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川崎忍者的咆哮声停了下来，金把摩托车停在泥地上。她脱下头盔，挂在右车把上。

她从山顶瞭望整个现场。一号、二号现场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地貌，多用途帐篷也拆走了。场地周围的围栏已经移除，媒体也离开了这块区域。警卫撤离，几件设备堆放在现场高处一隅。这块地再一次变回了一块空余的委员会地产，年年举行旅游交易会，供当地居民娱乐。

只有山脚下的几只泰迪熊和被天气摧残的花朵能让人联想起几天前的事情。

这一部分的调查已经结束了。逝者的线索已经全部揭露，现在就等她和她的团队把这些线索集中到一起。

有一天，这三个女孩的名字会出现在维基百科的页面上。它会以链接的形式出现在讲述黑乡历史的文章里。这起三重谋杀案将成为这块地方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文章会描述黑乡的种种成就：为泰坦尼克号铸造了铁锚和铁链的内瑟顿铁链制造商，以及驮着这批一百吨重的铁锚和铁链穿过城镇的二十匹夏尔马——但读者会跳过这部分内容。

在一个如此耸人听闻的标题面前，从十六世纪就开始的金属加工贸易历史也不能激起人们的兴趣。

这件事将会成为这个地区的黑历史。

“我就猜到是你，老爹。”道森走出帐篷，说道。

道森的双眼有明显的黑眼圈。他的牛仔裤脏兮兮的，套头毛衣上满是褶皱，但考虑到他在现场的长时间工作和他对案件的全情投入，衣冠不整才是他现在该有的模样。

金本想赞扬一下他的工作，但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通常来说，她前一天给他一些鼓励，后一天他就会找到新法子把她惹毛。

“道森，我不得不说，你真的是让我深感沮丧。你是一个非常棒的侦探，但有时候你的行为举止又像一个三岁小孩。”金顿了顿，这句话听上去并不像她的本意，“听着，我知道这个星期对你来说很艰难，但除此以外，你表现得真的很棒。”

道森仰头大笑起来。“谢啦，老爹。这些话能从你口中说出来，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啊。”

“我说的是真心话，道森。”

他们俩目光相对。他知道的。

“那你明天休息一天。我们已经连续工作好几天了。星期六早上我们抽几个小时出来喝些咖啡，吃些松糕，布赖恩特请客，分析一下我们手上的信息，然后安排一下下个星期的工作。”

“已经工作了一个星期了，老爹。你还要在这种事情上给我挖坑吗？”

她摇了摇头。“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布赖恩特请客更合适。”

金走进最后一顶帐篷，发现塞丽丝独自坐在土坑旁的折叠桌上。

“你的朋友们都走了吗，塞丽丝？”金问道。

塞丽丝转过身笑笑。“我的手下正在酒店打点行李，准备上路。他们已经忙了一整个星期了。”

金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你呢？”

塞丽丝长叹一口气。“还没完呢。再给我几个小时，我就能把这个土坑完全搜查一遍。我并不指望还能找到什么。虽然说第三位受害人埋得没有其余两个那么深，我还是想彻底确认一下。”

“这么说，你晚些再走吗？”金问道。

塞丽丝摇了摇头。“不了。我还要处理完那些文书工作，要干到很晚。”她伸手去拿一个小的特百惠盒子，“我又找到了珠子，但相信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尸体身上还残留着些许衣物碎片，但丹尼尔已经全部带回实验室了。衣物太过脆弱，不宜直接在现场移除。”

“还有别的事吗？”

塞丽丝指向土坑中大约一英尺见方的一角。“除非那个位置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我想应该没有了。”

“你有没有找到一副假牙？”

塞丽丝皱起了眉头：“没有。我应该找到一副假牙吗？”

“这是我在寻找的最后一项鉴别证据。”

“如果真的有一副假牙的话，那它绝对不是在尸体上。”

该死，没有这副假牙，她无法确定妮古拉提供的信息是否准确。

金点了点头，示意理解，接着走出帐篷。她停下脚步，又走进了帐篷。

“塞丽丝，你还好吧？”

塞丽丝转过身，不知是被这个问题惊讶到，还是被问问题的人惊讶到。她笑了笑，但笑容并不自然，也没有温度。

“这么说吧，金，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体里充满了我无法摆脱的怒气。你瞧，我并不在意这些女孩做过什么或没做什么。我只知道，她们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她们被人折磨，接着被埋进地里，慢慢腐烂，可她们还只是他妈的孩子。我希望你抓住那个犯下这些事的浑蛋时我能在一旁。我想对他做他对这些女孩做过的事情，而这就是令我深感担忧的一点，我感觉我可以把这种程度的残忍强加到他人身上。”

金望着灰心泄气的塞丽丝。她总是忘记塞丽丝并没有接触过很多犯罪现场，而遇上如此悲惨的场面，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艰难的起步。

塞丽丝望着她，摇了摇头。“你是怎么做到的，金？你是怎么做到每天起床，不为这件事精神失常的？”

金思考着这个问题。“我砌东西。我会用铁锈和泥土做成一些漂亮的东西。我用它来平衡我们所做之事的丑恶。这很有用。但你知道真正有作用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知道我一定能抓住他。”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金笑了。“噢，那是当然，因为我对这件事的激情远远超过了他用来逃避我的精力。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直到将他绳之以法。而且，你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你找到的线索，你发掘出来的骨头，都在帮助我做这件事。这真的很艰难，塞丽丝，但也很值得。”

塞丽丝点了点头，笑了。“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你会抓住他的。”

“噢，我当然会。到了那天，我会代你向他问好的。”

两人间升起一阵沉默。这个女人已经不知疲倦地工作了好几天，身体和精神都经受了巨大的消耗，金已经不能再要求她什么了。

金走近了些，伸出手。尽管她手上的皮肤很粗糙，但她的握手既轻柔又温暖。

“谢谢你做的一切，塞丽丝，回家一路平安。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塞丽丝微微一笑。“我也希望，探长。”

金点了点头，走出帐篷。

她还有一副假牙要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