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个鲤鱼打挺就要从床上起来,却又牵扯着身体里的旧伤,右手捂着心口,冷汗瞬间下来,随后却又抓着贵喜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过去。”

“这天这样晚了,殿下明日再去吧,更何况外面现在乱着呢,若是有个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殿下,那可怎么办?”贵喜垂着眼睫,看着被太子捏捏住的手腕,温和地拍了拍太子的手背,“再来外面现在都在戒严,侍卫统领刘大人说了,歹人没有查出来是谁,唯恐又害了您和六王爷,咱们还是不要出去跟着添乱比较好。”

顾小七摇头,他知道贵喜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连大哥的一面都没有见着,若是大哥就这样又没了,他好多好多的话又该对谁去说呢?

“事情,不是这样算的。”顾宝莛撑着身子起来,自个儿将双足踩进脚踏上的小靴子里,站起来,走到拐弯处屏风外面,就顺手拿下来一见浅灰色的兔绒披风,贵喜拦不住,只能帮忙将披风系上,又把披风上的大帽子给太子戴上。

“我总得去看看,就在外面看看也行……”顾宝莛手脚发软,不停的自言自语,念叨,“奇怪,怎么就会中毒呢?”

从南三所出去时,门外的护卫为难不已,直接给太子磕头下跪,说道:“太子留步,陛下有令,在未能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前不许任何人走动。”

顾宝莛手搭在贵喜的手背上,贵喜能够感觉到太子那柔软的手微微用力了几分,声音严厉:“本宫就是要出去,你们难不成还要打杀了本宫?”

“卑职不敢!”

“那就让开。”

“恕难从命。”

顾宝莛被拦在这里,忽地一愣,说:“难不成父皇怀疑时南三所的人下了毒?!”不然为什么把他们拦住?不让他们出去?

护卫回说:“殿下多虑了,以皇极殿为首的周围所有宫殿全部被围了起来清查歹人,殿下这里被围也实属正常。”

顾宝莛修养了三个月,成日昏昏欲睡,脑袋生锈,可这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四哥和自己说的话来。

当年他才五岁,发现六哥的自卑情绪后,上蹿下跳的想要拯救六哥,结果毫无成效,他正是难过着呢,和四哥在后山上说了这些事儿,结果四哥竟然是早便知晓六哥被一群熊孩子欺负的事情,还说:【我看见他好几次都盯着路边的草药研究,还想着他什么时候制出毒药来,去报复那些欺负他的人来着。】

——毒药。

六哥?

不可能啊!

顾宝莛想不通,这段时间家里没有什么龃龉才对,六哥更是和大哥没有什么交集,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狗血事件?!

顾小七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脑袋,将那荒谬的猜测甩出脑袋,重新将视线放在面前的侍卫身上,语气比之前更加强硬:“既然本宫没有嫌疑,本宫一个人出去总是可以的吧?让开!”

说罢,顾宝莛也不怕那些将刀剑都□□的侍卫,直接一个人就走了出去,侍卫们不敢拦,甚至还放了贵喜跟着他。

贵喜连忙小跑着两步,追上着急忙慌的太子,忍不住劝道:“殿下,就算你现在过去也没有用,听说大皇子现在还昏迷不醒,里面都是太医在忙活,王妃和侧妃也在,智茼公子说不定也入宫了,咱们去了也只是干着急。”

顾小七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说:“我总能做点儿什么,我能救大哥一次,说不定也能救大哥第二次呢。”

贵喜闻言不再说话,两人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到了皇极殿的外面,顾宝莛光是站在院子外,都能感受到里面铺天盖地的压抑,有女人在哭,压抑着的,高声的,还有小孩子哭的声音……

顾宝莛脚步顿了顿,然后义无反顾的走进去,首先看见的就是正在安慰黄花之子的父皇。

“父皇。”顾宝莛走过去。

顾世雍手还放在抱着自己大腿不放的小孩子脑袋上,见小七来了,并不意外,伸手帮小七将帽子又盖得严实点儿了以后,道:“晚上冷,你也不多穿些。”

顾小七摇头,直接问说:“大哥这是中了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黄花和大嫂柳如琴则都脸上挂着眼泪给小七行礼:“小弟。”

顾世雍摇了摇头,眸色深入潭水,幽幽道:“幸亏你黄花嫂嫂发现的早,并非什么毒药,而是两种药。”

“两种?这是什么意思?”顾宝莛虽然成天和六哥一起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也没有学会六哥那些中医知识,只脑袋飞快的开始转动,“是两种药物相克?一起吃才中的毒?”

“正是。”黄花抱着自己八岁的儿子,脸上虽然满是眼泪,却又能红着眼睛条例分析起来,“有种药无色无味,裹在了今日我喂给山秋的红薯丸子上,还有一个药查出来,是投在今日山秋喝的茶里,像是早就涂在了里面,用的时候也没有细看,茶水倒进去,就将茶杯壁上的药融了,这两种药一个叫红尖,民间用来治疗头疼脑热的,一般来说也没有什么毛病,还有一个是外用的创伤药油,里面混着高浓度的酒精,这两个东西,分开用完全没有事儿,谁能想到放在一起竟是这样的凶险!”

说罢,黄花擦了擦眼泪,又说:“我们爷平日里门也不出一个的,谁能想的到有人就连他都要害!我们爷只想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怎么就又招了人眼了?”

“黄花嫂嫂……”顾小七想要安慰,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他上前了一步,黄花却是跟没有看见一样,带着嚎啕大哭的儿子转身就回了房间,留下循规蹈矩的大嫂柳如琴还规规矩矩的站在这里,时不时的抽泣几下。

从前很受黄花喜爱的顾小七真真是没有想到自己过来后竟会遭到黄花这样明显的冷待,黄花这是怀疑他啊!

不过也对,按照动机来说,自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子,老大还活着,最想大哥挂掉的就应该是自己了。可他没有啊!这是有人栽赃陷害吧?黄花难道不了解他吗?他是被老爹骗了三年又三年,现在迫不得已才开始参政的啊!

然而现在也不是顾小七为自己辩驳什么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有做,现在最关键的,应该是救活大哥吧?

“那大哥现在怎么样?”顾宝莛问老爹。

顾世雍沉默了一会儿,双手背在身后,说:“还在昏迷,太医说已经催吐过一回了,现在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看看能不能消耗药性。”

“那要不然叫六哥过来看看?六哥的医术也不必太医院的差,又精通各种药物的药性,说不定六哥能救活大哥呢!”

皇帝沉沉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却没有叫人当真去请六王爷过来,半天,才又说:“你忘了?老六当时给你治病的时候,都抖成个筛子了,现在喊他过来,说不定要尿裤子。”

顾宝莛:……

父子两个没有在外面说话太久,夜里冷,皇帝一边说话,一边就领着太子去了里屋,站在一旁看太医们忙活。

顾小七手里很快也被贵喜塞上了一个小暖手炉,但注意力却放在了那正在被太医折腾喝药的大哥身上。

大哥的屋子里药味冲天,平时顾小七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每回娘亲和薄厌凉他们过来看他,都要感慨一句药味怎么这样重,顾小七自己闻不见,于是就仰着脸傻笑。

今日来大哥的屋里,扑面而来的药味让他心里重重的像是坠着什么东西,他便也听见自己说了一句:“好重的药味。”

身边的父皇点了点头,说:“你若是闻着不舒服,就快些回去休息,身子还虚着,莫要又染了风寒。”

顾宝莛摇头,说:“我想看着大哥……”说来也是挺无奈的,他想见大哥很多年了,次次都见不着,现在终于见面了,大哥却又是这样凶险的情况。

只见床上的大哥瘦骨嶙峋,没有一点儿当年风华正茂时不可一世的英雄模样,脸颊上的肉凹陷下去,掉在床边的手也骨节分明的有些吓人。

大哥当年手臂中了毒箭,也没有个什么麻醉药,就那么割肉疗伤,也没有哼一声出来,是和老爹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今这个男人消瘦成了这个鬼样子,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恨过谁?

顾宝莛看了看老爹,发现老爹鬓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着两根银丝,他忽地伸手去握住老爹的手,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大哥那边的太医忙碌了也不知道有多久,终于是告一段落,纷纷回来复命,说:“大皇子病情稳定,毒性暂且压制住了,这两日吃食清淡一些,排排毒,不出七日就能好了。”

“确定吗?”顾小七紧张道。

太医笑了一下,说:“这药性霸道,若是再晚上一时半刻,绝对救不回来,但幸亏侧妃发现得早,药性刚一发生效用,就全部被侧妃催吐了出来,是侧妃当机立断的功劳啊。”

“好,那山秋什么时候能醒?”皇帝发问。

“这……刚用了药,一时半刻醒不来,可能明日中午才会醒……”

“好,下去吧,幸苦了,赏。”皇帝说。

太医们诚惶诚恐,跪下谢恩。

顾小七却觉得老爹心情没有多么高兴,只是单单松了口气罢了。

等太医走了,顾小七跟老爹走到床边儿看大哥,老爹只给大哥拉扯了一下被子,也没有要说什么话的样子,只是眼神看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叫顾小七感觉老爹好像老了不少。

顾小七轻轻摸了摸大哥的额头,帮大哥把额边的碎发都清理去了一旁,而后咬了咬下唇,直白地问老爹:“父皇,你是不是怀疑六哥?”

皇帝勾了勾唇,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顾小七垂着脑袋,说:“直觉。”

“那你怀疑谁?告诉朕。”

顾小七谁都不怀疑,他完全没有怀疑的对象:“我不知道……大哥应该没有得罪谁。”

“可他挡了不少人的路不是么?”顾世雍云淡风轻的说,“他是朕的大皇子,自古以来,都是立嫡立长,前朝最后一个皇帝几岁就登基了,就算是个傻子大家也让他上去,这就是血统规矩,许多人是不介意老大只能躺在床上的,更何况现在不是有轮椅么?想去哪儿有人推着就行了,所以还是有人愿意支持他的。”

“这朝中有立嫡立掌的风声,当然会让某些有小心思的人不愉快,比如说支持你的那些人。”

顾小七满脑袋问号:“我这个德行原来也有支持者吗?”

“老六不就很支持你吗?”顾世雍淡淡说,“薄家也支持你。”

“父皇你是说或许有人觉得大哥挡了我的路,所以帮我消灭大哥?”顾宝莛脸色煞白。

顾世雍却又说:“也不一定,或许谁觉得自己可以坐一坐你的位置,就想着用这件事将你挤下去……”

顾宝莛摇头,对老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老爹的意思是三哥下的手?!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一个父亲要怀疑自己的孩子?

顾宝莛决不相信,三哥当年多崇拜大哥啊!三哥喜欢大哥!若说是五哥瞒着三哥做的,这也不可能,五哥那二百五,怎么可能敢杀人呢?还嫁祸给自己?五哥没去江南前,成天跑他这里卖蠢来着,那么蠢的五哥,怎么可能杀人?

顾宝莛不相信是自家哥哥里的任何一个,就算当真和他们有关系,也应该是手底下的人瞒着哥哥们私自做的,跟哥哥们没有关系!

“爹你为什么一来就猜测是三哥他们?你怀疑的也是你的儿子,爹你该了解他们,他们不会做这种事情。”顾小七一边说话,一边激动的眼眶都是红的。

“我正是了解,才会这么说,小七,是你不了解他们。”

顾小七忍了忍,说:“那为什么早不杀大哥,晚不杀,现在动手?”

皇帝平静道:“今日有件大事儿,小七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

“匈奴单于易主,新任单于耶律斑要归顺我大曙国,要与我国联姻,而若是我们答应联姻,候选新郎也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智茼,可如果老大死了,智茼身份可就尴尬了,想娶匈奴的公主绝无可能。”

“我……那我要娶公主?”顾小七一时间不知道是那件事儿更为让他震惊,是自己可能要娶妻,还是老爹对哥哥们的看法。

“你就算要娶匈奴公主,也不能让她做太子妃,要先娶你娘给你挑的合适的高门小姐,让那匈奴公主做贵妾。”

顾宝莛抿着唇,一时激动,直接道:“我若是一个都不想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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