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杨氏夫妻感情如何好,傅杳这边约好了次日要来,第二日便没有食言。

依旧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杨厨子捧着热腾腾的砂锅放到了她的面前,道:“这便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了。”

配合着掌柜的揭盖,热气腾腾的香气弥漫开来,一碗红亮亮、油汪汪的红烧肉出现在众人眼前。

单单是看这品相,就已经不俗。

傅杳轻嗅了一口,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品尝起来。好一会儿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她才道:“我记得扬州城的泰安酒家,招牌菜之一就是红烧五花。我在你这道菜里,竟然吃到了一丝他们当家大厨的味道。真是怀念啊,我已经许久没尝到了这么美妙的滋味了。”

这话让杨厨子脸上的期盼变成了震动,“客人您原来也尝过赵瑞安大厨的手艺?实不相瞒,我曾在泰安酒家当过十年的学徒,当时的掌厨正是赵大厨,不过在我当学徒的第三年,他人就去世了。”

他也只有幸在干活到深夜的时候,品尝过一次赵大厨为他做的红烧肉。

那个味道美妙到让他久久难以忘怀,以至于后来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这一道菜上。这也是为什么他最拿手的只有这一道菜的缘故。

现在距离赵大厨去世差不多过去了将近二十年,没想到他会在多年以后,听一位客人说从他的手艺里品尝到了赵大厨的味道。

这句话,是他整个厨艺生涯里最高的评价。

傅杳听着他激动的语气,知道他是误会了。

泰安酒家,传承百年,主要靠两位赵大厨。

第一位赵瑞安,奠定了泰安酒家的基础,甚至给淮扬菜特色定下了基调。毕竟赵瑞安时代的食客,都只认最正宗的淮扬菜,只在泰安酒家。

至于第二位,算一算年纪,现在大概还在赵家后院,为复兴泰安酒家练习炒锅吧。

没了赵瑞安的泰安酒家,现在泯然众矣。

“曾路过扬州吃过几回。”傅杳也不多做解释,继续品尝起这碗红烧肉来。

饭毕,她也没付账,继续用玉佩顶账,直接带着人就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傅杳隔三差五的都会到酒楼来打牙祭。她也不挑,杨厨子做什么,她就吃什么。

渐渐地,杨氏夫妇也都习惯了这个半夜出没的客人。每次她来,都会提前准备好香茶来招待她。

与此同时,何木匠夫妻已经将道观的主观给修缮完毕。当然,这虽然称之为主观,但实际上空间并不大,进门就是三清像,周围一圈点蜡烛的地方,其他就没了。

主观修好,其余最基本的设施,比如伙房、厢房、客房、院墙等也需要一一修缮。

“让何木匠先盖伙房。”傅杳吩咐道。

三娘应是,大郎却有些好奇:“我们观里都没人,为什么要先盖这个。”

“因为你家观主我很穷,又不能一直吃霸王餐,只能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咯。”

“您很穷?”这点大郎不敢苟同。很穷的人,能刚刚拿出一缸白银来?他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就是其中一锭都没见过。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样,傅杳黑了脸道:“那银子是我问我们邻居借的,还有门口那个鼎也是。”

“我们还有邻居?”这回另外两人都看向了傅杳,他们可再没见过之外的人。

“对,是个特别特别小气的吝啬鬼,碰他一文钱都跟你急的那种。”傅杳显然不想多谈他,“总而言之,你们回头想办法搞点银子。”

三娘&大郎:“……”

“以,您的能耐,赚钱不是,轻而易举?”三娘不解道。

大郎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傅杳语气变得沉痛起来,“没想到认识这么久,你们竟然还这么不了解我。我怎么可能因为钱财外物,而抛弃我做人的原则。不要说现在,就是以后,未来,我都不可能用我是法术去换取那肮脏的金钱。”

“……”虽然这话听上去很义正言辞,但他们怎么就觉得很没说服力呢?

不过几日后,道观三清像前,还是多了个功德箱。同时,道观门口,方二家的三个女儿在那摆了个香烛摊。卖香烛的收入,道观得一成。

这些都是三娘的办法。傅杳知道后,大大夸奖了三娘一番,并答应给她一个小奖励。

不过三娘却有别的想法:“观主,若是给您,赚很多钱,我能复活吗?”

这是个意料之外,但又在清理之中的要求。傅杳有些玩味道:“大郎都能重新回到人世,你自然也能。不过要给我赚钱,会很困难。你确定以这个位交易?”

没想到请求能被接受,三娘神色难得激动起来,“我确定!”她无比确定!

虽然死亡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但她仍旧无比怀念阳光和雨露,怀念那些鲜活的时光。

“好。”傅杳点头,“那我祝你一切顺利。”

……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秋。

江南的秋,来的比较散漫,也令人不知不觉。就好像突如其来一般,某天清晨推窗一看,幡然醒悟,“哦,原来秋天了。”

秋好,月好,秋月好上加好。

而在这么一个好日子里,杨氏夫妻的酒楼门口,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年人。

少年人不过十五六岁,身上背着很大的包袱。他先进门点了几个招牌菜,坐在角落里慢慢吃了起来。

中秋夜,客人正是最多的时候。来来去去,客人都换了好几拨,但是这个人少年却一直占着桌子不走,伙计又怎没看在眼里。

好在少年比较懂事,坐在角落,也客气地招呼人一起拼桌。

一直到将近半夜,客人渐渐散去,少年终于站了起来,一边付钱一边询问伙计:“请问,你们酒楼招工吗?我很能吃苦的,什么都可以做。”

伙计之前就见他拎着包袱,鞋子上又全是灰,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只是酒楼不是善堂,现在后厨也不缺人。

“刚招满,现在不缺。”

“那我不要工钱。”少年继续用一副商量的语气道,“我就是想来学习一下厨艺。方才我看了好几家酒楼,就你们这家客人最多。而且我也试了,你们的红烧肉做的非常好。”

“那你是想来偷师的?”伙计皱起了眉,可能是见少年独自一人,语气也少了几分圆滑,多了几分警惕。

少年一愣,忙摆手道:“不是的,我只是……”

“你留下来吧。”这时江掌柜过来道,“后厨那点人手确实不够,你要是没地方住,就留下来吧。”

“掌柜的,这人说不定会来偷师……”伙计还想说什么,但被江掌柜的打断,“什么偷师,杨大哥的厨艺不也是学来的吗。更何况,每个人的人手艺都不同,有很多东西不是看就能学到的。”

伙计没话说了,少年人则对掌柜的感激道:“谢谢您!”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江掌柜笑吟吟道。

“我叫赵兴泰。”

“那我们以后就叫你小赵了。你去拿东西,我先带你去后院。”

“好的。”

在少年去取东西时,江掌柜给了伙计一丁壳,“以后说话可不能没个把门。这孩子身上背着厨具,虎口全是老茧,手腕有力,指上有多处刀疤,一看就是来学厨的。你杨大哥当年去给人当学徒也是这样,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那手艺怎么传承。”

“哦……”伙计有气无力的应了。

就这样,杨家酒楼就多了位不起眼的小学徒。

学徒的日子很辛苦,打扫洗菜洗碗都归他们做,每天起的最早,睡得最晚。而且学徒与学徒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外地来的赵兴泰更是被排除在外。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每天在干完活之后,都会练习切豆腐。

因为某位客人而导致每天都晚睡的杨厨子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勤奋的少年,后又见他的刀工十分不错,一看就是有基础的,因此在心里留了意。

这天半夜,隔了好几日没出现的那位神秘客人又来了,杨厨子精神一振,亲自切洗,准备菜色。

这一幕被赵兴泰看在眼里,不过他没去问,和厨艺无关的事,他向来不会关心。

只是他不说,旁边的学徒们却已经悄悄聊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穿的跟鬼一样的客人又来了?”

“每次都穿成那样,这要我突然碰到,估计都吓得尿裤子。”

“那客人吃东西的时候都戴着帽子,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不会是因为长得特别丑,所以不敢见人吧。”

在后厨们学徒聊得正欢的时候,前面傅杳也在同江掌柜道:“你们店,来了位了不起的客人哪。”

江掌柜以为她说的是白天的食客,笑道:“所有的客人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都了不起。”

傅杳笑笑,没有多说。

不过从这日之后,她却每夜必在酒楼出现。

直到一月之后,被使唤着端菜出来的赵泰安第一次见到那位被称之“穿得像鬼一样”的客人时,傅杳也与这位“了不起的客人”碰了面。

“观、观主,我好像眼花了……”大郎有些结结巴巴道,“我怎么看到那个人后面飘着一个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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