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妇满脸通红,轻啐了男人一口,刚要说什么,却被男人的强吻堵住嘴。男人紧紧抱着少妇,少妇左扭右扭好容易才挣开,急说:“别在外面,我不想被人看到。”两人这才走进屋里。

男人左手搂着少妇,右手带上房门,就去解少妇的衬衫扣子,嘴里还急促地嘟囔道:“你咋这么长时间都不理我?”

“我、我丈夫从广州回来,在家待了两个多月,前天刚走,不然才、才不会让你钻空子呢!”少妇假意挣扎着说。

男人笑了,“所以嘛,我就要替你丈夫尽一下义务,这也是合格男人的责任,你说是不是?”他已经把少妇身上的衬衫扣子解了一大半,露出里面薄薄的紧身胸衣和丰满白嫩的身体。少妇红着脸笑啐道:“我丈夫用钱养我,他的义务由你来尽,便宜都让你给占了啊!”

男人委屈地说:“我也不容易!这北满旅馆的租金多贵啊,这也就是跟你,换了别的女人,最多带她去紫罗兰旅馆凑合一夜。”

少妇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到底骗了多少良家妇女?”

男人知道说错了话,刚要笑着解释,忽然那少妇脸色大变,转身惊叫起来。男人连忙回头看,却见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两个壮汉像野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摸进屋内。男人大惊,“你们是——”刚说半句就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两个壮汉都拎着手枪。

“你们、你们进、进错房间了吧?”男人说话直结巴,显然非常意外。可吴站长和铁柱比他还吃惊——对面这个男人除了脸型稍微胖些,皮肤白些之外,简直就是三条洋平的翻版。

吴站长低声问:“你是叫黄向东吗?”

男人点了点头,满脸恐惧,那少妇也吓得浑身发抖,差点儿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去系扣子。男人支吾了半天,眼睛里满是疑惑地问:“两位好汉是劫财还,还是劫色?我看你们是认错人了,我们夫妻俩都是穷人,没什么油水,要不然,两位到隔壁房间去看看?”

铁柱骂道:“少废话,我们要找的就是你!”

吴站长问:“你叫黄向东,是吧?”

黄向东开始以为两位真闯错了门,现在听到这话心凉半截,“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他又看了看少妇,忽然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是她丈夫派来捉奸的吗?”那少妇的脸涨成了酱紫色,神情极为尴尬。

吴站长又问:“你母亲叫黄淑凤,住在道河村?”

黄向东顿时急了,“事儿是我干的,你们别伤害我母亲!”

“什么事是你干的?”铁柱反手把门关严,笑着问。

“你们不是、不是来捉、捉那个奸的吗?”黄向东咽了口唾沫。

吴站长哈哈大笑,“你也知道啊?”他向铁柱使个眼色,铁柱走过去把少妇拉到门外,低声道:“就当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回家去吧。如果今天的事你说出去半个字,我就真通知你丈夫来捉奸。”少妇胆都快吓破了,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铁柱回来把房门锁好,两人坐在客房的床上,都看着黄向东。黄向东浑身发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吴站长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手上的枪,擦擦上面的灰,扔到桌子上,面无表情地说:“原来你还好这口儿,有夫之妇比年轻姑娘更有味道,抱起来更有感觉,是吧?”

黄向东神色尴尬,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哭,只好胡乱接过话茬,“这个、这个也不一定……”

吴站长又问:“说吧,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总共干过多少次这种事?要是老实招供,今天我们就有可能饶了你,你要是耍花样,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我说。”黄向东脑门儿上全是汗,“她、她是三个月前从奉天医学院调、调到哈尔滨开拓医学院的,她男人常年在南方做生意,平时没人照顾,挺、挺可怜的,所以我、我就——”

吴站长冷笑,“所以你就替她男人尽一下做丈夫的义务,还挺讲义气的。说!你们鬼混过几百次了?”

黄向东抬起胳膊频频擦汗,“没那么多,只、只有三次……”

“胡说,你再好好想想!”吴站长猛拍桌子,把黄向东吓得直哆嗦,“真的只有、只有六次。”

两人听了哈哈大笑。吴站长又问:“你在开拓医学院工作七年,除了刚才那个女人,你还和多少有夫之妇鬼混过?”

“没有几个,也就六、六七个……”黄向东畏畏缩缩地回答。

铁柱拱手表示佩服,“厉害呀黄先生,平均每年一个!”

吴站长哼了一声,“什么每年一个?他说的六七个只是有夫之妇,还有没结过婚的呢,还有离异的呢,还有死了丈夫的呢?对吧铁柱?”

铁柱微笑着点头。黄向东哭丧着脸问:“求求你们,别挖苦我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要钱还是要打啊?”

铁柱笑道:“队长,别再捉弄他了吧,我们的时间也不多。”

吴站长点点头,对黄向东说:“我们不要钱,也不打你,但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去、去哪里?”黄向东疑惑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吧。”两人站起身,铁柱伸手拍了拍黄向东肩膀,“走吧哥们儿,天都快黑了,我还没吃饭呢!”

黄向东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很大度地说:“两位好汉,你们放过我,我请两位在马迭尔吃西餐。两位收了她丈夫多少好处费,我全都照给,行吧?”

吴站长摇摇头,“快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事儿呢。”

黄向东见来软的不行,于是把心一横,干脆来硬的试试,他把眼睛一瞪,大声道:“我偏不走,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满洲国是讲王法的地方,旅馆对面就是警察署,难道你们大白天的还敢绑架我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还要再说什么,又把头缩回去了,因为那个叫铁柱的壮汉慢慢举起一支镜面匣子枪,扳开机头对准黄向东的脑门儿。

这东西他虽然没碰过,见的次数却很多,东北三省被日本占领多年,他又长年为日本人工作,对日本军队也算有些了解,深知日本兵用的手枪都是南部式手枪,而这种德国造的镜面匣子枪基本都是共产党和游击队在用。他顿时傻了,连忙举起双手,嘴里却还在充硬,“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想、想行凶吗?我可是哈尔滨开拓——”

吴站长抢过话头,“你是哈尔滨开拓医学院微生物学教授、日本人高官正树的一级助手,住在北二幢5层402宿舍。对吧?”

“你们查得这么仔细,到底想怎么样?”黄向东非常无奈。

“很简单,乖乖跟我们走,否则,我手里这枪可很容易走火啊。”铁柱把手枪的枪管凑近眼睛左右看着,慢悠悠地说。

黄向东结结巴巴地问:“去、去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吗?”

铁柱用力推了他两把,“废话还真多,叫你走就你走,动作快点儿!”

一辆破旧的“民生牌”卡车行驶在东西方向的路上,前面约三百米远出现了一处日军路障,几辆挎斗摩托车停在路边,十余名日军手持步枪,正逐个盘查来往车辆。卡车开始减速,慢慢在路障前停下,三名日本兵走过来,冲着驾驶室斥道:“下来!”

车门打开,司机和副驾驶员都钻出卡车,两人脸上均戴着白色大口罩,头戴灰色圆帽,身穿连体的浅灰色卡其布工作服,连脚上的靴子都是灰色的。日本兵疑惑地问:“你们什么的干活?车上装的什么东西?”

那司机连忙从工作服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张证明递给日本兵,点头哈腰地说:“回皇军的话,我们是哈尔滨特别市卫生科防疫部的。车上装的都是患麻风病的死者,要运到西郊‘更生化人场’进行集中火化。”

几名日本兵不由得一怔,打开本子和证明看了看,半信半疑。那日本兵后退两步,“你的,说实话的干活!”

那司机说:“哪敢欺骗皇军?您要打开棺材查看一下吗?我这就把后厢板打开!”说着就要去扳后厢板的卡条。日本兵刚要说什么,那司机已经把后厢板放了下来,借着黄昏的夕阳可见车上歪歪斜斜装着七八口薄板棺材,旁边苍蝇乱飞。

司机对那副驾驶说:“把棺材都抬下来,打开让皇军检查检查。”副驾驶点点头,刚要动手,几名日本兵脸上顿时变色,捂着鼻子连连后退,“不要动,你们全都上车,快走快走!”他们退得远远的,生怕传染上什么东西,嘴里还在一连声地催促。司机脸上赔着笑,伸手把证件和证明要回来收起,灰溜溜地钻上卡车,慢慢启动驶过路障。

日本兵远远看着卡车开走,却仍然躲在路边不敢动,好像卡车停留过的地方连空气都带着病毒似的。

黄向东躺在卡车最底层的一口薄板棺材里,棺材板很薄,盖子也故意留了道缝,是为了给他通风用的。刚才外面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又怕又怒。如果日本兵认真起来,挨个检查棺材,发现居然有活人冒充麻风病死者,还不得用刺刀把自己给活挑了?他实在搞不清这两位的用意。你们捉奸就捉奸,为什么还要把我塞到麻风病防疫局的卡车里运走?难道是那女人的丈夫早就知道这事,想借机敲诈我一笔钱,甚至怒火上撞,要花钱雇人把我运到郊外杀人灭口?

正在胡思乱想时,卡车剧烈的颠簸让他的脑袋狠狠撞在棺材板上,幸亏是薄板棺材,但黄向东也撞得眼前冒金星。颠簸加剧,看来卡车已经驶离大道,正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连续的震动颠得他浑身骨节没有一处不疼。后来实在疼得厉害,黄向东冲着棺材盖的缝隙大声道:“喂,慢点儿行吗?我都快被车给颠散架了!”

半天没人理他。黄向东忍不住又问:“你们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别出声,再说话我把棺材盖扣上,闷死你!”驾驶卡车的铁柱抽空转回头,透过破了个大洞的驾驶室后座骂道。

黄向东老实了,虽然躺在棺材里很晦气,但也比闷死变成真鬼强得多,只好忍气吞声硬挺着。天越来越黑,气温也越来越冷,除了道路崎岖之外,还不时传来猫头鹰和山魈的叫声,卡车似乎是在密林中行驶。他有泡尿憋得实在难受,出声说:“两位好汉,我快被尿给憋死了,能让我活动活动吗?”

铁柱侧头道:“不行,有尿就原地解决!”

黄向东哭丧着脸说:“好汉,您就行行好,总不能让我一个大男人尿裤子吧?”

铁柱看了看坐在副驾驶的吴站长,吴站长说:“没关系,放他出来吧,这里已经处于势力交错地区,日本兵很少会到这儿来。”铁柱点点头,找了个空地把车慢慢停住,两人钻出驾驶室,跳到后车厢,将摞在上层的几口棺材推到旁边。黄向东慢慢从棺材里爬出来,揉着麻木的胳膊,“这辈子头一次睡在棺材里,今天我算是开眼界了!”

“废什么话?有尿快撒!”铁柱答道。

黄向东放眼四下看去,夜色漆黑,冷风阵阵,他不由得打了几个哆嗦。几十秒钟后,眼睛适应了黑夜光线,他才勉强看出所在之处是一片小空地,二十多米开外似乎有片树林,于是慢慢走过去。铁柱问:“你去哪儿?就在这里尿。”

“两位大哥,我打小就有个毛病,在别人面前尿不出来,你们看……”黄向东可怜巴巴地说。吴站长把手一摆,“去吧去吧,小心别耍花样,不然对你不客气。”

“哎!”黄向东连忙捂着肚子跑向那片小树林,在一棵大树后面解开裤子就尿。他确实是憋坏了,但脑子也没闲着,在撒尿的同时,眼睛也在来回扫视附近环境。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非常荒凉,到处都是树林和乱石,连野兔也没有,右首则是一大片黑沉沉的密林。

大树那边远远传来铁柱故意压低的声音:“吴站长,别说这家伙还真像,到时候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软的硬的一起来,不怕他不答应。”“那他要是真不答应呢?毕竟这事挺难的,我担心他受不了。”“没事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着两人的交谈,黄向东心里越发打鼓,什么叫软的硬的一起来?他们要我同意什么?哦,肯定是想讹诈钱财,要是我不同意就先礼后兵,动刑逼迫。怎么这么倒霉,泡个有夫之妇也能遇上这种鬼事?

黄向东心脏怦怦狂跳,暗想不能就这么等死,得逃跑!他早就尿完了,借着大树做掩护,他慢慢向后退去,尽量使那两人看不见自己的身影。

当走出二三十步的时候,黄向东见那两人似乎并未发现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朝树林深处猛跑。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也不知道方向,打算先脱离二人的控制再说。

他就这样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跑了几分钟,突然撞到一个软东西上,把他弹了个跟头。迅速爬起来刚想继续跑,却见铁柱和吴站长两人并排站在面前,脸上似笑非笑。黄向东顿时半身冰凉,转身还要逃,铁柱大喝道:“站住,否则我一枪毙了你狗日的!”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黄向东马上站住不动了。两人跑到他身边,铁柱上前一脚踹在黄向东屁股上,黄向东回头挥拳就打,铁柱侧身躲过,反手一拳捣在他肋下,打得他肋骨几乎要断了。黄向东大叫:“你们两个王八蛋,捉奸就他妈捉奸,把老子弄到这里想绑架劫财,门儿都没有!”

铁柱一拉镜面匣子的枪栓,怒道:“干脆毙了他算了!”

吴站长从腰间掏出一小捆麻绳扔给铁柱,“把他的嘴堵上,再捆牢,白大爷还等着看货呢!”铁柱恨恨地接过绳子,用枪顶着黄向东后脑勺儿把他押回卡车,喝道:“爬上去!”黄向东刚爬上后厢板,就被铁柱用麻绳捆了个结实,最后还用一块白毛巾堵住了嘴。铁柱弯腰掀开一口棺材的盖子,把黄向东推进棺材里,喝道:“老老实实地躺着,再敢耍花样,我就地把你扔在树林里喂野猪!”

汽车再次发动,别说黄向东不敢动,就算想跑也没用了。铁柱这家伙似乎做过杀猪匠,把他捆得比粽子还牢,半点都挣不开。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卡车渐渐不再颠簸,车速也快了起来。黄向东极力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就用脑袋去顶棺材盖。刚顶开一道缝,车慢慢停住了,他连忙躺下不动。

四周响起脚步声,好像有几个人走近。黄向东暗想,看来这帮绑匪还有同党接应,可自己又不是富商地主,为什么偏偏要绑架他?正乱想着,棺材盖被打开,外面的冷空气呼地吹进来,两名壮汉跳上卡车,将黄向东从棺材里揪出来,推推搡搡地下了车。

这是个偏僻的山坳,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照得四下里一片清亮。冷风吹过,只穿着单薄衬衫的黄向东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山坳那边有个山洞,几个黑衣壮汉一字排开站着,冷冷地瞪着黄向东。黄向东哪见过这阵势,吓得双腿不自主地发抖。刚要开口说话,有个壮汉拎着一个粗布包袱走过来,把包袱扔在黄向东脚前。铁柱道:“打开,把衣服换上。”

“什、什么衣服?”黄向东哆哆嗦嗦地问。

铁柱斥道:“把包袱打开,把里面的衣服换上!”

黄向东这才明白过来,极不情愿地弯腰打开地上的大布包袱,果然,里面放着一套好像庄稼汉穿的衣服。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穿这套衣服,左右看了看,外面又阴又冷,还有十几号人看着,他咽了咽唾沫,问:“就在、就在这里换吗?”

“废话!难道还给你在新世界大饭店订个套房吗?”铁柱骂道。

黄向东被骂得直缩头,只好慢吞吞地脱下身上的衬衫和裤子。现在是五月初,但北方深山里的夜晚仍然很冷,黄向东光着上身,下面只有一条短裤,冻得他又打了几个喷嚏。面前的几名壮汉忍不住哈哈大笑。黄向东咬着牙,恨恨地在心里暗骂,等换好了衣服,发现还挺合身,好像定做的一样。

换完衣服,黄向东见面前的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全都发生了变化。有人上前捡起黄向东换下的衣服,用包袱包好拎在手里,吴站长对他说:“跟我们走。”

在前后包围下,黄向东随着这些人走进山洞。这洞看来是人工开凿的,洞壁用粗木梁支撑,洞顶还装有防爆灯。里面左拐右弯很是曲折,经常可见用木板制成的木门,门前几乎都有壮汉持枪把守。就这样弯弯曲曲走了几分钟,前面带路的人在一扇木门前停住,抬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木板。

木板门开了一道缝,有人在里面向外打量,随后打开门。敲门人回头对黄向东一扭头,示意道:“进去。”

黄向东没敢多说,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墙角还有个木门,屋顶挂着好几盏马灯,照得四下如同白昼,木头桌椅前或坐或站着几名穿军装的男人。一看黄向东走进来,这些人脸上顿时变色,有两人立刻掏出插在腰间的镜面匣子枪,迅速对准黄向东的胸口。

一名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连忙喝道:“都把枪放下!”那两人神情紧张,看了看中年男人,脸色犹豫,但手中的枪仍然没放下。

吴站长哈哈大笑,“小江,小吕,放心吧,这家伙不是三条洋平,你们别紧张!”那中年男人站起身走上前,伸手把持枪两人的手臂慢慢压下,他自己的视线却也从未从黄向东脸上移开过。

“就是他吗?”中年男人狐疑地边看边发问。

吴站长和铁柱对视而笑,“当然,怎么样,你们也觉得很像吧?”

刚才持枪的一人问:“你们是从哪儿把这人给弄来的?”

“北四道街的一家旅馆,专供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们偷情开的。这家伙勾引了一名有丈夫的女同事,正在旅馆里准备干那调调,结果我和吴站长硬闯而入,坏了他们的好事,说起来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哈哈哈!”铁柱笑着说道。

吴站长也笑起来,“白大爷,很意外吧?麻将牌居然有这么个兄弟,除了白点胖点,几乎是一模一样。”

那中年男人点点头,走到黄向东面前上下打量,半晌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黄向东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又清清嗓子,才回答:“白、白先生,各位好汉,我那也是一时糊涂,以后我保证再也不干这种事了,还望各位好汉高抬贵手。在下穷光蛋一个,实在是没、没什么油水……”

听了这番话,屋里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穿军装的中年男人正是周保中,他笑着说:“你别紧张,我不姓白,我是云南大理人,白族,所以他们都叫我白大爷。”随后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将小木门推开,从里面慢慢走出一名六十几岁的中年农妇。

“妈?你怎么、怎么在这儿?”看到这中年农妇,黄向东顿时傻了眼,这农妇正是自己的母亲黄淑凤。

黄淑凤被一名穿军装的年轻女人搀扶着,蹒跚地走到黄向东面前,费力地抬起胳膊,既怒又恨地扇了他一巴掌,“你这不争气的兔崽子,狗改不了吃屎,怎么还去四处勾搭女人?”

挨了打的黄向东知道母亲有严重的风湿病,这一巴掌也没什么力量,可以说完全不疼,但他仍然捂着脸,半个屁也没放。黄淑凤又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黄向东身高有一米七五左右,比母亲足足高出二十厘米,但他仍然低着头,就像五岁小孩挨训一样,连大气也不敢喘。

“别看这家伙风流成性,看上去不太成事,没想到家教还挺严。”铁柱低声对吴站长说。吴站长走上前对黄淑凤说:“大娘,您消消气,像勾搭女人这种事,是男人天生的毛病,骂也没用。这么晚了把您叫醒真不好意思,要不您继续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再谈正事。”

不想黄淑凤摇了摇头,“不用了,其实我根本也睡不着,还是早点告诉他吧,免得这兔崽子还蒙在鼓里。”

周保中不善言谈,于是道:“这样也好。老吴,你嘴巴利索,就由你来跟他说吧。”

吴站长喝了几口水,先让人扶着黄淑凤坐下,又指着一把空椅子对黄向东说:“你也坐吧,这事儿说来话长,你先做个思想准备。”

黄向东对母亲说:“妈,这些人想绑架勒索,我可没钱给他们啊,他们欺负你了吗?”

“勒索个屁!”黄淑凤骂道,“你真以为他们是劫匪绑票,就算绑也不会绑你这种废物。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人家是共产党,是抗联军,专门打日本鬼子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地闭嘴,听人家吴同志说话!”

黄向东傻了,共产党,抗联军?这不是老百姓的军队吗,什么时候也干起这种绑票勾当了?

他从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几位老总,共产党抗联军可是好人,你们专打日本鬼子,从不侵犯平民。可……可再穷也不能从我们老百姓身上捞钱吧?怎么也得找个富户什么的——”

铁柱严厉地打断他的话,“你胡说什么?谁在你身上捞钱了?”

黄向东苦着脸说:“那你们把我弄来干什么,不就是泡了个有夫之妇吗?总不至于砍脑袋吧?”

“你先听我说话行吗?”吴站长颇有城府,但也忍不住脸上变了色,“你这张嘴还真够贫的。”黄向东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再言语。

看到黄向东好容易不再废话,吴站长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了吴站长的讲述,黄向东这才明白。吴站长等人当然不是那有夫之妇的丈夫派来的打手,也没有绑架勒索的意思,他和小吕、小江都是延安情报部培训出来的谍报人员,奉上级之命来到东北,配合东北抗联军的周保中将军进行一项秘密任务。这项秘密任务的核心人物,是一名刚从日本陆军驻京都第16师团军医研究所调到哈尔滨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的日军少佐,名叫三条洋平。因为他姓三条,所以这个任务就被定名为“麻将牌行动”,三条洋平的名字也用“麻将牌”来代替。

此人毕业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微生物系,聪明过人,学业优异,但军国主义思想根深蒂固,全心想要效忠天皇,支持侵略。他在1932年,与刚刚创建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的战争狂人石井四郎相识,石井四郎对大学毕业不到两年的三条洋平非常欣赏,并极力劝说后者为其研制细菌生物武器。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三条洋平终于开始正式为其研制生物杀人武器。在石井四郎的帮助下,三十岁的三条洋平从大尉升为少佐,成为日本施行国际军衔制度以来最年轻的少佐。

1944年,三条洋平在现任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负责人北野政次的强烈要求下,被日本陆军省调到中国东北,在设于哈尔滨平房区的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总部第一部特别班任职,参与协助细菌研究工作。

延安情报部和社会部从两年前就开始注意三条洋平的举动,年初石井四郎因为贪污被举报而回日本受审,后来不了了之,但他和三条洋平的接触十分密切,那时安插在日本的中国间谍就在全天候监视两人。间谍经探听得知,为了扭转节节败退的东亚战局,三条洋平向石井四郎正式提出一个庞大的计划,虽然还不知道计划的内容是什么,但有一点能确定,这个计划将会造成无法想象的严重后果。

在上级领导和几位资深情报员的努力下,他们终于打探出这个庞大的计划名为“如意计划”,但所有情报也只有这四个字,至于计划的具体内容则极其保密,外人完全不知晓。即使这样,为了探到“如意计划”这四个字,延安情报部也付出了两名情报员的生命。其中一名女情报员从半年前就设法乔装成保姆混进三条洋平的家,有一次石井四郎和三条洋平在书房里密谈,女情报员在偷听消息时露了马脚,被三条洋平发现,抓进军部严刑折磨十几天才死去,临死前全身几乎被肢解成十几块,惨不忍睹。好在她被捕前抢先把重要情报成功传递给同志,也算没有白白牺牲。

六月,三条洋平来到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任职,可他却先请了十几天假,偷偷打扮成中国农村庄稼汉,不远千里跑到中苏边境的偏僻小镇道河村,去刺杀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年农妇。吴站长和周保中的副官铁柱、小吕、小江一路上悄悄跟踪,并在紧要关头出手擒住三条洋平。

后面的故事就与黄淑凤有关了,在吴站长讲述的同时,黄向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母亲,母亲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否认。等吴站长说出想让黄向东顶替三条洋平回到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继续扮演三条洋平时,黄向东盯着他看了半天,又看看母亲,突然哈哈大笑。

“什么意思?有什么可笑的?”铁柱忍不住斥道。

黄向东笑得喘不过气,“你们也、也太可乐了吧?编出这么个故事有啥用?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就算那个叫什么三条的日本鬼子和我长得像,你也不能相信我和他就是双胞胎啊!”

“你才糊涂!儿啊,我一直骗你,说……说你父亲是奉天人,在你两岁的时候就死了。其实那不是真的,你的亲生父亲就是三条木,我瞒了你三十几年,如果你不去日本找他们,我打算这辈子就这么瞒下去……”黄淑凤眼泪横流,有点说不下去了。

黄向东走到母亲面前,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狐疑地问:“妈,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啪!”黄淑凤又扇了他一巴掌,“你老娘没病,你小子才有病!我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连谁是你亲爹都记不清!”

“我、我怎么可能是你和日本人生的?我不信!”现在该轮到黄向东沉不住气了,脸色铁青,神情也很尴尬。

吴站长走过来,拿出两支钢笔递给他,“你看看这个。”黄向东接过笔,顿时傻了眼。这钢笔他当然认识,母亲说是他早亡的父亲留给自己的订婚纪念物,是很值钱的英国派克钢笔。可他清楚地记得只有一支,现在怎么成了两支?

“看到了吧?另一支钢笔是从那个三条洋平身上搜出来的,他父亲——哦,也是你父亲三条木曾经各留了一支钢笔给你们俩,就是为了以后你们相认时有个物证。”吴站长道。

黄向东当然不愿承认,他哼了一声,“这能代表什么?也许是那个日本人凑巧也买了一支同样款式的钢笔呢。”

小吕把那封被三条洋平差点儿吞进肚子的密信交给吴站长,信已经被小心地用胶拼粘在一起。吴站长把信交给黄向东,“仔细看吧,这是你父亲写给三条洋平的密信。很陈旧,应该是生前早就写好了的。字迹不太清楚,但以你的日文水平,应该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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