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告知父亲患上肝癌后,他还残存着一丝幻想如果是个体积不大的原位癌,那做个腹腔镜的手术应当就能解决问题。

然而情况并非如此。

当沈默看到母亲传来的那张ct片后,他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或许相比于已经出现全身转移的晚期患者来说还好了一些,至少还只是肝内转移,但就算如此,情况也已经紧迫到容不得再等的地步了。

必须要肝移植。

f市的医疗水平自然比不上a市,他立即将父亲转入了自己医院的肝胆外科,并且收在了主任手下。需要排队,但也并非那么稀缺,更何况他身为本院医生,也好稍微优先一些。

剩下的唯一的问题,就是钱。

如果三年前父亲不曾赌博欠债,那如今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只要联系好医生,准备好肝源,马上就能推进手术室,随后再跟进其余治疗。但已经发生的事实无可挽回,他的父母不过是县小城里教书的老师而已,每年攒下来的钱都已经拿去还了赌资,如今手头剩的不过是几万。而沈默自己也仅仅能拿出前两年攒的七八万而已。

根本不够。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再一次去找陆承宇。

沈默知道自己很可笑,毕竟十多天前还在说着自己会把钱还回去,现在却又得向他借钱。想来陆承宇所说的话也是没有错的,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只是包养而已,只是他太过愚蠢,一直意识不到。

沈默苦笑着按响了公寓的门铃。

他以为陆承宇应当在家,毕竟今天是周末,而那个男人又没有到处跑的习惯。当门铃响起后,他很快就听到了拖鞋拖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还容不得沈默去分辨,门就被拉开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张年轻又可爱的面庞从门后探出,他似乎才刚起床,头发都有些凌乱,睡衣衣领的扣子也扣歪了。在确定沈默看上去不是什么坏人后,他又将门拉开了一些,露出了自己隆起的肚子。

沈默愣在了那里。

一个孕妇

“诶是敲错门了吗”陆安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对面清秀的帅哥,“没有事的话我就关门了哦”

沈默抿住了唇。

“请问陆承宇在家吗”他干涩的开了口,勉强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我找他有点事。”

“哎找承宇哥吗”陆安又歪了歪脑袋,“承宇哥今天很早就出门了,说公司里有事情呢不过说不定他会回来吃饭,你要不先进来坐坐”

说罢,他完全拉开了门。

沈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的那一句“好”。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如今他却像一个客人一般被迎了进来。曾经他亲手挑选的拖鞋被另外一个人从鞋柜中拿出并放到自己面前,他还得客气的笑一笑,再说一声谢谢。

原先总是整整齐齐的屋子里如今却变得散乱衣服胡乱的挂在椅背上,桌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碗筷。他曾经仔细养护的一盆兰草也像是很久没有被浇过水,灰扑扑的垂在角落。

陆安想让他在沙发上坐坐,但沙发上却堆了他的毯子和衣服,他胡乱的将东西推到一边,清理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冲沈默笑了笑,随后又啪嗒啪嗒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钟点工下午才来所以家里有些乱,你别介意哦”软糯的嗓音实在是令人无法产生厌恶的情绪,他又眯着眼睛笑了笑,从柜子里拿了一罐子曲奇出来。

“你要吃吗”

沈默看着那罐自己亲手放进柜子的饼干,僵硬的摇了摇了头。

“我不饿”

“好吧。”陆安有些泄气,他实在是一个人憋闷了太久,如今遇上一个能够多聊两句的人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但他毕竟不认识沈默,于是思索了片刻,打算从陆承宇身上找些话题。

“你是承宇哥的朋友吗”

“嗯,算是吧。”沈默垂下了眸,努力的调整着呼吸好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然而大脑实在是混沌,他只觉得屋里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刺目,刺目的令他几乎无法喘息。

陆承宇原来这么绝情的吗

他只不过才离开十几天,就领了一个已经怀孕的女人回来所以所以才在他提出要向家里公开时才那么恼火

指甲不知何时刺入了掌心,但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是麻木的看着眼前的水杯。陆安并未察觉他的异常,仍旧有些兴奋的样子,“哇,承宇哥居然有朋友我还以为他那种人不会有朋友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我感觉承宇哥每天都冷冰冰的,也就回家的时候会笑一笑”

“普通朋友而已”沈默的目光挪到了陆安隆起的肚子上,连最简单的扬起嘴角都做不到,“就偶然认识的。”

“噢。”陆安捧起水杯抿了一口,他并没有问沈默找陆承宇有什么事,而是又找了个话题,“诶对了,你有给承宇哥打电话吗如果没有的话我给他打个电话催催他吧,万一他中午不回来吃饭对不对。”

他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在看见沈默点头后立即摸出了手机给陆承宇拨了过去。沈默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心也渐渐的提了起来。

陆承宇知道自己又来找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不知道。

他只能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一动不动的坐着而已。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尽管没有开启免提,但沈默还是听到了电话那头陆承宇的声音。

“喂小安,有什么事吗”

亲昵的称呼在他们之间似乎十分正常,陆安软软的喊了一声承宇哥,随后又看了看沈默,“哥,你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吗”

男人沉吟片刻,“公司里还有点事,可能来不及你要是饿的话我让那家餐厅今天早点给你送午饭来”

“我不饿啦,主要是今天有人来找你。”陆安打断了他的话,弯着眉眼冲沈默笑了笑,“好像有事的样子,所以我打个电话问问你。”

陆承宇的气息紊乱了一瞬,他几乎是立即开了口“谁谁来找我”

陆安刚想回答,又傻傻的愣了一下,“哎,我还没问名字你叫什么呀”他伸手戳了戳对方,在沈默轻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后便向陆承宇复述“沈默,他说他叫沈默。”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马上回来你让他先坐着等我。”陆承宇的声音略有些仓促,“让他先坐着我马上就回来。”

“嗯呐,好。”陆安挂了电话,歪头看向沈默,“承宇哥说他马上就回来,你先坐坐哦。”

沈默微微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温和的冲他笑了笑。

大抵是扭头时露出了原本被发丝遮掩的耳垂,陆安眨了眨眼睛,忽然扬起了唇角,有些兴奋的“啊”了一声。沈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对方也撩开了自己耳边的发丝。

“你和我一样这里都有一个小痣诶”

沈默当即便怔住了。

陆安还在兴奋的说着,他捏了捏自己的右耳耳垂,又指了指他的右耳,“真的太巧了连大小都一模一样我第一次遇到和我一样在这里有个痣的人。我们一定很有缘分我妈说耳朵上长痣的人都很孝顺,但我姑姑又说这里长个痣会大富大贵”

他是真的很激动,几乎拉着沈默要把自己耳朵上这颗痣的故事从头到尾讲一遍,却不曾注意到沈默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最后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沈默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他还记得,他和陆承宇第一次时,那人便吮着他的右耳耳垂不肯放开,说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块软肉。此后的三年,那里似乎成了他们夜晚的情趣,他从未深思为何对方只钟情于那一颗小痣,但今天答案却赤裸裸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原来他只是一个替身。

一个刚巧有着同样小痣的替身。

陆安渐渐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最终安静了下来。眼睛轻轻的眨了眨,他刚想问怎么了,却见沈默扶着沙发的把手站了起来。

“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他的脸色格外难看,却还是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的招待今天可能得走了”

“诶可是承宇哥说”

陆安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对方却没有给他挽留的机会,“抱歉真的,我得走了有些急事”

沈默连话都说的有些颠倒,他仓促的换了鞋,不顾陆安的挽留便匆匆离去,只剩陆安独自站在门边,疑惑的看着他踉跄的背影。

半小时后,陆承宇回来了。

男人身上还带着外面凌冽的寒风,他拎着两个装满了餐盒的袋子进了屋,不顾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四处寻找沈默的身影。

“沈默沈默”

“哥,他走啦。”陆安抱着小枕头接过了重重的袋子,“诶这么多吃的”

陆承宇立即拧起了眉头。

“他去哪了不是让他等我吗”男人略有些焦急,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了些冷意,“他和你说来干什么了吗怎么又走了”

“诶,我没问诶”陆安愣了愣,“不过我看他走的很着急的样子而且脸色也不太好”

“就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莫名的,陆安有些心虚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我就和他聊了聊天聊聊你什么的。哦对了我还发现他耳朵上也有一颗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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