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大米饭盖饭

阳光热辣，树木逢春，花草叶片上的露水已然蒸发干净，灿烂的日头下，留着双髻的小姑娘们一个挨着一个地站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惴惴不安。

领头的那个妇人则正在和另一个仆妇说话，她点头哈腰的，脸上的笑容殷勤地吓人：“周姐姐，夫人要的小姑娘我已经全都带来了，保证是个顶个的好。”

周瑞家的扫了一眼站在那儿和小鸡仔儿一样的小丫鬟们，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拉长了腔调说：“张牙婆，你可别弄些不顶事儿的来糊弄我们夫人。”

“哎呀，姐姐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敢呢，”张牙婆十分夸张地捂着嘴巴感叹道，“这谁不知道夫人是有了名儿的慈善人，出手又大方人也和善，我要是真弄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我岂不是成了个黑心烂肚肠的了？”

周瑞家的听了这话，才挑了挑眉：“行了，别在二门子站着了，跟我进来吧。”

张牙婆赶紧答应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小声地吓唬那些小姑娘们：“等会儿进了里面，你们一个个全都给我紧醒着点，仔细自己的皮！”

小姑娘们全都把头低了下去，更有那胆小的，听了张牙婆的话，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了起来。

人群当中，荔枝低着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荔枝本来是一个现代的女学生，刚刚走上社会继承家里的餐厅当上厨子没多久，在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被迎面而来的公交车给撞了。荔枝感觉自己还没有体验完那种浑身上下骨头都碎掉的疼痛，眼睛再一睁，便到了一个破旧的房子当中。

她的周围全都是差不多七八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着旧衣，手脚脸蛋倒是干净。荔枝当时就觉得不妙，她抬手摸了摸脸，再看看自己的双手，顿时眼前一黑。

——她穿越了，被车一撞之后穿越了！

随即荔枝便发现，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现在不仅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且还成为了一个被牙婆买来，准备再倒手卖出去的小丫鬟！

荔枝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只是她现在身体实在是虚弱又无力，而且她这么小一个孩子，就算是跑出去又能够到哪里去呢？更逞论她身上一点钱财都没有。

荔枝只能够小心翼翼地在这破房子当中生活着，并且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今天，张牙婆突然叫她们这一批小丫头全都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跟着她出去。荔枝不知道要去哪儿，只能够跟着人群上了马车。马车碌碌向前，石板咯的马车不停地晃悠，荔枝的心也和这马车一样，七上八下的。

——她是不是要被卖掉了？

然而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马车到了地方后，荔枝下车跟着小姑娘们一起从那宅子的后门进了去，她偷眼打量着周围，只觉得这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看起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但是不管什么地方都修的挺富丽堂皇……难不成是个暴发户？

荔枝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跟着人群走到了一处天井里面，小丫鬟们全都排排站好，而那个“周姐姐”则进了屋子，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穿着贵气的妇人，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张牙婆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她弯着腰，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夫人，这些就是我那儿最好的小丫头子儿了，一个赛一个的乖巧伶俐，夫人且看看，可有称心意的？”

那夫人已经在丫鬟们搬来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看着站在那儿的小丫头们，一眼就看到了头一排里面长得杏眼桃腮的几个。尽管年岁还小，但是不难看出日后这些小丫头能够长得有多漂亮。

那夫人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地笑了笑：“长得倒是不错，只是看起来不太警醒？”

周边的人立马会意，那些肤白貌美的小丫头立马就全都被挑了出来，赶到了一边。小丫头们也不敢吱声，只是气氛为之一凝，感觉愈发的沉重了。

荔枝站在人堆当中，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这妇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说实话，不吐槽她的着装品位过于老气，这上位者的仪态真的还是蛮足的。

就在荔枝乱想的时间，那夫人已经挑了几个小丫鬟了，现在正好轮到荔枝。张牙婆见荔枝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赶紧往她身上掐了一把，低声骂道：“还不赶紧跪下！”

荔枝“嘶”地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就跪下了，还给那夫人磕了个头。因为一时情急，脑袋还在地面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顿时，那坐在椅子上的夫人看着荔枝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两分——这小丫头看起来容貌不那么艳丽，却也清秀可爱，刚刚反应虽然慢了点，不过这磕头的心倒是足足的，看来是个老实的。蠢笨点都无所谓，这样才好拿捏。

那夫人问了荔枝两句话，无非是祖籍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一边的张牙婆全都替荔枝回答了，随后那夫人又问荔枝：“你可有什么名字？”

荔枝怔了一下，她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家中曾给奴婢取了个小名儿，叫荔枝。”

“嗯，倒也是个金贵的水果，”夫人慢慢地点点头，“想来若不是家中穷困，也不会把你给卖了，倒也是个苦命的。也罢，留了吧。”

立时，旁边就有丫鬟过来把荔枝带到了一边。荔枝站在被留中的那堆小丫头堆里，感觉自己还在做梦——嗯？她这就正式卖身为奴了吗？

看着那夫人又挑了几个小姑娘，张牙婆便收拢了其他剩下来的小丫头带走了，同时也把被留中的那些人的身契全都给了“周姐姐”。那个姓周的仆妇看起来应该是这位夫人身边的得力助手，办事也确实麻利，那个夫人嘱咐了她两句之后，姓周的仆妇便也下去了。

夫人看着剩下的那些小姑娘们，瞧着她们身上穿着半灰不灰的衣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从今天起，你们进了我们贾府的门，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也不多说什么，活儿做得好有赏，活儿做不好就罚，贾家向来是是非分明的。”

说完，夫人又分别给她们取了名儿，轮到荔枝的时候，许是觉得荔枝有趣，夫人说道：“你就别改了，荔枝这名儿听着也顺耳，从今儿起，你就还叫荔枝。”

荔枝大喜，麻利地磕头谢恩。

做完了这一切，那夫人似乎也有些乏了。她站起来，吩咐了一下身边的大丫鬟之后，便进了房间休息。

而那得了吩咐的大丫鬟则带着一群小姑娘下了去，走在路上，那大丫鬟还嘱咐她们：“进了我们这府里，你们可就是入了福窝了。贾家平日里对待下人向来良善，夫人也是个顶顶心善的，老夫人就更不要说了，竟是个活菩萨呢。只要你们小心伺候，将来肯定都能够有个好前程。”

荔枝跟在后面走，听着那大丫鬟的话，心里面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贾家，夫人，老夫人……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等那大丫鬟带她们到了下人洗澡的地方，荔枝趁众人不注意，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大丫鬟：“姐姐，我们主家是哪一家呀？我实在是见识少，这……这总不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彩英向来是个脾气好的，见荔枝怯怯地问她，倒也没有呵斥，只是耐心地解释道：“这京城当中，还能有哪个贾家？自然是荣国府了。”

荣国府！

荔枝觉得虚空当中，一道霹雳就这样劈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呆愣了半天，连彩英走了都不知道。等她回头开始去洗澡的时候，泡在水里面只觉得欲哭无泪。

——红楼梦，她穿越到了红楼梦里面来了。而且她现在还变成了贾家的一个不具名的小丫鬟……天哪，她有没有机会反悔啊！她不要被抄家的时候随便卖掉啊啊啊啊啊！

那照这么说来，刚刚的那个夫人，就是王夫人咯？

然而不管荔枝的内心如何的波澜起伏，她现在成为贾家的下人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等她们这些小丫头洗完澡之后，又有人送了新的衣服过来让她们穿上。荔枝上手一摸，立马察觉到这是细细的棉布。

……这怕是贾府最差的衣裳了，但是对于此时的荔枝来说，这衣服真的是又舒服又软和。

“都别东张西望的，”来人是个板着脸的妇人，“全都跟我过来，一个个都不知道礼节呢。”

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的彩英温温柔柔地对那仆妇说道：“李妈妈，这些小丫头就拜托你了。”“哟，彩英姑娘这话说的，”

那李妈妈仿佛会变脸，对着彩英笑的是见牙不见眼，“你就放心好了，我调教过的人，那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荔枝支着耳朵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头一梗——这算什么？上岗前培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