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淅沥沥,周双双眼前一片模糊,她一声声地啜泣着,直到她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什么束缚住。

眼眶里的泪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掉落下来,视线微微清晰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缠在她腰身上的毛茸银白的狐狸尾巴。

尾,尾巴?

她愣了一下,连哭都忘记了。

手指动了一下,她试探着想伸手去摸一摸。

但却被他轻轻拍了一下手背。

“安分点。”顾奚亭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足尖一跃,淡金色的光芒流转。

不过转眼之间,他与她已置身层云之间。

耳畔是交错的风声雨声,周双双反射性地缩在顾奚亭的怀里,根本不敢去看下面的渐渐变得极小的千里霓虹灯,以及她曾仰望过的高楼大厦。

怀里的女孩儿已经整个人都缠在他的身上,那双刚刚哭过的眼睛此刻盛着几分慌张,又有几分惊奇。

顾奚亭并不习惯和凡人靠得太近,可是他低眼瞥了一下她红红的眼眶,他下颌绷紧,没有说话。

最初的恐惧渐渐被压下,周双双嗅着他身上隐秘浅淡的冷沁香味,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

她大着胆子抬眼时,缥缈云层触手可及,她一低眼,整个浔城在她眼里变得越来越小。

可她最在意的,还是眼前的少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尾巴已经松开了她的腰身,毛茸茸的尾巴尖儿在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在不算清晰的光线里,他的侧脸有些模糊,却并不妨碍她望向他的视线。

这多像是一个梦啊。

眼前是万里层云,雾霭微澜,周遭是猎猎风声混杂着淅沥雨声,擦着她的耳畔。

胸腔里的那颗心不受控制地疾跳,她忽然屏住呼吸,一双手微微颤抖,试探着抱紧了他的腰身。

或许是耳畔的风声模糊了她脑子里所有纷杂的思绪,而压在心底的所有情思在靠近他的瞬间就开始沸腾不止。

喜欢藏不住。

尤其是这一刻,她就更加遮掩不住。

失去父母的那一年开始,周双双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像别的孩子那样任性撒娇,无忧无虑。

她变得胆小,也开始越来越缺乏安全感。

而她仅剩的那一腔孤勇,全都用来喜欢眼前的这个少年了。

好喜欢你呀。

她靠在他的胸膛,在双眼闭上的那一瞬间,无声呢喃。

顾奚亭原本只是想把她送回她家就算完了,可是他问她地址的时候,她闭着眼睛,说话有点含含糊糊,他问了几遍,才算听清。

她发烧了。

落到地面时,顾奚亭喊了她几声没听见她回应,他一摸她的额头才发现。

“……”顾奚亭盯着她绯红的脸颊,第一次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没有办法,顾奚亭不知道她家的密码,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人来开门,他就只能带着她跃上高楼,落在阳台,用术法打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顾奚亭一开始还有所顾忌,怕吵醒她家里的人。

毕竟他并非是用正当的方法进来的。

大晚上的,他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当他把周双双放在沙发上时,听见她朦胧地呢喃了一声:“渴。”

他盯着她那张微红的脸片刻,薄唇微抿,最终还是站起来,走到流理台边。

替她倒水时,他不小心弄出了点不小的声响,可整间公寓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顾奚亭皱了一下眉,指间淡金色的微光流窜而出,不着痕迹地探寻了这间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却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她是一个人住。

顾奚亭在确定这一点后,不由地望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那一抹娇小纤瘦的身影。

当他端着玻璃水杯走到沙发旁时,他只轻轻一抬手,一瞬间头顶的水晶灯亮起,满室明亮。

刚刚被他放在沙发上的小姑娘已经无意识地缩成了一团。

顾奚亭蹲下身,“周双双?”

她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儿反应,那张原本白皙干净的小脸此时染着不正常的绯红,嘴唇已经有点泛白。

顾奚亭刚伸出手,又顿了顿,他什么时候这样照顾过人?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然后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扶着她靠在他的身上。

最后他重新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凑到她的唇边。

“喝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和。

烧得迷迷糊糊的周双双隐约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唇。

喂她喝了水,顾奚亭把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俯身把她抱起来。

因为刚刚探查过,所以他知道她的卧室是哪一间。

等他把她放到床上时,台灯的光洒在她的身上,他低眼时,瞥见她手指上沾着血迹的伤口。

他今天之所以会来找她,就是因为这个伤口。

她之前触摸过他的符文,后来又两次踏入他的结界,那一点残留在她指腹间的符纹印记本来再过几天就会彻底消失,但因为她指腹划破见血,符纹强行从她的手指剥离,于是他也因为她留在符纹的血气,在同样的位置无端端出现了一道伤口。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手上滴血的瞬间就让他更加烦躁。

周双双原本该是他的出气筒。

可现在的事实却是,顾奚亭从客厅里的电视柜里找来了创可贴,替她贴在受伤的手指上。

如果涂玉女士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也有这么小心翼翼照顾人的时候……她估计得震惊到不行。

毕竟狗儿子就是狗儿子。

当他要收回手时,却被她下意识地抓住。

她捏着他的食指,力道不算大,只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完全挣脱。

可此刻的她鬓角的浅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红晕,而她细嫩柔滑的脸颊轻轻地蹭着他的手背,像是一只积极讨好人的小猫崽,可怜又可爱。

周双双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有她最期盼,也最不敢想的少年。

他喂她喝水,又喂她吃药,甚至还把她受伤的手指贴上了创可贴。

梦里的少年眼神不再像那么多个白日里她曾见过的那样冷淡如霜。

亦不再显得那么的高不可攀。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也会温柔。

可是……

可是这样的他,真好啊。

朦胧间,周双双的眼角掉下两颗泪珠。

“你能陪着我吗?”

如果可以,她真想这么问问他啊。

她不喜欢孤独,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生活。

可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自己了。

而喜欢他,则是她从日复一日的孤独里解脱出来时,唯一的慰藉。

他就像是一束光。

她仅仅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想要一直追逐。

这是周双双的秘密。

也是她的希望。

——

顾奚亭的一夜未归,又成了涂玉女士揍他的完美理由。

特别是当她打开顾奚亭的房门,看见他窝在床上蒙着被子装睡的小儿科行径,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一抬,一道流光从她指间窜出,直接把他的被子给掀了。

被子下穿得整整齐齐的顾奚亭抱着枕头,“啧”了一声,也没心思装下去了。

“说吧,昨晚干嘛去了?”涂玉抱着手臂,下颚微抬。

顾奚亭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助人为乐去了。”

“哟,好事儿啊,那你怎么还躲躲藏藏的呢?”

涂玉信他个鬼。

“你是不是又打架去了?”

顾奚亭扯了一下唇角,“妈,您以为我一天那么多架要打呢?”

涂玉皮笑肉不笑,“你不是挺会找事儿?”

“这次真没有。”顾奚亭懒得解释那么多,就只简短地答了一句。

好不容易等涂玉出去,房间里一瞬间寂静下来。

深色的窗帘拉得严实,阻挡了更多的阳光倾洒进来。

昏暗的房间里,顾奚亭躺在宽大的床上,一只手臂枕着后脑勺,闭着眼时,却不由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犹如荒唐的梦境一般,他甚至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会那么有耐心。

喂她喝水,喂她吃药,替她贴创可贴……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顾奚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你能陪着我吗?”

他的耳畔忽然回响起女孩儿细弱哽咽的呢喃。

半睁着的那双杏眸氤氲着一片水光,她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仿佛是全身心的依赖。

或许是那一瞬间,她那副小可怜的模样再一次触动了他。

于是昏黄的灯影下,他晃了晃身后毛茸茸的尾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着往前探了探。

他的尾巴尖儿触碰到她的手指时,他绷紧下颌,抿了一下薄唇,威胁似的低声说,“我可警告你……只能摸一下。”

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他毛茸茸的尾巴尖儿时,他眼尾微微泛红,耳廓发烫,喉结动了一下。

青丘顾氏,天生殊色。

少年漂亮的眉眼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尤为动人心魄。

可她,却生生地错过了这样难得的光景。

周双双多么期盼着想要摸一摸他的狐狸尾巴。

可她不知道,在那个朦胧雨夜,带着她穿行过缭绕雾色,九霄烟云的少年已经让她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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