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赴港, 有单位的人都得经过批准, 更何况陈月牙是个个体户儿。

“真的想去?”盛海峰问超生。

超生使劲儿点头, 伸了两根手指:“还有我妈妈!”

“那就这样, 我把机会让给你,但是, 你必须给我带个礼物回来, 好不好?”盛海峰笑着说。

“好呀!”超生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盛海峰摸了摸这家伙的脑袋,没开家门, 跑他爷爷家,找他爸爸去了。

在盛成这儿,这件事儿就很好办了, 因为他经常赴港采购很多商品,走起来熟门熟路, 也知道赴港的手续该怎么办, 总之就是, 会花点儿钱。

“花钱就花钱吧, 毕竟是做服装的,我觉得我们很应该出香港看看, 这个钱,该花。”陈月牙说。

盛成回头看苏爱华:“你觉得呢?”

“行吧, 让小陈去吧, 我又不是没去过,去多了也没啥意思。”苏爱华说。

不过,她又说:“对了小陈, 让你家笙笙在我们家住一晚上吧,我真想团着她睡一晚上。”

这又是给陈月牙出难题了,因为她最近正在尝试让八岁的超生一个人睡觉,她不想给闺女惯一个,很大了还喜欢跟别人睡在一起的毛病。

苏爱华老提这种要求,让人觉得难办呢。

“苏阿姨,你是不是睡不着呀?”超生突然问。

是,苏爱华最近一直陪着儿子在外地参加物理培训,因为也是特别重要的学习,关系着儿子的前程,她特别紧张,一紧张就失眠,最近都老了好多。

超生转身回家了,过了一会儿,从家里拿了一瓶陈月牙抹的霞飞增白蜜霜来,递给了苏爱华,悄声说:“你抹抹这个就好啦,很快就有睡着的。”

“这个油我一般都不用的,我用的化妆品都是从香港买回来的。”苏爱华说。

陈月牙把擦脸油递她手里了:“你用上试试呢?”

……

晚上,俩口子上了床,苏爱华抹了点超生给的擦脸油,还别说,刚刚抹上就觉得自己哈欠连天的想睡觉。

盛成吻了吻妻子的脸:“怎么闻着奶腥腥的,像是一股口水味儿,这什么东西?”

“管它呢,我今天好困,赶紧睡吧!”苏爱华再打个哈欠。

“你们都走了半个多月了,刚回来,咱总得说几句话吧,娘子,醒醒啊娘子!”盛成摇了妻子两把,她居然跟只猫似的,打着小小的呼噜,打一会儿还吧唧一下嘴,睡的可真像。

就这,最近一段时间天天跟他挂长途电话,说自己失眠,睡不着。

盛成还觉得,既然失眠,那是不是可以做点床上运动,毕竟夫妻很久没有运动过了,结果她睡的这么快?

女人都这么口是心非吗?

另一边,超生也正在替妈妈做黑暗料理式美容,简单而又粗暴,而且还不能让爸爸知道,因为她是把口水涂在妈妈脸上,抹来抹去。

材质是可怕的,效果是惊人的。

只要超生在妈妈脸上涂抹点口水,妈妈的皮肤就会变的特别好,大家都以为陈月牙用化妆品,但其实她平常根本不用,都是超生的功能。

就那罐霞飞的蜜霜,买来大半年了,才用了一大半,今天超生涂了点自己的口水,送给苏阿姨了呢。

超生想想,觉得自己也是辛苦,要照顾,要操心这么多的人。

“超生怎么还在赖在这儿,快去睡觉!”爸爸进来了,超生一秒钟就溜下了床,走的头也不回。

贺译民觉得很奇怪:“小时候她不是总喜欢跟咱们睡一块儿,现在怎么跑的这么快?”

陈月牙看着超生溜出去的小步伐说:“孩子大了自然就懂事了,看把你操心的。”

养儿十多年,到如今才能无负担的躺在一张床上,相视一笑,贺译民把妻子揽到了怀里:“没有小帅,二斌三炮在,这家里少了一大半的热闹。”

“那就赶紧回家,跟他们说说去。”陈月牙笑着说。

去香港之前,还得回趟清水县,要让家里人知道他们要出去嘛。

“这算出国吧?”贺德民叭了一口旱烟说。

贺亲民到底年青,立刻摇头了:“不算,香港是咱国家的土地,借给外国人用的。”

“在我看来就是出国了,出去看看就行,啥都不要买,不要带,外国人的东西吃了拉肚子。”贺德民一副自己是大哥,见多识广的样子,果断的说。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家之言。

小帅和二斌俩连着搬了几天的货,肩膀是肿的,胳膊都抬不起来,爸爸妈妈一走,他俩还得自己照顾自己呢。

“爸,给我买几本书吧。”小帅说着,递给贺译民一个书单子,上面全是他想买的书。

“小斌,你想要啥?”贺译民转身问二儿子。

相较于三炮的一鸣惊人,曾经闪耀的二斌突然又变的平平无奇了。

“我想要双鞋子,就是电视上运动穿的那种,一看就特别舒服,咱们县城明年有田径会,我想穿着去报名,跑步。”二斌说。

这都没问题,贺译民肯定得满足俩儿子。

不说燕支胡同吧,就在钢厂里,贺译民的儿子要去香港打比赛的事儿都传开了,因为在电视机上大家都看到了。

这时候就有俩个人,专门找到贺清明,提了一些特别可笑的要求。

这俩人正是宋喻明和宋思思,她们俩听说最近宋清明和贺译民关系处的还可以,居然异想天开,让人家给她俩带点化妆品。

宋喻明还振振有辞:“他贺译民怎么着都算我儿子,要他带瓶化妆品回来又不过分,哥,你跟贺译民说说这事儿去?”

宋清明唔了一声,没说话。

宋思思毕竟要比宋喻明要点脸的,说的话还算人话:“去趟香港可难的,那边化妆品又不贵,我们又不是不掏钱。”

“滚,给我滚的远远的,宋喻明,你但凡当初不要挑唆着贺晃不认儿子,也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人家孩子打比赛,上国际上给国家争光,你俩眼里只有化妆品,混到今天,一点都不亏!”宋清明气的大骂,桌子上的东西,全掀地上了。

“你爸这是因为要退休了,离任了,心理失落,借故给咱俩发火呢。”宋喻明听完,对宋思思说。

宋思思白了他爸一眼,也觉得是这样。

宋清明直接给这俩女的气升天了。

虽然在大家的印象中,贺译民俩口子带着两个崽,是去吃香喝辣了。

但是真正到了香港的街头,车水马龙中,他们不论从身上的穿着,还是手里拎的帆布旅包,全是土豹子的装扮。

车水马龙,目不暇接中,前来参加比赛的比赛团,孩子们个个儿还是小棉袄,可人香港人只穿一件薄薄的外套。

华北平原上还是雪茬子,水龙头上都吊着冰柱子,可人家香港花绿草绿,看着就跟春天似的。

繁华,确实繁华,繁华的让大家连路都不会走。

香港人看着他们,就好像看从山顶洞里钻出来的野人一样。

大家好容易找到招待所,组织上订的,挤在繁华街道里,几幢楼之间一个矮矮的小楼里,上面搭的雨棚子都漏的不行了。

招待所不止小,床更小,超生和陈月牙是因为有盛成带着,住的房间里,床至少有一米宽,娘儿俩挤着挺不错的。

来打比赛的孩子们拿的是国家经费,带的家长基本又都是男的,房间更小,孩子还得跟家长挤一块儿,为了不影响孩子们训练,一帮家长都是蹲在楼道里,就那么定定的儿的蹲着。

从准备打比赛以来,因为走的时间不一样,超生直到三炮也进招待所以后,才见着三炮。

三炮的头发比原来长了好多,人也瘦了好多,看起来跟个小姑娘似的,抱着算盘,对面一个小伙子正在念题,他就跟着了魔似的,两手都是算盘,辟哩啪啦的打着。

“哥哥,你为什么不理头发呀?”超生悄悄问。

三炮头都不抬,说:“忙!”

“要不我帮你理?”超生又说。

“不行,没时间!”三炮低头,又去打他的算盘了。

这应该叫走火入魔吧?

珠心算研究所的侯所长,超生也是头一回家,这会儿正在招待所的走廊上跟陈月牙解释三炮为什么会这么瘦,头发又这么长的原因。

“咱们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日本选手都是从三岁左右练起,而且上手就是珠心算,不止算盘打的快,还加着心算,快速记忆能力,简直所向披靡。咱们前十年荒废的太厉害,孩子们又都是面向社会招蓦的,全凭他们的爱好和天份在那儿撑着,练习的时间太短,这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别的事情一概终止,就理发的时间都没有,你们家长体谅一下,毕竟比赛更重要。”

“孩子们吃的不错吧?我看别的几个也不瘦,怎么就我家小炮瘦成这样?”陈月牙看着儿子盘腿坐在地上打算盘,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

“我也不知道,营养跟得上的,我们给他们采购的伙食可是最好的。”侯所长说。

总之,三炮头发变长了,人变瘦了,猛乍乍一看,跟他大咧咧,但是笑起来又很帅气的三叔,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在没有参加算法大赛之前,超生觉得算术嘛,就是一个减单的加法而已。

但是,等真正的算法大赛开始之后,她才发现,这个算法可不简单,而且其难度,也是她头一回见。

像墙一样大的电视机,超生第一次见,四面八方的摄像头,超生也是头一次见。

当然,爸爸妈妈也是头一回见。

“人家可真发达,我都不敢说话了,我怕我一说话别人要笑话我。”妈妈悄声说。

爸爸却说:“放心吧,改革开放了,咱们马上也会富起来的。”

“嗯,我们一定要一起努力,毕竟我们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妈妈也说。

这个地方的洋气和时髦,不仅仅在衣着上,还在于各种各样先进的设备上,就比如说,人家这儿的人,人人出出进进都拿个大砖块儿,动不动就要拿起来,对着大砖块儿说上半天的话。

对于那块大砖块,超生就好奇的不得了。

突然所有的摄像机全开,大屏幕上通了电,主持人上场了,比赛也开始了。

用计算器的,全是跟她曾经见过的,汉斯那样的外国人,这些外国人人手一个方形的小计算器。

而拿算盘的,则全是清一色黄皮肤的东方面孔。

有几个鼻子塌塌的小男孩小女孩,说话叽哩哇啦的,而且其中有个小女孩,总盯着超生看,这一看,就不是咱们国家的人。

那个小女孩在大厅中间,属于比赛选手,手里轻轻拨着算盘,就在超生看她的时候,她轻轻勾了勾自己的手指,给超生笑了一下。

超生可是个热爱和平,喜欢交朋友的女孩子,她立刻也给那个小姑娘招了招手。

但是,就在场地中间的,那个塌鼻梁的小女孩指了指手里的算盘,勾着手,示意她去,看样子,是想和她比。

超生摆摆手,意思是自己不会,就不去了。

这不很正常嘛,不论是哪里来的,哪个国家的小女孩,她都愿意跟她做朋友。

但是,对方竖起大拇指,又把大拇指超下竖了竖,还挑了挑眉。

超生难道能不明白,这是对方在挑衅她?

这就是日本选手吧,看来真的好自信哦,相比之下,三炮和他的小队友们,穿着统一采购的运动服,从脸上就能看出稚气来,一个个给比赛规则,还有四处围着的灯光,摄像机搞懵了,全都捏着双手,舔着嘴皮子,看得出来的紧张。

一开始还算比较简单,三位数的加法,但是,大屏幕上的数字变化的特别快,而且要一气呵成。

用计算器的外国人当然很快,相反,咱们的珠心算组,则因为还不太清楚规则,不太适应,啪哒一下淘汰了俩。

这下,我们就剩仨人了。

超生真的好紧张啊。

接下来是四位数的闪算法,屏幕上数字快到超生几乎都没有看清楚,又结束了,这一回,珠心算没有输,但是,因为速度的原因,另一个台湾的东方选手也被淘汰出局了。

计算器那边迄今为止,两局还没输过呢。

接下来,就是五位数的闪算,两方持平,一样快。

为了给大家直观的展示计算器,大屏幕上还有外国人操作计算器的录相呢,只需要压数字就行了,哪需要像珠算一样,得背口诀,得自己手动,不停的进位啊,人家的数字在计算器上,几乎是一下子就闪现了,没有任何停顿。

“爸爸,我好担心,计算器真的好快呀!”超生在妈妈怀里,靠上爸爸的胸膛说。

贺译民说:“慢慢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不信你看。”

“现在是六位数的闪算,请大家掌握好时间!”主持人说。

“这就是淘汰赛,时间短才能赢,时间长就得被淘汰,现在,孩子们得拼手速了!”贺译民跟闺女和妻子解释说。

同时,旁边一个香港口音的男同志侧过了身子,悄声说:“咱们中国人怎么可能输,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才不叫呢,我看那三个男孩子都很厉害,尤其是中间那个头发长的,一句话都不说,一看就是心里有谱儿,我买了赌注赌他们赢,他们肯定会赢。”

哟?

这是一个支持中国人的观众?

超生学着赛场中那个日本女孩的方式,给这个叔叔竖了个大拇指,但是没有竖下去,她觉得那是不好的行为。

结果,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日本女孩差一点就被淘汰,因为她是晋级的最后一位。

她抬头,恨恨盯了超生好久,又全神贯注,继续去打比赛了。

“那个女孩叫桥本一郎,男孩的名字,男孩的性格,打起比赛来特别凶,是这次买赌的大热门,但我不买她,因为我是中国人,我要支持咱们中国。”这个叔叔又跟超生解释说。

“七位数的晋级赛现在开始!”主持人又说。

七位数,就是百万以上的加减法了,一把算盘都快不够用了,这时候,计算器应该是大显身手的时候,但是在这一局,居然同时有两个外国人一起出了局。

现场嗡嗡嗡一阵喧嚣,好多人都在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洋鬼子轻敌了呗,太放松,摁数字的时候摁漏了,算错了,可见计算器也不是百试百灵的嘛。”有人解释说。

……

好家伙,晋级到八位数了,又是持平。

接下来九位数,还是持平。

十位数,持平,十一位数继续持平,难舍难分的持平。

就在超生以为还要继续持平下去的时候,突然,外国人在一局中全部举起了双手,抓着头发,一脸茫然,一头雾水,在考场中叽哩哇啦说着什么。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

“why?”主持人问。

其中一个外国人出来,对话筒里说了一段英文,立刻,坐在旁边的叔叔就翻译给超生听了:“哈哈,他们的卡西欧台式计算器只能算到16位,16位以后就不显示了,现在是16位数的速算,咱们的算盘正当算的利索呢,他们的计算器集体罢工啦,我就说吧,咱们的算盘必赢!”

从他们的训练有素看来,也是训练了很久的,而且,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是想来证明计算器比算盘更好用的,为了展现这一点,才会参加算法大赛。

可是,他们完全没想到吧,算盘只要不停的加位数,就可以算无穷数,可他们的计算器,只有那么小小一个屏幕,加到万亿以上,就不动弹了。

这可真是,拿着洋枪洋炮来显摆,到临了了发现没子弹?

他们输的连自己都没预料到。

不分国界,不分人群,在场所有黄皮肤,黑眼睛的人几乎全跳了起来,隔壁的香港叔叔也跟着跳了起来。

而在赛场上的孩子们,此时才抬起了头,三炮张大嘴巴,对着超生无声的问了一句:“所以我们赢了?”

超生举起双手:“嗯嗯!”

三炮咬着唇,捏着拳头突然耶的一声。

好家伙,闷孩子的响大炮,这一声就跟一颗大炮落在场地中间似的,就连话筒的声音都没他大。

顿时,不论红头发还是绿眼睛,抑或者黄皮肤的人,全都看向了小炮。

就连那个不过八岁,塌鼻子,小眼睛,但是特别凶的日本女孩,也同时把两道闪着武士刀的寒光一样的目光,对准了三炮。

三炮才没察觉到叫,嗷的再吼一声,扬起了两只拳头。

惊的满场子人都在看,到底哪来的,嗓门儿这么大的孩子。

比赛还在继续。

接下来,就是算盘和算盘,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炮:我要不吼一声,你们都当我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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