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了一场雨, 天气越发闷热,端午之期临近,家家户户都泡起江米准备包粽子。

初宁这几天一到中午就会心慌, 生怕再一回到院子, 就见着来蹭饭的任澜颐。

吃吃喝喝,她心疼银子那么一会也就过去了, 问题归根在于她面对任澜颐总会找不到话题。四眼无声相对,或是突然话止寂静, 简直尴尬。

但今日中午下学堂,任家姐妹都等在碧草堂外, 是邀请徐家姐妹和初宁到客院去用饭。

说是任大夫人特意为众人准备了席面, 让小姑娘们聚聚, 端午之前他们就要回任家去。

初宁听完就差双手合十, 要喊菩萨保佑了。

众人便把书袋给丫鬟带回去,跟着徐家姐妹去吃席面。

任澜颐脸上堆着笑,凑前到初宁跟前, 问她:“初宁妹妹准备做哪几色的百索。”

百索是长命缕的别称,每缝端午都会编织佩戴, 有避灾除病、佑康益寿的寓意。往往是亲人相赠或晚辈赠于长辈。

初宁心里也没个数,只道:“晚些回去看看,挑着配, 也不就非用哪几色。”

任澜颐眸光闪烁,觉得她这回答是在敷衍。可不问清楚, 又怕到时和她撞了,便说:“那晚间我去你那儿,和你一块做好了。”

走路的初宁脚步明显就乱了节奏,强挤出笑来说:“好。”

反正也没几天相处, 她且再忍忍,尴尬那么一会也就过去了。

到了客院,初宁看到任家和徐家兄弟也在,看来今天就是特意让他们表兄妹准备的。她应该是顺带的那个。

徐立安见到初宁纤细的身影,双眼一亮,嘴角不自觉就先翘起来,甚至想喊她一声。可在小姑娘漠然和自己福一礼后,他声音就梗在喉咙里。

凶丫头,对着所有人笑,唯独对他冷着脸。

那他也不必要去贴她的冷脸!

小少年暗哼一声,别过头,随便找话题和任家表哥说话。

任大夫人准备席面,自然也把小姑子请来,不过两位长辈到屋里用,把小厅让出来给小辈们相聚。

小厅里传出笑声阵阵,任氏想到初宁也在,心里总不是滋味。不时伸头张望。

任大夫人好笑:“你紧张什么,大家都在的。”

任氏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其它的:“吃菜吃菜,大嫂可许多年没请客了。”

屋里气氛登时变好,任大夫人频频向她敬酒,说这些日子实在打扰云云。正说着,外头传来几声惊呼。

初宁的裙子被汤泼了。

她也没看清手边的汤怎么就倾下来,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烫着了吗?”

众人都吓得围上前,徐立轩当即抽了帕子蹲在她身前,是汐楠眼明手快,不动声色把帕子接过来。给自家姑娘擦裙子上的汤水。

徐立轩这才反应过来,这到底不是自家妹妹。

他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站到边上,一侧头,看见两位长辈也从屋里出来。他母亲正瞅着初宁,神色微冷。

徐立轩愣了愣,直接初宁提出回院子换衣裳,才回过神来。

——他母亲似乎对初宁不太喜欢。

而一边的任澜颐,早暗中把帕子都要绞成麻花。

轩表哥怎么可以去帮她擦裙子。

初宁一来一回,再坐下时众人都吃得差不多,她草草再喝一碗汤也就搁下碗。徐家姐妹正听任澜颐说什么,眼里都是羡慕。

她就听到徐琇莞问:“可以看一看吗,和舅母说说,借我们开开眼界啊。”

任大少爷笑道:“看一看又没什么,你们自去找母亲就是。”

于是,初宁懵懵地跟在几人身后,等见到东西时,才明白这究竟是看什么来了。

是一支衔着珍珠的凤首步摇。

初宁见着那精致的步摇时,心里是震惊的,这和她娘亲留下的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任大夫人也有一支呢。

她站在最外边,听任大夫人说这步摇的来历。

“太后娘娘赐给老夫人后,老夫人便一直收着。虽是太后娘娘特赐,可规制在那,不是大场合也不敢时常佩戴。后来就把这步传给了我,准备就那么从任家长媳,代代传下去。”

初宁听完后,眼底藏着疑惑。

难道这步摇还是一对不成?任家的是太后赐的,那她家的呢?

父亲也没有说过来历。

回到院子,初宁煎熬地陪着任澜颐编了四五条百索,总算把人给送走了。在沐浴的时候问汐楠知不知道她那支凤首步摇的来历,汐楠直摇头。

她心里对步摇的来历更好奇了。

***

徐砚这几日天都在暗中忙宋霖的事,早出晚归,今日还在宫门‘巧遇’到三皇子,对方十分亲和地和他寒暄几句。

重要的话并没有,可这足于让徐砚心生警惕,知道三皇子是因为陈同济送的帐页,想试探自己。

他倒是不怕,只是应付得有些不耐烦,加之对太子这几日的不作为心寒。

再怎么说,宋霖都是为了保太子,才落到如今被人欺的地步。

不想当夜,宫里就再度出事,太子居然在深宫中遇刺。

一剑刺在胸膛,好在是护驾及时,太子才没有受到致命伤。

明德帝震怒,彻查禁卫和东宫三卫。

徐砚知道这事是上回来找过他的陆允行深夜前来,第一时间把这事情告知。

“徐大人,殿下说他能做的唯有拼一回祸引东水。殿下只和你说浙江人员要有调动,却没告诉你是为何有调动。”

“工部都水司在浙江的分司其实也牵在贪墨军饷一事中,是在宋大人离京后有人给陛下再上了密折,此事再指太子和二皇子。有了前面的事,陛下派锦衣卫暗查,殿下一直在等这个结果。”

“今早,殿下知道他派去浙江分司的人心力不定,色字误事,被人引诱着做下错事。最后为自保,只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徐砚听到这里,背后已是冷汗淋淋:“所以这事殿下必受牵连!”

“对,殿下知道此事只要事发,必不是能简单善后。所以殿下说,现在扳不倒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后手在此,殿下只愿能利用此事把你还是安插到工司的都水司,派往浙江。”

陆允行继续说道。

“殿下说,徐大人现在在朝中还不如在外边,如若能为国抵制倭寇一事上立上功劳,那也算全了徐大人对殿下的一片心。”

该说的话都说完,陆允行一拱手:“我这就先走了。”

陆允行来去匆忙,徐砚在人离开后,站在院子里的翠竹前良久。

夜深风凉,遥望天边,乌云聚拢。团团层层的,像天空中的庞然巨兽,随时要扑到大地,将一切都吞并。

徐砚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指尖都是凉的。

逼得太子自导自演一场来博取皇帝的同情,皇子们间的暗涌远比他看的还要更可怕,宋霖是不是知道太子还得再遭算计。

那份帐册,最终就只能有一点点牵制的做用。

徐砚一夜无眠,次日到了翰林院,得知明德帝今日休朝,外边都传太子重伤一夜未醒。

再有是锦衣卫里头,揪出了几方牛鬼蛇神,其中连皇子都脱不干系。这让明德帝更为震怒。

那可是天子亲卫,锦衣卫指挥使因为此事,险些被夺职。

明白这里头有太子计划的徐砚知道,太子是在铤而走险,挑拨锦衣卫里的争斗。

谁人不知,锦衣卫正使和副使,一直都为功争得你死我活。皇帝却最喜欢看他们为自己争风,这样可以保证两人都是一心忠君。

所以锦衣卫里头,现在也乱了,而太子要的就是一团乱,寻求最终脱罪的办法。

宫里的惊变也让大臣们个个心里惶惶,三皇子被毫无预兆反手摆一道,打乱了所有计划,恨得直咬牙。却真的心生忌惮,不敢再有异动,跟陈同济一样,都缩着尾巴等这混水变清。

浙江水都司事发,就要拿官员回京问罪,空缺要及时填补。

明德帝在忙得头大如斗的时候,还得斟酌再派去的官员,有人暗中给首辅递了份战船的图纸,那人正是翰林院的杜和光。

徐砚知道太子给的机会已来临,当即找了杜和光,把自己画的图纸给他,让他转呈首辅。

他知道闫首辅必定会转呈皇帝,因为工部是他死对头张阁老的地盘,闫首辅要安插自己的人。

先前推举他,也是因为此,不过他只得才名,资历浅才没能成功。

如今他呈了图纸,再有太子派人在后边推波助澜,这差缺便跑不了!

徐砚为自己又奔波两日,运筹帷幄,只待最后尘埃落定。

***

眼看还有两天就端午了,初宁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算居然有六七天没见到徐砚。

她看着框里的百索,取过一条放进荷包里,其它的让绿裳和汐楠拿着,给徐府各房送去。

她借住徐家,徐家长辈都待她十分好,心中感激,惟愿他们安康。

任氏得到百索,面上笑着,转头就叫丫鬟收起来。不要说戴着,连挂在帐上都不想。

余氏那头却上了茶点,拉着她说了好大会话才放人离开。初宁想着老人的一会请安再给,徐家晚辈也都会到碧桐院,就决定先到碧桐院去。

走在小道上的时候,正瞧遇见徐立轩的小厮。

绿裳顺口喊他一句,听到他说今儿少爷们都不会到碧桐院请安,因为先生给他们额外的功课,明天要考。

初宁一想,就把要给徐家三位少爷的百索都让他转交。

小厮笑着接过,嘴甜得很:“小的一定会转交的,还会告诉少爷们,这是姑娘的心意。”

逗得初宁直笑。

可是当晚,初宁把所有人的百索都送出去了,唯独还是没有见着徐砚。

她只好想着,明天早点起,趁他出府前再把人堵一回。

做了决定,小姑娘就早早歇下。徐老夫人得了初宁送的百索,心里高兴,晚间就叫林妈妈挂到帐上。

哪知,林妈妈这头还没挂上,外边有小丫鬟紧张跑过来:“老夫人,大少爷过来了,很着急说要见您。”

徐老夫人一看更漏,近二更天了,大孙子怎么还往内院跑。

她披了衣赏,正要出内室,徐立轩已经规矩都顾不上,冲进来直接就跪倒在老人脚边:“祖母,您得劝着些我母亲,她要把四顺给发卖了!”

老人惊疑不定:“四顺?你的那个小厮?!”

作者有话要说:  错字晚会会改,二更还是在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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