭万分想去博陵一趟,可她走不开。

别是卫庭煦又缠着阿母,让她连长歌国都不回了吧。

小枭心内忐忑——应该不会吧,卫庭煦虽然狡诈,可对阿母也算是好,两国并立之后小枭见过她几次,能看出此人对阿母的确不同他人。怎么会到了这时候……

小枭正在担忧,一封快信呈到了她手上。

看罢快信,小枭有一事不明。这卫庭煦病了,阿母和她单独在寝宫内已有二十日……

病了?单独?二十日?

什么病能病这么久没好也没死,还要阿母单独照顾她,寸步不离这么久?

小枭越想越不明白,总算逮到了借口,宣谋士李蓉来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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