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盏看了看意识被剥离的沈熄,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问张泽:“怎么回事啊?”

张泽差点把舌头咬了:“林盏,你没走?你不是出国了吗?!”

林盏:“……”

“谁说我出国了?我在对面画画啊。”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画室所在地。

“你们怎么在这儿?”

张泽激动得要命,不光语言很激昂,手上的动作也很猛烈。

指着林盏:“你没出国?!”

指着左边:“姜芹他妈的说你出国了啊!”

指着沈熄:“他他娘的以为你出国了,喝得天昏地暗,老子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喝成这样了,我们当然送他回家啊!你居然就在他家对面的画室画画?我靠那他还喝成这个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沈熄喝酒。

不对,用专业术语来说,是吹酒。

起先以为沈熄能喝,张泽劝归劝,也想让他发泄一下。

张泽不过分了分神跟朋友讲了两句话,再回头,人就不见了。

他跑到天台上往下看,以为沈熄一头栽下去了,整个人冷汗嗖地一下窜上来,连话都说不清,问别人沈熄人在哪儿。

好在沈熄并没一头栽下去,有人说他去了洗手间。

——张泽以为没掉下去算是好的,但看到沈熄的情况,忽然想,也许这样的折磨还不如让他解脱。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边,因为用力,指尖呈现一种异样的青白色。青筋凸起,掌骨明显。

从脖子往上全是涨红的,连耳尖都红得像是能滴出血。

为了调节这种难受,他不得不弓起脊背,每吐一下,肩胛骨起伏,整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抖动。

衬衣在他身后深深陷进去一大截。

水龙头被人开到最大,如柱的水流呲呲地响着,那么大的声音,也盖不住沈熄声音分毫。

他眼角有水渍,分不清是刚刚洗了脸,还是异样感觉带来的生理反应,抑或是……在哭。

不知道沈熄吐了多久。

最后,他洗了一把脸,水珠沿着脸颊一股股往下滚,张泽想,这些液体,大约不全是冰凉的水。

沈熄眼底红血丝遍布,眼角眉梢泻出来的全是疲惫,以及失落。

他闭着眼,靠在身后冰冷的瓷砖上。

“我知道这些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她之前过得,大约不比我好。”

“这是我该得的,我认。”

张泽咬牙,皱眉看着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熄苦笑了一声:“但是这个玩笑,是不是跟我开得太大了?”

他抬手遮住眼帘,声音颤动:“怎么能说走就走,什么都不留呢?”

他终于沉沉地滑到地上,似乎已经彻底支撑不住,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着。

等不及散场,张泽叫人一起,硬是生生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拖回家。

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了林盏。

林盏捧着沈熄脸颊,心都快碎了。

“我跟姜芹开玩笑的,后来也跟她说别信了,可能消息没发完。今天一天在画室,没来得及看手机。”

“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们也不说拦着点——我这才走第一天,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不回了啊?这进展也太快了。”

沈熄嘴唇全都白了,面上也一点血色都没有。

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一边跟张泽一起把沈熄拖回来的篮球队员说:“你也别太心疼了,主席没什么事,就是酒喝多了一点而已。哪个男子汉不喝醉几次啊,又没酒精中毒,这不算什么!”

“而且,知道你走之后主席是真的挺难受的,估计是后悔自己没留住你。这对你们俩也有教育意义,以后要……”

张泽也逐渐接受了林盏并没有走这个现实。

既然一切的伤春悲秋都不成立了,他这才放下心,飞快站到了沈熄的损友对立面。

他打断道:“对林盏没有教育意义,对沈熄有,叫他丫不懂珍惜,以为走了才知道后悔吧?他最爱跟我说什么以后总有机会,其实是没个屁机会,他性格太被动,这么刺激一下他挺好的。”

“林盏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沈熄从小众星捧月,想要什么都不用明说就有人送上来,所以他才这么个性格。我觉得这个误会挺好,挺有必要,避免你以后被沈熄吃得死死的,让他也有点危机感。”

篮球小哥说:“还说他呢,不是你煽风点火,一直说什么林盏走了没法回来了,可能是彻底对沈熄绝望了,还可能在国外谈男朋友。不是你这么刺激,他能跟你一样激进么!”

张泽忍不住死命翻白眼:“……都怪老子是吧。”

林盏看他们俩就要在这里说起来,赶快道:“先把沈熄送回家吧,看他这么站着挺难受的。”

郑意眠先回去,林盏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沈熄家。

到了家门口,林盏斟酌道:“那我就不进去了,免得……”

“进去呗,”张泽说,“沈熄爸妈今晚不在。”

林盏一愣:“今晚不在么?”

这是什么……暗示?

张泽拍了拍沈熄肩膀:“钥匙哪儿呢?开门啊。”

沈熄垂头不答。

“是睡着了吧,”为了避免张泽再拍沈熄第二下,林盏把手伸进沈熄书包里摸索,“别叫他了,我能找到。”

张泽小声说:“啧,这就心疼了啊?”

林盏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抽出来,钥匙在手上叮当作响。

她转到前面去:“我开门吧。”

开了门之后,两个男生把沈熄扔在沙发上。

张泽看着林盏,笑得意味不明:“那我们俩走了啊,解酒的东西放在桌上了。”

林盏抬头,声音有点无措:“这就走了?”

张泽:“不然呢,我们俩大男人也不会照顾人啊。”

林盏踌躇:“我也不会……”

张泽:“煮点东西应该会吧?”

林盏:“你会吗?”

张泽:“我不会。”

林盏:“……我煮的东西,怎么说,一碗粥下去,沈熄可能会死。”

张泽:“…………………………”

张泽:“算了,能理解,毕竟你是搞创作的,不用为这种事儿发愁。”

张泽退到门口,道:“沈熄会,实在不行你给他戳起来,强迫他煮点东西!”

“砰——”一声,门关了。

林盏:“……”

沈熄躺在沙发上,手遮住眼睛,皱起的眉头从手掌缝中隐约可见。

林盏低声问他:“……灯太亮了吗?”

她走过去,把客厅的灯关掉,换了一盏小灯。

害怕沈熄父母半夜回来,她去把门锁了,又快速在沈熄房里的浴室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

今晚大约得耗在这儿了。

她烧了壶水,掺了点凉水,给沈熄兑了杯温水。

沈熄已经睡着,但睡得并不舒适,整个人缩在一团,手没有遮住眼睛了,而是转移阵地到了腹部。

眉头紧紧皱着。

林盏伸出两根手指,放在他眉骨上方,轻轻将食指中指分开用力,把他眉间山川抚平。

“老皱眉,也不怕长皱纹……”

她手指垫在他后脑勺上,拖起来一点,揉揉他头发:“醒一下,喝点水。”

沈熄的眉头以肉眼可见速度鼓起,林盏飞速把杯子放到桌上,温热手掌贴紧他额头:“不准皱眉!”

手下的触感真的变得平坦了。

林盏撇撇嘴,说道:“沈熄,我认为你是抖M,热爱被虐。”

沈熄低声咳嗽,似乎不满。

林盏跟哄小孩似的,一边颠着一边说:“好的吧,你不是。”

“那我们来喝口水吧,不然嗓子干。”

她坐上沙发一角,把沈熄的头抬起来,玻璃杯贴住他嘴唇,一点点调整着角度抬手腕。

流动的液体碰到沈熄的嘴角。

林盏吞了吞口水。

半天,林盏发现自己的角度没有变化,但是水依然是那个高度。

“你骗我?”林盏问,“你居然一口都不喝吗?”

她让沈熄靠在自己肩上,伸手去掐住他的下巴,打算凶狠一点:“本总裁命令你喝水,听到了吗?”

结果他一动,杯子一歪,水泼了他一身。

沾湿的衣料呈现深蓝灰色。

这也太不乖了。

林盏抽纸给他擦了擦衣服,又兑了杯水,重新递到他嘴边。

这回终于知道喝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吞着,林盏拿了张纸,给他在底下接着,怕他唇角滴下的水又沾到衣服上。

喝完一杯之后,林盏问他:“还喝吗?”

他闭眼不答。

林盏把他脑袋放好,给他垫了个枕头,就准备起身洗杯子。

人才站起来,突然被一股力道拉住。

手腕上传来温热清晰的触感。

沈熄低声,似絮语,似恳求,夹杂着被磨过一般的哑。

“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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