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救了柳氏的赵姑娘失去了记忆,又有身孕在身,陆明琛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原本停留在洛城的计划延长了几日,陆明琛又派了身边的人前去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人失踪的消息。

只是可惜的是,接连几日下来,别说是消息,他们连这位赵姑娘是什么身份也不得而知。

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遑论这位赵姑娘是因为柳氏受伤才失去的记忆,无论是陆明琛,还是柳氏自己都无法坐视不理。

见赵姑娘一时无家可归,又有身孕在身,柳氏不放心将她留在洛城,便询问了赵姑娘的意见,想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回到京城。一是好照料,二是也好借助自家的力量替她寻找亲人。

猜测到赵姑娘可能会拒绝,柳氏便将其中细节说给了赵姑娘听。

赵姑娘虽暂时失去了记忆,却没有失去思考能力,会觉得犹豫也只是担心给柳氏他们添麻烦。思及现在的处境,在柳氏的劝说之下赵姑娘终究答应了下来,与陆明琛一行人踏上了去往京城的商船。

路途遥远,柳氏怜惜赵姑娘孤身一人无人为伴,于是常常拉着她说话。

这一聊之下,身边仅有一子,盼望女儿已久的柳氏便越来越喜欢这个姑娘。

赵姑娘生得极好,相貌清丽脱俗不说,性格也是极好,温柔而和善,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不止柳氏,便是这船上的下人也对她印象极好。

碍于礼节,除却为了表达赵姑娘救母之恩的感谢和对方见过一两面,陆明琛和她没有多少接触,因此自然也想不到面前的这位赵姑娘正是李逍遥口中的赵灵儿。

船行了好几天,一行人终于在月底的时候抵达了京城。

赵灵儿因为失忆身世不明,又有身孕在身,若是什么交代也没有就这么进了尚书府,恐怕会惹来他人的闲话。

于是柳氏在与自己的丈夫商量过后,认作了义女,又给她安排了一个合适的身份,就此在尚书府上住了下来。

这日赵灵儿刚在房中小憩了片刻,觉得一直呆在房中有些气闷,便在侍女的建议下出来走了走。

看见花园前方的身影,她先是一怔,而后向前走了几步,福了一身,对着人道:“兄长。”

听见她的声音,陆明琛转过了身,颔了下首。

他的目光落于赵灵儿在这两个月开始凸起的腹部,注意到花园小道上零零碎碎的石子,皱了下眉,出声提醒了一句,又嘱咐赵灵儿身边的侍女要多加注意。

兄妹名分一经确定,陆明琛与赵灵儿之间倒也不必像之前那样避讳,又是同在府上,两人见面的机会便增多了。

对于这位新出炉不久的义兄,赵灵儿的印象很是不错。一是对方有礼却不过分热情,进退有度,相处起来叫人觉得很是舒服。二是对方明明科举在即,却不忘帮自己寻找身世。

饶是赵灵儿知晓自己是因为救了柳氏才会受得伤,也从未生出半分的后悔之心,只因这一家人待自己都是真诚至极。

就如此刻一般,听见陆明琛嘱咐侍女的话,赵灵儿心中微微一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而后忽然注意到了他近来越发苍白的面色,眼中浮起了几分忧色,轻声道:“兄长,你的面色不大好看,今日可曾服了药?”

这一个月来,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对方原本好转的身体忽而开始败坏了起来。

前几日不过是一场变季的秋雨都叫对方大病了一场,柳氏从外面请回来的大夫更是一拨又一拨,却依旧查不清任何原因,只能开出一些聊胜于无的药方。

一碗碗的药汁往陆明琛的房内端,那苦涩的药味四散,叫旁人一闻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赵灵儿有心想要帮助自己这位兄长,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帮起,看着对方苍白的面孔,她秀气的细眉忍不住又拧紧了几分。

“这就回去了。”看见她担忧的神色,陆明琛眼神稍稍柔和了几分,放缓了语调,说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渐渐大,旁的事情不必担心,尽管安心养胎。如果有需要的东西,同身边的丫鬟说一声就好了,不用亲自去办。”

如此贴心的话,让赵灵儿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小小的点了点头,乖巧的应道:“兄长,我知道了。”

“公子,这会儿厨房那边大概已经把药煎好了。”一直站在边上,默然无声听着两人对话

的侍女轻声提醒道。

赵灵儿的视线扫过那位侍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微蹙着眉心,在陆明琛看来之时却将心中这份古怪压了下去,语气关切地说道:“兄长快去吧,药如果凉了恐怕药效就不大好了。”

不对症的药喝了也是白喝,陆明琛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久病成良医,他一看便知大夫所开出的药方无功无过,只是有些安心养神的效果罢了。

“走吧。”他道,心想房内那盏盆栽喝下那么多药水不知会不会枯死,日后还是想办法停了这些药为好。

侍女像是察觉到方才赵灵儿投来的视线,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段皓白的脖颈,避开了她的目光。

听到陆明琛的声音,侍女才抬起了头,目不斜视的跟在了他的身后,至始至终未曾看过赵灵儿一眼。

赵灵儿见状,心中的困惑不由更甚。

若是自己没有看错,对方身上气息虽然不浓,但绝非常人所能拥有。

这倒是有些古怪了,兄长的病会与这个侍女有关系吗?赵灵儿微抿了抿唇角。

“姑娘,怎么了?”见她愁眉不展,伺候着赵灵儿的侍女静容出声问道。

赵灵儿回过神,看了静容一眼,问道:“静容,你在尚书府内有多久了?”

“奴婢自六岁起就在这府内了,如今算来,也有十多年了。”静容恭敬应道,她本是服侍柳氏的丫鬟,向来最为细心体贴。因为赵灵儿初来乍到,又怀有身孕,柳氏放心不下,便派了静容服侍在义女左右。

静容原本见主母和公子出去一趟却带回一个妙龄女子有些惊奇,随后知晓了前后因由也就不奇怪了。她当年受了柳氏的大恩,才得以脱离火坑进入尚书府,对柳氏是再忠心不过。知道是赵灵儿救了柳氏,对赵灵儿更是上心了几分。

“方才那位侍女,我瞧着有些面善。”赵灵儿停顿了片刻,才道:“似乎从何处见过。”

“姑娘说得可是彩依?她是前几个月才进的尚书府。”静容并未觉得她的话奇怪,笑了一笑,说道:“夫人见她生得齐整,又懂得几分医术,就把她安排到了公子的身边。”

兄长就是在这段时间生的病,怎么会如此巧合?赵灵儿眼中闪过一道诧异,缓缓地垂下了眸。

静容见到她的神色不免起疑,担忧地问她时不时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赵灵儿摇了摇头,对着静容微微一笑,“我没事,就是刚才想些东西入了神。”

听闻此话,静容才放下了心。

侍女好似有些问题,自己得想办法查明事情究竟如何才好,赵灵儿蹙眉想道。

然而还不等赵灵儿想出办法,当夜陆明琛咳嗽了起来,甚至最后还吐出了几口血。

他原本已经压下去的病又重新起了,甚至还比之前更加严重了几分。

柳氏和刘尚书在府内急得团团转,请来了一个又一个名声在外的大夫,却对陆明琛的病情毫无帮助。

甚至有一人叫尚书府做好心理准备,自然此人是被怒火攻心的刘尚书派人给轰了出去。

柳氏望着粒米难进、虚弱不堪的儿子心焦难忍,日夜流泪不止。若是有人告诉她能够以自己的寿命换回儿子的性命,她也绝不会犹豫片刻。

就在柳氏无助之际,陆明琛身边的侍女彩依拿出了家乡的偏方。

死马当成活马医,在和其他大夫确认过这药方无毒后,柳氏便让彩依去负责此事。

令她惊喜的是,原本昏迷的儿子在服下了彩依的药方后竟然真的清醒了过来。

因为此事,彩依一下子便成为了这府里的大红人。

下人们羡慕她的偏方能够治了公子的病,柳氏和刘尚书则是感激她能够救回自己儿子的命,其中各人所想尽有不同之处,但总归是没有对此起疑。

唯有赵灵儿一个人,总觉得这件事情是说不出的怪异。

心中升起了疑心,赵灵儿便对陆明琛那边的动静格外关注,知晓陆明琛只要一服用下彩依的药就会昏睡数时辰不省人事,她更觉警惕。

只是自己的义母那边正因为兄长渐渐康复一事欣喜不已,感谢彩依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其起疑。

思来想去,赵灵儿最后决定把自己的担忧告诉给兄长本人知晓,至于她为什么能够发现彩依身上的奇异之处,赵灵儿倒是不担心对方会把自己当成什么妖邪之物。

因为当初能够救下义母,她就已经展露了自己身上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义母他们一家人对此守口如瓶,并未对她露出任何排斥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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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陆明琛背靠着朱红色的木柱,微微阖着双眼。

也许是身体尚未痊愈的原因,他的眉宇之间还萦绕着一股病弱之气,在明媚的阳光下,脸色白皙的如同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

听着赵灵儿的担心,他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而后缓缓地颔首道:“我已经知道了。

赵灵儿闻言不禁一愣,她本以为自己的兄长会露出惊讶亦或是怀疑的表情,没想到对方却是如此平静的回答。

那彩依除却身上的气息,也并非没有其他的古怪之处。兄长如此聪颖的人,想必早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吧。

赵灵儿想了想,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便好,我先前还担忧该怎么和兄长你说起这件事情。”

陆明琛幽深的眼眸里升起了几分笑意。

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陆明琛从未想过能从对方的身上获取什么。如果难以相处,他也不会费上那个力气,敬而远之即可。但如果能够相处,亲近一两分也未尝不可。

而自己这位义妹则是属于后者,心地纯良,善解人意,即使两人没有丝毫血缘关系,这番心意和个性,也足够让自己把对方看作了亲妹子了。

“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忧。”陆明琛的语调和缓,“身为孕妇,不宜忧思过重,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理好的。”

赵灵儿点了点头。

随后她的侍女静容前来提醒赵灵儿该去休息了。

赵灵儿对着陆明琛略带歉意的一笑,而后道了声别,就此渐渐地离开了陆明琛的视线。

“公子。”在她离开不久之后,有人来到了陆明琛的面前,对着他行了一礼。

这人是陆明琛派去苏州调查彩依身世的探子,今日方才赶回京城,来到尚书府向陆明琛禀告结果。

听着来人的话,陆明琛的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流光。

彩依当初来到尚书府时,说父母是苏州船商,举家出游遇上盗匪才会落难流落京城,而今他派人回到苏州查证,果然无一处是真。

按照彩依最初来到的日子一算,正好是当初刘晋元生病丧命的时候。

彩依的身世背景全然是自己编造,联系前后来看,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别有用心。

只是陆明琛发现一点,如果彩依单纯想要刘晋元的命,她大可不必献出什么来自于家乡的偏方。只要耐心的等待,陆明琛的这个身体必定活不过下个月。

这其中因果,着实让陆明琛有些难以理解。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从彩依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来看,她身上所藏有的秘密绝对与刘晋元的病脱不了关系。

“这一路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陆明琛说道。

下属应了一声,朝着陆明琛拱拱手,依言退了下去。

“公子,夫人找你。”来找陆明琛的正是柳氏身边的贴身侍女碧荷。

陆明琛应了一声,随后就随着她去找了柳氏。

“晋元。”见到他到了,柳氏的唇边不由带起了几丝笑意,“母亲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看见她眉梢眼角透出的喜悦,陆明琛不由得一怔,心底却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而后听见柳氏所说的事情,皱起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娘,神婆所言岂能当真。”陆明琛望着柳氏,沉声道:“冲喜一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莫要被她骗了。”

他知道这些日子自己久病不愈的身体叫柳氏放心不下,求神拜佛,一听有任何治好陆明琛的可能,柳氏就会尝试。

可什么神婆,冲喜的事情,即使是经历过鬼神皆有的世界,陆明琛也是不信的。

就说他成为永安侯世子的那一世,永安侯夫人也想出了冲喜这一招,可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永安侯世子能够醒来,与冲喜没有半分关系,而是壳子里换了一个陌生的灵魂。

听见陆明琛的话,柳氏不免有些犹豫,她沉吟了片刻,“晋元,你可是不喜欢彩依?”

怎么又扯到了彩依的身上,陆明琛想了想,很快就明白柳氏心中的冲喜对象是谁了。

他揉了揉额角,头有些疼了起来,开口说道:“这与彩依没有关系,不论是谁,我都不会同意的。”

儿子似乎格外坚持,面色都白了不少,柳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担心自己的儿子动气伤到了身体,柳氏就收起了原本想要继续劝说下去的心思。

“算了。”她叹了一口气,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陆明琛,“你爹本来就不不同意这件事情,还是我千说万说才勉强点了头,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娘。”陆明琛心中颇为无奈。

柳氏瞥他一眼,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没有办法了。

“晚饭用过了没有?”

见陆明琛摇摇头,她转头对着站在身边的碧荷说了一句话,然后对陆明琛说道:“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你爹过会儿就回来了,我们一家人正好说说话。”

陆明琛点头应了下来,柳氏翘起唇角,满意地笑了起来。

过会儿后,刘尚书果然就回来了。

也许是外面的夜风太大,吹得刘尚书的头发都凌乱了起来,两颊泛白。

柳氏见自己的丈夫这幅模样,不免责怪了几句,说他为什么不多穿一件衣服。

刘尚书听着自己妻子的话,不怒反笑,乐呵呵地说话:“下次你提醒我一声,我一定记得。”

柳氏听得顿时没了脾气,望着他满脸带笑的脸,应了声好。

一家人净手完毕,菜也陆陆续续端上了饭桌。

刘尚书在家向来放松,不似在外那般一丝不苟,在饭桌上,规矩也并非那么严肃。

见陆明琛的面色有些憔悴,他出言关心了几句,又道秋闱在即,但陆明琛的身体仍旧是这样,不如暂且放弃,等到三年之后再重新来过。

刘尚书没有纳妾,仅有柳氏一人,而刘晋元则是他唯一的子嗣。

对于自己的儿子,刘尚书于学业品行上的要求称得上严格二字,却不愿意见到他为了即将到来的科举一事伤了本就不大好的身体。

科举还能再来,然而这身体如果垮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刘尚书不免有劝说了几句。

陆明琛自然是一一应了下来。

刘尚书见他面色沉静,显然是已经听了进去,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一家人用完饭后,陆明琛就回了自己的居所。

“公子,该喝药了。”彩依将药碗端到了陆明琛的面前,低垂着眼帘,精致的眉目在烛火之下更显诱人。

陆明琛并未接过,目光落于她的面上。

那是一张美丽的面孔,艳若桃李,足以打动人心。

然而陆明琛的视线并非是落于她的美貌,那目光深沉,犹如锋刀般锐利,好似要割破这张美人皮,看透她的骨子一般。

陆明琛几世轮回,又三番两次居于至高之位,平日有意收敛了气势倒还好。

此时他却不加掩饰,身上的威压紧迫逼人,叫彩依握着药碗的手不禁一颤,面色也是白了几分。

“公子……”她轻轻颤抖着睫毛,脸上的神情看着越发的楚楚可怜了起来,“药已经熬好了,若是凉了,只怕会更加苦涩,难以入口。”

“有劳了。”陆明琛淡声道,终究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

可是彩依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抬眸之际,她不小心探进了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漆黑得如同漩涡,叫人难以猜测。

唯有冰冷如雪一般的神色,却是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

彩依的心犹如压上了一层石板,沉重的感觉叫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公子属于心思通透之人,恐怕已经是发现了什么。

“彩依。”陆明琛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看见对方的肩膀如同反射性一样的颤抖了几下。

“你在苏州的家,还记得在什么方位吗?”陆明琛问道,目光落在了彩依的身上,而彩依却不由自主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陆明琛连问了几个有关于苏州的问题,彩依均是哑口无言。

这下也不必再追问下去了,陆明琛牵了牵唇角,面上的神色愈发的冰冷了起来。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吗?”陆明琛微微眯起了双眼,“恐怕我这病,和你有着几分关系吧?”

他样貌生得文质彬彬,满身的书卷气。如今面无表情,身上所透出的一股凌厉气息连同身上那种文弱的气质也一并消散得一干二净。不似书生,更像是历经沙场的将军,散发着腾腾的凶煞之气,叫人忍不住生出了退避之心。

“公子……”事已至此,彩依也明白自己无法隐瞒下去。她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孱弱,“我并非故意不将此事告知你,只是担心……担心人妖殊途,如果你知道了此事,恐怕会对我生出防备之心。”

见陆明琛正注视着自己,彩依缓缓将事情原委道来。

她本是一只修行了千年的蝴蝶精,因刘晋元救下了蜘蛛网上的她才得以捡回一命,然而刘晋元自己却中了蜘蛛精身上的剧毒。

为了报答刘晋元的救命之恩,她便化成了人形来到这刘府之中,想为对方驱除这身上的剧毒。

“这药,就是你的驱毒之法?”陆明琛问道。

“这是我酿制的百花仙酿。”彩依停顿了片刻,面上浮现起几分的悲哀,“只是这只能压制暂时压制公子身上的毒素,时间一长,毒素深入体内,到时候便依旧是无力回天。唯有一法,就是找到那只当初咬了公子的毒娘子求取解药。”

所以当初刘晋元其实是丧命在了这种毒素之上。

听了她的话,陆明琛心中已有分寸,又问明了那只蜘蛛精修为法力如何,又有如何弱点,才不开口说话了。

彩依虽是一一回答,但心中却止不住的生出了担忧。

公子莫非是想着自己去对付那只蜘蛛精吧?

她不知陆明琛几世轮回下来自有奇遇,只是将陆明琛看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书生。心道若是公子出手,自己还不如回去森林,求毒娘子换取解药。

最差的结果也无非是一命换一命罢了,反正自己的这条性命本就是公子所给。

知恩图报的蝴蝶精暗暗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我已经知晓了蜘蛛精一事,自有分寸,就不劳烦你费心了。”陆明琛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舒缓,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人妖有别这几字,听刚才所言,你应该也是清楚的,我便不再多说了。”

知道他这话是已经下了逐客令,假如是放在平日,对方未曾发觉真相之前,彩依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尚书府。

可是如今对方已经明白前后事情,自己心中也有了决定,彩依也不再执意留下了。

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瓷瓶来,放到了陆明琛面前的桌上,柔声说道:“公子,这是我炼制的百花仙酿,只需几滴化在温水之中即可。还请公子不要忘记了服

用,它可以压制你体内的毒素。”

看见对方微不可察的点头,她叹息一声,端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盘子转身退了出了门外。

听见门被关起的声音,陆明琛低头望着手中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已经冰凉了下来的药,而后他举起药碗,将其中暗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果然,体内原本隐隐作痛的感觉好转了许多。

且不说陆明琛准备如何应付自己体内的毒素,因为他所想的根本也已经是用不上了。

仅仅两日,被陆明琛打发走的彩依又重新回到了尚书府。

不过她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悄然无声的来到了陆明琛的面前。

“公子,我从毒娘子那里拿到了能够解决你体内毒素的法子。”她欣喜的说道,一双眼睛因为喜悦之情从而顾盼生辉。

陆明琛并没有听她说了办法,而是问道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彩依愣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竟然露出了几分惊慌之色。

“我遇见了一位仙人。”她小声地说道。

回到了毒娘子所栖身的那片黑蜘蛛森林,彩依本是想以自己的道行修为来换取恩人的一线生机,然而在来到毒娘子的老巢时,她立即就傻眼了。

那只猖狂得不可一世的毒娘子被一位眉目冰冷的剑仙用剑指着咽喉要害之处,浑身发抖,

全无反抗之力。

明明他的手中所握着的仅仅只是一把残缺的断剑,却散发着强大的威势,令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抵御之心。

以这位剑仙的实力,一定发现了自己就在藏在近处注视着这一切。

彩依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那位却像是没有发觉一样,无视了自己。

最后在毒娘子即将被对方所杀死的时候,彩依不得已才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因为如果毒娘子死了,刘公子就会有性命之危。

那位剑仙的剑尖本来已经对准了自己,可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并且询问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此处。

在得到了自己的回答之后,剑仙竟然没有杀死她,反而帮助自己从毒娘子手中取得了解毒之法。

这叫彩依疑惑不解,只是转眼之间,剑仙就已经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仙人性格大约都如这位一般古怪吧,因有要事在身,彩依也并未探究下去,得到了解毒之

法的她很快又回到了尚书府。

“……剑仙?”陆明琛喃喃念道,彩依所描述的仙人总给予了陆明琛一种熟悉之感,稍稍停顿了片刻,他看向了彩依,开口问道:“他的眉心可是有着一道如同朱砂印下的红痕?”

听到他的问话,彩依想了想,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位剑仙周身散发着一股冷漠的气息,她自然不敢多看,但唯有对方眉心那道红印,却是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断剑,红痕……如此明显的线索,陆明琛哪里还不能猜到对方的身份。

当初他知道现在的朝代是几百年后的大越时,就曾想过日后会不会遇上一些熟悉的事物。

然而几百年,这么长久的岁月,恐怕他所知晓的人和事都已经化作了尘土,能够留下一丝痕迹已是不错。

萧暄,阿暄。

陆明琛的内心一时间复杂不已,喜悦,欣慰,怀念等等皆有。

“公子?”见他沉默不语,面色有些奇怪,彩依还以为是自己所说的话有哪里出了问题,难免有些担心,于是连忙出声询问他。

“没事。”陆明琛回过了神,暂且将萧暄的事情压在了心底,扫了面前忧心忡忡的蝴蝶精一眼,“这一路有劳你了。”

因几百年前人界与妖界的战争,对于妖族他虽称不上喜欢,但放在如今,两族之争转淡。而他也不会是非不辨,一心想将面前的蝴蝶精置于死地。

“这就是奴婢应该做的。”彩依望着陆明琛,目光陈恳的说道:“我不会加害公子,你的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须尽快驱除体内的毒素,否则会有生命危险的。”

陆明琛嗯了一声。

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下来,彩依的面上流露出喜悦的神色,“奴婢这就为你准备方子上的东西。”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匆匆忙忙的消失在了陆明琛的眼前。

陆明琛垂下眼帘,这是蝴蝶精倒算得上有情有义了,只可惜,她真正所想要救的人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

……

大约是彩依所给的方子起了作用,毒素已经除去,陆明琛的病渐渐地开始好了起来。

即使身体算不上强健,也不似之前那般成日昏昏沉沉不醒。

但足以让柳氏觉得安心了,也算是彻底打消了为儿子冲喜的念头。

之后彩依的家人找上了门,希望能将她赎回去,柳氏也是欣然应允。为了感念彩依曾经救了自己的儿子,她不仅没有收下彩依家人的赎金,反倒是给了彩依不少银两,作为他们回去苏州的盘缠。

自此彩依这个名字消失在了尚书府之中,再也没有提起过。

唯有陆明琛才会记得,有一只蝴蝶精曾经化身为人来过这里,只可惜,她所救的恩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位将她从蜘蛛网下解救下来的恩人了。

春去秋来,花落花开年复年,时间不断向前。

这一年京中百姓最大的八卦便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了。

这位在京城众多吃瓜群众的眼里没有多少存在感,成日病歪歪的世家子弟,竟然从各大才子的手中夺得了头名,达成了一次令人瞠目结舌的“连中三元”成就。

大越已经两百多年不曾出过这样的人物,吃瓜群众热情空前高涨,更有妇人揪着自己孩子的小辫,挤入了人群,叫他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位状元郎,蹭蹭几分人家的聪明才智。

到了御街夸官那日,周围人山人海,声势浩大且不说,光是从楼上不断抛掷下来的鲜花瓜果都险些将陆明琛和两位榜眼探花给淹没了。

尤其是陆明琛,比起其余两位,他不仅年轻了好几岁,而且好生得一副俊美的好皮相。

京城风气开放,今天又是难得的日子。

那些未婚姑娘望着陆明琛的眼睛简直都在发光,手绢之类的东西更是不要命的往他的方向投掷而去,只希望他能够看上自己一眼。

最后不知是手上的东西抛没了,有位姑娘着急之下,竟脱下了脚上的绣鞋丢了下去。

没砸到陆明琛,倒是丢在了探花郎的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了一只绣鞋,围观群众不由一静,齐刷刷往上方看去。

只是酒楼上的姑娘实在太多,叫人也分不清究竟是谁丢的鞋子,众人嘀咕一声,倒也干脆放弃了。

因为探花郎差点儿被绣鞋砸中,这队伍便更是慢了下来。

一个荷包准确无误的砸在了陆明琛的怀中,他一怔,而后往上看去,对上一道冷静无比的目光。

双目相对,似乎得到什么讯息一般,陆明琛的心忽而跳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1w+!!!【深沉脸】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按照肥章惯例应该表扬我一下。

放霄哥小小的露面,长琴也出现啦~本来想写到他究竟穿成了什么身份,不过今天的时间来不及了==

哦豁,阅读愉快。金枝玉叶嘛……嘿嘿

以及谢谢小伙伴的关心,我会尽量不修仙啦,不过最近实在是有点儿忙tat

ps:有错字欢迎捉虫,我会修改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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