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铁了心要把外公送到疗养院去, 如果不是梁妈打电话过来,乔微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

“那边有私人医生和更专业的护工照顾他的身体,你不用再多说了……”

“完全陌生的环境只会让他受到刺激, 状态越来越差,外公需要的不是更优越的条件, 是温情,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你是指那个女佣人吗?”乔母唇角冷冷一勾。

乔微愣住, 头疼地抚上额心, 她果然还是知道。

“她已经被我解雇了。”

梁妈照顾了外公十几年, 乔微简直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惊愕,“为什么?”

“她太逾矩了,除了贪图利益,还有什么能解释她对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话都说不清楚的老人这么上心。”

“他也是你父亲!”

“正因为我清楚这一点,才不能容忍他身边留着别有用心的人。”

要指望乔母这样的人去理解什么叫温情,简直难如登天。

“我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离开你了。”乔微终于挫败地摇头,她压住失控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心中有权衡有算计, 唯独没有感情。”

“人我会自己请回来,不管怎么样, 我不会让你拆了上林路。”

那声音狠厉又决绝, 乔母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时,才发现显示屏已经暗下来了。

不远处,她的继子在驻足。

“席越,你不去帮你父亲送客人,在这儿做什么?”

“人已经走光了。”席越遥遥走过来, 站在距她两三步的距离。

“我第一次觉得微微从家里搬出去没有错。”席越开口道。

记忆中,这个继子是头一次这样认真站在她面前,与她对视。

“如果你继续把世上所有感情当做筹码去计量,你会后悔的。”

他说完便走,一丝停顿也无。

连席越都可以来嘲笑她这个母亲做得多么失败了吗?

繁华过后,大厅依旧灯火通明,只剩佣人们在收拾打扫。

她握紧手机站直了身,看着阳台落地窗里倒映出的自己,僵硬地勾了勾唇角,不过瞬间,自然而然便笑起来。

那么多年过去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她心中想的是什么,笑容已经成了一副面具。

她只有乔微一个女儿,她所做都只为了乔微,但她似乎从不理解她的苦心

***

乔微放完狠话,第二天换衣服出院,妥帖将自己打整好,到定居G市的那位建筑大师门上拜访。

只要说通了他出面,上头肯定要重新考虑上林路拆迁的事。

谁知第一次上门便扑了个空,佣人告诉他,先生出门访友十来天了,具体去了哪里,去几日,联系方式,却是半点也不知道。

乔微拿着抄来的地址,揉成一团扔进路边的垃圾箱,心里焦躁。

想来也是,贸贸然上门,哪有那么容易见到的。

好不容易从医院里出来一趟,天冷得要命,乔微的指尖僵硬得连手机屏幕也点不动了。

好在刚出小区不久,霍崤之的车便停在跟前。

“到底是多重要的事情,叫你这么冷的天还跑出来。”霍崤之有点不高兴,他一大早带了早餐,到医院却不见乔微的踪影。

乔微便跟他说了环海要拆上林路的事,“我外公在那儿住了一辈子,要他搬走,还不如要他的命。”

……

他听了一会儿,偏头往后面的小区瞧了一眼,忽地敲着方向盘问道,:“你要找的那位建筑师叫什么名?”

乔微答了他,霍崤之便打了方向靠边停下来,抿唇笑起来。

“这还不简单,手机给我。”

乔微惊愕地瞧着他用手机按下一连串号码,然后递到她耳边:“喏,有什么话就和他说吧。”

席越碾转几番才打听来的住址,未曾想霍崤之这儿,连电话号码也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怎么会有这个?”乔微惊愕地睁大眼睛。

“他和我奶奶是老朋友了,早点你又不和我说。”霍崤之讲到这儿还有些愤愤,又委屈,“宁愿去找席越也不先来问我。”

谁知道你连人都认识?

那边响着铃声,乔微把手机捧在手里又紧张起来,“你突然打通,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霍崤之趁机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怕什么,不是有我吗?”

乔微的手软极了,摸起来虽然有些凉,不过他体热,不怕冰。

霍崤之刚刚把眼睛闭起来感受,被乔微重重拍了一下,又不甘心地缩回来。

电话在漫长的嘀声之后终于通了,乔微首先表明身份,说了来意,把之前准备好的一番话重新组织措辞,最后小心翼翼请求对方给个机会上门详谈。

那边上了年纪的声音沉默许久,乔微一颗心忐忑落不到实处,又才听对方道:“小姑娘,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私人电话?”

“是霍崤之告诉我的。”乔微迟疑片刻,很快坦承。

“那你下次来的时候,把崤之一块儿带来吧,我也很久没见到我这个侄儿了。”

不敢相信幸福来得这样突然,乔微几乎咬住下唇才抑制住兴奋的音节从口中溢出。

约好时间,干脆应声,直到那边电话挂了,乔微才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谢谢你,霍崤之。”乔微的眼睛发亮,闪烁着熠熠的光泽。这几乎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只是谢谢,没有奖励吗?”

他这个人的性子吊儿郎当最喜欢讨价还价,乔微不等他自己要求,先提出来,“我请你吃饭?”

果然,霍崤之没有立刻答应,他搭在方向盘上想了一会儿,抬起表来看,“现在是十点整,把你接下来一整天都交给我,我们去玩儿吧。”

他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像个小孩子。

乔微在医院里闷了很长时间,她几乎没怎么想便答应了。

车才要动,霍崤之的电话又响了。

霍崤之看了眼屏幕把铃声掐断,没过两秒,便又响起来。

“怎么不接?”乔微奇怪。

霍崤之原本打算关机的手顿住,“等我两分钟,马上就好。”

他说罢便下车了。

跑车的隔音系统极好,乔微只能看见霍崤之菱形的唇瓣开合,精致的眉眼满是不耐,漆黑的眸子也没了刚才的光泽,被烦躁填充了。

“……她来G市关我屁事。”霍崤之的手插|在裤袋,神色冷漠,“我不接,这种献殷勤应该更适合霍仲英,你让他去。”

“霍崤之,”霍父冷声呵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呆在G市做什么,你在外边怎么玩我可以不管,娶回来的媳妇必须得我点头答应。”

“管不管得了,你试试不就得了。”他语毕便挂断电话。 

是他上回拒绝的还不够清楚?

那个女人非但没离他远些,反倒来了G市,不管什么理由,还真是烦不胜烦。

霍崤之深吸两口气,平息了怒气才回到车上。

***

霍崤之带乔微去的地方是马场,这是她第二次来这儿了。

天气难得没刮风,乔微上回来时,没有心情好好打量,这会儿倒是觉得,场上的天地开阔,草坪打理得很好,道路平坦,空气清新。

霍崤之的马又高又大,洗刷干净。大眼睛长睫毛扑闪,倒似通人性。

乔微轻轻摸了两下它的头,那马儿也好奇地打量她。

“看来它喜欢你,一般人碰它,它会甩开的。”

“它叫什么名字?”乔微来了兴致。

它是没有名字的,可话在开口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霍崤之忽然改了主意,想给它一个名字了。

就算生老病死已经由天定下,那就应该马虎的活着吗?

不是的。

“它叫元旦。”

纪念他和乔微的第一个跨年演出,也等待着,将来的每一个元旦。

“元旦……”乔微把这个名字在舌尖过了一遍,觉得格外喜欢。

纯血小白马体格高大,四肢强壮,优雅与速度都具备,周岁那年,霍崤之把它从拍卖会带了回来。

懵懂的它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取了名,今后的赛场也都将顶着这个不威风的名字去征战,还兴奋地嘶鸣了一声,又把脑袋往乔微掌心拱了拱。

难得乔微精神好些,适量的运动有利于恢复健康,霍崤之扬起唇角来问她。

“要骑着元旦跑两圈吗?我控着马,不会让它跑得很快。”

霍崤之假装淡定地问,心里已经疯狂叫嚣起来,不要拒绝!快答应!

他大概有肌肤饥渴症,不知餍足,总想碰碰她,原不报希望的,没料到这一次,乔微居然点头了。

乔微十来岁时候,是学过骑马的,她身子轻巧,霍崤之伸手来扶她时,乔微已经踩了马镫,翻身上去了。

操,怎么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霍崤之瞧着乔微轻拍马腹,小碎步跑出去,傻了眼。

这马平时不是傲娇得很吗?见谁都是屁股一甩,打个不屑又响亮的响鼻。

乔微穿了身新骑装,带了白手套和头盔,英姿绰约,微冷的风迎面拂来,竟不觉得冷。

她回头瞧一眼,难得见霍崤之吃瘪的样子,乔微差点没笑出声。

看够了,也不逗他了,掉头又驾着马回来。

“你不是要上来吗?”

她偏头微笑,抓着缰绳,递了一只手给她。

隆冬的天气接近中午时,终于出了一点微末的太阳,正在乔微身后。

她的黑长发束成低马尾垂在身后,皮肤白皙,眼角眉梢都是清浅柔和的笑意。清冷惯了的人,一旦稍微融化,简直要叫人疯狂。

霍崤之想快些递出手,身子却怎么也不受控。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仰头怔怔望着她,只觉得心一下、两下、三下、快得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

乔微的协调和平衡能力都很好,霍崤之上马了,却还是由她控制着缰绳。

霍崤之鼻息间只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随着马儿的律动颠簸,颈上雪白的肌肤几乎要晃花人眼睛,让人想要舔一口。

只是这念头太色|情了,几乎是冒出来的一瞬间,便被霍崤之压了下去,俯身朝前,斑鸠止渴似的抱紧她的腰。

“你老实一点。”乔微提醒他。

“我不 。”霍崤之摇头,完全没有一个骑手的尊严,理直气壮道,“我害怕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补昨天的。

大家都很生气更新的事,觉得很抱歉。

但我承诺过要补的,没有漏过,晚几天都会补上,有时候两章合并更六千字,大家就觉得是少了,但我真的不至于悄悄少了一章。

我写文真的很慢,这两天又发生了很多让人觉得很沮丧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平淡,吸引不了我自己,更吸引不了大家。所以这两天我都是尽量构思好了剧情再动笔写。

最后,跟小仙女们报告一下,年后初三作者菌就去事务所实习了,以后只能下班再写,所以我这段时间会努力让自己有点存稿,不至于断更。

弃文的小仙女,希望以后能有机会给大家写免费的小短篇看。

PS:今天发两百个小红包。(我真是个话痨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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