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卿翻身上马,扯得伤口微微疼痛,他转头看看右臂,雪白的纱布底下,隐隐透着血渍。

云三郎扑过去,拽住缰绳,仰头看过来:“你不要命啦?让别人去又如何!都已经是伤着了,只坐镇指挥便是!你这样一动,伤口裂开该如何是好?”

景正卿摇头,道:“瞧你,至于这么着急?若是这子伤就上不了阵,我也没脸混武官行当了。”

云三郎气得将马紧紧勒住:“你别跟我这个,你老实,这样着急加攻,是为什么?”

景正卿怔了怔,对上云三郎双眼,忽地笑了笑:“三郎,你以为是为什么?行了,快放开,别耽误事儿。”

云三郎见他这个关头兀自能笑出来,十分气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底下传言,端王府跟……哼!必然是给你听到了……”

景正卿眼角微微一挑,却笑着打断他:“行啦,你又多心了,我只是觉得被这帮匪贼纠缠许久,实在不耐烦,想快拿下他们罢了,再不拿下,恐怕迟则生变。”

他到最后,面色带了几分郑重。

云三郎眉头一皱:“你是……上回你受伤之事……难道真的是你怀疑的那些人?”

景正卿打量周遭,全都是他麾下的兵丁,打扮也是一样,看不出什么不妥来,但是暗影重重,在无人能留意的角落,不知藏着多少来历不明的暗箭。

那夜,他们突然遇到山贼反击,真是料想不到,这帮贼寇胆大包天至此,竟能垂死挣扎。

景正卿闻讯操刀出外,召来副手吩咐,指挥士兵抵挡合围,倒也有条不紊,想必很快就能将山贼的进击打退。

一刹那,正战得人仰马翻如火如荼,暗夜之中忽地射过一支箭来,不偏不倚,正是向着景正卿。

当时他不以为意,只以为是乱战中的流箭,亦或者是山贼趁乱放箭,只挥刀欲斩断。

谁知,刀锋将碰到箭身的时候就察觉不对,这股力道极为刚猛,非是武功高手不能射出如此一箭。

景正卿竭力跃开,那箭擦身而过,他这才正色起来,环顾周围,见人影憧憧,又哪里能找到射箭之人所在?

正警惕间,嗖嗖两声,又有两支箭过来,景正卿早有提防,运足力气挥刀荡开。

头一支箭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敌军之中有高强之人埋伏,然而此刻,心中凛然一惊,察觉这情形十分熟悉,竟像是经历过一般,再仔细一想,豁然明白:当初他护送明媚上京走到半路,被那伙蒙面人袭击的时候,便被这种箭阻击过!

景正卿心中悚然而惊,想道:“原来这竟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究竟为何?那盒子都给他们抢走了……”心念转动之间,也发现射箭人的行迹。

头一支箭他不曾留意,敌人又**两箭,景正卿也瞧见他的所在,当下横刀往前追击。

三郎听了他的讲述,曾埋怨:“你太过冒险了,有道是穷寇莫追,何况在那样凶险的情形之下。”

景正卿道:“我一时气恼,心急着想看看究竟是谁暗中想要我的性命,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却没想到他们真真有备而来,差竟枉送了性命。”

那夜当时,他贸然追了出去,那放箭之人不敢逗留,频频后退。

景正卿穷追不放,渐渐地离了战营,他正觉得不对,周遭便又跃出三个山贼打扮的人来,脸上涂得一塌糊涂看不清楚,将景正卿围住,其中一个嘶声道:“这就是狗官兵的头头,杀了他!”

他们虽假扮官兵,一动手,才知端倪,都是些武功高强的棘手之人。

景正卿心头明白,且战且走,伤了其中两人,自己却也负了伤,另外一个跟那发箭之人却紧跟不放。

幸好景正卿在此地勘察山势,对地形颇为熟悉,仗着这儿,同两人周旋,到底躲了过去,然而直到天明,才有手下的副将带着官兵前来搜寻。

云三郎当时听了,气得大骂,什么“阴险狗贼”“以多欺少”之类。

此刻,又见景正卿欲速战速决,三郎便道:“上回是你命大,这一回又要深入虎穴,若是他们又有重重埋伏,你这不是给他们下手的机会吗?”

景正卿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若继续拖延下去,恐怕不用我剿灭他们,京里头也得派人来剿灭我了,索性就拼个你死我活。”

云三郎一想,也是这个理儿:战事拖延,久久不下,自然是要被问罪的。

被景正卿如此一,三郎便忘了自己恼他的初衷是什么。

三郎一团儿热血,跺了跺脚:“好,既然如此,那我跟你同去!来人!”着,唤人备马,上盔甲。

景正卿回头看他:“你这又是何必?”

云三郎道:“明知道有凶险在侧,还要亲出,你要当那拼命二郎,我也不输给你,走吧!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景正卿哈哈大笑:“那我们是亲兄弟,还是父子兵?”

云三郎道:“你想得美,若我是伯父,有你这儿子,气也要气死!”

天际阴风阵阵,浓云密布,天色不好,似将有一场大雨将至,景正卿伸出手来,道:“拿下雀屏山,回去后我们不醉无归。”

云三郎伸手跟他紧紧一握:“定了,不醉无归!”

天阴阴地,一片灰蒙蒙颜色,明媚乘着轿子往回赶,轿子忽忽悠悠,她心中便也想到先前端王爷同自己的话。

原来,就在那夜晚,湖上弹琴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

――那一艘破夜而来的大船,那船头上高挑的“赵”字,以及那一声“弹琴者何人”,现在想想,岂非正是端王爷的声音。

他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留意她了。

明媚垂眸,心中却依旧有些乱。

“你为何知道这曲子叫什么?”

她震惊问罢,赵纯佑道:“我曾听人弹奏过,印象深刻,以为自此便无缘再听到了,没想到竟在那夜晚听到……还以为是入了梦,于人间天上。”

明媚面孔微红,想要问问端王是听谁人弹过,心中却好像压着一块大石,让她无法出口,于是便只垂了头。

赵纯佑望着她,两人彼此相距不远,却谁也不曾开口话,他只是瞧着她低眉沉思的模样,双眉轻敛,身段儿纤柔,如一抹淡云停在旁侧。

正彼此沉默之中,外头端王妃去而复返,见端王已回,便见了礼,才道:“没想到王爷竟在此刻回来了。”

端王便道:“瞧着天色不好,仿佛要下雨似的,便早回来了。”

王妃微笑:“那是见过明媚妹妹了?”

端王冲她一头,王妃道:“上次只留了她片刻,这回,想要多留她会子,不知妹妹口味如何,喜欢吃什么?叫他们准备午饭。”

明媚忙道:“不劳烦了,既然天色不好,我还是早回府。”

王妃诧异道:“的好好的,怎么忽然要走?休要辜负我一片心意。有道是下雨天,留客天,岂不也是正好留下下来之意?”

明媚为难,本能地却觉得不想在这功夫留下来,就道:“回王妃,早上出来的时候匆忙,忘了带平日吃的药丸,怕断了……就没效用了,不如改日……”

王妃不语,便看端王。端王在旁边时不时地打量明媚,静默片刻,终于道:“既然如此,不要让这孩子为难,便让她先回去吧,横竖来日方长。”

王妃这才头,明媚听了端王这句,心中似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惘然。

当下才出了府,上了轿子往回。

不多时的功夫,轿子回到景府,此刻天越发阴沉的不像样儿了,就好像一大片墨色要自头压下来。

玉葫扶着明媚往里而行,道:“姑娘怎不在王府多留些时候?”

明媚道:“这场雨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停呢,干什么就要赖在人家里。”

四喜笑道:“姑娘就是面嫩,心细。”

三人回了屋里,明媚换了衣裳,觉得倒不怎么倦,便道:“我去看看老太太,这儿路近,就不用陪了。”

丫鬟们应承,明媚才要迈步出门,玉葫道:“姑娘,天儿这样,要不要拿把伞?”

明媚看了看,道:“也好,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就下起来呢。”

于是五福找了伞出来,递给明媚,明媚便拎了把伞,才往外去了。

明媚走到半道儿,眼见到前头廊下再走片刻就到老太太院儿了,忽然之间天空一声雷响,明媚一听,“啊”地尖叫了声,撒腿就跑。

她因见过了端王,心神不宁地,光知道会下雨,却忘了会打雷,而她是最怕打雷,听雷声就已经失神落魄。

明媚往前一阵疾跑,耳边哗啦啦,顿时一场急雨从天空倒了下来。

明媚胆战心惊,茫茫然便去打那把伞,然而她吓怕了,力气越发,那伞或许又卡住了,撑了几次,竟没撑开。

此刻眼前又是一道白光,明媚受不了,“啊”地又叫一声,撒手把伞往旁边一扔,拔腿又往前乱跑。

雨自天空浇落,打得人遍体生凉,明媚也看不清路,脚下滑了两滑,差儿跌倒。

明媚心慌意乱,勉强站定了双脚,抬头往前看,却见眼前景物已经浑浊不清,都浸泡在雨里,加上眼睛都湿了,哪里能看得明白?

头又是一声雷响,却并不大。

魂儿似乎也飘出来,明媚抱住头,恨不得自己也缩进雨水里去,正哆嗦间,猛然看到前头有一道影子,撑着把伞,若隐若现。

明媚见了,如抓到救命稻草,忙要跑过去,昏头昏脑地往前两步,那人却已经看清了她,顿时大步流星地过来。

明媚只觉得有一只手在腰间用力一揽,便将她抱了过去,这力道却不像是玉葫等丫鬟,然而此刻她惊心之极,也顾不上了,听到耳畔雷声响,顿时探臂把那来人抱住,身子相贴,仿佛能察觉对方那淡淡体温,抱紧了人,心底才隐约有了几分安稳。

明媚颤声道:“你带我……带我回……”

那人并不做声,明媚才觉得有些儿不对:这个人身上,似有种熟悉的味道。

明媚正欲抬头看看,那人却已经慢慢地:“妹妹你怎么见谁就抱?还是认准了是我,故而就扑过来了?真有这么想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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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今天要怎么更呢,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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