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青来的很快,他听完霍危楼发问,有些迟疑的看了宋媚娘一眼,那眼底有疑问,又有些谨慎,宋媚娘却是看也不看他。

而后他笃定的点了点头,“是的,小人可以作证。”

霍危楼剑眉微扬,卢青便道,“那夜子时前后,小人曾往宋姐姐房中去过,当时是月娘开的门,她说宋姐姐睡下了,小人便在门口看了一眼,又同月娘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福公公忍不住道:“你在子时去找她们做什么?”

那般晚了,卢青一男子去找宋媚娘作何?

卢青被问的言语迟疑起来,然而他也并不慌乱,只眼珠儿微转,似乎在想如何解释,“小人初初入园子之时,也是宋姐姐教小人手眼身法,因而,宋姐姐算小人半个师父,她那日坠江得了病,那天晚上小人放心不下,便去看她。”

“只是半个师父?”霍危楼忽而开了口,他语声微凉,漫不经心的问道,“上船那天夜里,亥时前后,你在宋媚娘房中是在叙师徒之情?”

此言一出,卢青顿时面色微变,便是宋媚娘,亦有些惊讶的抬眸看了霍危楼一眼,一旁的薄若幽眉头微皱,略一回想,便想到那夜她取水撞到了月娘,而后和霍危楼一道去寻月娘,可结果在宋媚娘门前蹉跎了片刻。

当时霍危楼分明听到了什么,却并未说透,还不许她听屋内声响。

莫非,当时霍危楼听见她二人在屋内说了什么亲近之语?

薄若幽看了霍危楼一眼,神色有些狐疑。

卢青面色青红交加的看了宋媚娘一眼,见她垂着眸子不语,他咬了咬牙将背脊一挺,“小人仰慕宋姐姐许久,的确对她颇多爱慕,只是……只是戏班内不许生私情,因此外人并不知道。”说着,卢青更是面生大义凛然之色,“话已至此,那小人便不敢隐瞒半分,宋姐姐生了重病,小人心中牵挂,所以老爷出事那夜,小生便在子时前后过去探望。”

唇角微抿,卢青语声一下低了下去,“不过月娘在那里守着,小人并未进门。”

月娘眉头微微皱着,面上有些愁云惨淡之象,看不出对此事是惊讶还是早已知情。

霍危楼看着这二人,虽早知二人有私情,可此时宋媚娘将卢青拉出来作证,却是替她解了围,霍危楼问:“你子时才去,是早有约定?”

卢青又看了眼宋媚娘,“是……小人和宋姐姐约定,若老爷有人相陪,小人便亥时寻她,若是老爷无人相陪,便要等夜深人静之时才去。”

李玉昶还在时,此私情乃是罪过,如今李玉昶已经死了,卢青到底多了两分底气。

霍危楼冷眸睨着他,“你为李玉昶之仆,宋媚娘为李玉昶之妾,他捧你得满堂华彩,你却与其妾室私通。”

他语带嘲弄,卢青当下便面露不忿,“侯爷有所不知,若是正经妾室便罢了,小人绝不敢胡为,可……可整个戏班的年轻女子,皆为老爷所占,他不给名分,只为满足自己私欲,而这些女子包括小人,不过是老爷的摇钱树,我们能唱演的还好些,那些未练出来的,被他卖去娼馆中的亦不在少数,还有令他不满的,惹他恼怒的,动辄责罚打骂,便是被打死的也不止一个两个,又岂有寻常主仆之义?”

卢青眉眼间带着愤懑,却又隐忍克制,见宋媚娘不语,他亦大方承认仰慕宋媚娘已久,再加上他背脊笔挺,眉眼间亦无畏首畏尾之色,倒有些令人信服之感。

宋媚娘手中捏着一方巾帕在唇角掩着,时不时轻咳一声,病态尤其明显,她自始至终也未说几句话,人亦颇为镇定,只有月娘扶着她,紧挨在她身侧似有些害怕。

“你子时到了宋媚娘屋前,路上可曾听见柳慧娘唱戏?”

卢青忙道:“听见了,慧娘的屋子就在近处,小人自然听见了,也因她还未歇下,小人不敢久留,交代月娘好生照顾宋姐姐之后便离开了。小人回房之后,还听到另一侧传来隐隐的声响,后来小人便睡下了。”

霍危楼看着这几人,一时不知该唏嘘还是该生怒,到底是玉春班最好的戏伶,各个皆将问心无愧装的炉火纯青,若今日主官为旁人,只怕就要信了。

卢青虽有遮掩,可神色还算外露,更时常去看宋媚娘神色,不似个可为主心骨的,倒是这宋媚娘不卑不亢,一脸病容我见犹怜……

霍危楼打量了他三人片刻,忽而语声一淡,“李玉昶之死,本以为是失足坠江,可如今,却有了些疑问之地,他为你们家主,想来你们也想知道他忽然亡故是否有内情。”

卢青面色微变,“老爷是被害死的?”

霍危楼神色松快,顿时少了压迫之感,而他似乎也对此变故有些无奈,只不如何情愿的道:“有些奇怪之处无从解释。”

卢青抿了抿唇角,又看了宋媚娘一眼,他似想起了什么,却立刻将此神色掩去不再多问。

薄若幽正看着卢青,正将这一瞬看在眼底,她不由有些狐疑的道:“敢问卢公子,你当夜见月娘之时只在门口,你可曾亲眼看见了宋媚娘?”

卢青眼睫快速眨了一下,“看到了,小人看了媚娘一眼才离开。”

有卢青作证,宋媚娘和月娘倒是摆脱了嫌疑,霍危楼摆了摆手,“此事还需查证,明日你们暂不可下船,此刻夜深了,你们退下罢,各自回房之后不得四处走动。”

卢青三人便行了礼退下,霍危楼又吩咐路柯,“让月娘和宋媚娘分开住。”

路柯应了,不多时回来禀告道:“侯爷,卢青和李玉昶左右的船客都问了,不过他们当夜只听到了柳慧娘送他回来又离去的声响,其他响动并未听见,当夜风大,船上又有柳慧娘在唱戏,谁也没去管别的,后来夜深皆是睡下,卢青隔壁之人连他子时出门都未知。”

霍危楼问薄若幽,“你为何问他有无看见宋媚娘,你怀疑宋媚娘?”

薄若幽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宋媚娘不显山不露水的,且卢青说他只站在门口,可侯爷记得吗,那夜见月娘之时,我们站在门口是看不见屋内床榻的。可他后来又说见了宋媚娘一眼才走……”说至此她又摇头,“不过……李玉昶出事那天民女见过宋媚娘,去的时候她身上一片热烫,人都要晕厥了似的,不像能起身的样子。”

月娘来寻她,后来她看了宋媚娘,又给她换了方子,也就是那天晚上,月娘登台唱了第二场戏,唱完之后李玉昶在柳慧娘处饮了酒,而后才坠江而亡。

只不过李玉昶都已经死了快三日,宋媚娘的病似乎并无半分好转。

薄若幽看到话本之时已经不早,后来一番波折,等叫人审问之时已经是子时前后,此刻更是快到后半夜,霍危楼并不急在这一夜之间,便令众人先行歇下,又令人将柳慧娘单独寻一处舱房看管,吩咐完毕才带着薄若幽往三楼去。

走在路上,薄若幽忽而想起那一夜,便问霍危楼,“侯爷那夜听见了什么?所以那夜侯爷便知他二人有私情吗?”

霍危楼脚步微顿,却是剑眉一横不欲作答,若是往常,薄若幽也不敢再问,可如今相熟了些,薄若幽便又道:“看她二人,虽说是卢青更为主动些,但宋媚娘似乎也是心平气和接受他之情谊的,至少不觉唐突,若她是心有牵挂的,她那夜跳江是为何,就不怕舍下卢青一人吗?”

一行人已上了三楼,霍危楼听见此言眉眼间有些若有所思,薄若幽又自语道:“又或者,只是卢青剃头挑子一头热?宋媚娘心底只有自己在玉春班之地位?”

霍危楼忽而驻足,薄若幽跟在他身后走着,冷不防他一停,她“砰”一声便撞在了他身上,霍危楼身骨硬挺似铁,她瞬间撞得鼻尖生疼,还没等她捂着鼻尖后退一步,霍危楼已转过了身来,“你说的很对,宋媚娘不该那般跳江,因为——”

见薄若幽一手捂着鼻尖,秀眉轻蹙,眼底不知是疼的还是灯火昏黄映的,浮着一片潋滟惑人的水光,湿漉漉的引人遐想,霍危楼剩下的话便无论如何说不出了。

“因为什么?”薄若幽揉了揉鼻尖放下手来,因廊上江风太盛,她颊侧几缕墨发飞舞,于是她抬起纤纤玉手,将发缕别去了耳后。

霍危楼喉头轻轻的动了一下,“因为,若心有所爱,便不可能轻易绝望至赴死,卢青待她颇为看重,她亦并非无动于衷。”

薄若幽回忆了片刻,只觉今夜宋媚娘在被揭破私情之时,只有起初的惊讶,“她并非无动于衷吗?今夜在人前倒是未曾瞧出。”说着她又眨了眨眼,显出几分好奇来,“所以侯爷那夜到底听见了什么?莫非他们许下山盟海誓了?”

薄若幽当夜只一门之隔,却错过了极重要一幕,且她到底有些女子天性,寻常才子佳人的故事都在戏本中,如今眼前便有一对苦命鸳鸯,若说无半分好奇却是假的。

霍危楼睨着她,“很想知道?”

薄若幽连忙点头,眼底明光闪动,很有些期待,霍危楼却轻嗤了一声,转身几步便进了自己舱房,又将门一关,竟……就这般将她晾在了外面。

薄若幽先是愣住,继而有些哭笑不得,不说便不说,何故逗弄她?!只是到底是何事非要捂得这般紧?莫非……

薄若幽面颊微红,莫非所言之语亲密至不堪入耳?她心头一跳,忙快步回了屋子。

霍危楼回了屋子,胡乱扯下身上玉板腰带往榻上一扔,又几下褪下外袍丢在一旁,身上外袍除去,本该冷,可他却觉身上热极。他从来禁欲,偶有欲念也自己纾解,对他而言,寻女子解决才更是麻烦,且他之性情,更不可能随便使旁人近身,于是这副身骨便修身养性的过了这许多年从未出过岔子,可如今竟有些难压之势。

十**岁最血气方刚之时都过了,如今反倒难以自控?

是他老了还是最近操练的少了?

“来人——”

霍危楼听见薄若幽进了隔壁之门,忽而又在门口唤人,福公公很快从尽头过来,“侯爷有何吩咐?”

便听霍危楼有些暴躁的道:“去打水来,打冷水。”

福公公听的眼珠儿一颤,“侯爷……如今可还是腊九寒天的,尤其这船上更是……”

“冷”字还未说完,霍危楼的眼神已是不容置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本侯何时介怀过冷暖?速速去办!”

福公公只好应声而去。

隔壁舱房里,薄若幽梳洗躺下之后,只听霍危楼那边动静不小,她尚记得适才霍危楼如何待她,心底哼了一声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如往常那般天刚亮便醒来,她还念着昨夜审问未完,本想等霍危楼醒来便可再缕缕昨夜所得,可等她出了门,却见霍危楼房门紧闭,似还未醒。

她放轻了脚步,去程蕴之门外问了一声,见程蕴之已起身,便想去楼下给程蕴之拿早膳来,可没等她走几步,却忽而听见底下楼台之上似有动静,她连忙朝东侧楼台看去,这一看,立刻便看到霍危楼着一身墨色华袍,正在楼台上舞剑。

薄若幽不由停下了脚步。

楼台阔达,霍危楼手持三尺青锋,身法敏捷矫健,凌厉似鹰隼,剑势行云流水,若惊鸿游龙,离得这般远,薄若幽仿佛也能感受到剑风之利。

清晨天光微曦,整艘楼船皆是安静清寂,霍危楼不知从何时开始舞的,他每一剑都从容利落,气势可斩风破浪,亦有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属于男子的桀骜悍狠之气自他身上流泻而出,竟引的薄若幽移不开眼。

楼船已行的很慢,整个二楼为绣衣使把守,楼台处便只霍危楼一人,他墨袍迎风而起,在这平江水阔之间,又生出几分超然外物的洒脱之感,仿佛目下无尘的侠客,以山水为剑气,以日月做心魂,欲将满腔意气挥泼在天地之间。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霍危楼。

不知过了多久,霍危楼一个利落的手势停了下来,汗水顺着他脸颊而下,他随意抬手一抹,忽而有所感似得回身看向三楼凭栏之地。

四目相对,他不知薄若幽站了多久,只淡淡扬了扬眉,可三楼上的薄若幽却心底一慌,她有种偷看却被抓住的窘迫感,可她面上波澜不惊的,四平八稳的福了福身,而后便转身往楼下去。转身的刹那,薄若幽方才呼了口气。

她心跳的擂鼓一般。

等转过拐角,下了楼梯,完全阻隔了霍危楼的视线,方才彻底的松快下来,她抬手在心口捂了捂,只觉自己怕是晕船了,这心跳快的有些不同寻常。

到了一楼厨房见到船工们,薄若幽方才定下心神来,本是拿早膳的,可一领头的帮厨却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姑娘,侯爷昨夜可曾怪罪小人们?”

薄若幽有些莫名,“侯爷为何怪罪你们?”

船工愁眉苦脸的道:“船上水虽不紧缺,可各处做饭的,饮茶的,沐浴的,皆有份例,昨夜侯爷命人来打沐浴的凉水,可底下存的却不够了,侍卫大哥们倒是没说什么,可小人们却十分惶恐不安——”

贵人们嫌江水脏,是以楼船启程之时便存够了用使之水,而此番上路已有数日,沐浴梳洗的水早便用的差不多了,今日到了长风渡口本可补足,却不想霍危楼昨夜忽而要水。

薄若幽有些诧异这般冷的天霍危楼竟要凉水,口中安抚道:“侯爷不会怪罪的。”

船工们听了方才觉心安,这时,薄若幽看到厨房外面放着两个煎药的药罐,她眉头微扬,“这是何人的药罐?”

船工忙道:“一个是玉春班的宋大家,还有一个是胡姓夫人。”

薄若幽眉头微扬,不由分辨了两眼,这一看,便看出那位胡夫人当是怀有身孕,所煎药物皆是安胎之药,而宋媚娘的药罐内,却是她开的方子。

薄若幽问:“宋大家的药一日几次?”

“一日三次,喝了三日了,不过中间停了半日。”

“停了半日?”薄若幽眉头微皱,想到宋媚娘病容未改,她只觉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只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停半日药?

这时另外一个船上服侍的粗使嬷嬷走了过来,她有些唏嘘的道:“药是第二次唱堂会那天下午开始煎的,结果第二日一早,那宋大家忽然呕吐不止,还有些心悸眩晕之状,连饭食都用不下,药便也停了半日。”

呕吐不止,心悸眩晕?

薄若幽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她开的方子主为清热明窍,压惊止痉之效,宋媚娘身上热烫,乃为伤寒之状,此外,她跳江受惊亦容易为邪风所侵,因此她的方子里有滑石、硝石、沉香,甘草,玄参等药,这些药材对症下药,且用量轻微,而这嬷嬷所言呕吐心悸之状,却是用此方过量才会导致的结果。

她将药罐拿起来,用其中插着的竹筷翻动了一番,发觉药材用量适宜,既是如此,怎会呕吐心悸呢?薄若幽面沉如水,可很快,她眼底生出一丝恍然来,呕吐心悸甚至大汗身冷,皆是伤元竭阴之状,除了用药过量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可导致此状。

想到那般可能,她心底重重一沉,面上神色也有些不好看,嬷嬷和船工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忐忑,薄若幽是跟着霍危楼的,身份亦是非富即贵,嬷嬷迟疑道:“姑娘,可是奴婢们说错话了?”

薄若幽这才面色和善了些,“不曾,她忽然呕吐不止,是如何处置的?”

这般一问,嬷嬷更是大吐苦水,“姑娘不知,那位大家忽而呕吐难受,竟说是我们的过错。”嬷嬷长叹了一声,“她们来的时候便说,说她们要的糕点,饭食之中,千万不能放栗子,奴婢们自然是记得的,次次都不敢大意,结果那日宋大家忽然这般,她们便非说是我们不小心将栗子放进去了。”

薄若幽蹙眉,“怎偏说是你们放了栗子?”

嬷嬷道:“因那年纪小的丫头说,宋大家吃不得栗子,吃了栗子便吸不上气,有几次严重了,还差点背过气去,还说什么还会长疹子,反正奴婢也不懂,连那小丫头亦是不吃,奴婢想着,栗子糕栗子粉不是极好之物吗?为何不能吃?奴婢们还觉矜贵舍不得吃,且吃了也不会哪般,她说的好似栗子有毒一般。”

“那小丫头性子烈,与我们分辨了多回,倒是宋大家不愿惹是非,方才算了,后来倒也不曾追究,那宋大家也实在可怜……”

薄若幽听完嬷嬷所言,人愣在当地许久,只等将早膳递给她,她方才回过神来,往楼上去的时候,她心底便总是在想那栗子有毒之事。

待拿了早膳上了三楼送给程蕴之,薄若幽便有些神色凝重的开口相问,她五岁离开京城,因义父义母皆会医术,自然也跟着学了些许,只是到底所学浅薄,因此论起医道,自然没有比问程蕴之来的更稳妥的。

很快,她得了程蕴之肯定的答复。

薄若幽甚至来不及震惊,连忙脚不停步的去寻霍危楼。

到了霍危楼屋门前,她呼吸尚还有些急促,听见门内有响动便抬手敲门。

“进。”霍危楼出声应道。

薄若幽神思尽在心中推断之上,门开之后,一边往里走一边抬了眸,“侯爷,民女知——”

“道”字还未出,薄若幽先愣了住,她敲门之时并未出声,霍危楼也应的快,可他只怕没有想到来的是她。

因他正在更衣。

被汗水打湿的锦袍丢在地上,他下身着玄色绸缎长裤,上身却未着衣袍,手上抄了一件大氅,正要往身上套,在听到她开口的刹那,他亦微微一愣。

转过头来便看到薄若幽呆呆愣愣的站在门口,霍危楼先是剑眉一挑,而后手上慢条斯理的将大氅套在了身上,又不疾不徐的将襟口系了一半,这才淡淡抬眸,“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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