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疏忽然觉得吴娘的情报有误, 这哪里是见到亦安吓进土里,分明是听到名号就两股战战了,看来师弟在地府是真极有牌面。

“怕了吧?刚不是还很嚣张嘛, 鬼爷爷?跪下叫声猫爷爷, 就放你们走, 如何?”

这就是典型的猫仗人势了,光听声音, 聂小倩就觉得这猫妖平日里挨的大人毒打不冤。好在这些在鬼道里劫道的鬼极会看形势,没一会儿就喊了爷爷饶命各自逃散了。

聂小倩见此,忙转身去看傅公子, 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大人非手撕了她和猫妖不可:“傅公子, 您没事吧?”

猫猫却在这一日的相处间,自觉已经深深看透了这对师兄弟,闻言就道:“你看他脸色一点儿没变,可见是半分不怕的, 有这担心的功夫,汤溪都要走到了。”

女鬼小姐姐闻言, 当即冲猫露出了一个厉鬼的笑容:“猫爷,此间发生之事, 奴家会如实禀告大人的。”

“不——”

傅承疏:……

折腾了小半天,傅承疏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夜色。

同京城的白雪未融不同, 汤溪的夜色很美,又或许说山里的星空就是比外头灿烂许多,等看到汤溪衙门的牌匾,刚好是月上梢头。

汤溪,一个在京中官员听到, 第一印象就是荒败野蛮的地方,在今年以前,这里最出名的就是山匪,其次是药材。傅承疏曾经刻意收集过不少有关汤溪的地貌和风俗,但等他真正踏入这偏土地,却有种莫名的安和气息。

“这衙门,修得很是气派啊。”

猫猫回到汤溪,整只猫都活跃起来了,跟京城一比,婺州简直和煦如春了,当即舔了舔肉垫道:“从前你们朝廷招安的那些山贼建的,不比你们京城衙门差吧?”

这也就是汤溪,要搁其他地方,准得有人递折子就形制不符合规矩参上一本。

程晋从下午开始就无心办公,那是肉眼可见的坐立难安啊,就算是小阿从新做的鱼丸鲜蔬汤都没能抚慰他焦躁的小心灵,等到了晚间,那已经是如坐针毡了。

“别走了,你再走下去,本座用定身咒了。”

“快用!有昏睡咒吗?”

黑山就躲出去了,唯有好脾气的燕赤霞还陪着等。

程县令当即换了个人求救:“道长,你会昏睡咒吗?”

燕赤霞就也很想走了,但他到底担心,皱着眉问道:“大人,您师兄真要过来?”

程晋点头,那还能有假不成。

“大人,请恕贫道僭越,这普通凡人若无必要,还是不要牵扯妖鬼之事。这世上妖鬼纵横,但能牵扯其中的凡人,却并不多,能少一人则是一人。”前朝败亡后,佛道两门也因此败落,休养生息四百余年,依旧没能完全恢复,再也不复前朝辉煌时候。

如此,佛道两门都有共识,能少一人知晓就少一人,特别是朝廷官员,以免重蹈曾经覆辙,如今的佛道两门,已经禁不起任何的风波了。

“本官明白,但我身入局中,师兄敏锐多智,这并非是本官有意告知。”你当他想啊,那还不是他师兄太奸诈嘛。

燕赤霞已经开始头痛了,一个程大人他都猜不透,这名满京城的无殊公子,又该是如何的难对付啊,只求这位不是什么急功近利之人,否则他就是拼着和程大人敌对,也得替其将这段记忆抹去。

很快,燕赤霞就见到了傅承疏,本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堪称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极致榜样了。

京城天寒地冻,融雪总归是比下雪还要冷的,故而傅承疏穿了件偏厚的直裰,若是一般人穿,恐怕就有种虎背熊腰的感觉了,可偏生他气度非凡,硬是将这黎白色的直裰穿得玉树临风,有种月下静归人的感觉。

好样貌,好风骨,好一个人间男儿郎。

“师兄,你来啦。”

大概是因为身在汤溪,是他的大本营,程晋倒没昨晚那么怂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属下面前,程县令有上峰包袱:“来,我为师兄介绍,这是衙门的临时衙役燕赤霞,当然他也是位通晓剑法的道长。”

傅承疏:……居然当真有位道长。

“燕道长,幸会。”

燕赤霞愣愣点头,以表自己的身份。

接着,程晋就带着师兄去逛衙门了,从祝文书到不弃少年和陶醉再到后院的大鹅护院,那叫一个都没落下,当然半路上,猫猫就因为走路太凉,光明正大地偷溜去暖房猫着了。

“比想象中,人员要少。”在外,傅承疏还是很给师弟面子的,至少没有直接说,你这衙门到底有几个活人这样的话。

程晋闻言装傻道:“还好还好,才来没几月呢,尚在建设中。”

傅承疏:“不会是知道为兄要来,指派出去一些妖和鬼吧?”

程县令当即摆手:“这不能够啊,黑师爷多厉害的妖啊,有他一个足矣,哦对了,隔壁住着应家姐弟,应去病就是替我锻造玻璃的人,他家还有个小姑娘叫小轻,也是从山上救出来的。”

傅承疏闻言,缓缓道:“那你可查过他们的身份?”

“没有。”程晋摇头道。

“为兄不信你看不出来,你恐怕只是不想查吧。”

以程晋对应家姐弟的描述,可见两姐弟受过挺好的教育,至少不会是一般家庭教育出来的。两人下山后,却并不回家,反而是在汤溪这个小地方安顿了下来,如果只是应娘,因名声关系可能还说得通,但应去病留下,就等同于放弃了优渥的出身。

本朝人如无生死必要,绝不会轻易自己的身份,入仕子弟若被发现摒弃身份,功名都会受影响。

程晋倒也坦诚地点头:“嗯,这是他们的隐私,我不想查。”

傅承疏见此,倒也不强求,他师弟总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格外坚持,谁也勉强不了他去:“行了,别作这幅样子了,这一圈下来,看来你在汤溪过得确实不错。”

程晋闻言,那肯定点头啊:“本地的山匪和恶商除去之后,其实民风还是挺淳朴的,有些村寨虽说排外了些,但倘若与他们好好沟通,也不会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我的目标呢,也不是将汤溪打造成什么江南名地,但至少等我离开这里,能洗去汤溪山匪纵横的刻板印象。”

程晋可不想有朝一日升迁,同僚问他从哪里升迁来的,他说汤溪之后,同僚拿着同情的目光看他,还问他这些年被土匪打劫了多少家底,这多让人尴尬啊。

“……你有目标就好,三年,最多三年,你必须回来,听到没有?”

程晋:“啊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师兄!”

“算上你剿匪和玻璃的功劳,吏部若敢给你中下的考评,师兄替你上门讨回公道。”

程晋闻言,忍不住咧嘴一笑:“这不大好吧,人家外头又要说我们师门仗势欺人了。”

对此,无殊公子拒不承认:“亦安,这不是仗势欺人,这是以理服人。”

好一个以理服人,程晋佩服。

师兄弟间的气氛越来越好,就在这时,从衙门屋脊上直接飘下来一个红衫男子,他一身耀眼的红衣,比他红衣更耀眼的,是其不羁风流的样貌。

此妖,当然就是三五不时上门蹭吃鸡的离庸是也。

只听得他道:“程县令,还没睡呢,听说今晚吃黄焖烧鸡,有没有……”

程晋:!!!!!!

程县令刚要转头撇清关系,就对上了师兄再度和善的眼眸:“不,师兄,你听我狡辩,哦不,解释!他不是我衙门的妖!”

“哦,原来是妖啊,难怪亦安你这么紧张了。”

离庸起先没注意,这会儿已落在庭中,就注意到程县令身边还有一只生魂了,并且这生魂样貌风姿居然隐隐能与他匹敌,莫不是传闻中的无殊公子?

他刚刚是不是喊着要吃鸡来着,会不会输了?早知道不来了!

离庸正欲转头就走,却没一把声音拉在了原地,只听得人道:“亦安,有客人来,不介绍一下吗?”

离庸就觉得,此刻若是自己走了,那就真的输了。

于是他顶着程县令堪称杀人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在下离庸,幸会。”

“傅承疏,幸会。”

果然是名满天下的无殊公子啊。

若不是场合不对,离庸定是要与人把酒言欢的,长得好看的就应该跟长得好看的玩在一起嘛,当然勉强也能带上程县令,可现在这架势,他可不想被程县令架在火上当烤狐狸。

“今日在下还有事,便先告辞了,他日必定带好酒前来。”

说罢,连掩饰都不掩饰了,吃鸡也顾不上,便直接化作红雾就消失了。

傅承疏见此,忍不住挑了挑眉:“狡辩?”

“这真不是衙门的妖,就是衙门有个案子牵扯到他,他偷吃过阿从做的鸡,就时不时来打个牙祭。”

傅师兄闻言,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爱吃鸡,莫不是蛊惑人心的狐妖?”

别再说了,再说底裤都要没了,真的,除了庆恒,其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然而傅师兄显然还能更魔鬼一些,只听得他忽然站定,背着身道:“其实方才为兄过来时,在鬼道里遇上了几个劫道的恶鬼,若不是亦安你的名声,为兄恐怕都见不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捉虫】程酸酸:危.jpg。

PS:明日周六,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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