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这场官司, 涉及到上千万财产分割,在A市估计不算大官司,但在栗子小区, 引发了十二级海啸龙卷风一样的震动。

林晚照跟刘爱国离婚的事,跟赵家官司比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

陈桃花儿过来给林晚照送脆桃,说起这事,“我听说赵同两口子还来二嫂你这儿了?”

“叫姐就行,我们都离婚了, 不是二嫂了。”

“都叫这么多年,一时真改不过来。”像林晚照刘爱国离婚,俩人并没有撕破脸,尤其还有四个偌大儿女,就是离婚, 陈桃花儿也依旧把林晚照当二嫂的。陈桃花儿打听,“赵同过来是不是要请二嫂你帮着跟赵嫂子说说好话啊。”

林晚照不爱说人是非,“这怎么说啊。”

“也是。”陈桃花儿撇嘴,“都是赵老太做的孽。当初谁不劝她, 别把事做绝。她可不得了,仗着自己做婆婆的, 欺负赵嫂子娘家没人。真是风水轮流转,这才多少年年, 赵嫂子又起来了。听爱军说, 赵家二审也败诉了。”

陈桃花儿笑,“爱军回家直念叨, 这辈子都想不到还有去做证人的一天。”

“三弟怎么还去出庭了?他跟赵家的官司有什么关系啊?”林晚照也叫惯了三弟,一时改不过来。

“这不是赵嫂子人家的远见么。赵嫂子好几处宅子都是她侄儿、侄女、闺女拿钱给她买给她盖的。别说, 人家大小姐出身,就是有手段,早防着赵家哪。当初不论买地基买宅子还是盖房,人家手续办的妥妥的,大队里都给写的清清楚楚,这宅子由谁谁谁出资赠送给赵嫂子,而且是排他性,只送赵嫂子一人的。那契书上都有大队干部的签名、大队的印章,齐齐的。他家官司打的天翻地覆,爱军是咱村儿的书记,这些事他都经手过,可不要去做证么。当初怎么怎么回事,得跟人家法官说清楚。”陈桃花儿感慨,“别看赵家人多,都是些没用的。赵嫂子这手段,人家都做头里了。听说后来赵家就想让赵嫂子得的赵家老宅的利益让出来,赵嫂子的律师说了,他的当事人一分不让!”

陈桃花儿啧啧两声,“赵家就真的一分钱都没争回来。赵嫂子拆迁,名下的房名下的钱,一千多万,都带走了。”

“那本来就是林苏姐的啊。”林晚照“咔嚓”掰个脆桃,一分两半,给陈桃花儿一半。“也是。”陈桃花儿咬口脆桃,“可这不看着赵同么,原我想着,怎么也得给赵同点儿吧。哪怕把赵家老宅那一半给赵同呢。”

林晚照问,“那赵华怎么办?”

陈桃花儿不明白,“赵嫂子手里那许多钱,以后不全是赵华的?”“这怎么一样。林苏姐手里从赵家得到的拆迁利益,就是赵家老宅的一半。三弟妹,不,桃花儿你想想,老赵手里那一半,肯定是给赵同的。林苏姐手里这一半再给了赵同,那赵华得什么?林苏姐其他的财产,原就跟赵家不相关,那是林苏姐自己的。”

陈桃花儿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算?”

“从财产的根源上来论,这样算才比较合理吧。”林晚照思考着,反问陈桃花儿。“何况这都是林苏姐自己的个人财产,林苏姐活的好好的,干嘛要分啊。”

“这不是打离婚官司么,能不考虑孩子?我听说,赵华这些年,一直给她妈买东西,赵嫂子的宅基地,有好几块都是赵华给买的。一块都没给她爸买过。”

“怎么给她爸买呀。她爸管过她什么?上学给过钱,还是吃饭给过面?我就记得赵华高中毕业,乡长家小子看上赵华,托人来说媒,老赵要给赵华定亲。为这个还打了好几场架。”

“我也记得这事儿。”陈桃花儿感慨,“真是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不过,赵嫂子也心硬,毕竟就这一个儿子。”

林晚照发现,村儿里的人提起赵同,必然要伴随的一句话就是,“毕竟就这一个儿子。”

林晚照想,她上辈子也常这样想的:毕竟是儿子。毕竟是给儿子的。

可反过来说,这句话其实很不合情理。

儿子怎么了?

怎么就这么高贵这么重要吗?

是不是就是这种想法,才把男人惯坏的。

毕竟是儿子。

毕竟是男人。

她不是说儿子就不好,女儿就好。

人品好坏跟是男是女,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可是,突然就觉着,毕竟这两个字,包含了许多不通情理的理所应当。

就像赵同。

赵同的痛哭似还萦绕在林晚照耳际,那天赵同很难过,都忘了不是在自己家,还有林晚照这个外人在场,就痛哭了一场。

林晚照也挺难受的,虽然她说不上是为什么难受,可能就是身为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情感上的难受吧。

要说怪,全怪不到赵同这里。

毕竟赵同当年只是个孩子。

林晚照相信,赵同说的都是心里话。

总以为妈妈会像小时候一样,你扔在地上她还会捡起来塞到你手里。

可是,你已经不是小时候不懂事的孩子了,你已长大成人。你需要明事理,你心里知道谁对谁错,你怜悯你的奶奶,可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才是受害者。

当年,你的母亲比任何人都难百倍,难千倍。

何况,如果不是有拆迁这样的事,如果不是意识到失去的将是这样巨大的利益,赵同还会在电话里这样悲怆伤心的跟自己的母亲检讨吗?

如果是为了利益,那么,悲怆、伤心、检讨、痛哭,不是更显得悲哀了吗?

这个道理,林晚照都明白。林苏姐比她聪明一千倍,只有更明白的。所以,林苏姐不会让,寸步不让。

眼瞅便是端午,天气一天热似一天。

陈桃花儿回家,先到卫生间洗把脸,“到底都是姓林的,二嫂还是偏着赵嫂子。”

“那肯定啊。”刘爱军道,“人家都是姓林的,能偏着旁人?”

赵老太太没几天就过逝了。

村里人都说这老太太是悔死的。

老赵、赵同身为长子长孙,自然是给老太太打幡摔瓦。林晚照也没去送。她跟赵家一直没什么交情,要论亲疏,她是姓林的,也算不到赵家这头儿去。

林晚照跟房主约好时间,再叫上林清,把大哥小区的跃层买下。

端午都要包粽子,林晚照买了些上好江米、大枣、苇子叶,打算多包一些。林苏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邀请林晚照参加她的安宅酒。

林晚照惊喜,“林苏姐你买房了?买在哪里?我也买了,在我大哥的小区。”

“我买的也不远,在梧桐城这边。”林苏告诉她地址,顺带给林晚照说,“以后赵同杨静再找你,不用再帮他们打电话了。”

“好。”林晚照一口应下。

林苏有些意外林晚照这样干脆,在电话那头笑,“我还以为你得帮赵同说两句话呢。”

“诶,我跟你是一边儿的好不好。”

“你惯常爱发个善心。”

“我也是要看情况的。”林晚照说,“之前,我看你也没拒绝。”林苏并没有拒绝通话。

是啊,我没拒绝。我还曾存有一丝幻想。林苏声音平静,“已经没有必要了。”

在林晚照看来,林苏是很有智慧的人,她就问了一句近来憋在心里的话,“林苏姐,你说怎么孩子们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把咱们的财产当他们自己个儿的呢?”不说赵家的事,老三肯把二十五万还她,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把她手里的东西,当自己个儿的了。

林苏颇意外林晚照能问出这样的话,不过,林晚照的离婚官司比她还俐落。林苏道,“因为几千年来的男性继承制,很多男人都被惯坏了,认为父母的就应该是他们的。很多人看不到社会的发展、法制的进步。更可笑的是,以往的男性继承制,是以父权的孝为存在基础的。现在有些人,既不讲孝,也不讲法,更无谋略手段,到最后,连基本的事理都不明,只凭性别血统就想获得继承权。愚蠢到不堪入目。”

林苏最后的几句话,像是在说给林晚照听,又像在说给另一个人听。

林苏姐的安宅酒非常热闹,不过宾客不算多,主要就是林家人。即便是星期天,秦特也没空,马上就是高考,学校这个星期不放假,打算高考前放两天。

林晚照穿着自己的新裙子,涂了些口红,对镜照照,觉着气色不错,就带着给林苏姐的安宅礼出发了。她跟大哥商量过了,大哥他们是坐林正的车,她直接打车到林苏姐的小区,省得再麻烦。林苏姐那小区十分高档,在门口还受到门卫的询问,林苏打个电话到门卫,门卫才放行了。

林晚照一个人,行动方便,到的也比较早。

待到林苏姐的宅子,林晚照才算开了眼界,两百七十平的大平层,卧室、衣帽间、阅读室、阳光房,大露台,还有比她现在住的林苏姐的安置房面积不小的卫生间。好几个厨师在厨房忙碌,准备今天的餐点。

“林苏姐,我觉着我买的房子已经非常好了,跟你这儿简直没法儿比啊。”林晚照参观后赞叹连连。

林苏直笑,“小叔住的那小区也不错,听小叔说你定的是套顶楼跃层,什么时候摆安宅酒?”

“我等小特高考结束再搬。”

小叔?

想了想,林晚照才反应过来林苏姐说的是林爹。

的确,论辈份是得叫小叔。

林苏打开礼物,见是只圆滚滚的三色招财猫。林苏平生第一次收到招财猫,一时懵了,“送我招财猫干什么?”

林晚照还是头一遭见有人不知道招财猫是做什么的,拨一下招财猫举起的小爪子,小家伙就圆滚滚的摇动起来,“招财猫,招财的呀。你搬了新居,接下来还要做投资。祝你财源滚滚、招财纳福。”

林苏大笑。这礼物真是太接地气了。

望着林苏姐脸上的笑容,林晚照也情不自禁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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