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凉爽的风,透过打开的窗户,吹进法庭。高山律师跟足立律师耳语了一阵以后,把一份文件交给审判长,继续说道:“这是我的另一份申请,请求京都市工业学校的教师田村武雄,来鉴定平松小笛的遗书。关于小笛的三封遗书,从检察院开始,就屡次鉴定,但都是以笔迹为主,对这种不完全科学的鉴定,我感到十分的遗憾。我认为,小笛的三封遗书中,所谓‘第十六号物证’,即有广川条太郎的署名和‘广川’的印章的那封遗书,背面的文字跟正面的文字,不是同时写的。我们请求田村老师,鉴定如下事项:

“一、第十六号物证中间,那些用红铅笔写的文字,跟背面用黑铅笔写的文字,以及另外两封遗书,即第十四号、第十五号物证,是否为同一支铅笔所写;

“二、以上三封遗书上的文字,是否为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所写。

“还有,我请求法庭实地勘验去年六月二十七日傍晚时分的天光亮度,以弄清楚实际的亮度,与被告人的申述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听了律师高山义三的申请及申请理由,审判长向检察官征求意见:“您看呢?”

“您酌情决定吧。”检察官小西爽快地回答说。检察官小西没有对辩护律师的申请,提出反对意见,既可以理解为其态度宽容,也可以理解为,他对该事件的审理充满自信。

“现在开始合议。”审判长简单地宣布了一句之后,站了起来。其他陪审法官,也跟着站起来,退出法庭,去后面的会议室合议,是否接受高山律师提出的鉴定申请。

审判席后面的门关上以后,旁听席上的听众,从长时间的紧张气氛中缓解了,传来唧唧喳喳的耳语声和咳嗽声。

被告席上,穿着囚服的广川条太郎,依然微微低着头端坐着,一动都没动。

合议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回到审判席上的审判长宣布:“批准髙山律师的所有鉴定申请!”

辩护方对于鉴定申请被批准,是有充分自信的,但是,所有鉴定申请都被批准,还是有些惊喜。高山律师松了一口气。

辩护方的方针,就是推翻小南博士的鉴定。只要推翻了鉴定,一切目的就都可以达到。当然,能否推翻,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为了万无一失,辩护方同时申请了实地勘验和笔迹鉴定。

“今天晚上七点,进行实地勘验!”审判长做了如上宣布之后,第一次公判结束了。

旁听席上的人们,向走廊缓缓移动。广川透过斗笠的缝隙,寻找父亲和友人的身影,结果谁都没有看到。

为了确认傍晚时的亮度,而进行实地勘验,六月二十七日是个绝好的机会,因为事件正是去年的这一天发生的。

小笛住过的位于白川町的家,已经住上别人了。审判长一行到达那里之后,依据广川条太郎的供述,把里边那个六张榻榻米的房间,廊子外侧的防雨窗全部打开,廊子内侧纸糊的隔扇也都拉开,关掉已经打开的电灯。这时候,正好是晚上七点。

勘验报告是这样写的:“室内亮度勘验结果如下:晚上七时十五分时,能够辨明室内人的面部。暮色渐浓,七时三十分时,完全不能够辨明室内人的面部。勘验日天候良好,天空有少量很薄的白云。”

广川条太郎在他的供述中说过,二十八日早晨离开小笛家,走出一段路以后。回头一看,小笛还站在家门口目送他。笔者曾指出,广川所供述的回头地点。将成为一个问题。勘验了室内的亮度以后,也顺便勘验了广川的这一供述。

“……广川条太郎所供述的,回头看小笛的地点,是京都大学农学院正门前的道路南端,距离小笛家门口有二十多米。”

也就是说,广川所供述的回头地点,可以清楚地看到小笛家门口。

在广川条太郎的供述中,二十八日早晨,吃的是盐水泡黄瓜,小笛递给他一份报纸,让他在火车上看,勘验的时候在厨房里发现了黄瓜根,调査结果也证明,那个时间,报纸已经送到。现在,广川供述的回头地点经过勘验,也证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小笛家门口。就算广川看过犯罪学和法医学方面的书,也计算不了这么周到吧?

田村老师对小笛遗书的鉴定结果如何呢?

“第十六号物证(署名条太郎并盖着‘广川’印章的遗书)所用的纸张,跟另外两封遗书所用的纸张,纸质有所不同。由于这张纸在写上文字之前,或者在写上文字之后,受到过摩擦等,多处纸质比较脆弱,纸面上的文字的笔画,有磨损之处,故可以认定,纸质脆弱的原因,主要是写上文字之后受过摩擦。”

这就是说,这封遗书写好以后,被放置了相当长的时间。正面上的文字透过纸背,很多地方被戳破,说明是用芯很硬的铅笔,在很硬的台子上写的。而背面的文字,没有使纸张受到损伤,说明是用芯比较软的铅笔写的。笔画有断续,则说明不是在平滑的台子上写的。

因此,田村老师的结论如下:“写第十六号物证正面的文字的时候,所用铅笔的铅笔芯较硬,跟写同物证背面的文字时所用铅笔,以及写第十四号、第十五号物证上的文字时,所用铅笔不是一种铅笔。”

但是,对场所和时间之异同的判断,是十分困难的。诸位读者,还记得预审法官进行现场勘验的时候,发现小笛住的那个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的桌子上铺着桌布吧?

虽然不能确切地知道,广川条太郎寄宿的地方桌子上,是否也铺着桌布,但据我的想象恐怕没铺着。在小笛家没有找到铅笔,如果在广川寄宿的地方,找到的铅笔是硬芯的,根据田村老师的鉴定,我们可以作如下推测:

在神户广川条太郎寄宿的地方,小笛把稿纸,铺在广川房间里那张有木纹的桌上,用硬芯铅笔,写了遗书正面的文字。由于写的时候用力较大,笔画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稿纸甚至有很多地方被戳破。

遗书背面的文字,是小笛在自己家写的,由于桌子上铺着桌布,用的又是软芯铅笔,可以看出笔画有凹凸,这是在软芯铅笔和桌布的共同作用之下形成的。

如果田村老师在作这个鉴定的时候,使用了显微镜,一定可以看到:正面的文字笔画上有木纹,背面的文字笔画上有布纹……

辩护律师在鉴定申请中,提到的冈本梁松博士,以离开京都帝国大学四、五年以来,没有研究过法医学为由,没有接手,代替他的是九州大学的高山正雄博士。

草苅春逸博士的鉴定,成了辩护律师申请新的鉴定人的基础,从而在日本法医学界,出人意料地掀起了轩然大波。

东西法医学三大权威,同时鉴定一个事件,在日本审判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单单这一点,这个事件,就足以引起社会上的广泛关注了。对于鉴定结果如何,给予密切关注的,不仅仅是法医学界,就连一般人也都非常关心。

那么,三位博士的鉴定结果如何呢?

第一个提交鉴定报告的,是中田笃郎博士。中田博士的鉴定报告很长,这里只把主要内容介绍一下:

“一、根据鉴定人小南又一郎的鉴定报告,以及照片显示的平松小笛的悬吊姿势,如果是单纯的自缢身亡的话,不会产生脖颈下部的勒痕。

“二、如果说,平松小笛是自缢,先造成脖颈下部的勒痕,以后又由于某种原因下滑,造成了脖颈上部的勒痕的话,两道勒痕之间的关系,在医学上讲,虽然不能说是不合理的,然而,根据小南博士的鉴定报告,和悬吊姿势,下滑的机会可以说是没有的。

“三、根据食物的消化的程度,准确断定死者为进食后,多长时间死亡,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作一个大致的推测。

“四、平松小笛(中略)至少为进食以后,五至六小时以上死亡。根据类似案例推测,小笛从进食到死亡,相隔时间不是很长。但是,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小笛是进食后十小时、甚至十一小时死亡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五、关于平松小笛之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具有决定意义的是,鉴定人小南在鉴定报告中,所说的悬吊姿势,以及脖颈下部的勒痕。如果是自杀的话,脖颈下部勒痕不可能产生,一定是自缢以外的行为造成的。

“脖颈下部的勒痕,推测为绞杀造成的勒痕更为妥当。如果确为绞杀造成的勒痕,则可以进一步推测为绞杀以后,再伪装成自杀。姑且不论事实如何,就目前法医学的水平而言,这种见地是恰当的。”

中田博士的鉴定是所谓“他杀说”。但是,他并不完全赞成小南博士推定的,认为绞杀的三个理由。小南博士的三个理由是:

―、脖颈下部的勒痕皮下有淤血,脖颈上部的勒痕没有淤血,所以,下部的勒痕为生前造成,上部的勒痕为死后或临死前形成。

二、两勒痕之间的皮肤没有变化。

三、脖颈下部的勒痕呈V字形,角度是一百二十度,跟脖颈上部的勒痕不平行。

中田博士不赞成这三个理由就是绞杀的理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即脖颈下部的勒痕是他人所为。

中田博士的鉴定报告里面,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根据食物的消化程度,不可能准确判断出,死者为进食几小时以后死亡。

接下来是九州大学高山正雄博士的鉴定,这里也只介绍主要内容:

―、如果平松小笛是自缢,鉴定人小南的鉴定报告里,所说脖颈下部勒痕不会产生。

二、若认定平松小笛是自缢的时候,产生了鉴定人小南的鉴定报告里,所说的脖颈下部的勒痕,后来由于某种原因,滑至脖颈上部的勒痕,那么,脖颈上部的勒痕,与下部的勒痕之间的关系,在医学上是不合理的。

三、可以根据食物消化的程度,推定进食后几小时死亡,但是推定的准确性,由于具体情况的不同,因而有所不同。有时候可以准确地推定,有时候只能大体推定。

四、根据鉴定人小南的鉴定报告,推测四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为进食后六至九小时。

五、其他事项,亦根据鉴定人小南的鉴定报告,对小笛之死是自杀还是他杀,在本鉴定说明中加以阐述。

另外,中田博士在鉴定说明中写道:“因此,小笛不是自缢身亡,而是被人绞杀之后,悬挂于门楣,伪装成自杀。鉴定人小南的鉴定是妥当的。”

辩护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对小笛的死因认定上,抱着必胜的信心,等待着三个鉴定人的鉴定报告,不料其中中田和高山两位博士的鉴定,都认同“他杀说”。

中田博士在“脖颈下部的勒痕的由来”这个问题上,提出了跟小南博士不尽相同的见解,认为根据食物消化程度,不能准确判断死亡时间。高山博士则完全赞同小南博士的鉴定。对广川最为不利的小南博士的鉴定,加上了两个注脚,得到了强化。

到目前为止,小田、中田、高山三位博士认同“他杀说”,虽然草苅博士的鉴定是“自杀说”,但他是辩护方推荐给法庭的,就算对法官的心证有一定影响,也很难作为判决时的依据。

如果最后一个鉴定人——三田博士的鉴定,也认为是他杀的话,辩护方就不可能再提出鉴定申请,找新的鉴定人了。就算提出申请,法院也不会批准,那就是万事皆休。

假设三田博士的鉴定是“自杀”,在比例上来说,也是“他杀”三,“自杀”一。法官判决的时候,虽然有他的自由,但是三位博士,都是日本法医学界的权威,法官很可能依据在比例上占多数的鉴定进行判决,这是不难想象的。

如果一审作出了有罪的判决,二审时再想翻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鉴定人的鉴定报告,送到法院一份,就会使辩护方感到一阵心痛。现在只能抱着一线希望,等待三田博士的鉴定了。

麻雀的叫声,把广川条太郎给惊醒了。他仰面躺着,看了一眼墙上的铁窗。透过铁丝网,可以看到碧蓝的天空。

“蓝天啊,你将连绵到何处呢?无边的苍穹啊,雄大的宇宙!”广川心中的感慨,不由得说出声来。

无边无际的宇宙,没有一丝污浊,没有一点拘泥。一切的一切,似有似无,悠然自得地躺在宇宙那博大的胸怀里。

广川条太郎不断地憧憬着,那个绝对的没有见过的世界,他的心几乎融化在那个世界里了。突然,深渊般寂静的牢房里,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七点了,那是起床的铃声。多么干涸,多么无情的铃声啊。在牢房里应该听到的声音里边,起床的铃声,以及牢门上铁锁的声音,还有看守呵斥、甚至殴打犯人的声音,是最让人讨厌的声音,比被人削掉身上的一块肉还要难受。

广川听到起床的铃声以后,霍地站起来,立刻把被子叠好,放在牢房的一角,然后打开了玻璃窗。清晨冰凉的空气,像水一样流进牢房。广川在窗前伸

展着身体,连续做着深呼吸。清新的空气渗入每一个肺泡。

今天天气也很好,柔和的朝阳,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移进小小的铁窗。啊!阳光!在阴森森的牢房里,阳光真令人怀念啊!那一缕阳光,似乎能用手捧起来。广川条太郎挺直了身体,踮起脚尖,希望阳光能够照在自己的脸上。可是,阳光并不给他面子,只从他头顶掠过。

广川条太郎就连接受阳光照射的自由都没有了。但是,精神的自由,灵魂的自由,在广川的内心深处,没有任何障碍。没有犯过的罪行,在广川的心里没有留下一丝阴影。不过,身体的自由完全被剥夺了。

“这是为什么?!……”广川在心里大声喊道。

为了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广川条太郎打扫起房间来。掀起一块榻榻米的时候,一只蟑螂爬了出来。蟑螂吓得到处乱窜,最后爬上膳食箱,从通风孔逃到牢房外边去了。

“就连这么小的一只蟑螂,都有自由!我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呢?我还不如一只小蟑螂呢!”广川羡慕地抬起头来,盯着通风孔呆呆地看了好一阵。

广川把刚才掀起来的那块榻榻米,靠在墙上的时候,忽然发现,集中在一处的一大群黑芝麻大小的虫子。广川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蟑螂的幼虫。

“原来它们是在榻榻米底下孵化的!”广川用手指稍稍触摸了一下,那群蟑螂的幼虫,立刻四散奔逃。可是过了不一会儿,又纷纷返回它们的巢穴。广川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有意思,真有意思!……我要好好看着它们长大。我要把它们当做我的好朋友,快乐地看着它们成长……”

这些小蟑螂,成了广川牢狱生活中唯一的朋友。广川每天早晨起来,都要看看那些小东西又长大了没有,否则连饭都吃不下去。在这些小东西身上,寄托着广川条太郎的理想。

小蟑螂一天天长大,长大以后就去独立生活,巢穴里的小蟑螂越来越少。有跟自己同住一室的生物,哪怕是些蟑螂,对广川来说,也是极大的安慰和快乐。

转眼间,巢穴里的蟑螂,只剩下十二、三个了,他们长大了,也要离开这个巢穴,奔向自由的世界,各自经营自己的生活吧。

广川条太郎怀着孤寂的心情,每天都在观察蟑螂的巢穴。

三田博士的鉴定终于到了:

是自杀,还是他杀?鉴定报告是这样写的:

一、如果平松小笛是自缢,可以形成小南博士的鉴定报告里所写的勒痕和状态。

二、平松小笛最初把腰带勒在脖颈下部,形成小南博士的鉴定报告里,所记栽的脖颈下部的勒痕。后来由于身体——特別是四肢痉挛而下滑,在脖颈上部,形成第二道勒痕。两道勒痕之间的关系,在医学上讲是合理的。

三、根据食物消化的程度,推测进食后的时间,可以推测出一个大概,但不可能得出准确的结论。

四、以小南博士的鉴定报告为依据,可以推测出死者的死亡时间,为进食数小时以后,但具体经过了多长时间,则无法确定。

三田博士的鉴定是所谓“自杀说”。而且,中田博士和高山博士的鉴定报告,说话都留有余地,三田博士的鉴定直截了当,非常明了,叫人感到他是充满了自信的。鉴定报告到齐之后的公判,是十一月十一日举行的。

审判长首先把三位博士鉴定的要旨,念给广川条太郎听。认真地听着“他杀说”鉴定的广川,不用说是非常心寒的。那时候,广川的心情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孤独寂寞。对鉴定人员他没有愤怒,对审判长也没有愤怒。致使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都是命运的捉弄,自己的命运被所有的人操纵着……广川条太郎顿时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当念到三田博士的“自杀说”的时候,广川也没怎么髙兴,只觉得那是应该的。

“都听清楚了吧?有鉴定认为小笛是他杀,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什么要说的。”广川条太郎平静地回答说。

“辩护方呢?……”审判长把脸转向辩护席。三田博士鉴定的“自杀说”,对审判长的心证产生了影响是可以肯定的,但是,“自杀说”与“他杀说”的比例是一比三。辩护方认为,有必要对小笛的自杀,作进一步证实。

足立律师站起来说:“三田博士的鉴定,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但是,目前自杀说与他杀说的比例是一比三,我们请求增加矢野利春医师为新的鉴定人。矢野医师是京都警察医院的医师,三十年来,曾研究过一百四十余例上吊自杀的案件,是―位笃学之士。我们希望法庭宣读矢野医师,对小笛到底是自杀还是被人绞杀后,伪装成自杀的鉴定。”

审判长听完足立律师的请求,退出法庭合议。回到法庭以后,很轻易地就把足立律师的请求拒绝了。

“己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审判长高声宣布。

“己经没有……”从这句话里可以认为,审判长对这个事件的判决胸有成竹。那么,究竟是无罪还是死刑呢?辩护方的律师,可以理解为无罪,公诉方的检察官,则可以理解为死刑。

辩护方的请求虽然被拒绝,但还是立刻把矢野利春的鉴定报告,提交给法庭。

矢野利春医师的鉴定报告,跟上述诸位博士的鉴定报告相比,有很多不同之处。他以多年的经验为基础,以多例实际发生过的事件为依据,明确指出:小笛为自缢身亡。

“事实审査与证据审查到此结束!”审判长宣布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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