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迟站到一班后门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阮音书在跟赵平分享自己的经验。

“问我背快一点的办法吗?嗯……其实我会把一段分成几个小段来背,这样的话记忆里会有条理一些。”

“还有,我习惯在这些生僻字上面加拼音,先多读几遍,读顺了再开始背,不会拿到手就开始背的。”

赵平不好意思地笑:“谢谢你啊,其实我这几门里就数语文差一点了,如果像你一样语文这么好就好了。”

阮音书笑着收拾笔袋。

二人看样子是准备走了,但是赵平清书包的时候居然又开始闲聊。

“对了,之前听说那边的六高想高价挖你过去,开了好多奖学金,你怎么还是留在一高啊?一高和六高差不多的吧。”

“嗯,但是家里人都觉得一高比六高风气更好一些,”说到这里,她想到了程迟,又小心翼翼没什么恶意地补充了一句,“大体情况来看。”

每个学校无可避免地都有些混世魔王,一高还算少的,六高简直是群魔乱舞。

“不过六高确实是很乱的,混混太多,”赵平继续展开话题,“就这一个原因吗?”

程迟站在门口,冷淡地扣着肘窝。

很好,还闲聊起来了。

阮音书背好书包:“还因为我爸妈也在这边工作。”

因为阮母对培养孩子非常上心,所以从小就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方便照顾。

赵平点点头,又想说什么,一转头就看到倚在门框边的程迟。

他是学校里鼎鼎有名的霸王,虽然没狠到闻风丧胆的地步,但至少威名在外,没人敢惹。

而此刻,这人正皱着眉看着自己,眉间的“川”字表达着他的不爽,一双眸子素来带着戾气,似乎随时会因为暴怒干上一架。

赵平整个人缩了一下,本来还欲留下来跟阮音书说几句话,这会儿也打起了退堂鼓。

程迟抬了抬下巴,往旁边侧了侧,示意他最好别说什么屁话,赶紧走。

赵平也是好学生,好学生乖乖仔面对这种不讲理的不良少年,自然怂得不行。

他想戳戳阮音书,告诉她自己先走了,手指才伸出去一半,门口的程迟眯了眯眼,他立刻吓得住了嘴。

赵平立刻收回手指,讷讷道:“那个……音书,我先走了啊,家里还有点事。”

“好的,”反正他在不在她都无所谓的,“拜拜。”

赵平忽而间喜笑颜开:“好嘞,明天再见。”

赵平加快步伐从正门夺路而出,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想到明天可以再见,心里那股郁结便被欣喜替代了。

阮音书还在整理自己和李初瓷桌上的书,整理完之后也从正门出去了,根本没看到后面的程迟。

直到她锁好正门,准备把后面也锁上的时候,走到半途蓦然一抬头,程迟就抄手站在那儿看她。

夕阳似烫金,洋洋洒洒流淌一地,他随意又轻佻地伫在日光下,黑色上衣印着某知名奢侈品牌张牙舞爪的鲨鱼,凶猛又寂寥。

很奇怪的,她忽然想到了刺猬,又想到了离群的猛兽,用獠牙来掩盖自己脆弱的孤独。

这想法很莫名其妙,于是她摇摇头,想让自己别在脑子里疯狂开小剧场了,手上的钥匙随着她的动作散出清脆响声。

她缓缓走过去。

他手里捏着冰镇过后的矿泉水,凝结的水滴一颗颗往地板上砸,再静谧一点,也许能听到声音。

她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程迟刚好开口了,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钥匙上:“怎么是你锁门?”

她没想到他会开口,眨着眼“啊”了声。

“不是值日生或班长锁门,怎么每次都是你来?”

总不会是人太好所以被欺负,别人都把自己的工作交给她来?

“因为我走得晚嘛,”她小声说,“怕他们等我,就干脆我来锁门好了,反正我基本也是最后离开的。”

他眉头稍稍松了些,又觉有些热,提着衣服扇了扇。

阮音书看他站在这里不免奇怪,想要锁门的时候礼貌问了句:“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回来?有东西没有拿吗?”

程迟动作停住,修长手指抵在锁骨前。

这他妈怎么说,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看出他的停顿,她以为他是在思考,好脾气地把后门重新推开:“没事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掉了什么就拿吧,你拿完我再锁门,等你一下不碍事的。”

话已至此,程迟便往内走了几步,心道总有些东西会落在教室里,就算他没有,邓昊这狗东西总该有吧。

阮音书很贴心地给他打开灯,灯光照射下,最后一排的桌面空空如也,光洁如新,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

程迟走过去往抽屉里看了看,没有,往周遭地上看一眼,仍是什么都没有。

“……”

妈的,怎么连个垃圾都没有。

操。

阮音书也跟着他脚步进来,显然也什么都没看到,声音带着细软的停顿:“你……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她声音提着,像是怕触到他伤心事,小心翼翼像朵棉花糖云,糯糯地包住人的心脏,甜丝丝的。

程迟垂着眸,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着,没有答话。

后来阮音书锁了门,转身要下楼的时候却又被人叫住:“喂。”

她转过头看他,黑漆漆的眸像颗琉璃珠:“怎么了吗?”

叫住她完全是他下意识行为,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叫住她做什么。

于是半晌后,他心烦意乱地揉了把头发,把自己手里的水递出去:“……喝水吗?”

沁凉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指往下淌。

但出乎他意料的,面对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件,她却并没有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光看他,只是笑了笑,白皙手指扯了扯书包带。

“不用的,我不渴——你喝呀,看你好像流了很多汗。”

她好像还是有点怕他,怯生生的,却怎么也无法让人感到冒犯。

阮音书走后,程迟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大半,冰凉液体滑进食道,才让他清醒了点。

他把瓶子抛进垃圾桶,低低骂了声。

疯了吧,没头没脑的。

///

次日下午,老师们终于大发善心,开始讲分班考的卷子。

“本来不打算讲的,但是组里觉得这套卷子题目还是很经典的,基础题和拔高题都有,作文也很有代表性。”

两节课连堂刚好够讲一张卷子,下课铃响的时候殷婕开始发印好的优秀作文:“一共印了四篇优秀作文,阮音书这篇写的最好分也最高,一定要看。”

四篇作文一共印了两大张,全班同学人手一份。

印优秀作文或试卷下发给学生看,是一高的惯例。

第一排的人拿了然后往后传,最后阮音书从前排同学手里接过,刚好四个人的量。

她回了回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给程迟和邓昊,他们俩应该不看这些,而且自己和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空排。

她正准备收手不往后递的时候,后面的程迟却忽然伸出了手。

阮音书眼睫颤了颤:“你要吗?”

男生闲散扯了扯唇角:“要啊。”

她伸手递过去,奈何她手不够长,没办法隔着一排把卷子给他,人正要站起来的时候——

这人已经凭自己出色的身高优势,一倾身,恶劣又顺畅地拿走了她手里的纸。

他嘴角笑意越扩越大。

阮音书后知后觉。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展示自己手长。

她忿忿转过脸,留给他一个愤怒的后脑勺,但她天生栗色发丝细软,一点也不凶,反而奶了吧唧的。

程迟没禁住笑出声。

邓昊被他百年难得一闻的笑声弄得抬起了头,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嘿嘿笑了:“哥你拿这个干嘛?我今天带了擤鼻涕的纸,不需要这个。”

“鬼他妈给你用的,”程迟一把推开他的头,“不学无术的垃圾,滚。”

邓昊好无辜啊:?

但是很快他又释怀了,因为他反正本来就是个垃圾混账,上次接班上的卷子还是为了擦桌子的……

过了会儿,有人在后门喊程迟出去玩:“迟哥!来啊,出来快活啊!”

叫了半天没人理,邓昊也奇怪了,侧头一看,程迟他妈在看优秀作文。

强忍下内心狂风海啸的震撼,邓昊乐了,对外头翘课的人骂了句:“叫你妈呢,人看优秀作文呢!”

其实本来程迟不过是为了聊她顺手接下,只打算粗略扫一眼,但映入眼帘的“阮音书”三个字工整漂亮,连弧度都挑不出毛病来。

她的字和人一样,虽没有攻击性,却一笔一画有条有理,顺着读下去,感觉面前好像就出现了一个缩小版的她,满脸的正经萌。

不知不觉,竟然就看到了最后。

邓昊满脸的不可说:“程少爷,优秀作文好看吗?”

说完,他也乐滋滋地凑过去想看看,程迟重新把他踹回去:“你看得懂个屁。”

邓昊:???

接着,又是按照邓昊的猜测,程迟一直坐到了放学,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过了会儿,大家开始收拾书包,阮音书想到昨天门口的对话,感觉自己好像总是最后一个走的,便准备今天早点出去。

虽然阮母可能还没到,但她可以先去奶茶店买杯饮料看看书。

这么想着,阮音书很快收拾好,侧头跟李初瓷说:“今天我们一起出校门吧。”

“好啊,你今天好早哈哈哈。”

而程迟看她前几天都是最后离开,满心以为今天也是一样,谁知一抬眼就看到她站起了身。

当阮音书准备走出座位的时候,后面的人终是坐不住了,潜意识先于大脑发声:“不留下?”

她怔忪了一下:“为什么……留下?”

他似乎受到了什么不公平待遇,又有些不爽了:“那你昨天为什么留下了?”

阮音书想了想:“因为昨天有人找我背书呀。”

他琥珀色的眸沉了沉,道:“那我今天也找你背书。”

邓昊睁大眼,看着程迟,已经完全惊呆了。

程迟这他妈说的什么玄幻离奇鸟语???

阮音书明显也有点不信,眉头拢了拢,小声问:“真的吗?”

他舌尖抵了抵口腔内软肉,轻懒地笑了声:“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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