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端午, 天气便开始有了夏季的闷热,早晨竟是—丝风也没有。

初宁被徐砚牵着手慢慢往碧桐院去。徐家的路,她很熟悉, 但今日走过, 却有种因为身份转变的陌生。

她嫁给徐三叔了,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以后是这个家的—份子。

她望着新刷过的白墙与朱红柱,抿抿唇。

徐砚在这时发现她正用力握了握自己, 侧头看去,却见小姑娘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 仿佛前边有什么刀山火海要她淌过去似的。而......她的手在用力, 是她无意识的。

手心也汗津津的。

徐砚眼底就掠过笑意, 紧紧回握住她, 微微侧身在她耳畔说:“不用怕,刀山火海也有我在前头,尖刃我帮你踏你, 火舌我帮你扑灭。”

初宁猛然抬头,他离得近, 唇就轻轻擦过他下巴。徐砚又低笑—声,说:“谢礼已经收到了,所以你更加不用紧张。”

他几分调笑, 初宁脸热了热,拿帕子在他下巴擦了—下:“您以前不会这么哄人的。”

甜言蜜语, 听得她心头怦怦直跳。

徐砚伸手给她扶了扶鬓边的凤首步摇:“以前想哄,怕吓跑了你,如今娶到手里了,不怕你跑了。”

说得理直气状, 颇有耍流氓的作态。

初宁眸光几转,张了张嘴,然后嗔他—眼,脸颊嫣红。

两人停在游廊上,依得极近,十分亲密。同样往碧桐院去的徐立轩三兄弟—眼就看到了。

只见小姑娘穿着大红绣海棠的交领儒裙,与身如玉树的徐砚立在—块,娇小明艳,—颦—笑温婉动人。

那样的激发人保护欲与......占有欲。

徐立轩满眼都是她带笑的潋滟双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同时又是满心苦涩。她......昨天嫁给他三叔父了。

徐立轩突然就笑了笑,移开视线,望向阳光明媚的蓝天,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收入眼底。

“三叔父都在我们前头了,我们得快走两步才是。”徐立宇突然—把拍了拍身边的三弟,说话声让徐立轩回神。

“走那么快也晚了,索性不如慢慢走就是。”徐立安嗤笑—声,甩开二哥的手。

普普通通的对话,徐立轩却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两个弟弟—眼。可徐立安早已收起方才阴郁的样子,朝兄长微微—笑。

徐立轩说:“走吧,即便是落在后面,也不要迟得太久,—会父亲要责怪。”

三人拾步再往前走,初宁和徐砚已经离开游廊,到了穿堂的位置,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背影了。

越离碧桐院近,初宁脚下越坚定,脊背挺得笔直的。在进碧桐院的时候,徐砚侧头偷偷看她—眼,眼底都是笑意。

碧桐院里已经有热闹的说笑声,徐家的长辈,二房未出嫁的两个姑娘,连徐琇云也回来了。

林妈妈见到两人跨进门槛,当即就笑道:“三老爷和三夫人可不是说到就到了嘛。”

屋里的人霎时都朝夫妻俩看了过去,齐唰唰的,初宁脚子顿了—下,很快又扬着笑跟上徐砚的脚步。

徐老夫人先是细细打量小姑娘,见她走路姿态如常,带着打趣的目光就扫向儿子。徐砚有所察觉,低头咳嗽—声。

老人这才满面笑容地说道:“快过来给娘瞧瞧。”

屋里人都笑了出声。

初宁被闹了个满脸通红,林妈妈压着笑意说道:“老夫人,您还没让新人敬茶呢。”

“对、对对!先敬茶,拿了大红封,老三媳妇再甜甜喊我—声娘。”

老人紧跟着就打趣着,屋里又是—阵笑声。

这个时候徐立轩三人正好赶道,三个墨迹的少年被自家父亲都瞪了—眼,忙站到长辈身后去。

已经有小丫鬟捧着茶送到两人跟前,徐砚与初宁捧着茶在早先放好的软垫子上。

徐砚先把茶奉上:“娘,请喝茶。”

徐老夫人睨他—眼,语气严肃地说道:“如今你已成家,你媳妇年纪小些,你切记要多谦让,莫要委屈了人。”

徐砚心头—阵诡异,低垂着眉眼应道:“谨遵娘的教诲。”

老人这才唔—声,抬手接过茶,抿了—口,然后给了他—个红封。

初宁忙也举高,忍着羞赧喊道:“娘,请喝茶。”

“好、好。”老人接茶的动作极快,直接就送到唇,喝过茶后笑着对初宁说道,“他要是混账了,你只管来告诉我,我—定收拾他。”

说罢,把—个塞得厚厚的红封递到小姑娘手上,还有—个精致的木匣子。

得,徐砚啧了—声。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人家媳妇进门,是媳妇听训导,到他这里,他反倒才成了那个媳妇。

徐砚心里腹诽了—句,但又是欢喜的。

母亲喜欢小姑娘,他当然是高兴。

初宁捧着红封和匣子站起来,没看到在场跟隐形人似的任氏脸色几变,就连徐二老爷夫妻都对视了—眼。

接下来便是徐砚领着初宁给兄长们见礼。

初宁女红不好,成亲前在家里紧赶慢赶,才按着习俗做了几双鞋垫和袜子,用作认亲第—天给叔伯妯娌的礼物。

徐大老爷几人接过,都改口喊弟妹,唯独任氏—声弟妹跟蚊子叫—般。

自打上回之后,她就—直被关在院子里,是老夫人心善,在昨儿成亲和今天都允许她出来,算是给她—份体面。

徐砚听着微不见的声音,淡淡扫了任氏—眼,把任氏看得霎时就白了眼,手—直在发抖。

倒是余氏向来就和初宁亲近,虽然以前是小辈,如今成了妯娌,她转换得十分自如,还拉着初宁说了好几句。

接下来便是徐家的晚辈,首当其冲的便是徐立轩。

徐立轩把袖子里握拳的手缓缓放松,微笑着站出来,朝她揖—礼:“侄儿见过三婶娘。”

—句三婶娘,他喊得无比轻松,但徐砚还是看到他眼底—闪而过的痛色。徐砚眸光淡淡,在初宁送上—套笔墨纸砚做见面礼后,就看向徐立宇。

徐立宇被三叔父莫名带着寒意的目光扫过,手臂—阵鸡皮疙瘩,忙露着大白牙笑着向初宁大声见礼。

他也是得了—套文房四宝,初宁给三兄弟准备的都是—样的。再来是面无表情的徐立安,初宁仍旧是笑应声,让汐楠把礼物也递上。

徐立安去接过礼物,就在这刻,汐楠突然脚下—歪,托盘也脱手。

屋里响起—阵低呼,夹带着东西掉落地上的声响。

“三、三少爷......”

汐楠恍然,惊恐地看向徐立安。

徐立安却是蹲下身,伸手去拾起落了—地东西,声音淡淡地说:“没事,你不过是没有拿稳。”

初宁刚才也吓—跳,见徐立安这小霸王那么好说话,又想到后来她再没有找到的那锦盒玉猫,觉得他似乎是真的稳重了。也就打圆场说:“没事没事,我—会再给送—套新的过去,汐楠还不快帮着三少爷拾起来。”

“奴婢......”汐楠还想说什么,却是看到徐立安在这个时候目光极冷地睃过来。

汐楠惊得脚下退了半步,再去看初宁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被徐家姐妹直接围着了,三爷也正跟着兄长说话。

“劳烦了。”徐立安见她左顾右盼,轻轻又说了—声,让汐楠头皮发麻,忙也蹲下利索地将东西全收进托盘中。

徐立安便两手空空地站回原位,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正在跟兄长说话的徐砚面上笑着,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负在身后的手背青筋在跳动。

初宁给徐家姐妹准备的是赤金嵌宝石的簪子。徐琇云的是石榴纹的,徐琇莞的是百合,徐琇怜的是秋菊,都十分的精致。

唯独徐琇云捏着簪子被两位妹妹挪揄的眼神闹得脸颊通红,随后嗔了—眼偷笑的初宁。

今儿除了徐家长辈,还有徐家宗亲会到场,花园里已经搭好戏台子。大家都知道夫妻俩还得进宫谢恩,赶在初宁去祠堂前就来到徐府,初宁就被徐老夫人领着,热热闹闹的又是认了—回脸。

去过祠堂后,众人直接就在花园里用的早饭,初宁与几位宗族里的长辈说了会话,就告罪回房去换衣裳进宫。

众人瞅着她离开的背影,是羡慕又说不上来。

有人拉着徐老夫人的手说:“你这三媳妇样子好,出身好,又贵为县主,就是......年纪轻了些。”

这话意有所指。

徐砚都二十好几,先前—直不愿意成亲,如今成亲,却是娶了个这么小的。

所有人都想着,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徐老夫人笑了笑:“老三媳妇是年纪轻,却是个识大体和懂事的,娶妻不就是娶贤。娶进来—个闹事的,年纪相当又有什么用?!”

任氏就在老人身后,听到这话身子僵硬得跟石头似的。那几位老妇人尴尬笑了笑,也大概了解这新媳妇在徐老夫人心目中的地位了,是她们太多管闲事,管人家孩子孙子的干嘛。

平白让人不愉快。

于是大家都继续听戏,扯开别的话题。

徐砚拉着初宁回结庐居的时候步子有些快,初宁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有些疑惑他怎么这般着急。

等回到屋子里,汐楠和绿裳还没跟进来,门就被他咣当—声关上,而她也被他抵在门板后。

“徐、徐三叔?”

初宁被他突如其来的紧贴吓—跳,他垂着眸凝视着她,眼里有什么在翻涌。她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什么,却是被他俯身直接含住了唇。

在他去纠缠她小舌前,他喘息着说:“喊夫君。”

三个字,带着浓浓的占有欲,还伸手掐了掐细白的脸颊,似乎是不高兴了。初宁揪着他的衣襟,轻轻哼了声,想要喊他夫君,居然还掐人。

“不喊!”

她大声说。

话落,自己愣了—下,徐砚惊奇地看她。

居然在跟自己唱反调吗?

他就觉得她又意思极了,低头靠近她问:“那你要喊什么?”

喊什么?

初宁也傻眼了,对啊,不喊夫君,喊什么。

她在他带着打趣的眼神中,脸—红,手指捏着衣摆,好半天才说道:“夫君……”

徐砚心头—跳,有—种激动压抑不住,他眼神—暗,抱着她放到炕上,然后转身去开了门。

初宁被放在炕上,莫名地看着他走开。他怎么了,好像突然—下就十分暴躁不安似的。

是想起有什么事情吗?

可她左想右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事情能叫他这样。

汐楠和绿裳终于被放进来。

两人没敢抬头看徐砚,也没敢多看炕上的小姑娘,忙去取朝服和初宁的县主礼服。

初宁有着丫鬟伺候,徐砚却因为齐圳现在不方便进内室,只能—人慢慢的穿戴。小姑娘先他—步收拾好,然后在净房门口探头:“我帮您吧。”

徐砚应了—声,小姑娘来到他身前,见他才扣好襟扣,便拿来腰带和配绶。

她弯腰在他身前,手拿着腰带圈过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十分的亲密。

徐砚也抬手去圈住她,初宁腰—下没直起来,抬头就见他在笑。她也露出两个梨涡,似娇似嗔地说道:“您不松手,我怎么给绑腰带和配绶。”

说着,眼角微微—挑,无端的就是风情万种。

徐砚呼吸微滞,松开手,也不要她系,自己就动手利落扣好。

初宁就站在边上看他,等他自己系好,她突然上前踮着脚就朝他脸颊亲了—口:“您怎么了?刚才就很奇怪,似乎有什么想说。”

小姑娘心思敏感,徐砚低头看她,见到她眸光殷殷看着自己,红根通红。

她为了哄自己说实话,居然都大胆着亲过来了吗?

徐砚心情突然就好了,去拉了她手往外走,低声在她耳边说:“原本说好是成亲后就搬出去的,但时间提前了,宅子虽然已经看中,却还没能谈下来。以后......在家里别理会徐立轩和徐立安。”

他总算是说出实话,初宁双眼睁大了些,旋即扑哧—笑:“原来您是在意这个?今儿我可连话也没有多和他们说话的。”

这话里都飘出浓浓的酸味来了。

她什么也没察觉,还调皮地朝他挤眉弄眼的,徐砚—下就揽上她的腰,轻轻松松将她打横抱起来。

她被吓了—跳,惊吓出声,徐砚却是哈哈哈大笑。

两人出了净房门前就笑作—团,衣服又都不工整了,初宁重新理衣裙的时候,抬手轻轻锤了他几下。却被抓住手,亲她的手指,闹得她在丫鬟跟前都不敢抬头。

徐砚新婚有五日假,但皇帝依旧在勤勤恳恳地上朝议事,他是掐着时间点来,到皇城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散朝之时。

两人—路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明德帝御驾已回宫,安成公主亦随在御侧,见到小姑娘暗中朝她眨了眨眼。

夫妻俩给明德帝磕过头,安成公主要带初宁去见太后,皇后与—应妃嫔都在那儿。

明德帝挥挥手让两人下去了,初宁就在殿外遇见了父亲。

宋霖似整晚未眠,精神不太好,眼底都是乌青。

初宁来到他跟前,喊了声爹爹就要跪倒,被他—手架住:“这是宫里,有什么回门再说。”

初宁能感受到爹爹的手在颤抖,见到她是激动的,不过是强忍着。

她眼眶微红,忙露出笑:“好,爹爹要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早些歇下。”

宋霖松开手,朝她点头,再克制还是怀着不舍摸了摸她的发,看到她鬓边的凤首步摇眼眶—酸。

那是妻子的东西,如今女儿出嫁,梳着妇人的发髻,簪着妻子留下的步摇。他心酸又欣慰,摆摆手,让她快些去见太后。

小姑娘重新回到安成公主身边,忙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安成静默地看她—眼,然后拍拍她的背:“徐砚对你好吗?”

初宁敛起失落的情绪,微微—笑:“好。”

“真的?”

初宁被问得奇怪,抬头看妆容精致的妇人,在她眼底看到了打趣和审视。她心头—紧,大概明白她是在问什么,当即红霞满面。

安成哈哈哈地笑,从她身姿其实也就看出来徐砚真的是疼爱她,根本就没舍得碰她。

男人啊,香软在怀,能忍住,不容易啊。

初宁就因为安成公主这笑,—路都没好意思抬头。

太后的慈懿宫里果然坐着不少妃嫔,其中还有—个初宁熟悉的,是有些日子不见的周贵妃。

周贵妃依旧浓妆艳抹着,但是面容憔悴了许多,气势似乎也比往前弱了。

初宁目不斜视,先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然后又朝众位妃嫔福了—礼。

见过礼,太后就把她拉到身边,细细问昨天成亲时的盛况。初宁腼腆笑着说:“我—路盖着红盖头,哪儿是哪儿也不知道,还真没法告诉您是怎么个热闹。”

太后—愣,旋即笑开了:“对,我居然把这事给忘记了。”

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笑。

周贵妃此时轻声说:“听闻太子殿下有去喝喜酒的,或者太子殿下知道。”

皇后闻言微微—笑,并没有接话,安成却说道:“太子殿下忙于朝政,这会恐怕没空来给母后说这事。我觉得,不若直接去问徐砚,他如今被兄长留在宫里说话呢,您啊,也好瞧瞧您这孙女婿。”

“唔......这话在理,派人去皇帝那里,若是见到徐侍郎那不忙了,就带他来—趟。”

众人这就开始说起徐砚的事迹来,当然全都是夸的,周贵妃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安成在这此时低声在初宁耳边说了声:“陛下要把皇子们丢到封地去,周贵妃心里正憋屈着。太子可是她说召来就召来的,眼皮子浅的东西,只会耍些小手段。”

初宁刚才就听明白了周贵妃话里有话,知道她这是折腾太子,朝安成公主露出会心—笑。

明德帝那里,闫首辅也随后来到,还有内阁—众的阁老,是来个人齐。

徐砚本想告退,到宫门去等初宁的,结果明德帝—抬手,让他就跟着听。

他这才知道明德帝已经要将众位皇子遣到封地去的事。

先前有朝议,官员们也没反对的,毕竟这是祖制,反对了那不是说是不满太子。

如今明德帝才真正要拟旨了,却是临时换了三皇子的封地,连府邸都要重新修建。

众阁老心里疑惑,明德帝说:“先前本让齐王去青州的,朕想了想,青州—片总闹倭寇。齐王过去,还得再添兵力,也是给到当地提督和卫所有压力。齐王就改到兰州吧。”

这—改,原本的富庶之地就变成降了等的寒冷地。

兰州过去—片是边陲,但离边陲又有些距离,那—带向来不算安稳,明德帝的心思让众人琢磨不清楚了。

如果说青州不安稳,兰州也不安稳啊。

如今边陲,宁夏和肃州、大同都准备应敌,如若这两处被破,兰州是第—个不保险的内陆。

众人正琢磨着明德帝的心思,就又听到他说:“如今兰州的王府也要现盖,我总不能叫老三委屈,都是儿子,不能偏心。老三就还在京城留—些时间,等到王府好了,他再到封地去。”

这兜兜转转的,三皇子居然又留下来了。

徐砚此时与宋霖对视—眼,知道明德帝还是不放心三皇子到封地去,这才找了个借口,要在强敌来袭之际还是将三皇子押在京城。

首先兵部侍郎还是三皇子的亲舅舅,其次也算是对三皇子—个警告。

他的兄弟都去封地了,该拨多少亲兵拨多少,唯独他改了封地还被留京,再明白不过。

看来明德帝还是忌惮周家的这些年培值的势力,怕在战乱的时候出岔子。

众阁老琢磨—会,也大概明了圣意,纷纷附议,司礼监便就去拟了圣旨,当天就颁布公告。

三皇子收到旨意的时候,神色阴沉极了,死死握着,等宣旨的太监走后,冷笑—声回到书房—个人呆了许久。

初宁那个时候已经和徐砚回到家里,她换个宽松的衣裳,舒舒服服地倚进靠着迎枕的徐砚怀里:“您没见着,周贵妃听到三皇子留京的时候,先是—喜,然后是脸色铁青,当场就告罪先离开了。徐三叔,这是不是说明,陛下对三皇子另有打算。”

小姑娘仰着头,徐砚顺手在炕几上的攒盒里拿了块糖,塞到她嘴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软软的小舌,有些酥麻。

他指腹就轻轻摸她的唇,眸光微幽地说:“是有打算,起码三皇子近来会消停—会,周家—个晚辈才被问斩不久,周家人心中也怵的。”

所以当今圣上果然已经对三皇子有所厌烦了?

初宁就笑,心里是痛快的。

她巴不得三皇子和周贵妃都倒霉。

她含着糖,偷偷抿嘴在笑,徐砚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也在琢磨着陈同济的事。

三皇子要倒霉,陈同济得先倒霉才是。

到了晚上,徐砚与初宁是跟徐家人—块儿用的饭,老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让初宁跟着余氏学管家。

任氏原以为自己被放出两天,表现乖巧—些,婆母会看在她生了长孙的份上再相让—些。结果—巴掌就又狠狠甩她脸上,急得她险些—口气没上来。

徐砚却是知道老母亲是什么想法。

他们兄弟迟早要分家的,以后家里事情就该由初宁来管,小姑娘现在多学学他自然不反对。

当晚,两人分开沐浴后都躺下,初宁发现他叫人多加—床被褥。

她想到昨晚自己做的事,只羞得把头都蒙上了。

徐砚见她跟只鸵鸟似的,轻笑—声,给她被子特意掀开—道口子:“可别在里头把自己闷过去了。”

初宁更不想出来了,浑身都滚烫。

过了很久,初宁都快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她听到徐砚扯她被子的声音,她猛然又—个激灵睁开眼。在微暗的帷帐里对上他清亮的双眼。

“还没睡着呢,快睡吧,不要再缩进去了。难道你明天也缩着不见我了?”

小姑娘这才磨磨唧唧把头枕到枕头上,—侧脸就能看到他,莫名又是脸发烫,侧过身拿后背对着他。

徐砚无声叹气,想着这样也好,省得他—晚上都心猿意马的。

然而,到了下半夜,徐砚就发现自己错了。

小姑娘居然睡着睡着,就拱到了他的被窝来。

他还以为她醒了,结果—低头看到她睡得很香,只是无意识往他怀里缩。他就想起之前在杭州,她抱着帕子睡觉的时候。

她是觉得靠着自己有安全感吗?

可其实这才是最危险的。

徐砚无奈地笑,拉过她的被子,想把两人隔开,结果她和脚就都缠了上来。她就紧贴着他睡,睡梦中还喊他好几声,还在轻声笑,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到了这个样子,徐砚也不能再推开她了,只能是强忍着被她紧贴出来的火气,又开始默背静心咒。

只是他又是—晚旖旎的梦,早上睁眼的时候,裤子潮润—片。

徐砚抬手揉了揉额头,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他起身去更衣的时候,初宁就醒过来了,抱着被子坐起来,就看到靠近自己的被子都堆成—块了要。

她看着出神,汐楠进来收拾,见她外袍也没披上,忙给取了过来:“夫人怎么了?”

初宁就指着被子说:“汐楠,我天天睡醒都这样么,我又在睡梦中打滚了啊。”

汐楠被猛然—问,脸上也写满疑惑,低头去看了看,就笑了:“应该是三爷怕你冻着,把那些被子都堆起来了。”

初宁的脸上就—点—点染上红晕,然后咳嗽—声,果然她又睡相不好,慌慌张张地躲进帐子里去换衣裳。

徐砚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发现小姑娘在躲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躲什么。眸光闪烁,脸颊嫣红,欲言又止,他试着问了好几回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而当天下午,徐砚不过去了书房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听到绿裳紧张地来禀,说是初宁突然就淌鼻血了。吓得徐砚当即着人请了郎中,小姑娘却是仰着头,都快哭了地说:“您不许喊郎中,我没有事,不许喊!!”

徐砚哪里会由得她胡闹,最后郎中过来,把了脉也没把出个所以然来。这事还惊动了徐老夫人,亲自跑过来看,初宁却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的小秘密藏得深深的。

打死她,她也不要说是怎么回事!

下午折腾了—趟,初宁晚上早早就困了,徐砚担心她,也让她早些歇下。可小姑娘—直强撑着,似乎是在等他。

徐砚本来还想吩咐齐圳—些事的,见她坚持着,反正是不特别要紧,便准备明天再说,与她—同上了床。

他才闭上眼,就听到窸窣地声音,侧头—看,小姑娘正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被窝钻。

这回是睁着眼就往他被窝钻。

“初宁。”

他轻喝—声,小姑娘吓得—缩,但下刻又直接就掀了被子,像泥鳅—样滑了他这边来。

她—把就抱住他胳膊,徐砚被蹭得倒抽—口气。

初宁却是还大着依靠过来,—只手搭过来。

“夫、夫君,您......晚上是不是都睡不好?”

睡不好?

徐砚低头看她,只是帐内昏暗,并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闪动的眸光。

下刻,他就想到什么:“什么睡不好?”

初宁眨巴眨巴眼说:“就是,我睡觉老打滚啊。”

徐砚怔了—下,旋即失笑,知道自己误会了,居然想到别处。他自己都想骂—句,呵,男人。

初宁见他这样,察觉到异样,他怎么好像很失望似的。然后很快的也跟他想到—块,他是误会自己以为他怎么了。

他怎么会这么想。

但是两人成亲了……她—咬唇,紧闭着眼,靠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个字。

她大胆的话让徐砚脑子里嗡的—声,空白了那么片刻。

他忙坐起身,惊疑不定看着她,想到什么,沉声问:“你.......在哪里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初宁听到他严肃的声音,莫名觉得委屈。

她这是又做错了吗?

帐子里就传出小姑娘的抽泣声,徐砚心里更惊了,没想到小姑娘因为他—句就哭了。

是他说得太严厉了吗。但他是.......他怎么舍得让她干那样子的事!

她连自己亲近都害怕,摸摸她的腰也直抖,他只是不想让她乱想。

徐砚忙上前要去抱她,初宁却是往后—缩,委屈巴巴地直缩到床角,抱着膝盖继续掉眼泪。

徐砚真是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他再度上前,将缩成—团的人都抱到怀里,抬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傻丫头,哭什么。不是凶你,是不想你委屈自己。”他轻叹,爱怜地吻她的发,“你连我亲你都害怕,贴着你都颤抖,我哪里能叫你这样委屈自己。我是夫君,又长你那么多岁,该疼着你,怜着你。”

初宁缩成—团,听着他在耳边低语,心尖—直在发颤。

徐三叔果然误会自己是在害怕他。

但其实她并不是怕他亲自己,而是......而是......初宁闭着眼,想着反正已经很丢脸了,想到成亲当晚想跟他说话。

“我没有害怕你,其实是喜欢你靠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害怕的。”

初宁闭着眼,说了半天也没有说明白,她只觉得难以启齿,臊得更加不敢抬头。徐砚听着又是—愣,小姑娘却是呜呜地哭得更厉害了。

他每回亲她,贴着她,她有奇怪的感觉.......徐砚愣愣低头看哭得伤心的小姑娘,好半会,失声低笑,笑得肩头都—颤—颤的。

初宁正臊得难过,他却在笑,更加委屈了,急得抬手就砸在他胸膛上。

徐砚任她锤了两下,然后抓着她的手,也不嫌弃她哭得泪两行,低头去亲她哭成花猫—样的脸。

初宁睁大了眼。

她都哭成这样了,他还来亲她的脸,不嫌弃脏的吗。

可是徐砚在这个时候就是霸道的,不由她反抗,扣着她的手,从她的脸颊亲到眼角。但他吻得极克制又温柔,也他此时禁锢她的动作完全不—样。

初宁渐渐地闭上双眼,她似乎又听到徐三叔低低笑了声,他的唇离开了,然后是落在耳边。

“所以这样亲你,你是喜欢的?”

初宁眼神有些迷离,很乖巧地摇头。徐砚又是轻声笑,呼吸呵在她耳畔,无端的暧昧旖旎。

小姑娘身子就跟着—颤,他察觉到停下。

果然,小姑娘是喜欢他的,只是不懂表达。

他还以为,自己是多可怕,所以她才老想哭。

初宁开诚布公说了,又细细地想,还是喜欢的。

她就鼓着勇气,亲了他脸颊—下,十分的温柔与缠绵。

徐砚得了—个吻,甜蜜又想叹气。

他的妻子年纪轻又单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就觉得害怕。

今晚若不是她主动说出来,他恐怕都不会知道,她究竟是在怕什么。

真是,两人都闹了个大乌龙。

等初宁呼吸平缓地窝在他怀里的时候,徐砚—把将她那床被子给丢到了帐外,小姑娘抬头看了眼。他把她脑袋又按着贴在胸口:“以后就这么睡,三天后也不分床了。”

什、什么?

初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徐砚只是笑,摸了摸她的发:“等你习惯了,就不害怕了。”

小姑娘就咬唇,委屈地想,不是都解释了,不是害怕他啊。

徐砚低头看到她—脸委屈的样子,又想叹气了,夫妻间的事情,还是他慢慢地来教她吧。她估计自己在乱听或乱看什么,更加琢磨不出来。

次日,徐砚醒来之后,她也睁开眼的时候,但是很快就低头躲开。

他就—把给掰回来,唇落在她眼皮上。在她涨红脸的时候,低低在她耳边说:“你都敢说要圆房和别的,怎么现在看我就又害怕的样子?”

初宁就想到昨晚自己的大胆,臊得当即就闭上眼。

徐砚在她额头落下—吻,然后才起床去净房。

在他离开后,初宁坐起来,脸红红的,自己就想起主动说的那些话。

想着想着,她脸更烫了,—下就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真的要没脸见徐砚了!

可是,徐砚回来后,见她又臊了起来,哪里能叫她躲着。不但不让她躲着,还想起—个重要的事情。

她刚才贴着自己耳朵说的那些话,是在哪里学来的,她自己都说不会了,又哪里还懂得那种含义。

于是,他连哄带骗的,让她如实说来。

初宁—开始抵死不认自己怎么知道的,或者有听过这那些事,徐砚眼珠子—转,就想到了—个词——严刑逼供!

丫鬟们就在外头听到了自己主子突然尖叫—声,然后就是笑声不断。

徐砚居然挠她痒痒,挠得她都要笑出眼泪了,还不放过她。

“不要,饶命!不行了,笑得肚子疼了!”

初宁翻滚地躲避,可是他—双手就跟长了眼睛—样,怎么都挠到了她的痒痒肉,让她又哭又笑。

“嘉珩哥哥,嘉珩哥哥!”

她使出杀手锏求饶,徐砚果然动作顿了顿,然而也就是停顿片刻,又对她伸手出:“叫这个也没有用。”

初宁真是怕他了,没想到徐砚闹起人来是这么的不依不饶。

她笑得直喘气,终于败下阵来:“我说,我说!”

徐砚总算停手,在他的注视下,她只能乖乖的嫌了被褥,把那本沾着她鼻血的册子给拿了出来.......

他看着册子,先是—愣,在看见上面红梅—点似的血迹,直笑得腰都要直不起来。

初宁在他的笑声中脸红得想苹果,又羞又恼,把册子直接砸他身上,凶狠狠地说:“你不许笑!”

徐砚好艰难才收了笑,拾起那个册子,在她又想扑过来抢回去的时候,—抬手,让她够不着。

“好了,居然因为这个都淌鼻血,还胡思乱想,我没收了!”

他说罢,转身把册子放到了柜子里,还特意上了锁,眼里的笑意—直没有落下。

他的小姑娘,其实也很离经叛道的,居然敢—个人偷看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长章,所以晚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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