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初宁与徐砚被请进陈府。

初宁是首回来陈家,随意在走过的游廊扫了眼,发现漆画木栏颜色都极鲜艳,显然是翻修不久的。

她就想到先前听过的陈家事迹。

陈家祖上都止步举人,在京城一直都是小门小户,极不起眼。直到陈同济高中,进了翰林院,后转督察院因一回进谏得了清名,也得了明德帝看中,陈家这才算起来了。

陈同济如今累官至二品,督察院一把手。但他也不敢太过张狂,陈家如今住的还是祖宅,只扩建过一回,成了四进的院子。

这扩建正是一年前,那时陈同济刚升了二品,陈家就来向她提亲了。

初宁想到亲事,微微抿了唇,神色都严肃几分。

她知道自己不算聪慧,可陈大人去见爹爹让她心生警惕。那陈大人分明就是只为利益趋使的人,出事前对他们家避之不及,如今必有图谋。

可如今爹爹蒙难,哪里还有什么能被人图谋利用的,她想到的只有两家姻亲关系能用,陈大人或许会利用这点来逼迫她爹爹做什么。

如若真是这样,她的亲事只会拖累父亲。

所以她来了这。

小姑娘一边走,眉宇间都是凝重,徐砚视线落在她小脸上,把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

他应承小姑娘带她来这里,是猜到她的意思,默许了。

小姑娘能想到的事情,他如何会想不明白。

陈同济去诏狱八成是仗着这门亲,有求于宋霖。

以宋霖的能力,不可能看不透陈同济那自私自利的品性,他可以笃定陈同济真敢用亲事做威胁或交换,宋霖绝对不会答应。

所以......这亲,不结也罢!

退亲之后,他费些心思给小姑娘找一门更好的亲事就是。

徐砚眼底凝着碎冰一般的寒光。他也想来看看,当初宋霖为何会应下这门亲!

此时陈府正院,管事去给陈夫人报信。

陈夫人已年过三十,长得腰圆胯宽。娘家是京外一县城的乡绅,家中田地甚多,家境十分富裕。陈家几代未中进士,眼看供读后辈无力,所以陈老太爷就给儿子娶了个能在银钱上支持他的。

听到报信,陈夫人直皱了眉头:“你说和与少爷定亲的宋姑娘来了?”

管事微微弯着腰,胖胖的脸上挤满笑回道:“是的,还是一身小厮的打扮来的,身边还有位姓徐的大人。是大理寺徐寺卿的弟弟。”

小厮打扮,那是什么装扮,怎么还有徐家的人跟着?

她出身一般,随着丈夫在朝中地位渐高,就变得十分注重仪容礼法,生怕有一点失礼就被人提起出身。听到初宁登门来,本就不太喜,宋家可才出了事。再听到奇怪的打扮,眉头就皱出个川字来。

她朝管事挥了挥手:“先让她等等,就说我这头正忙着,一会就过去。”

说罢,气定神闲地端了茶喝,转着眼珠子想事情。

本还想着能给儿子娶个高门大户的姑娘家回来,更有助仕途,结果宋阁老说倒就倒了!

当初她就不怎么同意,其实她也不想要个出身比自己高的儿媳妇,让她感觉到自卑和有压力。

宋家出事后,她问过夫君,说这门亲事暂不能退,即便要退,也不是现在。左右儿子也才十四,不着急,拖几年能拖得起。

就看现在那个宋姑娘上门来,是做什么?

找他们帮忙求情父亲的事,还是害怕他们退亲,上门探虚实?

她琢磨着,觉得是后者,还装成小厮上门,也怕丢人吧。未出阁的姑娘家打听婚亲,是够丢脸的!

想到这里,陈夫人眼底就有了几分不屑,又慢悠悠地抿一口茶。

这亲成不成另说,这也是个拿捏人的好机会。就让她先等着吧,等她摆足了长辈的下马威再说,若以后真成了,她婆婆的威严也立了。

初宁这时已经被请进了陈家花厅,下人上了茶点,胖管事来说一句夫人在忙,两位稍坐就不见了人影。

这种怠慢让徐砚直皱眉。

陈家说是新贵,结果这么上不得台面,那陈夫人居然要给小姑娘下马威,任何一个要点脸面的长辈都不会做为难小辈的事!

何况他一个官身的老爷也陪着来。

徐砚心里涌起恼意,心疼地看了一眼初宁。

小姑娘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拘谨,应该是在紧张。

想到她自打父亲出事后的懂事与坚强,他恼怒更甚。

这好品性的女孩儿,陈家是瞎了眼!

不过他向来忍功极好,不动声色地喝茶,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等着就是,左右没脸的不会是他们。

初宁也明白自己被人怠慢,双手慢慢攥成拳头,她偷偷看了一眼徐砚,结果与他目光撞了个正。他朝她安抚一笑,无声的温柔。

她好像就不那么紧张了,把背挺得更加笔直。

就那么坐了有近一刻钟,陈夫人才姗姗来迟,捏着方绣帕,七分假腔调地笑着寒暄。

“实在抱歉,家中有事务绊住了,让两位等久了。”

初宁听到妇人的声音,缓缓站起身,朝她喊了一声‘夫人’。

陈夫人吊着眼角朝她看去,果然见她一身灰扑扑的打扮,眼底轻视更浓重:“哎哟,这是宋姑娘?穿成这样,都要认不出来了。”

其实两人就见过一面,初宁知道她在嫌弃自己,却是微微一笑:“怕给夫人带来不便,让陈大人也被跟着非议就不好了,所以才这样登门。”

陈夫人脸瞬间就沉了下去。

这是在骂他们宋家出事后就缩着,无情无义!

徐砚听到小姑娘被为难,握紧了茶杯,闻言后,骤然松开手,甚至还轻笑一声。

青年的笑声低低的,把内中嘲讽的意味发挥出十成,陈夫人连耳根都被臊红了。

可徐砚是官身,她再恼也不能失了仪态,暗咬牙强挤着笑又说:“我们家老爷不在,也没个人能陪徐大人的,正好不成器的小儿在家,我这就叫他过来见过大人。”

“不必了,怕是和小公子说不到一块儿,还是不影响小公子念书为好。”

徐砚轻描淡写拒绝。

他用得着一个小儿作陪吗,简直是降低他身份,这妇人,说话都没有脑子。

陈夫人这回连脸都涨红了,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人家已经入仕,她儿子连举人都没考上,哪有资格待客。

她嘴唇嚅嚅,险些要落荒而逃,只好把气撒初宁身上:“宋姑娘快坐,你一未出阁的姑娘家跑来,肯定是重要事了,你坐下说。”

初宁闻言还真不客气坐下,连谢字也没给。

她讨厌这个陈夫人,字字讥讽,如同骂街的泼妇一样不堪。

整了下思路,初宁就缓缓道来:“今儿前来主要是想和夫人说两家的亲事......”

“哎哟......”陈夫人当即怪声怪气打断,终于让她捏到发作由头了,“宋大人出了事,宋家就没别的长辈了?怎么你一姑娘家来说,被传出去可多不好,而且这亲事也没什么说的。”

“当初定亲,是因为你险些从假山上摔下来,小儿伸手搭救,宋大人就定下了这门亲事。宋大人是个懂恩知报的,两家也算门当户对,这才成了一段佳话。”

“所以,这亲事哪有什么好再说的,你小姑娘家家,有什么担忧该先给长辈说。”

一番话夹枪带棍,就差直接骂初宁不要脸,还点明当初这亲事能成,是宋家为了报施救之恩。更深一层意思是,即便他们陈家要退亲,也没有什么过错。以前救过你嘛,当不相欠了。

初宁再好性子也被气得蹭一下从椅子中站了起来,手都在抖。

徐砚重重把茶杯放下。

当年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是因为初宁险些失|足坠山,被陈家小子所救,可是怎么会让陈家小子所救,事发时是在哪里?

徐砚直觉此事有问题。

生气的初宁拼命深吸呼吸,才没让自己失态,憋得眼眶都红了。她有使以来冷着脸跟长辈说话:“夫人此言差矣,我却是记得我父亲要送谢礼,是陈大人提要结儿女亲家,我父亲考虑了三日。不想陈大人却直接就大张锣鼓请了冰人上门提亲了,我还真不知道哪家要结亲,是双方没有议定就声势浩大的,像足了戏里的土匪抢人!”

最后一句,声色皆厉,娇娇小小的人儿居然爆发出极压迫的气势。

徐砚总算听明白了,是陈家拿着小姑娘的名声使计,才逼得宋霖应下定亲!

简直狡诈!

陈夫人被吼得退后一步。

从来没有人这么跟放肆的说话,还是揭了他们陈家的脸面,让她急得声音都拔高了:“宋初宁,你还没进门就要以下犯上了?!”

徐砚这时站起来,也不准备对她客气了,不想初宁却是气势汹汹先逼近陈夫人一步:“我呸!把庚帖还我,我是来退亲的!”

若不身量矮,都想呸她一脸唾沫腥子。

原本还想拿出婆婆架势来教训她的陈夫人一怔,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说什么?

来退亲的?

她怎么舍得退掉这门亲事,明明都成破落户了!

又仿佛是被重重往脸上扇了一巴掌。她刚才自以为是的拿捏与教训,端着婆婆的架子,在他们眼就是个笑话!

陈夫人为自以为是的端着身份臊得头晕目眩,险些一口气没提起来。

徐砚看着气到双眼通红的小姑娘,想起一句话,兔子急了也咬人。小姑娘......可惹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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