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未必是月华仙君先动的手。”

不知为什么, 见了青冥魔尊的本尊后,他觉得, 和月华仙君打架一事,很有可能是魔君单方面无事生非。

果子拿着镜子问:“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了么?”

林疏道:“都是了。”

果子十分快乐地把镜子抱到怀里:“我要这个。”

林疏:“好。”

萧韶道:“你连一声‘爹’都没有喊,怎么就要起了东西。”

果子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讨厌鬼!”

萧韶勾了勾唇。

林疏发现,这两个人, 在他在场的情况下,常常以互相攻击为乐——明明方才他刚来的时候, 还看见萧韶牵着果子看镜子,十分融洽。

果子得到了允许,抱着镜子不住地看,一会儿说看到了自己和许多漂亮姐姐在一起, 一会儿又说美人变成了一个,在陪他看月亮。

林疏觉得果子的行为应该得到谅解。

毕竟, 身为美人恩成精,每天却只能和两个男人待在一起,很不符合天性,也只能靠着镜子缓和一下了。

萧韶却蹙眉看着这面镜子:“此物不祥。”

果子道:“镜子上有因果之气。”

萧韶:“怎么说?”

果子在很多方面都有特殊的触觉。

“今日之因,昨日之果, 昨日之因,今日之果。”果子说得煞有介事, “你们遇到萧瑄是因, 有了女儿是果, 来到村子是因, 发现洞府是果,今日之前所有之因,决定了今日往后所有之果。故而我觉得这面镜子能窥到你身上之因,投射来日之果。更何况这上面还写了‘分离聚合,莫非前定’四字。”

萧韶道:“也算通顺。”

果子就得意洋洋:“我乃是天地灵气结出,自然非同凡响。”

说罢,果子便抱着镜子跑开,去看别的地方了。

两人一路跟着果子。

——果子直奔藏宝库。

实在有很多奇珍异宝,但大多都是些稀奇的丹药玉石,没有什么攻击力强劲的法宝。

这和魔尊的性格不符——所以林疏想,大概是被月华仙君没收了吧。

先废掉经脉,再没收危险物品,魔君就没有攻击力了。

奈何青冥魔君就算没了经脉也要搞事情,硬是弄出了寂灭灵虚功。

想到寂灭灵虚功,便想起魔君让他去书房。

果子待在藏宝库整理财产,并不想去,只塞给林疏一大块淡青色的玉髓:“这个可以喂给折竹,剑灵就会快一点出来了!”

林疏接下,收好。

书房很大,点起灯火后,柜子一直高到殿顶,密密麻麻放满书籍。

地上与案上散着许多宣纸,有的有字迹,有的没有,有的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线条。

要在这成千上万张白纸中找到寂灭灵虚功的踪迹,却也着实不易。

林疏觉得自己以后有事情做了。

萧韶抱起一摞,和他坐在一起,挑出有意义的纸张来,放在一边。

没了果子在一旁叽叽喳喳,房间变得很静,只有呼吸声和纸页翻动的声音。

过一会儿,林疏听到萧韶淡淡道:“镜中之物,我耿耿于怀。”

林疏手中动作一顿。

实话说,果子那番话——

他看到了雪山中的另一个自己,而萧韶看到了血。

这是他们的“果”么?

他道:“我也是。”

萧韶道:“你记得万鬼渊的鬼相师么?”

林疏:“记得。”

那时,萧韶还是表哥。他们在万鬼渊崖底那一战,遇到了不少“鬼相师”。

鬼相师由无数因怖惧之情横死之人的怨气凝聚成,可以看破人心中最怕之物,靠动摇人的心境来取胜。

“我们遇到万鬼渊时,他说过一句话。”

林疏:“嗯?”

他回忆了一下,想起,那时鬼相师确实说了话,是甚么“彩云易散,琉璃松脆”云云。

萧韶道:“鬼相师言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风光能几时。”

林疏接上:“过刚易折,智极必伤。彩云易散,琉璃松脆好自为之。”

鬼相师这话,说的是谁,要去摇动谁的心境?

萧韶道:“我常觉得,此话是在说我。”

林疏眼前没来由地出现大小姐的身影。

夜中,自竹舍的窗户往外望,时常能看见大小姐,或在中庭独坐,或吹箫。

箫声呜咽,常常低到无以为继,又从头开始。

他那时常常想,大小姐为什么会吹这样的曲子?

而现在知道了萧韶,他便知道这人身上有许多说不出的秘密,秘密往往是不轻松的,更何况这秘密非同寻常。

他想,其实,自己觉得前路渺茫,不知该往何处去,萧韶呢?

萧韶是否也会有这样惘然的时刻?

他望着萧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道:“镜中的东西,我也看不懂。但是到了那天,自会分晓。”

船到桥头自然沉,今天不沉明天沉。

林疏小时候常常因为一些事情后悔。

比如学了飞花剑法,飞花剑法和天云剑法不能共存,从此就不能练天云剑法了。

但他后悔的时候,就这样告诉自己,假如回到当初,在飞花与天云之间二选一,他还是会选择飞花剑法。

这样一想,就不后悔了。

其它许多事情都是这样,所以他想,自己不论遇到了多么坏的事情,都是之前所做的事情的后果,而之前所做的事情,是不能改变的,即使重回一次,在当初的情景下,也不会改变。所以这件事情是自己应当遇到的,没有什么后悔的余地。

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假如你时时刻刻都把自己预设成死猪,也就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了。

萧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抓了一缕在手中:“你说的也有道理。”

林疏看着萧韶,见他正看着自己的头发。

“虽有不祥之兆,但我觉得,萧韶此生未行有愧之事,无有愧对之人。不论最后如何收场,也都心甘情愿。”

萧韶似乎释然了,但仍没有放开那缕头发。

林疏道:“我想也是。”

他想,自己想错了,像萧韶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迷惘的,即使有,也很短暂。

萧韶笑了一下:“你怎么想?”

林疏道:“你自然有你的想法。”

他想了想,又补充:“以前,我觉得世上没有大小姐做不到的事情。萧韶大概也一样。”

萧韶道:“嘴甜。”

林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萧韶道:“我以前觉得林疏是个挺乖的小东西,安安静静待在身边,招人疼。后来觉得他道心清明,很有仙气,仿佛永远都不会变。现在亦是如此,虽说变成了男孩子,但其实无甚变化。”

林疏道:“我没有变成男孩子。”

同理,他们其实也没有丧过妻,没有丧过女。

不存在,都是不存在的。

萧韶笑。

笑完,道:“我脾气不好,但觉得你在身边的时候,总会安稳许多。心中有郁结之事,同你说过之后,也觉得轻快。”

林疏不知道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但既然萧韶这样说了,他也要恰当回复:“我没有什么用,多谢你一直照顾。”

萧韶俯身轻轻亲了亲他的头发:“萧韶道心不稳,路有迷障,以后还有劳仙君点化。”

点化,也成。

林疏觉得当萧韶的树洞并不辛苦。

但是,萧韶为什么要亲头发?

林疏想,这人恐怕是想发展一下长期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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