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刻还是莺声燕语的温柔乡, 下刻就成了李和伟的宣判地。

来到汝宁的锦衣卫暗中先去核查各衙门卷宗,与徐砚上呈的一比对,再查核笔迹新旧, 真假一目了然。

将各衙门的人暗中控制住, 就只要捉拿李和伟归案。

李和伟听着锦衣卫口中篡改之事,一个字也不认, 还在辩解道:“各位对我恐怕有所误会,那些东西都是先前徐砚去核定, 有错有做假,我实在不清楚。”

“李侍郎这话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领头的一位锦衣卫千户笑了笑, 李和伟勉力镇定, 继续说道, “各位看看上面的印章与签字就知道, 我这边都还没有落印呢,准备这两天就去做最后核查。”

在场的锦衣卫听他说得跟真的一样,相视一眼, 哈哈哈大笑。

李和伟直觉有异,扯着嘴角尴尬地跟着笑, 那千户就走上前,拍拍他肩头:“李侍郎把事情推在一个死人身上,倒是厉害。”

“你说笑了, 这并不是什么推脱之词。”

“是啊,徐大人也没有身亡, 你这也不算推脱之司。”

李和伟又要扯着嘴角笑笑,但神色当即一僵,一滴冷汗就滑落下:“你、你说什么?”

“押走!”

那个千户一抬手,冷笑道:“徐大人不但没死, 还回京揭发你蓄谋杀害朝廷命官,欺上瞒下,意图虚报迁居户数与田地,以公谋利!”

李和伟脑海里轰隆一声,如惊雷炸响,脸色青白交加,喃喃道:“谁没死?他没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堵上嘴!”

千户不耐听他嚎叫,当即有人堵上李和伟的嘴,那个人下刻闻到一股骚臭味,然后嫌恶地扫了李和伟一眼。

李和伟居然被吓到失禁了,堂堂侍郎,杀人的事都敢做,结果胆子就这么点?

汝宁的事情被快马一天就送回京城,明德帝看着折子,冷笑连连。

“反了!都要反了!一个两个,居然就还能在这种要命的事上再被银子迷了眼!”

明德帝拍着案面怒骂,宫人们都低垂着头。他缓了会,把锦衣卫指挥使林泰喊了进来:“张华之的事情查得怎么!”

“张阁老自那日跪晕之后就一直在府里,足不出户,其中一个接触宋阳的确实是周家人。也确实有一桩凶案与周家人有关,最后却判了个证据不足,放了人。”

“所以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干净的!”

明德帝站起来,怒得双目赤红:“老二那里昨天还出了问题,明显就是冲着宋霖去。宋霖是朕保回朝的,他们是想要做什么,不满朕!还是他们想自己当这个皇帝,做这江山的主!”

林泰没敢接话,明德帝在大殿了走了几步,冷声下令:“连夜把那犯事的周家人给抓起来,张华之软禁在张府,我倒要看看李和伟那里还能审什么来!”

明德帝不傻,一个侍郎不可能只为了几个银子杀害朝廷命官,给他胆子也得掂量着!

而且那些银子李和伟一个人也吞不下!

锦衣卫连夜抓人,还有周家人,三皇子早先就布着耳目,自然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

他身边站着位幕僚,焦急地望着还在看信的三皇子。

等到三皇子将手中的信放在桌案上,他才拱着身问道:“殿下,李和伟恐怕会把阁老给供出来。”

“供出来就供出来。”

三皇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靠在椅背中。那个幕僚小心地打量他的神色,心里犯嘀咕,试探性地又问道:“殿下,二皇子府的事也失败了,宋霖那头恐怕也会联想到我们这头上来。”

“张阁老都敢叫李和伟杀人,顺带算计宋霖女儿又怎么了,那徐砚还是宋霖的准女婿。”

三皇子笑笑地说着,斜斜去看了眼幕僚。

幕僚背后已经是汗湿一片,知道三皇子这是要弃子了,他面上不敢露出怕意,堆着笑说:“殿下说的是,这都是张阁老做下的。”

“周家被抓那个算是我表弟,既然都进了锦衣卫,也没必要留着了,死了还干净一些。”

幕僚离开三皇子书房的时候,已经满头满脸都是汗。三皇子狠辣他早就知道,但堂堂一阁老,说弃就弃了......

那像他们这样的,有个行差踏错。

幕僚不敢多想,顶着夜风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徐砚受召上朝,玉树临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少大臣见到他都以为眼花了,有人还揉了揉眼,直到听他对在汝宁的述职才明白这是假死。

大臣们看看徐砚,再看看宋霖,觉得这对岳婿都有那些点可怕。

当朝,明德帝直接就升了徐砚的官,顶掉李侍郎的职,继续跟进汝河分流一事。

徐砚擢升,多少人羡慕得红了眼,纷纷上前恭喜。其中知道二皇子府事情的,又道宋霖徐砚都是运道好的,搞不好那宋初宁是个福星。

而在中朝议事的时候,明德帝又丢出一个叫人意外的想法。

他终于要放成年皇子到各地封地去。

宋霖闻言皱了皱眉。

第一人是考虑到二皇子府发生的事,除了让皇家丢脸,应该就是让明德帝厌烦了。

这于太子来说,是好事,却也可能会不受控制成为坏事。

皇子去了封地,若有野心,养私兵......三皇子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此事本就符合祖制的,是明德帝压了那么多年,一个成年儿子都没有丢到封地。他提出来后,众位大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听顺圣意,明德帝便敲定此事过了端午朝议。

徐砚得已重新现身,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徐家,给老母亲赔礼。

再之后说起的事情便是宋霖的决定。

徐老夫人闻言又喜又惊,连声问:“宋阁老真的舍得初宁这就出嫁?!”

“是的,所以还请娘帮着儿子选个最近的吉日,我们在下聘时就定好婚期。”

“是不是太过仓促了?!”

老人有种不真实感,儿子高升,然后就是要娶妻了!

她喃喃好几遍,终于喊来林妈妈安排出门,要亲自去挑日子。

因为有着皇帝的赐婚,挑了吉日还要再给钦天监送去,初宁身为安成公主义女,还得再经过礼部来安排大婚的一切。

宋霖下了决心后还未与女儿提起这事,这日下朝后终于和她坐在一块,轻声告诉她快要出嫁的事。

初宁惊得险些没拿稳杯子:“爹爹?您不是说还得留我到十六的,我现在都还没有及笄!”

宋霖望着女儿,勉强打起精神笑笑:“真把你留到十六,你还不得怨我。”

“爹爹!”初宁丢开茶杯,走到他跟前,伏到他膝盖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向来是聪慧的,宋霖却不想说,摸了摸她的发:“是有一些事情,但不是至关重要的,徐砚很好,即便你未及笄嫁过去,他也不敢欺负你。”

初宁听得懵懵懂懂,莫名红了眼,哑着嗓子喊爹爹。

宋霖把她拉起来:“地上凉,你只是嫁人,有空还是能常常回家来的,有什么好哭的。”

初宁点点头又摇摇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到了第二天,徐老夫人与徐砚便带着一百零八抬的聘礼到青柳胡同,一同来的还有闫首辅。

闫首辅笑着恭喜宋霖,感慨似地说:“若不是徐少卿告诉我两人的八字一合,发现与明年的吉日都相冲,明年不适宜两人成亲,所以把婚事提前了。我都不知道,你这就要嫁女儿了!昨儿居然都提一个字,你这人啊......真是!”

宋霖面上带着淡淡地笑意:“是不敢劳烦首辅。”

闫首辅前来,是给徐砚这边撑门面的,有他见证下聘也算是锦上添花。

初宁躲在屋子里听外头的热闹,心情十分复杂,喜忧半掺。喜自己终于能嫁给徐砚,忧未曾说明事因的父亲这边。

两人亲事定在五月十八,算起来,也就半个月时间准备,绝对是仓促的。

其实外边人都明白宋霖早早嫁女儿的决定来自于哪里,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纷纷上门来道喜。

三皇子得知自己反倒成了彻底拧紧宋徐两家的助力,虽是冷静,到底还是摔了一套玉器。

宋宅那边前院与后宅的几个主要院子已休整得差不多,宋霖带着女儿在端午前便搬了回去。

他女儿要出嫁,也不可能在青柳胡同就出嫁。

初宁自打徐砚正式下聘后就没见过他,那天他也只是来到房门前,隔着门板跟她说安心待嫁,外头一切有他。两人实则连面都没见上的。

可做为新嫁娘,初宁哪里就真能安心。

端午这天,京城里还是有龙舟赛,能去凑热闹的都去了,初宁近出嫁便留在家里。

她既然已经猜出自己出嫁有其它原因,也自然不会再乱跑,让父亲担忧。

下午的时候,吴馨宜就杀了过来,先是抱着她又叫又笑,还惋惜她那么早要嫁人。然后把她也已林大少爷定亲的说出来。

这事是在初宁意料之中,当然是恭喜好友,吴馨宜却是不太满地说:“我父母说要留我过了年再出嫁,我现在却是羡慕了。”

刚刚还说她怎么能嫁得那么早,这会又说羡慕了,少女思慕之情尽在脸上。初宁暗暗就猜测,这段时间吴馨宜和林大少爷究竟发生过什么。

先前明明还怎么看都不顺眼的。

不过初宁怕她害臊,并没有问出来,已经暗中叫汐楠去探听探听。

等到吴馨宜离开,安成公主却也来了,抬了几个大箱子。

初宁请她坐下喝茶,看着箱子好奇地问:“殿下这是带了什么?”

“是一些首饰和布料,另外还有一些家具送到前院。这些是我早几年就准备了的,就想着哪天你要嫁人,好给你抬过来。”

姑娘出嫁,陪嫁都是娘家这边的亲人准备,初宁有些害羞地抿唇笑笑:“您和爹爹这都未雨绸缪啊。”

父亲告诉她不用担心嫁妆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父亲早就让人有做好千工床一应的大件存放在别处。

安成公主看着那几口箱子笑笑,有些神秘兮兮地把她拉进内室,从袖子里取出一本精致的册子。

“你看看这个,这个才是重要的。”

初宁看着封面并没有字的册子疑惑,翻开第一页就吓得直接把书丢得老远,安成被她逗得直哈哈大笑,笑过后去把册子捡起来再塞她手里。

“瞧你吓得,谁成亲不是这样。虽然我想徐砚不会委屈你,也不敢乱来,但你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总不能等到哪一天还傻乎乎的。”

什么委屈,乱来,都话中有话,初宁虽是不经情|事,但多少能听懂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那个册子到安成离去,她也没有再翻一页,然后是锁进一个箱笼里,脸上的热气久久都没散去。

在初宁和徐砚谈婚论嫁间,李和伟终于被押进京,半道上就把该招的都招了。原本还被软禁在府里的张阁老,当天就被锦衣卫押着去见明德帝。

明德帝把供词砸在他脸上,张阁老一条一条罪状看下去,最后看到谋算皇子一条时突然就笑了。

二皇子的事哪就有他丁点关系?!

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宋霖那种幸运,边笑边哭,几乎疯癫。

宋霖来到御书房要禀事情,看到张阁老被软软拖着出去,次日,张阁老直接被判了斩立决。

有谋害皇子一条,明德帝为了保皇家颜面也不会放过他,而李和伟谋害朝廷命官自然也逃不过一死,判了秋后处决。

满朝的大臣都一阵吁嘘,替张阁老倒台感慨世事无常,再看到宋霖的时候,又都谨慎几分。

果然不是人人都是宋霖,哪来那么多的翻盘。

而在张阁老倒台后不久,边陲果然传来战报,鞑子已经与我朝交手几场,虽然小打小闹,但对方兵力已经在迅速增加。

可见是几大部真要联合。

兵部一时忙得不可交,宋霖要替女儿亲事忙碌,还得忙朝事,这几天几乎是脚不沾地。

在一片忙碌中,徐宋两家的婚事依旧如期举行。

这日安成公主并没有到场,她丧夫未嫁,无子,她怕冲了初宁的喜事。皇帝和太后当天赏了初宁十大箱子东西,寓意十全十美,全福人也是太后找的,京城极有威望的镇国公夫人。

初宁被一大早就喊起来沐浴更衣,开脸梳妆,一轮章程走下来时已经过了午后,直折腾得筋疲力尽。

宋家前院已经挤满了宾客,女眷则由宋氏宗族里长老的妻子们接待,整个宋府喜气洋洋,热闹极了。

初宁在梳好妆后,就只能一直在屋里坐着,她此时有些紧张,但脑海里想的又不全是成亲的事。

她总想着昨天晚上与父亲相处的一幕幕,父亲虽是一直笑着,可她能感受到父亲的落寞和不舍。这么想着,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落。

从父亲反对亲事到赞同,她都忽略了父亲的心情,如今马上要嫁人了,她才明白父亲承受的比她想得要多得多。

新娘子一哭,这满屋的人就又开始忙碌了,忙拉着她补妆安慰,一通混乱。

不知是什么时辰,外头突然响起了鞭炮声,初宁心头一惊,喜娘已经高兴地进来说是新郎来迎亲了。

初宁就被人扶着往外走,是要去拜别父亲。

在满堂的宾客中,初宁见到了父亲,站在厅堂的廊下,遥摇看着自己。记忆里父亲明亮的眼眸不知何时已变得有些浑浊,似乎蒙了层雾,里面是对自己的不舍,可父亲还是朝她笑。

初宁跪倒在他跟前,死死咬着唇向他磕了头。

宋霖把她扶起来,眼眶微红,抬手帮她理了理凤冠上的珍珠流苏:“卿卿只要记住,你只是嫁人了,你永远都是爹爹的女儿,一切都有爹爹在你身后。”

初宁眼泪夺眶而出,喜娘忙拿帕子给她沾了沾,然后示意宋霖该盖红盖头了。

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徐砚身影来到院门外的时候,宋霖闭了闭眼,把绣龙凤呈祥的红盖头轻轻覆在她凤冠上。女儿的面容彻底被隔挡在这一片喜帕之后,他抬头看向天边,红霞已染着大地,仿佛也在给他女儿庆祝一般。

宋珉清被喜娘推了出来,他现在只跟初宁一样高,但稳稳扎了马步,把四姐姐背起来,一步步朝远处一袭朱红官袍的青年走去。

初宁被蒙着脸,什么也看不见,眼泪落在弟弟背上,直至被背进花轿,她耳边又是热闹的喜乐声。

她知道自己要出门了,动了动身子,强忍住想要回头看的举动,其实她回头也什么都看不见。

“卿卿,我就在外头,你不要害怕。”

徐砚的声音隔着轿子传进来,好像喧闹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她心中微微一动,很奇怪的又渐渐感到安心。

到后面,初宁好像就是在恍惚中度过的,耳边除了欢笑声和喜乐声,就只知道自己被温暖的手一路牵着。

跨火盆,拜堂,等到眼前一亮的时候,她看到朝自己笑得温柔的徐三叔。

她喃喃喊了声,徐砚手指轻轻抵在她唇边,俯身与她说:“不能这么喊了。”

“新人要喝合卺酒了!”

喜娘在这里高喊一声,徐砚坐到她身侧,紧接着她手里也被塞了一杯酒。她看到徐砚已经喝了半杯,忙也低头去抿酒,然后再互换了杯子,她余光偷偷扫过去,看到他的唇抿在沾了她口脂的唇印上。

她脸颊莫名发烫,忙把手里的酒也一饮而尽。

在杯子被人收去之后,突然耳边响起她没听到过词,有花生一类的干果从她头上落下,她被吓一跳。

一片袖子就挡在她头顶,那些东西全都被挡在外边,有一些蹦到了她裙面上。

她侧头,看到笑容温润的徐砚,他用眼神示意自己什么,然后她就偷偷去看身侧的人,听到对方嘴里的词正好唱到什么百子千孙。

这是撒帐歌,先前喜娘有告诉她的,不过是她把这些忘记了。

她眼晴就忙垂下去看自己脚尖,连耳根都红了,莫名就被那些词闹得心头一片旖旎。

好不容易等礼成,喜娘退出去,初宁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若是累了就梳洗用饭,不要等我。”

她头顶突然响起徐砚的声音,吓得她往后缩了一下。

——刚才不是听到他也跟着喜娘一块出去,他要出去敬酒的。

徐砚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旋即是抵拳低笑,就那么弯着腰看她,把她看得更是一直往后缩。

今天的小姑娘脸上被抹了厚厚的一层粉,反倒把原本的姝丽给遮盖了。他抬手去抹了把她的眼角,她出门的时候哭过,眼泪把粉冲掉一些,新娘居然还没有平时好看。

徐砚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他又抬手去把她的凤冠直接摘下放到妆台,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小姑娘揪着衣角,忐忑不安看着自己。

“我把绿裳和汐楠喊进来,不会再有人进来闹你,你安心换衣裳吃东西。”

他已经和老母亲说好,初宁年纪小,也是为了预防那些想闹洞房的夫人里参了什么牛鬼蛇神,不准备让其他人靠近新房。

初宁觉得好像和印象中的成亲不太一样,但向来他说什么,她都是柔顺应好的。

徐砚见她乖巧得不行,心里软成一团,轻轻去抱了抱她。她身子有些僵,好像是紧张,他轻叹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好了,我该出去了,不然外头得闹起来。”

满堂宾客就等着他呢。

他松开她,要转身离开,袖子就被她又扯住。他回头,初宁涨红了脸,蚊子一样地细声说:“夫、夫君少喝点。”

徐砚错愕,旋即有笑意一点点从他眼眸中蔓延,直至染满眼角眉梢。他突然再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轻轻扣住她下巴,朝她艳红的唇啄了一口:“再喊一声......”

他喜欢听。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撒花~~

胃疼的我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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