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便提了雕花的灯笼, 带林疏穿过屏风, 往殿门去了。

殿门口,鸭子们还在嘎嘎大叫,责备侍女与侍卫,大意是你们我们不能允许外面的男人毁了殿下的清誉, 必须要去了解情况,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走出来了。

林疏站在殿门口, 看向他们。

鸭子们有了片刻的噤声。

林疏出门前检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都是灵素收拾好的,很妥帖,没有问题, 剑阁阁主出门在外时的装束,是要比在山上时华贵一些的。

雪白衣, 轮廓挺括,流云广袖, 暗纹精致,很不食人间烟火,很阁主。

他用客观的目光评价了一下当前的形势,觉得自己论外貌是胜过这些嘎嘎大叫的鸭子们的。

一只鸭子扑棱扑棱翅膀, 扬了扬下巴,问他:“你是何人?”

林疏身边的侍女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他。

林疏点点头。

侍女上前一步:“诸位公子,你们在此处喧哗, 扰殿下休息, 还请移步回殿。”

那只最先开腔的鸭子梗着脖子, 看向林疏, 道:“怎么,我们进不得,他就进得?”

鸭群闻言骚动起来,一个个都在问“他是何人?”

林疏站在殿门口,淡淡问:“你们又是何人?”

鸭子们道:“我们是殿下的待选夫君!你算什么东西?”

看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已经自居为殿下的正牌夫君。

侍女上前给林疏解围道:“诸位公子,这位是来给殿下治病的仙长,并非你们所想”

鸭子们不信:“治病?治病怎么不让我们进?”

林疏冷眼旁观,看出这些鸭子并没有一点儿关心殿下病情的样子,重点全放在殿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且不让他们进去这件事。可见,他们所关心的是自己“待选夫君”的身份有没有受到威胁,以后还有没有可能成为殿下的正牌夫君。

凌凤箫是什么人?

是权倾天下的长公主。

眼下老皇帝病重,朝中事务都归太子统领。

而太子,被凌凤箫支配——于是凌凤箫全权摄政,可以说一手遮天。

若是成了凌凤箫的夫君,其中好处,可以想见,不仅自己受益无穷,连带着整个家族都一步登天。

也无怪这些鸭子们得知殿下可能认识别的男人之后,表现得如此激动了。

林疏默默想,他原以为学宫中,大家对富婆的向往已经足够大了,没想到到了都城,这些贵公子们,更是变本加厉。

凤凰山庄的女孩子们还担忧自家大小姐守寡,未来嫁不出去。现在看来,即使是守上成百上千次寡,有“权倾天下长公主”这么一个身份在,都会有源源不断的鸭子冒出来想娶。

当然,凌凤箫并没有守寡。

顶多是守了活寡。

林疏想,凌凤箫一定是不喜欢这些鸭子的,那自己出手驱赶走他们,应该不算逾矩。

侍女在鸭子们的攻势下,张了张嘴,想继续为林疏开脱。

林疏将右手按在侍女的肩膀上,示意她噤声。

侍女很听话,不说话了。

林疏:“待选?”

鸭子理直气壮:“待选。”

看那神情,仿佛“待选”是一个很大的荣誉。

不过想想也是,能待选为凌凤箫的夫君的,必定都是出身显赫的贵公子。

林疏:“哦。”

领头的鸭子大为不悦:“你什么意思?”

林疏移开目光,去看两旁的侍卫。

侍卫也看了看他。

林疏道:“赶出去。”

侍卫听令。

鸭子们不能相信。

驱赶的过程又是一阵吵吵嚷嚷。

就在林疏脑壳痛,已经把手按在剑柄上的时候,一只鸭子喊道:“小殿下来了!”

小殿下?

林疏抬眼望向苑门,想看看这又是何方神圣。

林疏:“”

果子带着几个美姬,招摇地往这边走过来。

三年不见,他长开了许多,但是还是没有告别女装,穿一身白裙,披着乌墨一般的长发。

与凌凤箫非常肖似,很漂亮的一张脸上,左脸写着“飞扬”,右脸写着“跋扈”。

鸭子簇拥住他,道:“小殿下,有一个大胆的男人,居然打殿下的主意!”

果子大为不满:“大胆!”

群鸭附和,纷纷告状哭诉。

果子道:“带我过去!”

然后就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然后就静止了。

春夜的风声,很大。

林疏看着果子。

果子看着他。

林疏面无表情。

但他看见,果子的眼眶,忽然红了。

鸭子们不明就里,持续对果子告状。

果子声音里也带上了点哭腔,对他们说:“住口!”

鸭子们继续不明就里,问:“他是何人?”

果子抹了一把眼睛,跺了跺脚,往殿里跑去。

临走前,对鸭子们甩下一句:“我爹!”

然后,经过林疏的时候,看都没看他,径自进去了。

林疏隐约觉得,果子在生气。

是生自己的气么?

气他当年,突然就扔下凌凤箫、猫、和无缺,去剑阁了?

鸭子们被那句”我爹“震住了,开始交头接耳:“啊?”

“啊???”

“爹???”

“我不同意。”

“大事不好。”

“小殿下不是灵体么?不是没有爹么?”

“你们觉不觉得他俩长得有点像?”

“我觉得小公主和他更像。”

“嘶。”

“恐怕”

鸭子们的目光逐渐审慎了起来。

林疏重新用冷淡的目光扫了扫侍卫。

侍卫继续驱赶鸭子,这次的动作坚定了许多。

鸭子们这次没有顽抗,四散开来,消失在宫殿群中。

林疏进殿。

凌凤箫还没醒,而萧无缺把自己埋进了旁边的被子里。

他走上前,揭开萧无缺的被子。

萧无缺号啕大哭:“你还有脸回来!”

林疏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盈盈不明就里,抱着林疏的胳膊,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萧无缺把盈盈捞进自己的怀里:“负心人!别碰他!”

盈盈无助地眨了眨眼睛。

林疏试图解释:“我”

果子不听:“我不听!”

一时之间,殿内鸡飞狗跳,直接跳到家庭伦理剧的频道,林疏察觉到连侍女看他的目光都不对劲了起来。

正在鸡飞狗跳,殿外的侍卫进来,通报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落下,鸡也不飞了,狗也不跳了,只有萧无缺抱着盈盈嘤嘤哭泣,对着门外道:“祖母”

林疏也转向门外。

入目的是一袭烟霞烈火一样的凤袍。

目光再往上,看到一张母仪天下的脸孔。

并不年老,约莫在三十五六岁上下,轮廓上和凌凤箫有很多相似,具体却很不相同。完美无瑕的五官中,少了几分锋芒毕露的艳丽,多了几分温柔的秀润,再加上那端方的仪态,简直是“皇后”二字的现实诠释。

她也是当年,能让影无踪惊鸿一瞥之下,一见钟情,继而立下“一生不入锦官城”“盗不可采花,采花必败”重誓的女人。

皇后在看他。

林疏不知该怎样形容她的眼神,因为她似乎怔住了,片刻过后,才调整过来,问他:“你是林疏?”

林疏道:“是。”

皇后走上前来,看着他的脸,左右端详许久,温声道:“你居然是男孩子么?”

林疏:“”

所以当年,桃源君和皇后到底是怎样定下的婚约?

皇后也以为林疏是女孩子!

这也怪不得凌凤箫坚信林疏就是个姑娘了。

林疏只能道:“是。”

皇后轻轻叹一口气:“原来如此。”

林疏:“?”

怎么就原来如此了。

皇后,你明白了什么?

只见皇后轻轻走到凌凤箫床前,手指抚了抚他的面颊:“许多日没有休息,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林疏:“嗯。”

皇后道:“你此来锦官城,是否是因知道一些事情?”

林疏:“是。”

皇后继续道:“是否还想知道另一些事情?”

林疏:“是。”

皇后轻轻叹一口气:“随我来吧。”

她起身走向殿外。

萧无缺继续嘤嘤哭泣。

林疏摸了摸他的头,跟上皇后。

他有预感,自己将会知道一些很关键的东西了。

皇后,既是南夏的皇后,又是凤凰山庄的核心人物,必然知道许多山庄和皇室的密辛。

而与此同时,她又认得桃源君,见过桃源君,在当年与桃源君一起订下了两个后辈的婚约。

——她必定知道许多东西,而林疏也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

皇后带他走到了整个南夏皇宫的最高处,一座高达百丈的楼台顶端。

这楼台名为“栖凤阁”。

从栖凤阁往下望,能看见皇城之中闪烁着的万家灯火。

而这一切又被隐隐约约的夜雾所笼罩,隔了一层纱,很不真切,如同浮云蔽目。

皇后俯视下方,道:“箫儿并非女子之身,想必你已知道了。”

林疏:“嗯。”

皇后道:“我却未曾想到,你也并非女儿身。”

林疏:“桃源君说我是女孩子?”

皇后深深望了他一眼。

“是,”她道,“当年,桃源君言说自己有一女徒,可许配给箫儿,因箫儿将来会作女装打扮,他也会让自己的徒儿做男装打扮,以此掩人耳目。”

好吧。

是桃源君坑了凌凤箫和皇后。

林疏:“他为何要女装?”

这个问题,他疑惑很久了,怎奈凌凤箫身上有真言咒,不能说。

皇后道:“此事便说来话长了。”

林疏:“请说。”

皇后:“你可知凤凰血脉?”

林疏:“知道。”

皇后:“知道多少?”

林疏道:“千年前有大难,世间异兽、神族等与天道联系之物,纷纷陨落,而凤凰血脉有特殊之处,能够隐于世间,等待涅槃。”

皇后点了点头,道:“你已经知道许多了。”

林疏:“我只知道这些。”

皇后道:“无妨,我说给你听。”

接着,林疏便听皇后讲了一个与大巫所说大同小异的故事。

但是,远比大巫的那个版本详细得多。

说的,便是斫龙脉之事。

“凡人欲册封成为人皇,必先走过大龙庭捭阖道,得天道许可,方可得气运加身,从而享悠远之寿,统御四海之威权,其血脉亦有千秋万代之气运,可以顺理成章走过捭阖道,成为下一代人皇。”皇后缓缓道,“然而世间,从不缺贪婪无厌之徒。贪婪无厌之徒中,又难免有深谋远虑之辈。即使坐拥四海,不得真龙授首,亦不能成为人皇既如此,便斫龙脉,废道统,使四海之人,割地即可称王,一统天下便可称皇。此后数百年,天下群雄并举,血流成河,最终一统于大夏朝。此后,又有羯族叛乱,皇朝南迁。”

林疏点点头。

这是他所知道的。

“然而,”皇后话锋一转,“起先,得真龙认可后,人皇可得非凡气运,后来斫废龙脉,称王称帝,自然并无气运,除去权势外,并无好处。”

林疏:“嗯。”

皇后一笑:“可气运并未消失,而是藏于八荒四海,群雄割据,据地越愈多者,气运愈盛,故而天下战火不止,如今之北夏,亦觊觎我朝土地。”

她顿了顿,又道:“你可知,为何仙道与王朝不可分?”

林疏:“不知。”

在他的认知里,既然修仙,就该远离尘俗,不理人间事才对。

“若无绝世功法,又无超绝之天赋,若想修到大乘,需非凡之气运,欲得气运便只能依附于王朝。”

林疏怔了怔。

气运是什么?

是敲门砖。

统领世间万物运行的,是天道。

而气运,就是人与天道沟通的钥匙。

气运强盛者,相当于有天道保驾护航,凡事逢凶化吉,一往无前。民间有占卜之术,可以算人的运势,也是通过窥知人的气运来推测。

若是修仙者,有气运加身,修为便会一日千里,更有无数机会奇遇,即使摔下悬崖,也能从悬崖底发现个甚么绝世秘籍来,从此顺风顺水。

一个人身上有多少气运,是天道决定的,出生的时辰好,天道看你顺眼,气运便比旁人多一点。

而人皇加封,则是天道看你格外顺眼,把普天之下的气运都加诸在你身上了。

但是斫龙脉之后,并不是这个样子。

人间与天道的联系断了。

气运的多寡,不是由天道来决定,而是可以自由竞争。

一个王朝,坐拥多少地域,便有多强盛的气运。修仙之人,若非拥有本就身负非凡气运的绝世秘籍,就只能依附王朝来分得气运,减轻修炼的难度。

于是,便有了世间的纷争,各个王朝相互倾轧争斗,抢夺城池,仙道之人亦被卷入纷争之中,依附王朝,成为王朝的武器。

而这个真相,他们并不知情。几百年来,仙道属于王朝这一认知,已经成了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

愈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愈没有人探究原因。

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

林疏问皇后:“既斩断了人间天道的联系,为何还有气运?”

皇后道:“并非斩断,蒙蔽而已。”

林疏明白了。

原先,天道和人间是密切联系的。

真龙、凤凰,仙山、仙岛都有着和天道相连的气脉,都可以和天道对话,而它们也得到天道的滋养,拥有超出凡俗的力量。

后来,这气脉被人斩断了。

然后,某个存在,取代了他们,成为了和天道沟通的代言人。

天道便被蒙蔽了。

所以,世间的气运还在,只不过天道不分配了。

林疏:“”

他正在对此感到窒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斫龙脉,受益最大的,是谁?

——是王朝。

是那个一统四海的大夏朝。

它由此拥有了世间绝大部分的气运。

若是龙脉未废,大夏朝的主人,未必能当上人皇。

但是,斫龙脉之后,他可以了。

而南北两夏既然是由大夏朝分裂而来,难保不会知道这件秘辛!

那么,他们肯定不会愿意见到天道重新归来。

毕竟,大龙庭一旦恢复,他们可能就当不上皇帝了。

那皇后又为何要对自己提起这些呢?

他看向皇后。

皇后微微笑了一下,道:“你明白了。”

林疏点了点头,问:“皇帝知道么?”

“他自然知道,”皇后的语气冷了冷,然后道:“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凤凰家在数百年与皇帝的接触中渐渐推测得知。”

“王朝欺我凤凰一族久矣,”皇后的笑容有些惨然的意味,“大夏视凤凰一族为禁脔,一则贪图绝世炉鼎之力,二则时刻掌控凤凰一族血脉状况,不容凤凰血脉苏醒。”

春夜寂静,只有皇后的语声响在林疏耳畔:“五行之中,凤凰属离火,离火为炽阳之气,女子乃至阴之体,并不相融。若是凤凰出世,必定是拥有凤凰血的男孩”

林疏睁大了眼睛。

所以

“所以,箫儿只能是女孩子。”皇后望着无边夜空,声音微微沙哑:“当年,我怀箫儿时,腹中夜夜灼痛难忍,已然有所感应,临生产时,便做好万全布置。那时,承司马右丞之恩,滇地大灾,他游说陛下南行,故而我生下箫儿时,陛下并不在身边。我杀掉宫中许多人,换为山庄嫡脉,而后诞下箫儿,普天之下,知道箫儿真正身份者,独我、凤凰庄主、桃源君与箫儿本人,眼下,又多你一个。”

林疏问:“他自己知道原因么?”

皇后摇头。

他不知道。

不知道王朝真正的意图。

林疏忽然有些不敢想了。

他只能问:“凤凰血脉苏醒后,他会死么?”

皇后道:“凤凰血脉依赖天道滋养,若无,便渐渐枯竭而亡,按照如今情形,血脉彻底苏醒后,箫儿会死。”

林疏道:“北夏大巫告知我,集齐八本秘籍,于幻荡山重召天道,凌凤箫可以活。”

皇后道:“大巫其人,若非有利,从不做善事。”

林疏所担忧的,也正是这样。

大巫并非什么好人,而且与他们非亲非故,甚至是死敌。大巫要他去上幻荡山重召天道,其中必然有什么大的谋划,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问:“那要如何?”

皇后望着天边圆月,缓缓道:“若他拥有四海”

林疏怔了怔。

原来,皇后是这样想的么?

“皇帝唯有萧灵阳一嗣,而萧灵阳养在我膝下,自幼时,我便对他其加磋磨,使其软弱无用,不堪大任,”皇后身上的温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睥睨的冷锐,“皇帝重病已久,残喘不了几时,故而箫儿身份尚不能暴露。待他崩殁,太子便任我拿捏,来日收复北夏,箫儿登基为人皇,身具天下气运,何惧没有天道滋养?”

皇后话锋一转:“此事,我来做。而仙君你”

她顿了顿,望向林疏:“箫儿掌政后,主战派势大。只盼我朝与北夏兵戎相对之日,仙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她目光恳切。

而林疏,从来不擅长拒绝。

更何况凌凤箫,于他,终究是不同的。

他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喉咙不知为何有些发涩。

“剑阁避世,不入人间,我不能令他们参与。”他道:“但若有那日,我会来。”

皇后转身向他,无比正式地行了一礼:“谢过仙君。”

高台上,皇后对他又说了许多。

关于凌凤箫。

凌凤箫的小时候。

还有南北两夏的局势。

回到凌凤箫房里的时候,他还没有醒。

林疏就知道,他是真的倦了。

若是往日,凌凤箫哪里这样沉地睡着过?

果子的嘤嘤哭泣还没有结束:“你男人黑乌鸦!猪蹄子!等他醒了,你抱抱他。”

夜风入窗,林疏忽然觉得这风冷得彻骨。

果子说的对。

自己是该抱一下凌凤箫,使他心中能有所安慰的。

可他却修了无情道。

他给不了。

他可以抱凌凤箫,可以一直抱着。

但他的目光,比不上皇后那样款款温柔。

甚至比不上今夜被献到凌凤箫面前的那个男孩子一样温顺乖巧。

他眼前一阵恍惚,想起多年前,面对无情道的自己时,凌凤箫看似平静,但其实已经濒临崩溃的眼神,以及凌凤箫抱住他的时候,微微颤了一下的手臂。他不想让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动作再出现在凌凤箫的眼里。

凌凤箫身上,已经有足够沉重的东西了。

而他此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只会让凌凤箫更难过。

他望着凌凤箫的睡颜,最终转身走向门外。

不如不见。

就当他没有来过。

园中,牡丹摇落。

旧日好景,前尘往事,忽然浮上心头。

他跨过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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