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仰视过来,唇角翘着,有清晰的笑纹在唇边荡起,在眼睛里缓缓流淌着,他笑起来的样子像一块棉花糖,很柔软,也很甜。

陆匪有瞬间的恍惚。

等到陆匪从某种难言的境地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远离暴怒的边缘,相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陆匪的眼帘半阖,眼角朝下,落在青年那张扬起的笑脸上面。

黄单看到男人的眉头皱紧,困惑着,烦躁着,他站起身,在长椅的空位上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陪在身旁,看着天边的夕阳。

陆匪碰到了嘴上的伤口,他疼的嘶一声,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想到有个小子当着他的面说他娇气,那股子火又卷土重来,气的他把脚边的石头踢出去很远。

石头掉进草丛里,惊动了趴在里面睡觉的大黄狗,它紧张的四处瞧瞧,见没什么危险,就摇着尾巴趴回去,继续睡。

黄单侧头看着男人。

陆匪阴霾的扫他一眼,很凶。

黄单说,“我知道有的人疼痛神经天生异于常人,一点小伤都能疼的浑身脱力,会哭,会受不了的喊叫,严重时候会晕过去,陆匪,你是那种人。”

青年是笃定的语气,说话时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丝毫调侃,嘲弄的意思,陆匪心头的那把怒火在燃烧前停滞了一下,他绷着脸,无动于衷。

黄单又说,“旁人是理解不了的,甚至会觉得太娇贵了,还认为是在演戏,装模作样,很好笑,我能理解你。”

陆匪皮笑肉不笑,“你刚才不是说我娇气吗?”

黄单垂了垂眼,“我没有恶意的,说你娇气,是觉得你很可爱。”

陆匪见鬼似的瞪着青年,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语气森冷,裹着冰渣子,“可爱?”

黄单点点头,“嗯,很可爱。”

陆匪摸出烟盒,甩了一根叼嘴边,面色冷若冰霜,嗓音也是,“小子,趁我的理智还在,赶紧走。”

黄单没走,他说,“你嘴巴破了,抽烟会很疼的。”

陆匪无视了,他啪嗒按打火机,吸一口燃起的烟,下一刻就疼的把烟吐掉了,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眼底又出现了一点光亮。

黄单安抚着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他是想哄一哄的,但以前都是男人哄他,现在他还没有学会。

陆匪起身大步离开,他的动作幅度大,又很突然,气势可怕,周身不能近人。

黄单没跟上去,慢悠悠的说,“陆匪,你的西装外套忘了拿。”

快要绕过草地的高大身影停住,又原路折回,用着蔑视而又冷漠的语气说,“季时玉,我对你没有兴趣,以后更不会有。”

黄单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男人。

夕阳的余晖嵌进他的眼睛里,覆盖着每个角落,遮住了那一丝笑意,包容,宠溺,还有纯粹的温暖。

陆匪被看的莫名不自在,浑身都很不对劲,他拧拧眉峰,在青年面前弯下腰背,抬起一只手捏住对方的脸,“听不懂国语?”

黄单叹息,“我不是gay。”

陆匪嗤一声,他撤回手,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擦了擦,无所谓的说,“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记住,不要在我玩花样,你玩不起。”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陆匪,你跟我是同一种人,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

陆匪终于搞清楚了,自己反感跟这人接触的原因,就是这种笃定的口吻,仿佛在什么时候就把他看穿了,摸清了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把他死死捏在手里。

要是一样都不准,那才是天真幼稚,自作聪明,可青年偏偏哪样都说准了,妈的,真邪门。

大提琴的声音突如其来,陆匪背过身走到一边接电话,是家里打的,问他在国内的工作处理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陆匪无意识的瞥一眼青年。

黄单似有察觉,迎上那道目光,他抿抿嘴,像是在笑。

陆匪偏过头,说事情还没处理完,他皱眉,“相亲?给我推掉,爸,上回跟你说的不是玩笑,你要是听不太懂,我就说的直接点,我对女的硬不起来,就这样,我挂了。”

黄单一字不漏的听见了,他捏了捏手指,面朝着夕阳,觉得明天的太阳会很大,气温会比今天还要高。

陆匪将手机塞回口袋里,一言不发的拿了西装外套离开。

黄单在身上摸摸,摸出一个钢镚,他去小区门口的小店里买了根老冰棍,一路走一路吃,到王志屋里时,冰棍全在肚子里了。

走道上放着几袋子垃圾,天热,味儿很难闻,有很多小黑虫在袋子里飞来飞去。

五楼就王志自己,两边也没别人住,他随便惯了,怎么着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尽管隔壁的住户回国了,他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

黄单心想,陆匪回来的时候,看到走道里这么脏乱,脸色一定很差,他从堆积的纸箱子里找出一条路,三两步的跨进门,“王志,你门外的垃圾不扔,生了很多虫子。”

王志光着膀子,穿件花裤衩在电脑前接单子,“管他呢,反正是在外面。”

黄单说,“虫子会往你屋里飞的,很小一只,不容易看见,它们先从腐臭的垃圾袋里飞出来,再飞到你的杯子里,叮在你吃的零食上面,留下分泌物跟……”

王志受不了的打断他,一阵恶寒,“季时玉你快别说了,我被你说的都想吐了,我也想及时扔掉垃圾,但是天热的要死,又没电梯,爬个五楼就弄的一身汗,我晚上不想下去,明天再扔吧。”

黄单说,“待会儿我给你带下去。”

王志把电脑旁的牛奶扔给他,“好哥们。”

黄单把吸管撕开,随口问道,“你不是说你哥们的前女友要过来吗?”

王志噼里啪啦敲键盘,嘴里嚼了片口香糖,吐字不清,“本来是那么说的,谁知道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来最好。”

黄单喝一口牛奶,他每回过来,王志都会给他一盒这个,不要还急,说是进回来卖的,价格便宜。

客厅照常杂乱无比,黄单没去过后面的卧室跟其他房间,他扫视着周围,突兀的说出来一句话,“王志,赵晓认识陆匪。”

王志的声音夹在叮咚叮咚声里,他一边找飞||吻的表情图,一边问,“陆匪谁?”

黄单说,“住你隔壁的海归。”

王志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卧槽,季时玉,你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

黄单煞有其事的说,“碰巧听别人喊过。”

王志啧啧,又继续回复买家,键盘上的十根手指头都快飞起来了,“我不知道赵晓跟陆那什么认识,待会儿她来了,我问问。”

黄单说,“王志,我能用一下你的卫生间吗?”

王志噗哧笑出声,“季时玉啊季时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跟个少爷似的,礼数多的让我有点儿无语,用卫生间还要问我做什么,随便用就是了。”

黄单把牛奶放桌上,往里面走去,他穿的那双蓝拖鞋,在水泥地上发出拖拖拉拉的声响。

左边是卫生间跟卧室,没门,里面一览无遗,卧室就一张床,一个衣柜,墙角还堆着几箱子东西,卫生间有个很大的浴缸,其他东西就是常见的洗浴用品。

右边也有两个房间,靠近窗户的那间是放杂物的,很乱,另外一间有门,是关着的,应该是放产品的仓库。

黄单进了卫生间,他把门关上,在里面胡乱的整理着思绪。

门是没有插销的,一推就开了,王志探头进来,“喂,季时玉,干嘛呢你,磨磨蹭蹭的,我还以为你掉马桶里去了。”

黄单在短暂的分秒内已经敛去神色,“抽水马桶坏了。”

王志走进来,拽住马桶盖子里面垂下来的那根红绳子一拉,哗啦哗啦水声就响了起来,“小水闸坏了,我用绳子弄了弄,怎么样,聪明吧?”

黄单说聪明,他出来时指着唯一关着门的房间,“这是仓库吗?”

王志揽住他的肩膀,“对的,是仓库,东西太多了,乱的很,没什么好看的,走,我给你看好东西。”

黄单被揽着带回了电脑前。

王志一只手还在黄单的肩膀上,一只手握住鼠标点进F盘里,“刚在草|||榴下的,还没来得及看。”

黄单看着开始播放的视频,“你不是很忙吗?”

王志嘿嘿笑,脑袋凑在电脑前面,眼镜后的眼睛发着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忙越要看,提神就靠它了。”

视频看起来是当事人自己拍的,画面不是非常清晰,但该有的都有,想看见的,都能看见,音响开着,音质不错。

黄单的气息平稳,面色淡然。

王志呼吸急促,脸涨红,俨然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禁不住刺激,“旺旺响了就帮我看一下!”

他喊完这句,就把凳子踢开,快步冲进了卫生间。

黄单看一眼视频里女人背后贴的纸条,像个牌子,上面写着串号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没兴趣,就把视频的窗口给关掉了。

王志甩着汗湿的发丝出来,站在黄单面前欲言又止,便秘般的挤出一句,“季时玉,你是不是……咳咳……是不是那个?”

他抹把脸,把眼镜戴上去,意有所指的说,“你是吧?”

黄单不答反问,“哪个?”

王志瞪过去,脸红的滴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黄单没说话。

王志抓抓头,似是在组织着语言,“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性取向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安全第一,健康第一,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哎哟卧槽,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能知道的吧?”

黄单说,“我不知道。”

王志搓搓牙,“视频是我俩一起看的,那么劲||爆,你一点感觉都没,这太不正常了,季时玉,你很不对劲。”

黄单说,“太丑。”

王志一下子没听明白,“什么?”

黄单说,“男的太丑了。”

王志翻了个白眼,“卧槽季时玉,你不盯着人女的看,却盯着她男人看?”

黄单说,“女的被挡着,我只能看男的。”

王志,“……我还是不明白,这跟你硬不硬有关系?”

黄单说有的。

王志一脸无法理解,他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小心翼翼的问,“这么说,你真不是那个?”

黄单摇头,“不是。”

王志松口气,在他的胸口捶一下,“你这段时间老往我这儿跑,我还以为你是看上我了,想跟我发生点什么,害得我总噩梦,嘴上都长燎泡了。”

黄单说,“你想多了。”

王志夸张的哎了声,“不是,我看你那样儿,怎么觉着是瞧不上我啊?浓缩就是精华懂不懂?”

黄单说,“那你的精华很多。”

王志,“……”

黄单说,“我不是很会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王志抽抽嘴,“你厉害。”

黄单随手拿起桌上的小本子翻翻,是记账的。

“我的字就是鸡爪子抓的,别看了。”

王志把小本子抽走,肩膀撞一下黄单,“还看视频不?我有的是好东西。”

黄单说不看,“没劲。”

王志把凳子一拉,屁股坐上去,抓了鼠标跟键盘忙活起来,“最没劲的是你,说真的,季时玉,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要来你外婆这儿?完全可以把房子租出去,靠收租过日子。”

黄单说,“这边环境挺好的。”

王志就跟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抖着肩膀哈哈大笑,“环境好?你逗我呢,出门就是乌烟瘴气,街上就没干净过,垃圾扫不完,凌晨了还有杂音,不是吵架,婴儿的哭声,就是拿低音炮轰||炸,哦不对,还有打骂孩子的声音。”

黄单不言语。

王志也不说话了,忙的要死,一个人同时接待十几个人,售前售后全是他管,慢一下都会被骂,叮咚声持续不断。

“要是一晚上醒来,发现床上都是钱就好了。”

黄单说,“真要是发生那种事,会恐慌,提心吊胆,担心被抓,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

王志呵呵,“说的也是啊。”

黄单把牛奶喝完没一会儿,等来了赵晓。

赵晓看到黄单,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瞬即逝,她问王志,“搓澡巾的几个颜色都有吗?”

王志说都有,“赵晓,问你个事儿啊,你跟那海归是怎么认识的?”

赵晓的视线从黄单那里经过,若有似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是MP的创始人,回国是为了执行对我们公司的收购案。”

王志目瞪口呆,“MP那是什么?”

赵晓说,“My?princess,我的公主。”

黄单动动眉头,他想起高中军训的那张照片,后面就有类似的一句话。

赵晓转转眼珠子,“所以说,那品牌是他为某个人创建的?”

赵晓说,“传闻是那样的。”

王志砸吧嘴,“有钱人的浪漫。”

赵晓说,“他是白手起家,在国外打拼了十多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王志挠挠下巴,“照这么说,我的淘||宝店从0笔交易到五钻,马上就要上皇冠了,也算是白手起家吧,十多年后肯定是要发的。”

他用胳膊肘碰碰身旁屁都不放一个的青年,“季时玉,你说呢?”

黄单说,“坚持就是胜利。”

王志给了个白眼,他想起来了什么,“不对啊赵晓,大老板需要亲自回国管什么收购案?底下没人了?”

赵晓蹙眉,似乎也有这个疑惑。

王志说,“季时玉的工作还没找到呢,你要是有门路,帮个忙呗。”

赵晓看向青年。

黄单对她露出善意的笑。

赵晓冷淡的说,“你有时间给我一份你的简历。”

黄单错愕,“麻烦你了。”

赵晓没给什么回应。

王志对黄单眨眼睛,小声说赵晓一般是不管闲事的。

黄单看着年轻女人,觉得她个子真高,肩膀也很宽,头发还短,从后面看,像男人。

赵晓好像非常厌恶被人看,她对黄单眼神警告。

黄单收回了视线。

赵晓买了三十个搓澡巾,颜色多,且鲜艳。

王志按进价给她算的,“别人一个夏天用一个搓澡巾就够了,你是几十几十的买。”

赵晓把袋子提手里,“走了。”

王志喊了声,劝说道,“赵晓,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赵晓头也没回的下楼,很快就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黄单说,“赵晓是一天用一个搓澡巾?”

“我问过她,她说不一定,你也看见了,让她去看医生,她就当没听见,很固执。”

王志跟黄单乱扯了会儿,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把手放在嘴边,“嘘。”

黄单站在客厅,正对着门口。

陆匪从屋里出来,还是那身衣衫,他侧头,看到王志趴在青年肩头,目光一掠而过,抬脚走下楼梯。

黄单把肩头的脑袋推到一边,“我回去了。”

王志不高兴的嘟囔,“不是说好了,晚上留下来陪我通宵打游戏的吗?”

黄单说,“通宵打游戏,有猝死的风险。”

王志说人生处处充满意外,他语速快,一口气说出来一大段,“出个门能被车撞死,被人捅死,被想不开跳楼的人砸死,被不明物扎死,那还不出门了?”

黄单说,“你说的那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作息时间是可以自己掌控的,夜里不睡觉,就是慢性自杀。”

王志揪着眉毛,“算了算了,我也不玩了,被你说的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黄单往门外走。

王志塞给他两个桃子,“洗过的,拿去。”

黄单接了一边一个的装口袋里,“谢谢。”

他把门外的几个垃圾袋全提了起来,要下楼时想起了什么,又返回王志那儿,买了瓶六神花露水,喷的那种。

小区里的路灯坏了大半,走上一段才有昏黄的亮光。

有零零散散的人影在晃动,岁数大的拿着蒲扇乘凉,唠叨着明天的天气。

年轻一点的在散步,多半是小情侣,看看星星,看看月亮,还能省一点电费。

黄单走出楼道,他没有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找,而是在心里问,“三哥,陆匪人在哪里?”

系统,“在你心里。”

黄单,“……”

系统,“这是情话。”

黄单说,“听出来了,很庸俗。”

系统,“爱情本就是庸俗的东西,左拐,直走,过亭子就能看到目标。”

黄单道谢,“三哥,你的权利很大,是陆先生的上司吗?”

系统,“对。”

黄单没想到三哥会这么直接,他的脚步顿了顿,又继续走,“那我的运气不错。”

系统,“看好你。”

黄单穿过亭子,望见了男人的身影,他坐在椅子上,一手夹着根烟,一手搭在长椅上面,姿态慵懒。

起风了。

黄单的鼻端有一缕烟味,他深呼吸,那缕烟味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繁星满天,给夜幕印了许许多多的小白花,无声无息的揉进了些许浪漫跟宁静。

黄单说,“坐在这里,蚊子很多的。”

陆匪吞云吐雾,一个眼角都没给他。

黄单打开六神花露水的小盖子,按着在男人四周喷了好几下。

陆匪闻着花露水的气味,嘴边的烟抖了抖,“你干什么?”

黄单边喷边说,“附近的垃圾多,蚊子都很大,你要是被咬了,会很疼,几天都好不了。”

陆匪把烟夹手里,面无表情的呵斥,“季时玉。”

黄单,“嗯。”

陆匪一语不发,他将烟灰弹在地上,垂了眼皮一口一口的抽着。

黄单突然说,“我的直觉向来都很准,它告诉我,上次进我屋里的那个人不会放过我。”

陆匪的面部被烟雾缭绕,“我跟你不熟。”

黄单自顾自的说,“报警是立不了案的,因为我的直觉没人信。”

他的思路清晰,已有主张,“而且,老张的案子还没破,求人不如求己。”

陆匪置若罔闻。

黄单说,“那人没偷东西,可能没来得及,我差点被打死了。”

听着那个“死”字,陆匪的心里莫名一紧,快的难以捕捉。

黄单说,“我怀疑是邻居干的,老张的死也是。”

陆匪挑眉,他终于开了口,意味不明,“是吗?”

黄单点点头,他把拖鞋的事说了,包括孙四庆类似被鬼附身的一幕。

在这个世上,如果要说有哪个人不会伤害他,那就是面前这个,错不了的。

陆匪听完了,没给什么想法,他抬眼,发现青年的脸上跟额头都有好几个黑点,是蚊子,对方却没反应。

黄单察觉男人投过来的视线,就伸手在脸上一抹,赶走了那些蚊子。

会羡慕嫉妒的吧。

陆匪确实羡慕嫉妒,他被蚊子一咬,再一抓,能疼的他想哭。

黄单拿出两个桃子,他啃了其中一个,有点酸,就把另一个递过去,“这个是甜的,给你吃。”

陆匪没接,他面露怪异,也觉得好笑,“你都没吃,就知道是甜的?”

黄单说,“一般情况下,一个酸,另一个就是甜的。”

陆匪的面部抽搐,什么歪理?

黄单说,“不要?”

陆匪嫌弃,看都不看一眼。

黄单说,“那算了,我自己吃。”

陆匪忽然又不爽了,这会儿他把一口烟抽完,口干舌燥,“拿来。”

黄单把桃给他。

陆匪咬一口,面部表情就变了,妈的,酸死了。

黄单说,“甜吧。”

“……”

陆匪牙疼,他把桃丟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了。

黄单蹙蹙眉心,“王志给的,那么大一个桃,不好吃也别扔啊,很浪费。”

陆匪叠着长腿,“王志?就是把走道弄的又乱又脏,还臭的小子?戴眼镜的那个?”

黄单说,“嗯。”

陆匪嗤笑,“你俩挺般配的。”

手被拍了一下,他的面色铁青,“你干嘛?”

黄单冷着脸,“打你。”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尽管力道并不重,陆匪还是愣了半响,他的青筋暴起。

“妈的,果然不该回国。”

黄单把剩下的几口桃肉啃进嘴里,心说,你不回国,上哪儿找我?

花露水喷了很多,还是不顶用。

陆匪的手被咬了。

趁其不备,黄单舔了舔男人手背的蚊子包,舌尖扫过,卷走了一点咸咸的汗水。

陆匪浑身僵硬,反应过来后就将青年推倒在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的气息粗重,怒火中烧,“你找死。”

黄单就着这个姿势躺倒在草地上,手枕着脑袋仰望星空,“真漂亮。”

陆匪用力按按太阳穴,他压制着怒火离开,似乎多待一秒,都有可能把人打的半死。

黄单抿嘴笑了,“三哥,陆匪是不是停下来了,在盯着那只手发呆?”

系统,“没错。”

黄单说,“他现在拿了帕子使劲擦手,恶心又暴戾,恨不得把那块皮都给割了。”

系统,“你对他了如指掌。”

黄单说,“我在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就跟他好上了,一直好着。”

他带着那么多的记忆往前走,哪怕是再沉再重,都没有舍得丢弃,如果还不了解男人,那有什么资格说爱?又怎么值得被爱着?

系统,“他擦手擦疼了。”

黄单说,“哭了吗?”

系统,“没有,很能忍。”

黄单叹口气,“比我能忍,我想好了,他哭了,我会努力哄他的。”

系统,“小弟,你记住,只要你们顶高高,什么事都能解决。”

黄单,“……”

陆匪早上开车走了,这事还是王志告诉黄单的。

据王志说,陆匪走时那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眼里有血丝,下巴上有胡渣没刮,衣衫皱巴巴的,看起来焦躁又冰冷,手里还提着行李箱,看样子是不回来了。

黄单心说,会回来的。

陆匪一走,黄单就减少了往王志那儿去的次数,他上医院拆了线,头不包着了,后面那块的头发没长起来,还是个坑,不好看。

黄单也没买帽子戴,太热了。

刘大爷把自己钓鱼戴的帽子给了黄单,“质量很好,我儿子买的,说是个牌子,你拿去戴。”

黄单说不用的,“戴这个,头皮不透气。”

刘大爷把脸一扳,“小季,你这是看不起你大爷。”

黄单无语几个瞬息,把帽子收了。

帽子是黑色的,黄单往头上一扣,就是行走的太阳能,热的他汗如雨下。

刘大爷高兴,说帽子戴着可俊了,“小季啊,你模样好,不比五楼那位差,找个工作,保准多的是小姑娘在你屁股后头转。”

黄单没时间找工作了,他得尽快完成任务。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邻居们处的很好,谁家有个什么喜事,吃的喝的都送。

不要?那不行,绝对能拉拉扯扯好半天。

刘大娘做了很多方瓜饼,街坊四邻的送送,给周春莲送去满满一盘子,还让黄单回去的时候拿一些。

黄单拿筷子夹饼吃一口,“大娘,你做的饼很好吃。”

刘大娘笑容满面,“是方瓜挑的好,甜。”

黄单说是甜,他用随意的语气问,“前两天周姐姐的小宝宝有点拉肚子,现在好了吧?”

刘大娘说,“孩子没事儿,能吃能睡,养的白白胖胖的,就是大人……”

她拿着抹布擦茶几上的水迹,“谁家孩子不是个宝啊,可也没像她那样,看孩子看的太紧了,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累,她再这么下去,会出问题的。”

刘大爷把烟斗在桌上敲敲,“你管那闲事做什么?”

刘大娘没好气的说,“我管什么了?我不就是跟小季说了两句吗?”

刘大爷冷哼,“不就是说两句?你到处的说!”

刘大娘心虚,底气不足的顶嘴,“大家都在说,又不是就我一个在说。”

刘大爷恨铁不成钢,“大家是大家,你是你,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你是一点记性都不长,哪天要是栽咯,怨不得别人,就是你自个找的!”

刘大娘不吭声了。

黄单见老两口不吵了,他才出声,“大爷,我想大娘她也不是有意的。”

刘大爷哼道,“有意无意,有什么区别?不该说的还不是说了?!”

黄单把嘴里的方瓜饼咽下去,“大爷说的在理。”

刘大娘把抹布一丢,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刘大爷抽两口旱烟,“小季,是不是有句老话叫祸从口出?”

黄单说,“嗯。”

刘大娘端缸子喝水,“老刘,在小辈面前训我,很长面儿是吧?”

刘大爷扣扣桌面,“李慧芳同志,我对你很失望。”

刘大娘把围裙摘了扔刘大爷身上,“我对你更失望,我找儿子去!”

刘大爷摆手,“去吧去吧,赶紧去,让我过过清净日子。”

刘大娘把门一摔,待屋里不出来了。

黄单觉得老人吵起架来,跟小孩子似的,“大爷,大娘应该有分寸的,不会乱说。”

刘大爷唉声叹气,“你大娘有张碎嘴,跟她讲不通道理。”

黄单说,“只要是人,都有说漏嘴的时候。”

刘大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作声了。

当天下午,黄单就看到刘大爷跟刘大娘出来遛弯,老两口和好了。

黄单楼上楼下,小区里外的走动,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

周五晚上,黄单碰到了孙四庆。

孙四庆没喝尽兴,拉着黄单上他家喝酒去了。

黄单近期跟孙四庆走的很近,有机会就抓住了,没机会就找机会,在他身上下的功夫没有白费。

不然孙四庆是不会叫黄单上他家的。

孙四庆踢掉皮鞋,满口酒气的说,“小季,我刚到手两瓶好酒,这次你走运了。”

黄单坐到沙发上,视线不动声色的移走。

孙四庆拎着两个酒杯过来,跟黄单一人一个,他把酒开了,一边倒进去一些,“尝尝。”

黄单抿一口酒,甜甜的,之后只剩下辛辣,他的眉心一拧,反观孙四庆,喝酒时一脸的享受跟陶醉。

孙四庆拿到钱了,说明天带黄单去吃肯德基。

黄单意外他还记得。

孙四庆说,“叔叔跟你挺投缘的,有什么事可以找叔叔,虽然叔叔破产了,但好歹也开过公司,做过老总,见多识广,你说是不?”

黄单点点头。

孙四庆一杯接一杯的下肚,话也说的越来越多,都是些不着调的。

夜深了。

黄单正要回去,门外冷不丁的出现一个声音。

对面刚才还在笑着的孙四庆僵住了,他吐出一口混浊的气息,“小季,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事。”

那声音怪的很,就像是有双鞋被人不断抛起,落下,抛起,落下。

黄单背对着大门坐的,这会儿后背就有点毛毛的。

孙四庆把酒杯放下来,“走,看看去。”

黄单跟着他起身,往门口走。

孙四庆示意黄单不要出声,他猛地把门打开,一个人倒了进来。

是刘大娘。

她本来是靠着门坐的,门一开,就往后倒了。

黄单低头看老人,老人也在看他,那双眼睛外突,松松垮垮的皮泛着青色,他的头皮一麻,“孙叔叔,大娘死了。”

孙四庆呆呆的,似乎没听清,“啊?”

黄单重复一遍,沉声说,“你去把大爷喊过来吧。”

孙四庆一个激灵,“你说人死了?”

黄单说,“对,死了。”

孙四庆脸上的横肉在颤,“开什么玩笑,年纪大了,昏倒了而已。”

黄单看他一眼,又去看老人。

孙四庆也看了过去,他半蹲着去碰老人的鼻息,下一秒就破口大骂,“他妈的,死哪儿不好,为什么死我家门口?!”

黄单说,“先叫醒大爷吧。”

孙四庆大力抹了抹脸,起身去大力拍隔壁302的门,他的声音发紧,“大哥你赶快开一下门。”

刘大爷睡着觉被吵醒,苍老的声音里有着不耐烦,“小孙,什么事啊?”

孙四庆艰涩的开口,“大姐出事了。”

刘大爷听到外头的孙四庆提起他老伴,就把门给打开了,“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她早上去我儿子那儿了,能出什么事?”

黄单依旧在跟地上的老人对视,他把老人的眼睛合上,手拿开,老人还在看着他,“大娘死了。”

刘大爷的脑子嗡地一声响,还是不相信,“小季你说什么?谁死了?”

他看向孙四庆。

孙四庆没回应,只是让开了身子。

刘大爷这才看到倒在孙四庆门口的老伴,他的眼睛立刻瞪大,跌跌撞撞跑过去,摸到的身子是冰冷的。

黄单说,“大爷,你……”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发现了老人的异常,比起悲痛,更多的是恐惧。

刘大爷的眼神如同见了厉鬼,老伴脚上的拖鞋是老张死时穿的那双,被他扔进垃圾桶里了,怎么会……

刘大爷吓的跌坐在地,当场就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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