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马上高兴地应承, 多谢崔桃陪她同行。

“那我们尽快动身?”

萍儿不想耽搁了,本来她父亲病重这件事,望月先生早就知情一直没告知。如今还是因他决定要离开汴京了, 才良心发现地送了一封信通知她。

末了, 望月先生还不忘在信的末尾补充一句:其实你爹那样的人, 就该孤独病死。

崔桃让萍儿回去收拾东西, 再请王四娘去雇车,将上一次买过的开封府特产再重新帮她买一遍。

王四娘利落应承, 叫上李才帮忙, 一起去了。

崔桃等大家都散了,这才单独来跟韩琦说话,和他请假。

“都决定好了才来跟我说,叫请假?”韩琦没抬眼,地臧阁的案子少不得有许多文书要写。

“那是料到六郎会同意才会提前准备,若六郎不同意, 我这就不去了。”崔桃声音乖乖的, 透着小呢喃劲儿。

韩琦轻笑一声,仍旧没抬眼, 却加快了手上的笔速。

眼看着那一篇清隽的小楷要写完了, 崔桃这次可不舍得毁了它。她就在旁等着,因为无聊,手便按在桌上的一摞案卷上, 轻轻地敲打。

“既然摸到了,就看看。”韩琦突然道。

崔桃愣了下, 看韩琦的时候还是没见他抬眼,倒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脑门子上长眼睛了,这样都能看到她做什么。

崔桃就把手下面的卷宗拿起来, 还想着韩琦是不是真舍不得她走,所以要给她安排案子去查?

可当她把卷宗打开来瞧时,发现里面洋洋洒洒地写的都是崔家各房人员名单,以及每人的情况,崔桃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内容高度精练,措词准确,比如不确定的情况都会用外传云云来阐述。

崔桃一眼就认得这卷宗上的字迹,为韩琦亲手所书。他一个考中全国第二名的高材生,每日公务忙得总是不规律吃饭的人,居然花时间给她总结这些家长里短的人和事。

最为难得的是这些他是提前想到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该什么时候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在为她做准备了。

这男人做事太会戳人心窝子了。

崔桃边看着手里的资料,边背过身去,身子轻靠着桌案边沿。

韩琦终于将这一篇文完后,才放下了笔,看向还在背对着他的崔桃。此时她人正低着头,手拿着卷宗,应该是还没看完卷宗上的内容。

韩琦便端茶饮了一口。

忽听有微弱的抽泣声,韩琦手顿住,忙起身查看崔桃情况,果然见她在垂首流泪。

韩琦只怔了一下,就忙拿帕子给崔桃拭泪,轻声问她是怎么了。

经韩琦这么一问,崔桃反而哭得更凶。

韩琦忙将她揽入怀,拍着崔桃的后背,默默等崔桃哭完了,情绪差不多过去了,他才用手托着她的下巴,看着她挂满泪水的小脸儿,用帕子一点点轻轻地给她擦拭。

“知道你舍不得我了,不必再哭了。”

崔桃抿起嘴角,终没忍住破涕为笑,否认道:“谁说我是舍不得你才哭的!”

“莫非想骗我抱你?下次直说就是,不哭也给。”

崔桃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又笑一声,气得用手拍了韩琦肩膀一下,当然不会真的用力。

“看不出来啊,六郎还有这般厚脸皮的时候。”

“你若多哭几次,会比城墙还厚,故为了你家夫君的容貌,还是别哭了。”

“哪来的夫君?谁说你是夫君了?”崔桃又不禁笑了。

“瞧,果然变厚了。”韩琦叹道。

“你太坏了!”

崔桃笑着扑进韩琦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让他放心。

“我去去就回的,不会耽搁太久的。”

“你们每月有三日旬休,这月虽没过完,且先算上,再可预支下月的,共计六日。”韩琦说这话时的口气就很公事公办了。

崔桃立刻松开抱韩琦的手,诧异地仰头问他:“所以,我这次出门最多只有六天时间?”

韩琦:“你如今是开封府吏,公为公,不可徇私。”

崔桃撇嘴,从韩琦手里扯过帕子,一边自己擦脸一边叹息感慨:“白哭了,早知道不哭了,我还以为自己很特别,六郎会为我破例呢。”

韩琦不言。

别事或许可,此事破不了,六天恍如极限。

正当韩琦以为崔桃生气了,琢磨他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是那种跳了一个高,再从上扑下来的抱。

韩琦惊了一下,身体跟着摇晃,但依旧能稳得住。

“大人这么舍不得我,直说呀。”

崔桃伏在韩琦的后背,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嘴巴近得几乎要咬到了韩琦的耳朵。

韩琦的脸倏地变得滚烫,幸而他虽肤白却并不显红,不然此刻他整张脸大概会如那张檀木桌案一样红得发黑了。

“下来。”半晌后,韩琦哑着嗓子道。

“不下!”

崔桃抱紧了韩琦,故意用唇擦了一下韩琦的耳垂,才跳了下来。

韩琦半天就矗立在原地未动,自然也没有转身。

崔桃就捧着案卷凑到韩琦跟前,歪头看他,“六郎可还有什么话交代?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咱们六日后见。”

崔桃等了会儿,只见韩琦拿他那双墨眸静静地盯着她,也不说话。崔桃便抿起嘴角,转身就走。

果然,她被拽住了。

这次换韩琦从身后抱住了崔桃。

要说身高高果然就占优势,人家不用跳就可轻松从上到下揽她入怀,可以几乎像茧一样把她包住。还是熟悉的冷檀香味儿,却伴随着强烈的男性气息,似乎在执行霸道的吞没任务。

“别逞强。”声音更暗哑了,却尤为磁性好听。

崔桃:“嗯,不逞强。”

她向来最强,自是谈不上逞强。

韩琦把崔桃身子转过来,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理了理崔桃额头凋落的碎发,才告诉她可以走了。

“保重。”

崔桃笑着应承,又拍拍怀里抱着的卷宗,“多谢六郎为我写这个,很开心,很感动。”

快穿太多世界其实很容易让人心麻木,崔桃不希望自己活成个僵尸,更加不希望因自己心的老态,让韩琦感受不到她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东西。

她是真的被感动到了,她可以不哭的,但她却想为他哭。

“我等你回来。”

……

从汴京到深州,赶路快些话马车一日就到。

崔桃和萍儿、王四娘出发得晚,抵达安平的时候已近深夜。因为萍儿的父亲病重,所以三人先紧着去萍儿家。

这一路萍儿的情绪都不高,没说多少话。崔桃和王四娘也没多问,就按照萍儿的指引急急地赶路。

“马上就到了,过了这村子就是。”萍儿指着远处似乎在半山腰上的点点亮光,告诉王四娘和崔桃那就是她家。

王四娘乐了,跟崔桃感慨:“她家怎么在山上?莫非是猎户?要么就是道观、佛寺之类的吧!”

“许有惊喜。”崔桃咬一口杏酪,杏仁味儿浓郁,酥酥甜甜得很适合在这种中车劳顿的时候吃。

崔桃只拿了一小把,余下的一大包都给了王四娘,随她取用。

王四娘先递给萍儿,萍儿却只取了两块来吃。

“你们都不吃不是么?那我可不客气了!”王四娘便不客气地要将剩下的吃完。

她们随后路过了一个村子,这会儿村子里的人都休息了,只有零星两家亮着灯火。但当马车从村子中央的路经过的时候,难免会发出一些车辙声,竟因此有不少人家就亮了灯,随后就有人提着灯笼跑出来问是谁。

萍儿马上道:“是我。”

问话的村民挑灯笼一瞧,认清楚萍儿的脸之后,便惊讶地大喊:“萍娘子回来了!”

然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出来了,热热闹闹地围上来,问候萍儿近年来怎么样,又感慨老庄主病重,如今的情况如何惨烈,她早该回来了。

萍儿尴尬地应付几个人后,便催促王四娘快赶车,然后敷衍地笑着打发大家快去睡。

“我这就回家了,你们放心。”

村里的老老少少都点头,还有不少人嘱咐萍儿,说些让她宽容些她父亲之类的话。

马车再往前走了一阵,就见路边立着一巨石,石头上刻着四个大字:无梅山庄。

再往前走,可听到有水声,似乎是山涧里有小瀑布。因为现在月亮小,夜色黑,路那边的景致看不大清,但能感觉得出来,风景很不错。

车一直往坡路上走了一会儿,便见前头有一高门头,只凭其门头上挂着六盏灯笼的数量都足说明这门有多大多气派了。

王四娘惊讶地张大嘴,想不到原来萍儿竟出身自这般的大户。

崔桃倒是意料到了萍儿的出身不俗,从她的一些谈吐中便可多少猜到些。

马车还没行至门口停下,大门就有人开了,一名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手拿着一把刀走了出来。他跟村子里的人一样,先问来人是谁,后认出萍儿后,他忙称呼‘萍娘子’,高兴地感慨她终于回来了。

接着,这名唤作来旺的家仆就负责接管马车。萍儿带着崔桃和王四娘进了山庄。

庄子奇大无比,各处都挂着红红的灯笼,几乎将庄子照得如白昼一般。王四娘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当时距离那么远都能看到的灯火,哪可能是一个小猎户家或是什么小道观,必然得有这么多光亮才行。

“哇,这座房子好气派,快赶上开封府了吧?”王四娘叹毕,随即低头再惊叹,“哎呦,我们这是走在桥上么,下头还有水,有荷花!有红鲤!”

她们从进门一直是平走,没有上坡,这地方显然是下挖了池塘,有宽阔的石路通向前,路两边立着石栏杆。这种格局的修建可见费了心思,必然是花了重金请了巧匠。

“真看不出来你家这么有钱,你说你平常是不是故意装穷酸?”

“我当初从家走的时候,没拿一文钱。”萍儿辩解道。

这时有一名胡子半白的老者匆匆跑来,他一见萍儿就哭起来。

“萍娘子你总算回来了,庄主他病重了,好像不行了!”

这老者正是管家洪顺,年近半百,瞧其行走如风,身子骨非常好,而且应该会武。其实不止管家,刚才开门的那名家仆以及山下村子里的人,应该都会些武。所以个个耳力不错,都有武人的警觉性。

洪顺匆匆引着萍儿去了正房见庄主,但在进屋之前,他对崔桃和王四娘的身份表了疑问。

“这都是我过命之交的姊妹,你若防着她们,我也不进了。再有崔娘子会医术,说不定能治好他的病。”萍儿解释道。

洪顺一听这话,连连赔罪,赶忙请崔桃和王四娘也入内。

崔桃进屋后,本以为会在病人的房中难免闻到药味儿,却没想到她没闻到什么药味儿,倒是闻到了不少脂粉香。

进了里屋,就见一中年男人躺在榻上,偶尔发出几声哼哼,因床上的帐幔被放下了,倒是看不太清他的情况。在床边则伏着两名粉衣女子,似乎是睡了,这会儿还没醒。那边临窗的罗汉榻上,则有两名绿衣女子半卧着挤在一起。瞧这四名女子的模样,应该年纪不大,跟萍儿的年纪差不多。

王四娘见这光景,还以为这四名是丫鬟,唏嘘真没规矩。

谁知转头就听洪顺恭敬的喊她们二十三娘、二十五娘、二十九娘和三十娘。

“我的天,你这么多姊妹,而且年纪还都跟你差不多?那你排第二三十几啊?”王四娘惊叹。

崔桃也看向萍儿。

萍儿狠皱着眉头,气呼呼道:“第一!”

王四娘恍然懂似未懂:“噢,你是大娘,那你爹是怎么做到——”怎么做到女儿排到三十了,还都差不多一样年纪?咦,这当年是播种给了多少女人同时怀了生下来?

“该不是姊妹。”崔桃推敲道,“所以才会独独叫你萍娘子吧?你是你爹唯一的女儿?”

萍儿无奈地叹气:“崔娘子果然聪明,我爹爹是只有我一个女儿,自然用不着论排行了,若论了反倒像是跟她们一样了!”

王四娘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女子都是萍儿爹的小妾?虽然她开始的猜测和现实有些区别,但本质还是没错的,都是播种了好些女人。

王四娘不禁佩服地点点头,小声感慨萍儿的爹真厉害,“三十个啊!”

萍儿冷哼:“这才哪儿到哪儿,每三年走了不知多少,便要重新排行。”

宋朝的妾属‘租赁’制度,买妾期限为三年,三年后就要放归回自由身。如果妾出现了有子女的情况,就可以转为婢,或叫养娘、养女,这种情况须得再等七年后才可恢复自由身。至于恢复自由身之后,主人家是否挽留,妾是否还想留下,那就另说另算了。总之律法是这样规定的,无子妾期限三年。

于是便有不少异族或穷人家有姿色的女子,乐于出租自己为妾,在三年期间为自己攒嫁妆,等到了期限后就拿嫁资,再行出嫁。这种养妾方式对于富裕人家和士大夫而言,几乎毫无负担,而对于做妾的女子而言出卖姿色的三年也不算太久,因为供、给市场同时扩大,纳妾之举便蔚然成风。

但纳妾三四五个的常见,数量高至三十,且还不是累积数字,实在是令人觉得太过震惊了。

“哇哦——”

王四娘已经惊得不知道该叹些什么好了,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词能够精准地来形容萍儿爹的……实力。

崔桃也挺惊讶,倒是很想问一问萍儿爹是否有什么补肾良方。这要是拿来献给大宋皇帝,或许大宋皇帝的子嗣就能多些了。

“女儿就你一个,兄弟有多少?”崔桃问萍儿。

“没有,我是独女。”

萍儿说这话的时候,管家已经叫醒了四名娘子,又将床榻上的帐幔拢起。萍儿率先走了过去查看她父亲的情况。

王四娘忍不住凑到崔桃身边,小声嘀咕道:“本以为是一把不倒金枪,没想到是中看不中用的假把式。”

崔桃掐王四娘一把,示意她闭嘴。王四娘马上用手揪住嘴唇,自省她不再乱说。

崔桃这会儿终于看清楚床上的人了,三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头黑发,脸上也没什么岁月痕迹,五官周正的时候应该也算是英俊,但此刻却是口歪眼斜,全身麻痹难动,似中风之状。

床上的男子斜着眼珠儿看见萍儿后,就呜呜起来,情绪激动。

萍儿见他此状,走到他身边去,声音不咸不淡地道:“听说你病了,我回来看看你,给你送终。”

男子听这话,情绪更激动。

四名小妾被管家洪顺叫醒之后,便凑在一起打量萍儿。她们都是近两年才被买进无梅山庄做妾的,对于萍儿是只闻其名,不知其模样如何。

二十三娘听萍儿这么说话,忍不住道:“哎呦,萍娘子怎么刚回来就说这话。大夫可说了,庄主不能生气着急,不然情况会更严重。”

其她三人纷纷应承,都劝萍儿说话小心些,别刺激庄主。

崔桃意外地发现这四名小妾对于萍儿爹的病情关心,看起来竟都很真诚,这倒是叫崔桃对这位无梅山庄的庄主有几分好奇了。

崔桃把绢帕铺在他手腕上,开始诊脉。

洪顺见状,手下意识伸了一下,随即见萍儿瞅他,他赶紧就缩了回去,怪怪闭嘴了。

躺床上的卫无源倒是眼珠儿乱转,对于崔桃的举动可能感到很莫名,奈何却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做不了反抗。

“中风。”崔桃简单道明,就抽出一根较长的银针出来。

“是是是,我们请的十五名大夫也都这么说。”洪顺应承道。

“怎么发病的?”崔桃问。

洪顺愣了下,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这时候二十四娘等人也都心虚地低下头,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王四娘见状,脱口而问:“莫不是马上风吧?”

这句话就像一把重锤一样,把洪顺和二十四娘等人的脑袋给弄耷拉下去了。

王四娘扑哧一声,正要笑,当即在崔桃一个眼神示意下憋回去了。

卫无源似乎也觉得尴尬,这会儿他就干脆闭上了眼睛,谁都不看,就不觉得丢人了。

随即他觉得脑壳一疼,嗷的惨叫一声。

“庄主!”

“爹爹?”

四名妾见崔桃拿那么大的银针扎着穴位,都很担心,却也不敢去跟她或萍儿说话。她们只能问小声问比较相熟的管家洪顺,问他崔桃是谁,是否可靠。

管家也不知道,支支吾吾。

“都出去。”崔桃正专注施针,耳目尤为聪敏,对于周遭的声音便难免有些反感。

萍儿立刻叫上管家,打发她们都出去。

次日一早,崔桃满头是汗地从内间出来,萍儿和王四娘就在外间趴着桌上睡着了。

萍儿率先听见动静醒来后,就赶紧起身冲过去问崔桃情况如何。

崔桃问萍儿要了帕子擦汗,话都懒得说,示意她自己进去看。

萍儿赶紧冲进里屋——

卫无源坐靠在床头,当他听见萍儿的脚步声后,就转头看向萍儿。他口眼不再像之前那样歪斜了,眼泪哗地流下来,抖着嘴唇半晌,才喊出一声‘萍儿’。

萍儿本来流着眼泪进屋,整个人跟哭丧了死了爹似得。她以为崔桃忙活了一晚上,什么话都不说的意思是没救了,却见卫无源竟然好了很多,她顿然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憎恶地瞪他一眼。

“原来你没死。”

卫无源听到这话气得咳嗽两声,“你——你这个不孝女,就这么盼着我死?”

“我回来就是给你送终的。”萍儿眼眶仍然红着,随即她表情不太情愿坐了下来。

“你好像变了。”卫无源恍然,“你以前可不会这样说话。”

“人都会变得,你都两年没见过我了。”萍儿解释道。

“哼,那个仇氏,怂恿你跟她跑了,来报复我。你是被她利用了你知不知道?那仇大娘带走你,其实就是为了报复我!”

萍儿怔了下,随即震惊,接着气到无可奈何地笑了,“你跟我是师父也……你可真行!”

卫无源生气萍儿态度,但女儿难得从外面回来看他了,他知道她虽然嘴巴厉害了,但心还是善良的,顾着他的,就不跟萍儿计较了。

“那两位是你朋友?那位崔娘子倒是医术厉害,我这毛病都半个月了,我还以为自己要这样一动不动地进土里呢,多亏你带她回来。”

“却不是特意带她来的,是人家也要回家,顺路来这而已。不过倒真算是你运气好,祸害遗千年了。”萍儿应和道。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可是你爹爹!”

卫无源气得抬起不太便利的手臂,随即又缓缓地将手放下了。

“你那朋友是顺便回家?这么说来她家也在这边?”卫无源再一次努力地转移话题。

萍儿便不怎么情愿地把崔桃的大概情况讲给了卫无源。

“原来他崔知州的幼女,崔七娘!”卫无源渐渐眯起眼睛。

“您怎么知道我在崔家排行七,萍儿刚刚可并没有告诉你。”崔桃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口,质问卫无源。

卫无源怔了下,他随即再度上下打量崔桃,“怪不得我一开始看你有点眼熟,原来真的是你。”

萍儿一听这话,知道里面有故事。她倒是差点忘了,她爹在江湖上也是一个很混得开的人物,不然也挣不下如今这般大的家业。

“我爹在江湖上人送外号‘千面好人’。”

萍儿随即跟崔桃细致解释了这外号的来历。指她爹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能把事儿给说和了,当年不少江湖纷争都因她爹的参与给化解了。所以会有不少江湖人遇到麻烦了,会出重金请他爹出马做说客。

“当然这功夫也用在了女人身上,别瞧那些女人都是我爹好色用钱买回家里的,住不了多少日子,都会被我爹治得和和气气。”

“这能耐厉害了。”崔桃真心表示佩服。

“但一个女人除外,便是萍儿他娘。”卫无源突然叹道,“生下萍儿之后,她就留书一封跟别的男人跑了!”

崔桃八卦地看向萍儿。

萍儿:“我娘姓梅。”

崔桃有点明白了,怪不得她明明见这山庄里有梅树,却叫无梅山庄。原来‘无梅’是这意思,卫无源此举乍听起来好像还挺痴情,但见他那般浪荡走肾的行为,就知他其实根本有多少痴心。这应该是一种不甘心,从来都是他玩弄于女人在股掌之中,却有个女人玩完他跑了,他自然会会因此‘心心念念’一辈子。

“别被他骗了,我娘在的时候,他就有七个妾。若非如此,我娘也不会跑!”萍儿揭穿道。

崔桃点点头,果然跟她猜测的一样。

不过这会儿她没心情去关注别的事,她更关注听卫无源认识她的缘故。

“崔娘子可知地臧阁?可还记得三年前寒食节,你被劫持的事?”

卫无源这一问,崔桃和萍儿都精神了。

萍儿告诉卫无源崔桃失忆的情况,让卫无源知道什么就快说。

“这……”卫无源为难道,“我可是收了钱的,那俩人可是我的客人。我卫无源言而守信,从不说客人的私事,这可是我行坐不改的事儿。”

“你——”萍儿猛地站起身,气得想打卫无源。

崔桃却拦住萍儿,淡然地笑了一下,亮出一根银针:“我这就给前辈恢复之前的病态,如此前辈既不用为难违背规矩,也不必为难该怎么向我报救命之恩了。”

萍儿气得附和崔桃:“对!扎他!”

“别、别啊,我是说正常情况下该这样。崔娘子救我的命,还是萍儿的挚交,我自当告知!”卫无源忙赔笑着解释,比起半死不活来,规矩自然是不重要。

卫无源便徐徐道出经过。

三年前,寒食节傍晚,有两个女人扛着一个装人的麻袋来了无梅山庄找卫无源。

俩女人都蒙着面,一直在争吵,进了山庄里也是互吵不停,在拉扯的过程中,麻袋的封口开了,卫无源便偶然看了一眼崔桃的容貌。卫无源对女人一向有的研究,不管美女丑女他大概都会过目不忘,更何况崔桃长得漂亮,所以只消一眼他就记住了崔桃。

俩女人来找卫无源自然也是跟其他江湖人一样,让卫无源解决她们的矛盾,最后做出统一选择。

俩女子都近中年,其中一位称呼另一位为娇姑,娇姑则回叫那人为燕子。俩人争论点在于是否该留下崔桃的命。娇姑认可崔桃的容貌,想要留她训教一番留作将来有大用。燕子则认为崔桃是个麻烦,应该杀之,不留后患。

“那后来呢?”萍儿发现这情况跟崔桃之前推测的差不多,听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催促卫无源快说。

“后来我自然是通过问询,发现娇姑此人更有权,更决断决绝。那燕子不过是外强中干,我自然是选择站在娇姑这边,去游说燕子心甘情愿地留下了崔娘子的性命。”

卫无源说到这,不禁瞄一眼崔桃,感慨他也算是无意间救过崔桃一条命。

崔桃毫不留情地纠正道:“你可不是为了救我的命,你是为了生意做成,能挣到钱,怎么挣钱怎么说。”

“呸!”萍儿学了王四娘的架势啐一口。

卫无源诧异不已地抖着手指着萍儿:“你个孽障,你都是跟谁学得这些混账习惯!当年我请那么多先生教你知书达理,你竟学成这副样子,你——”

萍儿掐腰,丝毫不在意卫无源的指责,只赠给卫无源一个白眼。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啐人,但终于明白了王四娘平常为何这般粗鲁了,真爽!

“之后生意做成了,俩人就走了。后来我就得知了那天碰巧有崔知州幼女离家出走的消息,去年我从一位江湖朋友的口中得知地臧阁有一位娇姑最擅调教女子,那朋友说还说要从她那买一个来送与我。

江湖虽大,但叫娇姑的,还做训教年轻女子活计的,肯定不会有第二个人。因为那位娇姑和燕子都曾一起提到过同一位主人,我便由此推敲出当年劫走崔娘子的俩人来自于地臧阁。”

“你那朋友还能联系上么?”崔桃问。

“他走南闯北的,不太好联系,但为了崔娘子,我试一试。”卫无源应承下来。

萍听突然簌簌地直掉眼泪。

崔桃和卫无源都奇怪她为何突然哭了。

“曾经你居然离我这么近,我可以救你的,但我却没有。三年前的寒食节我在做什么,我好像出去爬山了。因为我不爱呆在家里,看我爹和那些莺莺燕燕。”萍儿哭红了眼睛,委屈抿着嘴角,还给崔桃行一礼道歉。

卫无源诧异地打量这一幕,“你这爱哭叽叽歪歪的毛病倒是没改,可我养你这么多年了,怎从没见你这般敬过我啊?”

“因为你不值得!”萍儿气吼道,虽是吼,却也没多大声。

“你既然回来了,就把家业接管了吧,我这身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卫无源叹口气,有一种沧桑要死了的样子。

萍儿见状呆了呆,不禁就心软的趋势。

“卫庄主想熬多久?我可以帮一把。”崔桃又举起手里的银针,“不巧经我的调理,卫庄主如无意外的话,貌似还能活挺久的。”

“别别别,我的意思怕意外嘛。”卫无源马上改了态度。

“年纪大了得认,别玩儿刺激大泄身,就不至于如此。你身子是奇,也不愧是练武之人,这么经年折腾下来,只是浅肾亏,已经很不错了,以后别作死了,三十减十吧。”崔桃下达医嘱。

萍儿听这话蹙了下眉,似有话地看向崔桃,最终用手揪住裙子选择沉默。

“行,”卫无源乖乖应承,“我回头打发走十个。”

崔桃惊讶:“你不会算数?”

“不三十减十么?”卫无源默默算了两遍,没觉得自己哪里算错。

崔桃拿起桌上本来写方子的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三十这两个字,然后把十划掉了,问卫无源剩下的是什么。

卫无源震惊地瞪大眼:“三?就三?是这么减的么?”

“不是么?”崔桃无辜地看向萍儿,反问她,“我刚刚减得不对么?”

“对,都是这么减的,崔娘子这示意得很清楚。”萍儿骂卫无源道,“你不是一向信守承诺么,这可是你刚刚干脆答应的。”

卫无源撇起嘴,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太难了,“三十只留三,不好抉择留谁啊。”

“既这般难,便一个都不要留了,做女儿的就该为父亲分担忧虑,知不知道?”崔桃对萍儿道。

萍儿连连带你头应承,喊着等在外头的管家洪顺:“都听到了吧,就按照卫庄主的意思办!”

洪顺应承一声,这边匆匆去了。

“诶,诶?!”卫无源地激动要起身喊住洪顺,奈何他双腿不大好用。

崔桃忽然想起什么,画了一双眼睛给卫无源。

卫无源一见,忙道:“像,很像当年劫你那名叫燕子的女子,她就长着这样一双眼,双眼皮,眼角上吊。”

“这双眼睛是?”萍儿恍然有印象了,“像那名约崔娘子在城隍庙见面的玄衣女子!”

事情越来越清楚了,之前的推敲都在因相关证据的浮现而得到证实。

崔桃沐浴之后,简单拾掇一下,便准备去崔家。这之前,她已经请洪顺派个人先捎信去崔家提前告知一声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我跟你一块去。”萍儿忙道,“反正他死不了。”

王四娘这会儿也都打点完毕了,走过来告诉崔桃可以走了。

“走正门、侧门、角门还是后门?”马车进了安平之后,王四娘打听清楚了崔家在哪儿,就问崔桃该选哪条路。

崔桃一笑:“像我这种丢人的女儿回来,自然是该走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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