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前。

客厅里, 霍老说:“光凭这一点,你就不合适。”

夏树垂着睫, 讲不出话。

平静看着她, 然后他的下一句话, 却令夏树生生怔住。

“所以,如果我们给你个机会, 让你继续进修大提琴, 你愿意吗?”

……

“霍老先生说,他要我继续去学大提琴,要我去上学。他说, 就算去不了名校,也必须必须念完本科专业……”

静伏在他的胸口, 夏树眼眸通红, 像是要哭的样子,唇边却在努力笑。

很难说……这一刻的心情。

很轻松, 很高兴。却也满满涨涨的酸涩。

好像长时间在雨里, 只一直期盼着雨过天晴,可是天晴的那一瞬,竟还会等到了彩虹。

她吸吸鼻子继续说:“然后……我和你的事,他不会再反对,但是, 如果以后有什么不好的声音,他也不会让家里出面替我们解释摆平,要我们自己扛。他让我和你说, 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那你就扛着,别后悔。别喊累。”

霍靳珩喉结滚动。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里堵得满满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双掌轻捧住她的脸颊指尖轻触她的眼尾,她眼泪直接坠在他的指尖上,温凉。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不后悔。”他嗓音低涩,声线都在颤,“求之不得。”

夏树闭上眼睛。眼眶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小声啜泣起来。

白衬衫上有泪花绽开。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泪水止住,在他怀里抬起头来,“阿珩,你看着。”

她茶色目光坚定澈亮,他的黑色眼瞳里倒映着她。

“我不会让你太累。我一定会成为,让你骄傲的女孩的。”

-

霍靳珩走进屋内时,霍老正在别墅二楼霍靳珩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清瘦的老人背脊直得像苍劲的松,站在卧室中央背对着门口,一寸一寸在环视。

霍靳珩脚步声轻,站在了门口。

窗口的光在老人身上晕开了一层薄雾。静静望着他的背影,霍靳珩指节蜷紧。

“爷爷。”

霍老应声回眸。

“欸,是小珩啊。”老人面容和蔼慈祥,苍老的面庞浮出笑,对他招招手,“来。”

这一刻这位曾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也褪下了素来的严苛与厉色,只是一位关怀召唤小辈的普通老人。霍靳珩望着心尖陈杂了五味,默默走上前。

视线落在男人冷峻的脸庞上默默审视了少顷,霍老手掌在他的臂膀上无声拍了两下。

很缓重、又意味深长的两下。

霍老又环视起眼前的房间,“你以前,就是在这儿长大的。”

“嗯。”屋内静得落针可闻,老人苍沉的声线听起来颇俱感慨。霍靳珩敛睫,“不过,这不是原来的房子,是一比一照仿的。”

“不错。”他点点头,从房间上又望回到他的身上,“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霍靳珩瞳眸漆黑笃定,“您教过我的,‘君子无入而不得自焉’。过去经历的,我都很感谢。”

霍老平静的目光里稍显了两分赞赏,隔几秒轻声笑了,“这些,你倒是记得挺牢。”

他抿唇,心底酝着愧疚,声音低了几度,“爷爷……谢谢您。”

从霍靳珩回家起,他人虽在霍家,也足够懂事听话。可霍老始终觉得,他与他、与靳蒽霍震川、甚至与霍靳琰,都总有几分说不出跨不过的隔阂在,更是极少说过这类交心的话。

霍老看着他没说话。

霍靳珩:“也谢谢爸妈。我和夏树……都很感谢你们。”

霍老许久叹息,“你别谢我。”

屋中的桌角上立着一颗绿葱葱的魔法树,他轻轻拿起来看。

“你自己选的路,那就走,走稳了。”

霍靳珩静静听着。

老人最后的视线还是放落了男人的脸上,他把小树搁在他的手旁。

“我们欠了你十年,补是很难补了,只希望你没后悔过回家。”

-

夏树在楼下。

知道霍靳珩有些话想与霍老说,她没有跟着。坐在院里的石阶上平息了情绪,起身为院角的小桃树浇水。

小桃树是她和霍靳珩刚回青城不久时,霍靳珩亲手栽下的。

当时去绿化市场选树时,她还记得他罗列出的一大堆条件:要桃树、要干脊笔直的、要长了二十四年的,再不济,十六年也可以。

当时被绿化市场的人以为是闹事,险些被撵了出去。

好在,最终竟真的找到了这么一棵。

这棵树据说长了二十三四年了,先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乎已经快要死了,被绿化市场的人随意丢到院角。若他们当时再晚去一步,就要被拉到木料市场当柴烧。

现在经过他们两人的精心照料,已经重新鲜活。

等明年,它就能重新开花了。

门口有人进来。

是方才离开的霍靳琰和一行保镖。夏树怔了怔,将水瓢放在一旁起身礼貌唤人,“呃……”

一开口,她才不知道该叫什么合适些,憋了半天想起霍靳珩身边的人对他的称呼,“霍、霍大少……”

霍靳琰支走了保镖,目光落在她脸上。

女孩子安安静静地站着,稍显些局促,与他对视的目光很澄净。

“你应该叫我——”顿两秒,霍靳琰说:“大哥。”

夏树一顿,明白他的意思,脸颊稍烫了下低下头。

到底生疏,一时有点叫不出口。

霍靳琰盯着她轻哂一声,“算了,不急,慢慢来。”

她身上的衣裳随着她方才的起身领口下压了一点,他视线只随意一瞥,就望见她瓷白脖颈上散布的几处清晰鲜红的痕迹。

顿了下他立马瞥开眼,掩唇轻咳一声,脸上是强忍着的笑意。

“唉,我这个弟弟啊……”他摇头似感喟更像调侃,“平时看着倒是挺正人君子的哈。”

夏树懵然,“啊?”

“没事。”他又咳了声将笑敛住了,努力忽略视野里的那一小角道:“谢谢。”

“嗯?”夏树微怔,这句话听明白了。

却不解。

霍靳琰看着她。

感觉……好像一切都在昨天一样。

家中请的侦探齐先生来到他们家,声称找到了一位极像他失散多年的弟弟的少年。

他们一家火急火燎地来到青城,急着想要相认回家,不想第一关就遭到了强烈的反抗和抵触。

当时她也是这么站着,背脊挺得直直的,明知是以卵击石却还是执拗地说:“阿珩呢?”

“阿珩愿意吗?”

他牵唇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闲散转身一边向屋里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向她摆手,“走了。”

夏树看着他走进屋里,良久笑笑低下头。

-

十一月末,华壹娱乐召开股东大会,同时举行君昱集团新负责人接掌欢迎仪式。

华壹娱乐内部做了一周的准备,在28号上午全体到华壹的大会议厅集合。

自霍靳珩离职后,这两个月来接手君昱集团帝都分部的负责人相关事宜一直没有消息。

代理负责人倒是有一位,便是那位霍家大少、霍靳珩的亲哥哥霍靳琰。

华壹娱乐内部这两个月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霍靳琰的行事与霍靳珩大不同。

这位自小在君昱集团掌舵人霍老先生膝下教养出来的霍家大少,一向手腕狠厉行事高调,无论待人还是接物,名利场上只以利益得失为基准,触碰利益的半点情面都不留。

按理说他此番仅是暂代总裁,华壹又是君昱控股下一个小公司,再怎般也无法短时间内伤筋动骨。但不知怎的,据传是霍靳琰暗中查到了先前楚琦夏潄热搜的风波与王男有关,接连波及到了华壹娱乐。

王男上次与夏潄霍靳珩在公司内闹得矛盾人尽皆知,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是知道的。后来他被突然辞退,加之他本身便是做混音师出身,在录音上做手脚小菜一碟,无论动机还是技术都有足备的条件。

霍靳琰此番却下了狠劲,光收拾一个王男一人已然不够,接连可能与王男伙同的亲信都一并处置了。

王男在华壹娱乐任职多年,说起来在华壹内部的根脉也不是说清就能顿时清得了的。这段日子整个华壹上下大至总服务器、小到每个员工的工作电脑都被查了好几遍。连谢峰都被折腾得瘦了好几圈。

听说新的负责人要来。整个华壹上下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担忧和好奇。

“这次新来的这个可别告诉我是阎王爷从暂代直接转为任职了吧?那我真的要死了!”

“不能不能,我同学在君昱上班,说霍靳琰下周就调回南川了,不是他。”

“呼——那就行那就行,只要不是阎王爷,我现在都能接受。”

“你们说也真是奇了不是?大霍总和小霍总俩人是亲兄弟,个子像声音像长得更像,怎么性子上差了这么多啊!我一开始真的以为咱是送走了一位菩萨迎来了位新菩萨。”

“害!你别忘了小霍总以前走丢过。一个神坛上长大的,一个懂得民间疾苦,能一样嘛!”

“我好想小霍总回来呀啊啊啊啊!”

“想吧!想又不要钱,哈哈哈哈……”

……

上午九点二十分整,会议开始。整个会议厅内雅雀无音。

君昱与谢峰是最大股东,是要坐在主位的,也最先进门。

门开的一瞬,整个会厅的人们全部探着脖子看向台上。

华壹会议厅棚顶是冷色灯光,偏蓝色调,落在黑西装上生出一层雾似的冷辉。

从门外走进的人个子很高,身形挺拔颀长,冷峻面庞线条清冷,有些遥远冷冽,却没有睥睨居高的高傲。

整个大厅在静默一秒后,忽然就浮起一阵起彼伏的议论声。

“霍靳……珩?”

“是小霍总!”

“我去小霍总!小霍总回来了!”

“小霍总啊啊啊啊!”

……

周围惊叹的、议论的、狐疑的声音越来越大。顾雨淳今天原本没通告是被Abel拉来充数的,赫然睁大眼。

她掏出手机翻出一串号码发短信。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小木!!什么情况!!!】

【你家霍靳珩怎么会在华壹股东会上?!!】

【你们两个怎么了??他被他家里抓回来了??快告诉我这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啊啊啊!】

顾雨淳这两个月来与夏树并未失联。

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没有消息,她原本的电话号码关机了,微信也联系不到。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收到一串陌生号码的短信。

号码归属地是青城,短信内容只有一棵小树的图标。

她当即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当即拨去电话给她。

只是她像是真的很不喜欢被打扰,很少与她长时间谈聊,多数只是每天几条短信说说近况。

短信一发完不久,微信却响了。

顾雨淳点开。

微信消息来源于另一个号码。

小木:

【(华壹娱乐门口照片)】

【我们回来啦![愉快][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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