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个人记了下来,接着,门口那护院粗鲁地朝她挥挥手:“进去吧,进去吧!”

她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心里倒打起鼓来。他们会不会又设了什么陷阱?但又一想,林涌泉准是以为她和沈英杰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所以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举办婚礼。再说担心这个也已经晚了,因为她已经由大门走了进来。这时,她发现不断有衣着华丽的宾客从她身边经过,前方还有丝竹的乐声,又见不少宾客朝一个方向涌去。她估摸着,林涌泉和他的新娘就在那礼堂里,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一进礼堂,果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林涌泉一身红衣,正在跟一个商贾说话,白箫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抽出银箫,向他的后背打去。

劲风刮过,林涌泉立即转身,挡了一掌,那一掌打在她的银箫上,白箫只觉得犹如洪流袭来,她差点被弹出去,幸亏她及时聚气丹田,体内的真气如山脉一般将她撑住,方才稳稳落地。

林涌泉这才看清她,喝道:“原来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当年在无锡杀了我爹娘,我今日是向你讨债来的!”白箫喝道。

她此言一出,礼堂里的宾客立即骚动起来。白箫随意朝宾客里扫了一眼,发现有几个她也认识,其中一个便是喜鹊庄的掌柜,还有一个竟然是前几天来过家里的新任知县郑大人,还有几个,她也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宿城见过。

这时,就听林涌泉冷笑一声道:“一派胡言!谁认识你爹娘?你不是徐士清的义女吗?今日我大婚,你不来贺喜却来闹事,未免也太不将我玉龙山庄放在眼里了吧!”说罢便伸出手,身后的一个护院丢了把剑给他。

“当年就是你偷偷爬进我家,杀了我爹娘,为了栽赃蓬莱派的皓月师叔,你还冒我爹的名义写了张信笺放在我爹的衣服里面,暗指我爹认出了跟踪他的人是皓月师叔,因而被皓月杀害。其实,我爹根本不认识皓月,当年他在蓬莱时,玄净太师祖故意没让他们见面!那张信笺是出自你之手!你就是杀死我爹娘的凶手!”

白箫说到这里,忽听到旁边有人问了一句,她爹是谁啊,她大声道,“我爹便是当年苏州府的仵作白志远。他也是蓬莱弟子,大家都叫他远樵师叔,他是玄净太师祖的师弟。”

“白志远?”郑大人似不敢相信,又上下打量她,“你是白志远的女儿?”

白箫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心想,莫非你认识我爹?便道:“白志远就是我爹,当年因他被人杀害,义父怕凶手找到我,便为我改名徐玉箫——”说到这里,她又用银箫指着林涌泉道,“你,你之所以要将我推入小长白山下,意欲将我杀死,就是因为你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怕我会认出你,所以你想杀人灭口!”

“简直信口雌黄!”林涌泉冷冷地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跑来捣乱,就是因为我休了你姨母!你气不过!可是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不说别人,就说你的那位少庄主,不是也有两个女人吗?”

众人听到这句都笑了起来。

这句话戳到了白箫的痛处,她再一回头,发现林清芬就站在离她不远处。今天她打扮得犹如洛神再世,嫦娥下凡,一袭紫衣既华丽,又典雅。她还一改往日的做派,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那神情令白箫又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婆婆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徐滨,她真想一拳将林清芬这张脸打扁。但她明白,向林清芬发难是没有用的,解药一定在林涌泉那里。

这时又听郑县令问:“你真是白志远的女儿?”

白箫随口道:“大人莫非认识我爹?”

没想到,郑大人大声道:“是啊,我认识他!我就是苏州人,当年我家有个邻居被人冤枉杀了人,就是白仵作通过一根银针救了他!

原来你真是白仵作的女儿,真是失敬,失敬!”说罢,竟朝她作了一个揖。

白箫眼下哪有工夫跟他客套,向林贼讨到解药,报义父和爹娘的大仇才是要紧,便随意点头还了个礼。这时,那郑县令又道:“庄主,我知道云台山庄过去跟玉龙山庄有亲戚关系,如今因为夫人被休,两家就此不再往来,贵庄为此一直怨恨林庄主,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林庄主适才说得也对,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再说今天又是他的好日子,他既休了夫人,再娶也是应该。正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庄主,你可否看我个薄面,今天先回去,有什么事等过了今日再说?”

白箫听了他的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拒绝:“不行!我婆婆的命等不了,我爹娘的仇等不了!林涌泉,今日你跑不了!”

林涌泉听见这句,脸色一变厉声道:“徐玉箫!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几时杀过你爹娘?你当时只有六岁,如何知道是我杀的你爹娘?”

“你若不是凶手,何以知道,我爹娘死的时候,我只有六岁?我几时说过,我爹娘是什么时候死的?”

林涌泉一时语塞。

白箫又道:“林涌泉,我爹娘的大仇,我可先搁一搁,你叫你女儿下毒害我婆婆,你先把解药拿来!”

“胡扯!我几时下毒害过她?你有何凭证?”林清芬忽而从一旁蹿了出来,她的肚子已经很大,看上去好似快临盆了,但她的神情却一如往常。

白箫不甘示弱,大声道:“你还想抵赖!那天你特意带了礼品去看婆婆,你一走,她便病倒了!你是故意要下毒害她,好以此要挟徐滨!你当初诱捕我们,将我们推入陷阱,扔进雪山山谷,我不怪你,可婆婆从小将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怎么下得了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得逞了吗?”

林清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不由分说从身边的一个护院腰间拔了一把刀便向白箫砍来。白箫避了两下,轻轻一推,将她推到一边。林清芬不甘心,仍想上前撕打,却被林涌泉喝住:“你一个孕妇逞什么能?快下去!”一句话提醒了她,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终于收起了刀,但她仍不忘咬牙切齿地对白箫说道:“她受罪全怪你!

要没你这个扫把星,她早就名正言顺地当奶奶了!”

此话一出,礼堂里再次议论纷纷,林涌泉更是恼羞成怒,朝女儿瞪了一眼。林清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正好有两个丫头来搀扶她,她只能低着头,快步跟着丫环离开了礼堂。

此时,礼堂里已经一片混乱,连郑县令也有些疑惑了,他问林涌泉:

“林庄主,令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郑大人,她可能是得了失心疯,因她丈夫在新婚之夜突然暴毙,所以最近常犯病。”林涌泉对郑县令倒是很恭敬。然而,郑大人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回头问白箫:“庄主,你口口声声说林庄主杀了你爹娘,我倒想多问一句,他为什么要杀你爹娘?”

“因为他知道我爹查出了真相!二十年前,林涌泉杀了临沂的文镖师。文镖师是我义父的岳丈,为了查出凶手是谁,我义父特地从无锡将我爹请来,检验文镖师的尸体。我爹验尸之后,终于在十年前获得指证凶手的重要证据。他写信给义父,约他商谈。想不到,这林贼早就觊觎我义父家的财产,在义父家埋伏了奸细,那奸细偷看了我爹给义父的信后,便立即通知了林贼。于是,这林贼赶在我义父之前来到我家,杀了我爹娘。现下,这奸细被我关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若要上公堂,我随时可以将他带来,林涌泉,你可敢跟他当面对质?”白箫义正词严,本以为林涌泉会被他问住,谁知林涌泉却是一笑。

“一个贪财下人的话岂可相信?只要给他些钱,还不是你要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谁不知道你们云台山庄是宿城首富,要收买个下人,还不是易如反掌?别以为我不知道,自我休了文兰之后,你们便怀恨在心,意欲置我于死地!”

众人连连点头,都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白箫更是被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那郑县令出面打了圆场:“云台山庄在宿城一向口碑甚好,当年的徐老庄主是有名的大善人,徐庄主的为人,我也素有耳闻。我相信不管是徐老庄主,还是现在的徐庄主都不会做这种栽赃诬陷的事。”他一言既出,众人又纷纷点头,觉得有理,白箫也禁不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又听他问道:“徐庄主,你说林庄主二十年前杀了临沂的文镖师,可有证据?再则,文镖师既是你义父的岳丈,那应该也是林庄主的岳丈,他为何要杀自己的岳丈?”

白箫朝林涌泉望去,两人对视着,隔了一会儿,白箫才道:“我听我义父说过,当年他们玉龙山庄很穷,老庄主好赌,家产几乎全被他输光了,玉龙山庄是靠我义父的资助,才重新立起来的……而我又听我婆婆说,她爹文镖师为人颇为吝啬,所以总希望将女儿嫁给富贵人家,以他当时的境况,文镖师不会将女儿嫁给他的。我想……”白箫犹豫了一下,接下去说的一切,她自己也是猜测的,“我想,他就是因为当不了文镖师的女婿才杀了他的。他早与文兰姨妈有了私情,文兰姨妈一定也告诉过他,文镖师想将她嫁给有钱人家,但是,他很想娶文兰姨妈,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向跟文镖师提亲。他时刻注意着文镖师家的一举一动,知道文镖师在敲诈李公子,也知道李公子为了谋害文镖师,故意托镖去红筹寺,于是,他就偷偷尾随文镖师来到红筹寺……”

这时,林涌泉轻轻咳嗽了一声,郑县令温和地说:“林庄主,既然徐庄主执意要说,就让她说完吧,说完了自然会走。你若不让她说,反而让人以为是做贼心虚了。你说呢?”

林涌泉恭敬地欠身道:“好,那我就听听。”

郑县令朝他赞赏地点点头,随后对白箫道:“请继续说,徐庄主。”

白箫继续说道:“文镖师去红筹寺送镖的时候,借住在红筹寺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里,那客栈名叫留客停。文镖师向来吝啬,于是按他过去的惯例,他和两位镖师都住在马厩里,林涌泉到马厩里来找他谈判。他那时想,若是文镖师答应他的提亲,他便将他从李公子那里偷来的真碗给他,若是不同意,他便听之任之。那时他还不知道那只碎碗可能让文镖师被处死。然而,在言谈中,文镖师一定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林涌泉一怒之下便当场砍死了他。砍死他后,他先将文镖师的尸体藏在马厩里,随后去应付那两个跟文镖师同来的镖师。他怕他们去马厩住,会发现文镖师的尸体,便请他们住楼上的上房。谁会喜欢住马厩?那两个镖师自然欣然同意。这两个镖师一定也问起文镖师的下落,因为他们一定曾看见过他跟文镖师在一起。我猜,他当时说他看见文镖师在红筹寺的后山,于是,那两个人就被他骗到了那里,他用觉乘的刀,乘其不备,杀了他们,随后就地掩埋……”

她说到这里,郑县令打断了她的话。

“那个李公子是谁?觉乘又是谁?”

“觉乘是蓬莱派玄净太师祖的大弟子,外号绝命刀,也就是不久前被杀的姚大人。”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徐庄主,你说姚大人就是觉乘?”郑县令也是惊骇万分。

“正是。他之所以会选择到宿城来任职,就是因为他想找回失窃多年的绝命刀。当年林涌泉是他的邻居,因为偷看觉乘练功被发现,觉乘打伤了他的腿,他因此怀恨在心,便偷走了觉乘的刀。觉乘听出林涌泉有宿城口音,一路追寻到此,可惜,事隔多年,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偷刀贼的长相了,只知道那个贼是个四十出头会武功的男子——四十岁,会武功,男子,林涌泉样样符合!觉乘当初一定对他产生了疑心,只是因为他是庄主,身份不同,不方便将他抓回县衙试探他的武功,所以才会让徐永帮他查刀。徐永是林涌泉派到云台山庄的奸细,自然对林涌泉颇为了解。还有,我忘了说了,觉乘的弟弟也是他杀的。

他跟踪我义父来到觉乘老家,后来又跟踪他们到客栈,他使迷药迷倒我义父,随后便用银子将觉乘的弟弟骗出客栈杀了,只不过尸体不知道被他埋在了哪里。”

众人沉默。

片刻,郑县令又问:“那李公子是……”

“李公子便是前些日子死去的林涌泉的宠妾,她在玉龙山庄的化名是贾秀芹,其实真名叫沈皓月,乃蓬莱派玄净太师祖最小的弟子。

因为从小太顽劣,玄净太师隐修时,便将她带离了蓬莱岛。想不到,她杀了玄净,而这件事不巧又被文镖师获知。”白箫自上次听过觉乘跟沈英杰的谈话后,便怀疑当年的那宗杀妻案乃皓月所为。她猜想,当初一定是玄净太师祖发现了什么,因而写信给青木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青木与皓月从小便互有情义,作为师父的玄净一定也知道。她或许是想通过这个方法让青木对皓月产生厌恶,因而远离皓月。而皓月当然不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为了阻止师父,她便对其痛下杀手——然而,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再说这与义父和爹娘的案子关系不大,因而她决定将这件事一笔带

过。

她道:“当年玄净太师祖曾经委托文镖师替她送一封信,谁知那封信被雨水淋湿了,文镖师遍寻不着师祖,便偷看了此信,这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当时因为丢失了一次镖,他不得不赔偿,因而经济上颇为窘迫,于是就敲诈皓月。皓月离开蓬莱后曾偷窃了不少财宝,便给了他一些钱,后来觉得文镖师胃口越来越大,便决心斩草除根。”

她见没人打断她,便继续说道:“皓月曾经从红筹寺的师兄那里偷来一个木碗,那木碗是蓬莱派的至尊法器,一直是蓬莱派众师兄弟的争抢之物,蓬莱派还有一条戒律,谁将木碗砸坏,便将其处死。所以皓月便找了工匠来家里做碗,并将其中一个摔碎了给文镖师,让他送到红筹寺。因为没人会将一个破碗拿去送镖,她知道红筹寺的道士一看那碗被弄碎了,一定会以为那是文镖师在送镖途中不慎弄坏的,从而将他处死,这样自然就不用她动手了。可是,她没想到,早就有人盯上她了,那就是站在这里的林庄主,林涌泉!他密切注意文镖师的举动,当他发现文镖师经常跟李公子来往,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她。

他发现她找了人来制作假碗,还发现她在悄悄钻研碗上的功夫,这时他还不知道那碗上刻的是什么,只知道那只碗对李公子来说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于是,他就乘李公子不在家的时候偷走了它。”白箫朝林涌泉望去。

林涌泉只是冷笑一声,并不作声。

“林涌泉当年杀了文镖师后,便将他装入一个大箱子,本来预备就寄存在红筹寺附近的留客停的,结果不曾想,那日正好有红筹寺的道士到客栈,无奈,他只得出面跟对方打交道。他本来是不想露面的,结果却让对方看见了自己,他当然得杀人灭口。可那时,修善和修觉两位道士的武功在他之上,他没把握,更没办法同时对付两个人,于是,他就冒充文镖师的朋友,将那个箱子交给修善,让他带回红筹寺。那日,为了阻止两人当着他的面开箱,他还请两位道士喝了酒。大概就是那时,他才从两位道士那里得知关于那只木碗的刑罚的吧,他觉得可以利用这一点,于是喝酒喝了一半匆匆跑回房,用李纯民的名字写了那封信,所以青木掌门说那封信字迹很潦草。告别修善二人后,他又快速赶回文家,将那只黑碗放在了文兰的房间,在里面盛放了发油。”

“他为何要这么做?”一个宾客问道。

“他写那封信自然是为了嫁祸李公子和文镖师,他在信里指明是李纯民和文镖师合谋偷走了那个木碗。他因为担心文夫人会对丈夫的死不肯罢休,还在信里说,那只真碗在文家,这就把红筹寺的人引到了文家。那个发油嘛,是因为侮辱了至尊法器,那是要受黥面之刑的,文夫人受此侮辱,岂能苟活在世上?当时幸亏我太师父赶到,救走了文夫人,不然就真的让他得逞了——那天,修善他们来文家要碗,他也在院子里,大厅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只是没想到,我太师父会突然出现,救走了文夫人。我太师父为了救文夫人,临走时打伤了修善和修觉,于是趁他们还没醒,他便拿走那只木碗。

“他那时还不知道木碗的秘密,直到碰到徐永。徐永那时候还是红筹寺的一个小道士,名叫盘月。他告诉我义父,当年到文家的两个道士因为没完成任务后来引咎自尽了。但其实,这两个人也是林涌泉杀的。林涌泉在客栈请两人喝过酒,他担心终究会被两人认出来,于是便将两人约出来。虽然他跟修善二人在文家也交过手,但当时他蒙着面,所以他们没认出他。他跟修善打过交道,知道该怎么对付修善,也许带壶酒去,就能将他骗得团团转。林涌泉,我问过青木掌门,他说两人死的时候,身上都有酒气。自尽的地方还有酱牛肉的碎屑!你一定是乘他们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袭击的!”白箫喝道。

“胡说八道!我从来见过什么道士!”林涌泉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还没说完!你和我义父到红筹寺的时候,那里刚被洗劫过,甘傲天押走了红筹寺的所有弟子,青木掌门为了救自己的弟子,甘愿用自己交换他们,所以后来的十年他一直住在蓬莱岛。而当年引甘傲天上山的人,就是盘月,也就是后来的徐永。他将义父带到修善他们被埋的地方,义父下山去找人挖修善他们的尸体,你就跟徐永在一起。

那时候,徐永认出了你,认出你曾经请修善喝过酒,也就是那时候,他告诉了你那只木碗的真正秘密。你很后悔,因为那时候,你为了从我义父那里要一笔钱,已经将那只黑木碗给了我义父。于是,你马上就决定买通徐永,让他去云台山庄当奸细,为你偷碗!后来他果真帮你偷到了那只碗,为此我义父还曾经怀疑过当年文家的镖师夏寿云和他的女儿夏幽莲!其实,是你跟徐永以及你的女儿合谋偷走了它。只可惜,那只碗是假的!那时我爹已经将木碗的秘密告诉了我义父,其实那个真碗还是我爹制作的。为了保住真碗,我爹特意为义父打造了一只几可乱真的假碗。徐永和你偷走的就是那只假碗——本来,你不知道那是假的,直到你遇到皓月。她就是当初偷了真碗的人,她又是蓬莱派的人,当然能看出来!至于,她怎么会跟你在一起,那是因为,你当初在她家转来转去的时候,她见过你,她想来想去,可能就是你偷了那只真正的木碗,于是,她便一路寻找你,最后终于找到了你。

当她发现那是只假碗后,你们便狼狈为奸,共同策划如何从我义父那里取得真碗……”

“这么说,当初徐士清庄主,难道真的是被林庄主……”郑县令朝林涌泉瞥了一眼,却没说下去。

白箫摇头。

“不,我义父不是他杀的,杀我义父的人,是他现在的妻子……”

白箫话音刚落,就见一块红布如一张铁盘般飞来。白箫一闪,那红布砸在柱子上,立时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众人都惊叫起来。

“幽莲姐姐,别来无恙!”白箫喝道。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猜错,但当一向素衣裹体,说话轻言慢语的夏幽莲,换了红妆,面如寒霜般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还是不由得心里一寒,再回头看那柱子上的刻痕,更是暗自心惊,心里又怪自己,跟她相处这些时日,竟没发现她会武功,而且功力还如此深厚。

夏幽莲冷冷地看着白箫,说道:“少夫人,你说完了没有?今日是我跟涌泉的好日子,说完就请回吧!”说着便要欺身上来。

白箫早有心里准备,她退后一步,道:“幽莲姐姐,我还没说完!

你的事其实最简单!因我义父当年冤枉你偷了假木碗,你便怀恨在心。

所以,当你得知你夫君张神医在为我义父看病时,便指使你弟弟在我义父每天吃的药中下毒。我义父去世前,曾经将五真碗和后半部剑招交于张神医,你杀了张神医后,便将这两样都拿去了。你趁我跟徐庆叔离开费县的时候,便偷偷去找了林涌泉,将碗上的功夫和剑招都给了他,于是他才会娶你!他娶皓月也是为了学那碗上的功夫,自从你来到他身边,他自然不再需要她了!这才是他为什么后来会对皓月的死不闻不问的原因!”

白箫以为这时候林涌泉必然又要出面说一通冠冕堂皇的话,谁知,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却阴晴不定,时而怀疑,时而恼怒。“剑招?”半晌,才从他嘴里吐出两个字来,他的脸慢慢转向夏幽莲。

怎么?她没将剑招给他?

夏幽莲对林涌泉的质问置之不理,二话不说便向白箫抓来。白箫觉得这招式似曾相识,蓦然她醒悟,夏幽莲虽是用掌发力,实则却是以掌代剑,以掌点穴,掌掌都直指她的要穴。难道这就是“寒冰烈焰”的后十招?难道果真如青木所说,是以剑点穴?她心头大震之余,忽然瞥见夏幽莲眼中的冷笑,顿时悲愤满腔,她知道夏幽莲是故意打给她看的,为的就是嘲笑九泉之下的义父!

“夏幽莲!我义父当年是有错,他也非常后悔,后来一直想补偿你!”她大声道,一边挥动银箫抵挡她的掌风,她感觉夏幽莲的内力如洪水一般猛烈,但猛虽猛,却稍纵即逝,显然是后劲不足。没错!

她一定是练了烟霞功,打碎别人的同时,也打碎了自己!她当下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随后气聚丹田,八仙功的口诀自然而然地飘过脑际。

她只觉得体内有个火球正沿着她的任脉快速向上,到了胸腔时,又忽然兵分两路冲向她的两个手掌,刹那间,银箫变得滚烫。她随手一挥,只见一缕红绸向后飘去,再一看,夏幽莲已经退到了十步之外。

“徐玉箫,你使的是什么邪功?”她脸色惨白,恶狠狠地问道。

白箫道:“这便是专压你那烟霞功的八仙功!我且告诉你,那木碗上的功夫都是害人害己,真是绝艺早就由玄净太师祖传给青木掌门了!”

“徐玉箫!”林涌泉大喝一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林涌泉,你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杀了这么多人,学到的是假功夫!五真碗的意思就是无真碗——你可觉得最近肺部不适?”

林涌泉顿时面如土色,他再次朝夏幽莲望去。后者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徐玉箫!”她瞪着白箫道,“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我就不信,我的烟霞功斗不过你的什么八仙功!”

“那就试试吧,你的烟霞功只能杀死小青这样的小丫头!夏幽莲,你因为怕小青把你偷偷练功的事说出去,便杀了她!”白箫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手套戴在右手上,还没等把话说完,便朝夏幽莲扑去,一掌朝她的胸口打去。夏幽莲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待她想用“寒冰烈焰”的掌法还击时,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白箫已经向她腰间踢来。她快速闪躲,不想身后便是一根大柱子,她一时未留意,后背竟重重撞在柱子上。白箫以银箫挡开她的左手,将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死死压在她的右手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白箫已经飘然落在几步之外,而夏幽莲,虽仍站着,但步履踉跄,且右掌上也是鲜血淋漓。

“徐庄主,你这是……”郑县令惊呼。

“徐玉箫,你竟使用暗器!”夏幽莲朝白箫喝道,这时就见白箫又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白纸来,“你想干什么?”她狐疑地问道。

“是啊,徐庄主,你想什么?”郑县令也问。

白箫只当没听见,她蹲下身子,将白纸平平铺在地上,随后将戴着手套的手压在那张纸上,顿时,白纸上出现一个纹路清晰的血手印,接着,她又从衣服里取出另一张白纸,铺在地上。两相对比了一下后,她对郑县令道:“郑大人,请过来一下。”

郑县令正闹不清她在做什么,连忙走了过去。

“郑大人,你瞧两个血手印,可有不同?”她问道。

郑大人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似乎并无二致。”

白箫又将那两张白纸递给身后的几个宿城掌柜,道:“请诸位仔细比对。”那几个掌柜都很感兴趣,一接过纸,立刻认真地比对起来。

这时旁边的人也挤了过来,后面还有人喊,“徐庄主,是什么东西?

也拿给我们看看。”

“好啊,大家都看一看。”白箫点头道。

夏幽莲疑惑地盯着那两张在宾客之中传阅的纸,问白箫:“你在耍什么花招?”

“幽莲姐姐,少安毋躁,马上就会有定论。”

没过多久,喜鹊庄的周掌柜将那两张纸又送到了白箫的手里。

“大伙都看过了吧。可有结论?”她问周掌柜。

周掌柜下意识地朝身后的众人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徐庄主,我们都看过了,确实如郑大人所言,两者并无二致,一模一样。”

“多谢。”白箫微微一笑,收起了那两张纸,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她高高将它举起,晃了晃道,“这两张纸,一张便是我刚才从林夫人手上所得的掌印,另一张则是从这张人皮上拓下来的。”

“人皮?”众人都惊恐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白箫的目光重新落到夏幽莲的脸上。

“小青死的时候,胸前有个掌印,我就依这掌印缝了这手套,我在手套的外面缝满了小刺,只要将以此采集到的血掌纹,跟小青胸前的掌纹相对比,若是相同,便说明——你,夏幽莲便是杀死小青的凶手!”

礼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除了小青,你家原来的丫头小红,也是你杀的。”白箫继续道,“你杀你丈夫张神医的时候一定是让她看见了,于是你就杀人灭口!除此以外,你还毒死了文兰姨妈,因为你想当林涌泉的夫人!其实,皓月在临死之前,也已经被你下毒!你想她死,是因为当年是她杀了你父亲!我说得对吗?”

夏幽莲格格笑起来,忽然又止住,说道:“皓月这贱人,如果不是她,我便不会嫁给张志中这老匹夫!她死了活该!”接着她双手叉腰,语气温和地问道,“只不过,少夫人,你怎知道是我杀了文兰?”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礼堂里每个角落都传来惊慌失措的议论声。

这时,郑县令又道:“林夫人,如此看来,你是承认自己杀了人喽?”

夏幽莲侧过头,妩媚地看着他道:“承认了又如何?你们以为,除了你们还会有别人知道吗?为什么不回头看看?”

白箫朝后望去,原来礼堂的门早已经关上了,四周的窗户也都已经被锁了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人叫了起来。

“林涌泉,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是来喝喜酒的。”

“林涌泉,我们可是没招你惹你啊!”

礼堂里不断冒出质问声。

林涌泉置之不理。

夏幽莲则冷笑着注视着白箫:“你们要怪,就怪这位徐庄主吧。

是她把你们带进了鬼门关!等一会儿,这里就会被灌满毒气,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哎呀,徐庄主!你可把我们害苦啦。”

“林庄主、林夫人,放了我们吧,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啊。”

有人抱怨,也有人央求起他们来,夏幽莲脸色一变喝道:“住口,不许吵!——少夫人,你说,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文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她说到最后,口气都变得跟过去一样温柔,白箫听了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这个。”白箫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扔给她。

她接住一看,却没想明白。

“这是一块奶片。”白箫道。

“对。”

“我是在树上的鸟窝里找到的。那是你图谋杀害香芹不成,逃跑时留在泥地里的,鸟发现它后,便将它叼到了鸟窝里。”还没等旁人提问,白箫便又说了下去,“你之所以要杀香芹,是因为香芹认出了你,你投靠林涌泉之后,便假扮新来的丫头,服侍文兰。你先撺掇文兰给皓月送银耳羹,你送去的时候,在银耳羹中下了毒,原本是想一石二鸟,同时将两人都除掉的,这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夫人了,可谁知,这事让皓月发现了,于是你就逃走了。你在林家的时候,为了让别人认不出你,故意涂黑了脸,在脸上还贴了痣,到了云台山庄才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可香芹还是认出了你。你怕她将此事告诉别人,便想杀人灭口。可惜恰好那天另一人也要杀香芹,那是我们布的局,原是想抓他的,没想到与你不期而遇!你写信故意将我们引向徐永,暗示他意图要杀你,可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已识破了他的身份。他是在你面前跟鸟说过话,但不知道你会联想到过去的那件鹦鹉案。那他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当然,你也猜出了几分。但是,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告诉你的。是谁呢?自然是你现在的夫君林涌泉!后来我想到,我再遇到你时,你提过,我曾掉入小长白山险些丧命。但是,我们是去林家偷袭,林涌泉也是偷偷暗算我们,双方都没将事情外泄,我也没告诉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掉进了小长白山的?那只能是林涌泉告诉你的。还有,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家有个西洋镜,就放在床上,显然是你常用之物,那是用来看小字的。你看什么东西需要它?当然是木碗上的功夫!”

“那这奶片是怎么回事?”郑县令又问。

白箫现在倒有点佩服他了,明明知道威胁就在眼前,却依然如此镇定。

“我记得夏幽莲是在文兰姨妈被杀后的第二天早晨走的,当天中午的餐桌上有鲍螺,鲍螺是什么周掌柜应该知道。”

喜鹊庄的掌柜站了出来,他惊魂未定地说:“既然徐庄主要我说,我就说说吧,那鲍螺在我们店里的名儿叫酥油泡螺,因为它的模样像螺蛳,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它出自西域,是一种用乳酪和蔗糖霜做的小点心,入口即化,乃上方佳味也。因这点心用的乳酪在我们中原是难得之物,所以,在我们店也是偶尔为之,知道的人不多,会做的人则更少。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店里也只有一位师傅会做,他姓高,如今早就告老还乡了。他当年曾在店里收过一个徒弟,如今在宿城,也就只有这个徒弟一人会做鲍螺了,”周掌柜怯生生地朝夏幽莲看过去,“那便是如今的林夫人。”

白箫向周掌柜躬身致谢,“多谢周掌柜。”随即又道,“那天既然咱们山庄的餐桌上有鲍螺,那一定便是夏幽莲做好的,因为整个宿城,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做这道点心。就是那天早晨,在厨房里做点心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了香芹说的话,”白箫回眸注视着夏幽莲,她至今难以相信,眼前的她就是不久之前那个婉约柔弱,风一吹便会倒的素衣美人,“我想,你一定是因为听香芹说话听得太认真了,所以没注意自己将一块乳酪弄在了地上,也没注意自己一不留神就踩在了上面。

乳酪本身有一定的粘性,如果不刻意将它剥掉的话,它就会一直粘在鞋底。除非,你走得特别急,鞋底和泥地摩擦得厉害,它才会脱落下来。

那天你杀香芹不成,因为怕被我姥爷追上,就跑得飞快,结果那块乳酪因为鞋底的摩擦便掉进了树丛,后来有只鸟发现了它,便将它叼进了自己的窝——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夏幽莲还在笑:“真是异想天开!早上鞋底粘了乳酪,到半夜才掉下来!你走几步试试看,如果鞋底粘了乳酪,你多久能发现!”

“我几时说过,你逃跑发生在半夜?”

夏幽莲脸上一呆,白箫又道:“没错,你是半夜去杀香芹的。所以,香芹没有看错,你就是那个代文兰姨妈给皓月送银耳羹的丫环。你那天晚上端来的那碗药,本来是想害死皓月的,因为文兰已经被休,她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威胁了,可是没想到,那天皓月逼迫文兰姨妈喝下了那碗药,结果死的却是文兰姨妈,这对你来说是个意外。所以,如果那晚皓月没有被青木掌门带走的话,我相信你还会在山庄待几天,直到你把她除掉为止。我没说错吧?幽莲姐姐——你又笑什么?”白箫第一次觉得夏幽莲的笑脸如此丑陋,像一只揉烂的面具。

夏幽莲笑着摇头,“鞋底的乳酪……”她道。

“怎么,我说错了吗?”

“既然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就不妨告诉你两件事:第一,那乳酪是被我扔在草丛中的,正如你所说,我在做鲍螺的时候听见了香芹的话,于是一不留神,将一块乳酪弄到了袖子底下,我一直没发现。

晚上我去杀香芹返回的时候,沈英杰跟在后面,实在讨厌,我便想从袖子底下拿暗器,这时才发现它。于是,我便将它抓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没想到,这块小小的乳酪,竟然让你发现了。”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为何那只鸟留着那块乳酪?文兰夫人被害也是三四天之前的事了吧?那鸟将它衔回去,为何不马上吃了它?”郑县令道。

“那只鸟大概也是刚发现它不久吧,且那块乳酪较大,恐怕一时也吃不了它。”白箫答道,又问夏幽莲,“这第二件事是什么?”

“想杀皓月的人可不是我。”她道。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林涌泉。

“林涌泉,原来是你想杀皓月!其实你从头到尾,就只是想从她手里获得蓬莱派的武林秘笈,对不对?”白箫朝林涌泉喝道,“当初你不认识她的时候,便嫁祸她,等她来了,你以为她会把真碗带给你,便假意帮她掩盖罪行,其实你全是为了自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让皓月动手弄瞎陈掌柜的眼睛,也是为了你自己!你怕陈掌柜发现你的琉璃戒不见了!因为只有陈掌柜才知道这件事,也只有他才认识那只戒指!如果他在,他还会发现自从文镖师的案子出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戴过那枚戒指,”白箫说到这里,伸出左手,将大拇指上的戒指亮给他看,“这是我在留客停的马厩夹缝里找到的,你杀死文镖师的时候,那只戒指就在文镖师的手心里,他被杀的时候,曾紧紧抓住过那只戒指,因而戒指的花纹就留在了他的手掌之中!后来他用右手抵挡你的刀,结果四根手指被砍断,戒指就从手里落了出去,掉进了马厩的夹缝里,我料你也找过,只是没找到。这就是当年我爹找到的证据!我爹把这个花纹刻了下来!幸亏片没有将它留在自己的家里,不然就被你这厮拿走了!”她脱下戒指,和竹排一起都递给了郑县令。

郑县令仔细对比了两者,还给了她。

“可是,文镖师在临死之前,手心里怎么会握着他的戒指?”郑县令又问。

“他既然是提亲,自然要拿点值钱的东西给他看,那琉璃戒可能是他当时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是不是,林涌泉?”白箫昂然问道。

林涌泉没回答,夏幽莲却道:“涌泉,何必跟他们啰唆,快快解决了他们,免得误了我们的好时辰。”

“也好。今日诸位既然来到敝庄,就不要回去了!”林涌泉不紧不慢地道来,口气中有阵阵寒气吐出,寒气中夹杂着一股刺鼻的怪味,武功较差的人尚且禁受不住,更别说那些不会武功的人了,刹那间,礼堂里便倒了一大片。白箫知道那是木碗中的另一门功夫,当即闭住气息,退后三步。

礼堂内已是大乱,从人群中冲出一个人来,白箫认出他是南街一个商铺老板,他怒道:“姓林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今日竟想用毒气取我性命,我跟你拼了。”他握紧拳头想要去打林涌泉,却被林涌泉轻轻一推,弹了出去,眼看他要撞到那根大柱子上,白箫立刻飞身过去扶住了他。

那人惊魂未定,只得连连称谢。

郑县令此时则掩鼻问道:“林涌泉,你使的这是什么邪功?”

“他使的是蓬莱派的三煞功之一,蚀骨地煞功,只要将此寒气吸入心肺,便会盲目失聪,筋骨寸断,心肺俱裂,顷刻之间,七孔流血,性命难保。”夏幽莲得意洋洋地说,她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抱住脚踝喊起疼来,也有人骤然倒地昏死了过去。喜鹊庄的周掌柜是宾客中年纪最大的,又离林涌泉颇近,白箫看见他的鼻孔之中已经流出血来,连忙拖着他,将之拉到礼堂门口,让他坐倒在地上。众人也是纷纷退后,只求离林涌泉越远越好。

林涌泉面带微笑,目光盯住白箫。

“徐玉箫,我当年没在白志远家找到你,让你逃过一劫,算你命大。

今天,你既自己撞到我手里,就拿命来吧!”说着又运气,准备喷蚀骨地煞气。

白箫哈哈一笑:“林涌泉,你十年前没能害死我,十年后还想喷死我吗?你有地煞气,只管喷,我徐玉箫如若躲避,就情愿在你手里领死!”说罢,大踏步上前。

白箫记得青木说过,蓬莱三煞功中的烟霞功、蚀骨地煞功,烈火功,无论哪个,都是害人害己,每运功一次,便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如果连续运气,真气一旦接不上,一旦岔气,还会有性命之忧。

她自有一元功护身,可保周全,可林涌泉就不同了,他只知泻,不知补,除非能在三招之内将她击毙,否则,要论耐力,他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好个不怕死的!来吧!”林涌泉高喊一声,长剑挥出,朝白箫的眉眼处刺来。白箫将银箫向前一挡,说道:“你对我恨之入骨,这且罢了,众位乡邻好心来参加你的婚礼,还送了你礼金,你岂可赶尽杀绝?不如放他们离去。”白箫说话间已经挡了林涌泉三招,那三招几乎招招致命,稍差毫厘,她便会被伤及要害,幸亏她之前练过轻功,闪避之快令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林涌泉喝道:“做梦!今日他们丧命,全因听了你这番高论,要怪也得怪你!”说罢,一剑刺向白箫的人中,白箫朝后一让,退出两步,接着将银箫放在嘴边,凝神一吹,林涌泉感觉不妙,当即跃起,他适才站立的地方霎时炸出两个孔洞。

“徐庄主,干得好!”郑县令在一边掩鼻喝彩,声音闷闷的,听上去煞是滑稽。

白箫朝他看了一眼,这一分心,长剑已经迫到眼前,随即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劲当胸撞来。她不及聚气,朝后翻去,好不容易站定,只觉得体内五脏翻腾,胸口更是疼痛难忍,嘴里似还有股血腥味,冷不防张嘴,“哇”吐出一口鲜血来。她着实吓了一跳,立即暗暗提醒自己,要专心一意,方能克敌制胜。此时林涌泉的剑刃又到眼前,白箫挥箫挡去,左手则点向他胸口要穴,林涌泉身形一晃,便又避开,随后白箫听见一阵咯咯作响,又见他左掌举起,面色发黑,便知他气沉丹田,正欲再聚内力,奋力一搏,便一边道:“林涌泉!小心这地煞功要了你的命!”一边以一元功集聚真气。

林涌泉听了这话,当即大怒:“你既要自寻死路,我就送你上西天!”说罢,一股寒气已经随声喷出。白箫顿感冰冷彻骨,比之前寒意更甚,礼堂内众人纷纷掩住鼻口,便是白箫也是脸色发白,四肢颤抖。她急忙运起一元功护身,然而眼见众人相继倒地,她终究不能专心,林涌泉又决意要置她于死地,蚀骨地煞气一阵一阵向她喷来,瞬息之间,她顿觉气血不畅,连手指也

麻木了。

正在这生死关头,白箫用足气力,银箫一挥,一招“烈日炎炎”使出,挡住了寒气。接着又是一招“惊涛骇浪”向林涌泉击去。之前,她在跟义父学“寒冰烈焰”剑招时,因为内功尚浅,所以使来全无威力,如今她有蓬莱神功支撑,银箫挥出自是锐不可当,只听“嘶”的一声,林涌泉的肩头已经中了一招,顿时血流如注。

那林涌泉起初见她脚步踉跄,似要跌倒,以为只要最后补上一剑,便可大功告成,没想到她竟在瞬息之间化险为夷,其反扑之势又大胜之前,不由大为惊骇。而白箫一见林涌泉受伤,立刻勇气倍增,当下不敢迟疑,迅速使出一招“云开日出”,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瞬间化去了体内吸入的寒毒,接着又是银箫向前一送。银箫底座本就藏着暗器,霎时,三颗小铁珠朝林涌泉百会、太阳、玉枕三要穴打去。林涌泉躲闪不及,太阳穴中了一弹,当即口吐鲜血,重重地摔在地上。

“涌泉!”夏幽莲叫了一声,随即跳到他跟前。

“杀了她!”林涌泉指着白箫,对她道。

夏幽莲接过他手中的剑,回眸朝白箫怨恨地瞪了一眼,正想说话,就听“砰”的一声,大门突然被撞开。白箫见到进来的两人,顿时大喜。

“姥爷、大师兄!”

“傻丫头,打架为什么不叫我?”沈英杰话音刚落,已是一掌向白箫身后打来。白箫这才知道,自己只顾着跟姥爷说话,竟没注意夏幽莲已经朝自己后背刺来,再一看,沈英杰已经跟夏幽莲打了起来。夏幽莲虽练过烟霞功,可毕竟功夫尚浅,冲力大,后劲不足,打了二十招后,便被沈英杰朴拙单调的一个招式搞得晕头转向。再加她右手心受伤,不得不左手拿剑,使惯右手,左手毕竟不熟,但见沈英杰越打越快,她却越打越慢,三十招后,她便已经应付不暇,又勉强接了三招,忽地睁大眼睛,尖叫一声。白箫以为她要使那烟霞功,以功驭剑,刺向沈英杰,却不料,那剑刃刺到半途却突然转移方向,向那礼堂大门外冲去。众人见礼堂门大开,早有几个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夏幽莲顺手抓住一人的脖颈,一把剑已然刺入此人的咽喉,鲜血顿时汩汩流出。众人惊呼之余,只听她大喝一声:“你们既不给我活路,我便与你们来个鱼死网破!”

“夏幽莲,你是咎由自取!”沈英杰回敬一句,已经一个筋斗翻了过去。

白箫已经瞧见夏幽莲的鼻翼在微微扇动,知道她正暗暗运气,只待沈英杰冲来,便会推开面前的人,一掌击去。烟霞功的威力不可小觑,白箫想起了怡园庭院里那些碎成圆形的碎石,以及小青胸前的掌印,当即叫道:“姥爷小心!”随即,口对银箫,运足真气,朝前一吹。

恰好夏幽莲推开面前的人,挥掌向沈英杰打去,而沈英杰听见白箫的叫声,才注意夏幽莲神情有异,且他感觉离她越近,近身的气流便是不同,于是脚尖才刚点到夏幽莲身前的地上,便是朝后一倒让了开去。

如此,白箫的银箫气剑正中她的眉心。她如被冻住一般,瞬间钉在那里,过了片刻,方轰然倒地。

白箫见她倒下,起初以为她是装死,只怕她伺机反扑,因而不敢靠近,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才知她是真的死了,这才慢慢挨了过去。

此时,沈英杰已是先她一步奔了过去,才要翻她身上,又觉不妥,回头对白箫道:“快找找你义父的剑招可在她身上。”

白箫连忙蹲下身子,在她身上翻找,不一会儿便在她袖子里摸出一叠纸来。白箫打开看了,立时珠泪夺眶而出。原来那是几行断断续续的文字:“贤媳……我将……不久人世……银箫一吹,……点敌要穴……银箫一挥,罡气立现。前后十招,雷震诸功……一方天地,无我无他,融会贯通……雷震一派,山庄存亡……全系你身,好自为……

之……”下面竟断了,显然是力竭。白箫遥想义父临终时的情景,真是心如刀割。

这时,就见林涌泉不知何时爬了过来。他一把抢过那张纸,默念起来,随即便问:“这银箫一吹,点敌要穴,银箫一挥,罡气立现是什么意思?”

白箫没想到,他死到临头还在询问武功,心下不由升起几分怜悯,又想到,幸亏自己得遇青木掌门,经他指点,如今练的银箫点穴功,竟与义父那后十招的精要不谋而合,如此,也算是偿了义父的心愿了,这么一想,悲伤之余也多了几分欣慰。

“林涌泉,你在干什么?”忽听沈英杰大喝一声,却见林涌泉已经以臂为剑兀自操弄起来。“林涌泉!”沈英杰又大喝一声。

林涌泉似全无听见,仍然专心练功,忽而看他像是准备运气,众人又都紧张了起来,白箫也拿起了银箫。却见林涌泉已是面如死灰,脖子上青筋根根暴出,忽然他的身子猛烈地抖动了两下。众人以为他要发功,都后退三步。

“林涌泉,你死到临头,还敢顽抗!”展鸿飞喝道。

“不要管这些,待我上去一掌劈死他!”沈英杰正要上前,却被白箫拉住。

“姥爷,小心,他会地煞功。”

这时,刚才一直掩住口鼻的郑县令也站了起来,文绉绉地说道:“今日之事,已成骑虎。林庄主何必再做计较?”

林涌泉两眼微闭,望着前方,只听他在问:“这、这‘一方天地,无我无他,融会贯通’是、是什么意思?”说罢,他的头骤然垂了下来。

展鸿飞一脚踢去,他仰头倒地,众人再上前一看,早已经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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