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瑞高里·史凯勒,当代民俗艺术博物馆董事会主席,是个很可爱的人,对于波玛伦斯画廊混的这个小圈子,更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每次苏珊说,她想找他吃个饭,他立刻忙不迭地找家完美无瑕的餐厅,不让她付账不说,连平分都不肯。博物馆当然会替他买单,但倒过来说,他对博物馆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不但腾出许多时间帮忙,每年的捐款数额也总在五到十万之间,主要是看史凯勒家族信托基金(他是这笔基金的主要受益人)的收益如何。

他带她上柯雷吉欧餐馆,非智利海鲈鱼不点。“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你知道吧,澳大利亚说,这种鱼已经快绝种了,所以,要准备先禁钓个几年再说。但是,这可不是说我们今天下午不能点这种鱼,是吧?反正这些鱼已经被抓上岸了,不是吗?”

他在谈博物馆刚刚买到的一批棉被,口沫横飞;她面带微笑,在适当的地方点头,心思却飘到别的地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曾经见过什么让她眉飞色舞的棉被吗?她其实很了解这种东西,识得真正的专家手艺,也能够体会隐藏在棉被制作中的民俗艺术传承。几种典型的棉被制作方式,她也了然于胸,从原汁原味儿的艾米许作品(特征是精准的十字方块、没有任何花样的纤维)到复杂的美国传统民族作品,再到贴花、刺绣,炫人耳目的花俏棉被(这种作品有的时候是现代艺术家的游戏之作),她全都识货。

唯一能触动她心弦的棉被作品,是纯手工,来自宾州一个不知名的编织工的作品。各行其是的纤维硬生生地凑在一起,重重叠叠,完全看不出结构,作者还嫌这样不够张狂,再用鲜艳的橘红色粗针脚,把相互排斥的颜色大刺刺地缝在一起。有的时候,这个女人的针脚会变得无法羁勒,橘红的色块叠成漩涡,好像要把它卷到地心似的。

她并不喜欢这种艺术品,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棉被痴狂若此,但是,那种来自内心世界的动荡不安,却跟她在洛桑经历的疯狂世界,有相互呼应的地方。这个女人一定疯了,但是,疯子可不一定会创作艺术。疯子也会画出完全符合预期、跟小孩涂鸦没有分别的图画,呆板幼稚,了无余韵。不是所有腐败的葡萄,都可以酿出特采这般精彩的白葡萄酒;也不是所有的疯子都能跟杰夫考特·沃克、艾莉莎·麦雷迪与安莫里·欧古德并驾齐驱。

现在是不是该把安莫里·欧古德介绍给葛瑞高里·史凯勒了?

她静待话锋改变,轻轻松松地带入主题。“最近可曾旅行,葛瑞高里?好多人提到旅行就害怕。”

“对啊。”他说,“我几个朋友本来计划今年初,三月左右,要骑骆驼横越约旦。你上次到约旦是不是也在三月份的时候?”

“冷得要死。”她说,“我上次横越约旦的时候,差点没被冻毙。”

“我想也是,小姐,但是我的朋友可是勇敢无畏的勇士旅行家。利夫与罗契尔·哈沃森,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头吗?他们哪都敢去,一般人开车的时候连车胎都不敢压上去的地方,他们照睡不误。去年九月之后,他们觉得在这当口上中东去实在不是个好主意,约旦算是中东比较好的地方了,但也好不到哪去。”

“后来他们决定换到哪里去冒险?”

“好玩就好玩在这里。他们决定待在家里。罗契尔告诉卡罗琳,世上有无数的好地方可以消磨,但是,他们想要留在纽约。我可以了解他们的心情。我们今年冬天本来也要到南海搭游轮、晒太阳的,订了位不说,费用也付得差不多了,但现在也去不成了。南海游轮航线取消,照理说,可以换个地方,但念头变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今年夏天呢?”

“下个月就是‘多半莫扎特’音乐会了,如果我不到场的话,贝芙莉会砍我脑袋的。”他也是音乐季的筹备委员。“但是,九月份,或是十月初,我想我会出去走走吧。等我确定一周年有什么活动再说。”

“什么一周年?”

“暴徒攻击。一定会有仪式,电视惨不忍睹,伤心的画面一再重播,我还担心……”

“还会有攻击行动?”

“说来好笑,我其实不太想谈这件事情。换个话题,好不好?初秋的时候,我想去旅行。卡罗琳老是想去伦敦,这次应该有机会成行,但我比较想去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所以你十一月初的时候,会在纽约吧。”

“应该在吧。干什么?”

“十月底也行,想请你看个预展。九月份的杂事忙完之后,我要好好弄个展览。”

“太棒了,我那个最爱又有新作品了?”

他最迷杰夫考特·沃克了,只要看到,就一定会买,买来自己收藏,或买给博物馆;由于他的一往情深,让苏珊赚进不少佣金。葛瑞高里·史凯勒是个谜样的人物,跟一个美丽的女人结婚好几年,却保留着同性恋特有的敏锐与优雅。他的态度、进退,毫无疑问是同性恋,精力充沛、外露,又跟同性恋有些差距。她经常捕捉到他瞧女人的眼神,却从来没见过他用同样的眼神看男人。

一般认为,像这样的男人,由于入柜太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她认为这种说法是有可能的,反正也没有什么仪器,可以侦测一个人的潜意识层,这种争论注定徒劳无功。

“新人的新作品。”她说,“这个人你绝对没见过,因为没有人认识他。葛瑞高里,他是一个疯得不能再疯的老头子,但是作品,却抵达了无人能及的艺术巅峰。”

“真刺激啊。画家?”

“雕刻家,说正确点,应该说是组合家,跟你先前见识过的艺术家完全不同。”

“黑人?”

“对。”

“我不想说他们天赋异禀,听起来像是我居高临下评头论足似的,就和有人说他们有种天生的韵律感一样。当下最棒的艺术不都出自这个族裔?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苏珊?你跑到密西西比三角洲,一个一个黑人社区去挖出来的?”

“他是本地人。”

“是个纽约客?”

她点点头。

“实在不该这么早就跟我预告。得熬到秋天?真不想等,苏珊,我不能先偷看一眼吗?”

“你一定可以抢先看到。”她说,“不过不能这么早。说真的,还没人见过他的真迹呢,至少还得等三个月。”

“三个月?那不是十月中了?”

“等我上完法庭再说。”

“你惹上官司啦?”

“没有,莫瑞·温特斯会教我诀窍,告诉我如何趋吉避凶。我得花三天时间,充当陪审员,参与审判。”

“识货。”他说,“在黑丝绒上画猫王的浪人艺术家,被你那双贼眼一瞪,肯定也要现出原形。你的新发现总有个名字吧?”

“有是有,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苏珊,苏珊,苏珊,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淘气鬼,希望你明白这点。”

“我知道。”她说,“绝对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就不想揭露他的身份,但是——”

“喔,拜托。这不就是你找我吃午饭的原因吗?”

“只是确定展览开幕的时候你在城里而已。”

“我要第一个看到,苏珊。”

“你在第一批来宾的名单里面。”

“好像有点差别吧,是不是?苏珊,你真难搞。你怎么能把我挑逗到这种程度,又离我而去呢?”

这个有点性暗示的比喻,显然就是故意的了。他会怎么反应呢?她想,如果,她钻到桌子底下把他的阴茎放进嘴里?

“苏珊!”

“怎么啦?”

“你在转坏念头,对不对?别骗人,照实说。”

“没有啦。”她说,“当然不可能。”

她的奶头涨得有些刺痛。

总是这样的。开始的痛楚,逐渐消褪,只剩下轻微的刺痛;冗长的过程,低度的刺激,一度让她觉得很难忍受。慢慢地习惯了,反而有点失望。不要失望,她心里清楚,适应之后,就无法再回到原先的刺激强度。刺激还在,你也会兴奋,只是刺激被你认定是正常的状况了。

还满有趣的。

她恨不得马上预约,跟梅蒂雅一样,在阴唇上钉金属环。她站在镜子前面,想象她已经钉好一个,用自己的手,把它分开。如果没有毛的话,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了,她想。她按照梅蒂雅给她的电话打过去,三天之后(这是她能争取到最早的时间了),就可以敷蜡除毛了。这经验本身倒是没有什么性刺激,但在想象中,却颇为性感。她迫不及待想要再度站在镜子前面。她没法让手离开自己的下体,没法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她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浑身酸软,奶头刺痛依旧。

她决定耐心等待,时候到了,再去穿孔。没什么好急的,她想,一次发掘一个新的刺激点,总比匆匆赶到终点好些。

她始终没法克服的是:她成天到晚都想找人上床。她并不认为这种无法遏止的欲望跟她最近的生理改变有关。应该说,性欲激增是改变的一部分。在这种改变席卷而来之前,她根本没有想过在自己身体上打洞。

每一天,她都按捺不住做爱的欲望,跟那天她钻进餐桌,跪下来激情演出的动机,非常类似。

但她应该没有发疯才对。她只是这么想,并没有实际去做。她的想象力可以勾勒出最细腻的场景——她开始明白:她驰骋不羁的想象力,很有些疯狂的邪气,就跟她深深着迷的疯子艺术家一样。幸好她还清醒,单纯享受幻想的乐趣,并没有把它化为现实的冲动。

正常人跟疯子,是不是只有一线之隔?判断标准不是看他们怎么想,而是看他们怎么做。

举个例子,在她的想象中,她想勾引克洛伊。

她不觉得勾引克洛伊有什么难的。到后面的办公室来,她说,我想让你看点东西。然后,把门关上,拉开自己的衬衫。为了这天,她早就准备好了,里面没穿胸罩,要不,就先到厕所,把胸罩脱下来,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简简单单地脱光衣服,就像克洛伊脱掉低胸上衣并展露出她的躯体一样轻松。看看我做了什么,克洛伊,这是你给我的灵感。我好怀念你那迷人的胸部,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

或许她会说,你喜欢我的胸部吗?你的比较大,是不是?能再让我看看吗?克洛伊。她会甜言蜜语,称赞她的胸部,捂住那两团柔软的突起。她现在已经可以感受到那种充实的饱满,想象竟是如此真实。要不,她就用自己的胸部,贴住克洛伊的上半身。

现在该讲些话了。喔,你知道我还做了什么吗?她脱掉裙子,一脚把它踢得远远的,再脱掉内裤,要不,事先就把它脱掉,或者干脆不穿。她一丝不挂地站在克洛伊面前,克洛伊一定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但她多少会有些心动,就算她并不想搞这种女对女的把戏、就算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让我看看你,克洛伊。

喔,不行。

拜托,我想看。

可是我有毛。

我不在乎,我就是要看……

然后,她把身体交给她,就在办公室里。

她没有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根本不容许任何事情发生。她可能会招来天大的灾难,毁掉原本和谐的工作关系。如果有一天,发生意外,生活没法照着她的剧本走,她唯一能够想象的结局,就是天地易位,无法收拾。

用不着追求冒险,哪天你准备好了,冒险自然会找上你。

就在她敷蜡去毛后几天,电话铃响了,是底特律的那个男人打来的。他在纽约,参加一个什么闭幕会议。他也知道临时通知不礼貌,但是,他还是希望她有时间出来吃顿晚饭。“有一个地方很棒。”他说,“价钱不是问题,因为我就是想花钱,特别是对上午九点通知我,要我十点钟到机场报到的公司,不必客气。”

他们约在苏活区,挑一家全世界最贵的寿司店。她隔着桌子看着他,想象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她的床上,手脚用皮条紧紧地捆在床头、床尾,头上戴着头套,但是,跟梅蒂雅那个略略有些不同,嘴跟鼻子都要各挖一个洞。

他什么也看不见,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花招。她慢慢地蹲到他的脸上,先是一股性的味道,然后逐渐坐在他的脸上……

“你有点不一样。”他说。

这句话让她很讶异,刚巧嵌进她的想象场景中,天衣无缝。她定过神来,问他,她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苏珊,你有点变了。换发型了吗?你在微笑,看起来真他妈的像蒙娜丽莎。不是发型,你看起来很感性,但你其实一向如此。到底是怎么了?”

“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在皮埃尔过夜,餐

后,他们直接到旅馆。她告诉他,她要给他一个惊喜,他只要放轻松,照她的话去做,眼睛闭起来,叫他张开再张开。她把他的衣服剥光,要他平躺在冰凉的床单上。她也脱个精光,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抚摸他,一只手抚摸自己。

没有绑缚、没有头套,但她还是可以实现自己的想象。她用更长的时间他,臀部慢慢地移动,下体贴近他的脸。“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她让他看个两三秒,然后,臀部蹲得更低,凑上他的嘴巴。

之后,他始终无法忘记她的乳环以及精光的私处。“我就知道你有点怪怪的,原本以为你会给我看新刺的刺青,大腿上有只蝴蝶什么的,实在没想到你这个人怪到这种地步。”

“我是一个每天都在进步的作品。”她告诉他。

他留她过夜,第一次,他也展现了他的性偏好。第二天,她省掉午餐,直接跑到“快乐胸膛”大买特买。店员是同性恋,体格好像是刚刚从健身房操出来似的;他很兴奋地把各种样品的名称跟功能,解释给苏珊听。

他帮她把战利品送上计程车。“好好玩啊,”他跟她说,“但是,可别一次全用上。”

我是一个每天都在进步的作品。这个句子轻轻巧巧地从她嘴里流了出来,讲完之后,她才发现这话说得真传神。她像疯子的民俗作品,也许吧;但说她是个每天都在进步的作品,就只能用“一语道破”来形容了。

她还不算疯得厉害,因为她的性幻想在脑里打转,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真刀真枪地去干。

所以,她没有钻到柯雷吉欧餐馆的桌子底下,也没有让午餐间的闲谈失控,成为一发不可收拾的挑逗。葛瑞高里·史凯勒的意见一字千金,千万轻忽不得,也绝对不能为了他那具苍白的身体,毁了两人的关系。

她刚回到画廊,就接到雷吉纳德·贝伦的电话。安莫里叔公又完成一件作品,要不要在展览中一并展出?

“他又在做另外一件,他就是这样,一件一件地做下去,然后,再休息一阵子。你上次不是提到目录吗?也许你应该设定一个截止日期。”

她想起了这个年轻人,宽阔的肩膀散发着男人的气息,腼腆得很可爱。我的奶头上有小金环,雷吉纳德,下面一根毛都没有。想不想过来玩啊?

“你考虑得很周到。”她说,“要不我们就用这个月底当截止日期如何?我最近会找个时间过去看看,再把完成的作品带回来。”在开展前一两个星期,还得到布鲁克林走一趟,那时,目录已经加封准备寄了,这时,如果安莫里·欧古德又有什么惊人之作,可得赶快搬回来,藏进仓库里,免得被识货的人捷足先登。

挂掉电话之后,她突然有个想法。假如她打通电话给他,问他可不可以把他刚提到的那件作品送过来,如果不太大的话、如果计程车装得下的话……

不,说穿了,她这个主意,只是要他把那件作品送到画廊来——或是,直接送到她的公寓里,就更棒了——她就可以把他的裤子脱掉,让他进到她平坦的小腹里。但是,她的意志坚定,这事绝对不成!

至少在展览开幕前不成。

五点钟,她放克洛伊下班;自己又待了一个半小时,然后走路回家。她特别绕了一下波士顿市场,要了半只烤鸡,在厨房的餐桌上吃了——她只有一张孤零零的餐桌,玛丽琳·费雪的公寓里,却有个会杀人的情郎——然后,在浴缸里放了水,全身都浸了进去。躺在里面,她又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轻轻地碰了自己一下。只轻轻地碰了一下。

她擦干身体,躺在床上,继续玩。她从“快乐胸膛”买来的装备并非都要有个伴才能使用,所以,她就从她的新玩具里挑了几样试试。她强行控制,悬崖勒马,不让自己达到高潮,因为今天是星期五,到了夜里,谁都会想来点冒险活动,如果你一个人就玩得尽兴了,冲到一个男人才能给你的高潮水平,那么,冒险计划就要泡汤了。

她想到几个男人、一两个女人,是现在可以打电话去的。但她不想找这些人,今天晚上不想,她想找个陌生人。

玛丽琳·费雪给自己找了个陌生男人,结果,这个陌生男人带给她的刺激,却让她难以消受。天啊,惨剧,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分钟里,她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她已经昏死过去了。也许她根本没瞧见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也许在她发觉以前,她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

也许不是这样。

想象一下十指扼住自己喉咙的样子,重重地扣住,逐渐缩紧。窒息很有点肉欲的成分,每年究竟有多少白痴因为搞窒息性爱命丧当场,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如果跟固定伴侣玩,可能安全些——如果真想玩点刺激的,那么最好找个你信得过、知道什么时候该住手的人。

也许玛丽琳要克雷顿扼住她的脖子——一点点就够了,让她感到足够刺激就行了。谁知道克雷顿竟然超过了界线,也许他的手有自己的主意。

也许她来来去去,跨过死亡之线,就不愿意再回来了。

也许她可以把她的心得跟莫瑞说。如果所有的办法都想尽了,说不定可以用这个理由帮克雷顿辩护。可能有很多人玩过这种性游戏,只是程度没这么激烈罢了,他们会了解当时的情景的。这是一种激烈的性爱,而且是死者自己要求的,玩得过火了,很难说是谁的错。有没有人提出过这种可能性呢?就算有,她也不记得了。

她可不想步上玛丽琳的后尘。但她真的很想跟陌生人发生一夜情,只要他不杀人就行了。问题是:上哪里去找呢?

她化好妆,喷上香水,换上一对紫水晶耳钉。黑色洋装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奶头上的小金钉。她的脚滑进布拉尼克高跟鞋里,很快就改变主意,换了一双普拉达平底鞋。好像鞋子事关重大,所有人都会盯着她的脚底下看似的。

她等了十分钟,才找到一辆出租车。“丝蒂莉餐厅,”她告诉司机说,“你知道在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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