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封信,长禧宫乱作一团,太监宫女都不知当如何是好,这时她们想起娘娘忽然给阖宫上下发厚赏的事,之前大家还纳闷,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因为她准备走?

伺候年头最久那几个泪珠子吧嗒的滚下来。

“我还高兴自己得了笔赏钱,早知道是这样,我要这钱干嘛?”

“为什么?没征兆啊……”

“对啊,娘娘跟冯家人也不亲,出了宫又能去哪儿?”

“我不明白,皇后娘娘在后宫里头身份最高,谁也不敢来咱们长禧宫放肆,这日子还不舒坦?为什么突然就不过了?现在怎么办?”

……

除了将这封信交给皇上还能怎么办?

但是,谁去交呢?

“还是吉祥去吧,往常不都是你去跑腿?”

往常是为皇后娘娘递话,甭论好坏皇上自会找娘娘说道,还不至于迁怒他。现在娘娘带六公主离开了,皇上不得拿他们这些伺候的撒火?

发自内心说,吉祥害怕,不想冲最前面。

可明知道娘娘不见了还拖延不报,罪过岂不是更大?他心一横,伸手接了信:“我去送,你们都想想皇上问起来该怎么说吧。”

从长禧宫到御前这条道,吉祥走过了数百回,今儿个心里最沉重。

既怕皇上动了真火将娘娘消失的罪过算给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娘娘决定离开皇宫。

明明之前才去见过皇上,还去东宫见过太子。

从东宫回来之后人看起来是有些沉默,可那不是娘娘的常态吗?对她来说连着走半天神都不是件奇怪的事,过去这些年,她经常这样。

想不通啊,吉祥真的想不通。

没等他想通就到地方了,走到这儿他又开始犯怂,一琢磨,就去叫到小赵公公,请他帮个忙把这递给皇上。

小赵子心慌半天了,从皇后娘娘最后一次过来,进去和出来时的表情都让他害怕。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在皇后娘娘出去之后,皇上气到差点掀了御案,那样子更叫小赵子笃定,肯定出了不好的事情,或许娘娘和皇上吵了一架?

这时候吉祥过来,他立刻迎上前去问:“长禧宫怎么样?皇后娘娘有什么不对吗?”

吉祥一愣:“为什么这样问?小赵公公您知道什么?”

“皇上今儿个情绪很差,不要紧的东西最好是以后再送来。”

“……可是这个很要紧啊,您行行好,帮帮忙给递进去?”

小赵子看了一眼他递过来那张叠着的纸,隐约还能看到墨迹:“这是什么?”

“是六公主写给皇上的,您送进去皇上看了就知道。”

要是别人可能不会接,长禧宫的事小赵子一向不会推脱,他帮忙送进去了,皇上只扫了一眼就一把揉了这张纸,他沉着脸静坐了很久,才吩咐说:“告诉他们不要大惊小怪,皇后她情绪不佳,带公主散心去了。”

“您说娘娘???娘娘什么时候出了宫???没听说啊!”

小赵子惊讶到失态。

好在皇帝也没跟他计较,很是冷淡的说:“皇后的事,需要给你个奴才报备?总之,皇后去山庄小住散心去了,你就这么告诉他们。”

裴乾说完想他的去了,没再理会这奴才,自然也没注意到小赵子转身往外走的同时悄然咬紧的牙关。

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正因为明白,才痛恨。

人人都说冯皇后是梁皇最爱的女人,小赵子觉得,皇上压根就不懂爱。他要是懂,娘娘会憋闷到不得不出宫散心?

小赵子愤怒啊,可他愤怒有什么用?

他就是个太监。

他将裴乾的原话传给吉祥,让他带回长禧宫去。吉祥这才松了口气,原来皇上知道的啊,看来娘娘之前过来就说过了,是这样她该和跟前伺候的讲清楚嘛,最好是带几个人一起去,出去散心也需要人伺候的呀。

心里还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但吉祥确实轻松多了,只要皇上知道这事,至少他们小命保住了。

他回去将这事告知陈嬷嬷等人。

宫女那些松了口气――

“原来皇上知道?知道就好。”

“我都以为咱们这回死定了,让皇后娘娘在眼皮底下失踪,这是多大的罪过?”

“那咱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把长禧宫守好,等娘娘玩高兴了回来。”

这边一半人又带上笑了,但是陈嬷嬷笑不出,皇后娘娘私下交给她那两封信就像两块巨石压在她胸口。就算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内容,她直觉这次的事不会那么简单。

那两封信怎么办?

陈嬷嬷直觉上认为交给皇上可能才是对她更好的选择,但这是娘娘离开之前最后的托付,想到这几年娘娘对她的好……她反复思量之后还是决定把信按照娘娘的吩咐送出去。

她先到了承露宫,把其中一封交给福妃娘娘。然后等到二皇子进宫,请裴琰将这封信带回去。

送出这两封信的结果就是,福妃和二皇子妃宝音先后赶来长禧宫。

这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说,娘娘带六公主散心去了。

这话是皇上告诉他们的,他们信了,但另外两位收到信的不相信。

如果说娘娘只是短暂的出去几天,她为什么会想放宝黛瑞珠她们出宫,还要福妃给自愿留下的挑个好去处?

把人都遣散的意思不就是挺长时间不会回来吗?

宝音也是呀,皇后娘娘竟然说以后太子要是遇上事,请她和裴琰照应一下……这搞得好像托孤似的,吓得宝音一刻也等不了立刻闯进宫来。

但这时候,人已经走了。

人走了不说,这边伺候的好像没意识到他们主子不会回来,还笑着答话呢。

福妃是个好气性人,宝音可不是。

她那脾气说好听点叫直率,说难听点就是急躁,这不,看宫女们还在笑她就没忍住训了人。

因她这反应,伺候这些将本来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觉得事情可能不像皇上说的那么简单。

太监宫女的揣测不会给裴乾带来多大压力,但却会让跟多人知道这事,因为他们会议论,哪怕上面不让,他们私下也会说,背着人偷偷说。

那么多人在关心这事,影响力能不扩大?

一天之内,前庭和后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苏妃敏妃丽妃一起去了御前,问皇上怎么回事,她们仨全都吃了挂落。

苏妃是不敢和裴乾对骂,但她可以指桑骂槐。

这不,人憋着一肚子气没忍住就跑到长禧宫去,站那边庭院里就是一通骂,说伺候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伺候,主子情况不对了竟然都不知情,知道了也不担心,什么东西!……

她这一骂厉害了,右相知道了,朝中重臣都知道了,皇子和皇子妃们也全都听到动静。

苏相听说他女儿又冲到最前面去,气得差点心脏病发。

而其他人就是惊讶慌张不敢相信。

为什么呀?

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么就离开宫里了?

她还带着六公主,去了哪儿?

她准备走多久?

真是去散心还是皇上为了稳人心找的托词?

所有人都问皇上要个确切的时间,都要知道皇后娘娘去哪儿散心了多久能回来?

一个两个质疑他还能镇压下去,现在大家都在关注这事,后来可能还会有更多人知道,不说清楚好像没办法了。

裴乾是希望大事化小的,但现在,事情朝着最严重的方向走去了,为此他不得不站出来解释。

“记不记得嬴政此人?”

“当然记得。”

“他是皇后的兄长,国舅爷啊。”

“是他把娘娘带走的?他和此事有关?”

裴乾那眼神晦暗得很,他沉声说:“嬴政又有个化名,叫赵政,他是秦国的皇帝,他许了亲王之位就把朕的皇后哄走了。”

……

……

哈?????

这是编的故事吗?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皇后当的好好的,忽然跑去南边小国家当亲王了,图什么啊?

小国亲王难道还能比大国皇后舒坦?

有很长时间没人说话,来要说法的说有人,都懵掉了,就觉得这事很不真实,但皇上既然说了,应该也不是假的。

“那以后她就是秦国的女亲王不是咱们的皇后娘娘了?”

“不能啊,皇后娘娘对咱们至关重要,这事儿让百姓知道不得闹翻天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国舅也是,好端端的折腾什么?”

“他去打江山不奇怪,奇怪的是娘娘。都嫁给皇上,并生育了一子一女怎么说走就走了?娘家兄长怎么样与她有什么相干?这事听起来就很离谱。”

说到这儿,有人着急问太子呢?没被带走吧?

裴乾告诉他们,皇后带走了六公主裴b,太子人在东宫,没随她去。

这话让大臣们稍稍松了口气。

太子还在这事就有转机,毕竟天底下当娘的都会挂念儿子。

“皇上是不是往东宫加派一些人手?太子不容有失。”

裴乾倒是不担心这个,当他意识到自己陷于被动没什么可以用来约束皇后的时候,就在儿子身上用了心思。女儿是完全倾向她娘的,关键时候不会帮爹,但是光光不一样,这孩子从小就知道他以后要继承梁国江山,他完全偏向大梁。

赔光光那边没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来说说看吧,这次怎么才能让百姓接受?”

“瞒也瞒不住,要不就说国舅去南边建了秦国,但是那国家差,他一个人独木难支才会请他妹妹前去帮忙?”

“这样不保险啊,去帮忙的短则三五个月长则几年得回来,要是她不回来呢?”

“要不就说皇上前阵子体虚多病,询了天意才知道皇后娘娘命太重,会压身边人气运,她出生时,她借腹托生的母亲就没了,她长到十多岁,凡世的父亲一家从云端跌进泥淖,算算她进宫快十年,若她不走,可能会影响皇上影响咱们梁国的江山社稷……就说娘娘和皇上本来鹣鲽情深,娘娘不愿意看您受苦,才会忍痛舍了皇后之身而去。”

这个乍一听荒唐,仔细想想,真还可以。

尤其太子同皇上父子情深,往后由他从中调和,娘娘总会念着旧情,那就更加坐实了她是忍痛离去。

裴乾本来不答应的。

他觉得人会回来。

这时候李忠顺提醒他娘娘在离开之前已经安顿好长禧宫上下,并且请了二皇子夫妻照看太子,会这么做,她应该很久不会回来了吧。

裴乾自登基以来,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想到会在这里栽个大跟头。

他真的很难受。

憋着口气撒不出来。

现在还要被大臣和太监一起催,催着立刻做出应对,避免百姓骚动。

裴乾想了一堆,回过头发现冯念命硬压人这个说法竟然是最合适的,这么说,就可以规避掉谁对谁错的问题,让百姓觉得她虽然被迫远走她乡但心里还是念着梁国这边,她唯一的儿子还在这儿呢。

裴乾打发了大臣们,对着空气把这事说了一遍,问冯念有没有意见,有意见就赶紧提,要不他就这么拟旨了。

他觉得以那女人的本事,肯定能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不以实际行动反对那就是没意见。

然后裴乾祭出他四十年文学功底,写了封告天下书,里面提到发生在他和皇后之间的不幸,皇后为了让他太平安康,忍痛辞去后位,远去异国异乡,她虽然卸下了皇后的担子离开宫里,心还是和百姓在一起的……

裴乾写的时候,人在秦国的冯念鼻子总痒痒,没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娘怎么了?不舒服呀?”

冯念感觉有人在念她,又一想,这两天念她的估计不少,也就没当回事。她继续和女儿打商量:“咱们要在这边长住,人家问起来b儿你就不能说自己姓裴了。”

“我跟娘姓!”

“姓冯啊,你知道我娘家继母有个儿子叫冯俊吗?”

“我可以叫冯六。”

没有哪个亲王殿下会把自己孩子的大名取作冯六的,冯念琢磨了会儿,取了纸笔来写下三个字――冯锦程。

“锦程就是锦绣前程的意思,娘希望你以后比谁都风光顺意。”

六六听了这话双眼亮晶晶脸也红扑扑的,她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肯定会呀,我以后肯定超棒的,要让别人都羡慕娘有我这么棒的女儿才行。”

“那从现在起好好加油吧,跟着你舅舅多学点东西。”

六六点头点得欢实,回头就认真读书去了,除了听大儒讲课跟嬴政学习之外,冯念还会抽时间带她出去看,看果园啊农田啊工厂啊,还有百姓是怎么在生活。

她有时候会稍微想一下爹和弟弟,更多的时候没那个空闲。

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跟着跑路之后之前跟她一起上课的好几个小公子人都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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