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计英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趿了鞋子就要下床。
茯苓想要拉她没拉住。
“英英,你要做什么?”
计英被这一喊,一下子顿住了。
从她跑去宋家门前站在寒风里等,宋远洲扔下定亲的玉佩那时,宋远洲就已经将她和他们家恨上了。
她就凭着父亲的为人,就能同宋远洲弄清楚?
计英站住了,恍恍惚惚地坐回到了床上。
不可能。
父亲什么为人苏州城都知道,宋远洲不知道?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她空口无凭怎么跟宋远洲解释?
更何况,宋远洲违抗了亡母遗愿,父亲在此后过世,和他表妹也无疾而终,表妹更是嫁的不称心......
宋远洲,很喜欢他表妹吧?
而宋远洲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不仅不喜欢,约莫是十分地厌弃吧?
计英攥紧了手。
她爱她的父亲,所以相信父亲不会是那样的人,她会找证据去查明。
但是宋远洲厌弃她,宁肯折辱她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那么她还有什么必要找一个不肯相信的人解释?
计英突然想明白了。
宋远洲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活下去。
就像茯苓和厚朴说的那样,坚持下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还要找三哥,还要再立计家!
这是她答应三哥的事。
她转身看向茯苓。
“姐姐放心,我会坚持下去的,等我日后有了机会,定要报答姐姐!”
茯苓笑着点头,“那我等着你。”
计英吃了厚朴替她抓的药,只是茯苓又想起了二爷的吩咐。
“英英,二爷嘱咐避子汤别忘了喝。”
她指了指窗沿下。
计英笑了。
就算宋远洲不记得,她也会记得,用不着他来提醒。
计英端过凉透的药汤。
苦味在鼻尖转头。
她一口喝干。
计英大病一场,留在了小西屋里。
家主二爷没有给计英请大夫也没有遣人照看,甚至连过问都没有,独自去了松江府看花木,一连去了五六日。
歌风山房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宋家别处。
香浣暗暗喜悦,问她外婆,“外婆,二爷是不是厌了她了?我就说,她那样的破鞋贱婢,二爷定然不喜欢的!”
香浣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没了计英,她就能去歌风山房了。
香浣想着二爷那仙人一般的气度,神明一般的眉眼,行走之间带着几不可察的幽香,一眼看过来把人心都看醉了,腿都软了。
她若做了二爷的人,二爷待她定然温柔。
香浣想着,脸红了起来。
她拉扯着鲁嬷嬷,“外婆,赶紧去跟夫人回话吧!”
鲁嬷嬷还在琢磨,正这时,花木上有个崔婆子脸色发白地跑了过来,“鲁嬷嬷救我,我方才一不小心把二爷的兰花给......踩断了!”
鲁嬷嬷吓了一跳,“那株兰花,不会是亲手种在西花园里的那株吧?!”
崔婆子缩着脖子,“就是那个......”
鲁嬷嬷讶然,突然使劲嗅了一下,“你喝酒了?二爷的规矩,当差前两个时辰不许喝酒,你敢喝酒当差?难怪出了岔子,二爷若是知道了,肯定要发卖你的!我帮不了你了!”
崔婆子自从巴结上了鲁嬷嬷,总觉得得了夫人庇护,行事散漫起来,二爷不在家,她忍不住偷喝了一点。
谁想到一脚摔倒,压断了二爷亲手种的兰花上。
崔婆子抖若筛糠,跪着上前抱住了鲁嬷嬷大腿。
“老姐姐救我!香浣在花木当差这两年,我可没少照看她呀!若是我被卖了,香浣也没人照应了不是?!老姐姐救救我!”
鲁嬷嬷想不出办法,正巧有人来报信,“二爷回来了,说是要和川二爷去西花园六角亭吃酒呢。”
崔婆子一听,差点翻了眼抽过去,鲁嬷嬷却瞬间冷静了。
她一把拉住了崔婆子。
“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什么办法?!”
“找人背锅。”
“找谁?!”
鲁嬷嬷没有直接回答,叫了香浣,“你找个人,去歌风山房传话给计英,让她去西花园伺候二爷。”
鲁嬷嬷说完,勾着嘴角眯着眼睛,嘿嘿笑了。
这次,就算二爷不厌恶计英也不可能了。
那可是二爷亲手种的兰花呢。
没有宋远洲的歌风山房,风都是清甜的。
计英病了一场,休养了两天,整个人恢复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扎根在山崖间的蒲公英,就算山崖环境恶劣,甚至风吹雨打日日不休,她也要扎根活下去,总有一天开出一团白色绒绒球,在大风的某天乘风而去,永远地离开这个恶劣的地方。
有脚步声渐近,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了她。
“计英姑娘,二爷回来了,去了西花园,叫姑娘快快过去伺候呢。”
计英起身去问,走到门前发现传话的人已经跑远了。
计英摸不清头脑,但也不敢耽搁。
她和宋远洲之间再多恩怨,宋远洲也是她的主子,她不仅是他的奴婢,还要仰仗他在宋家扎根活下去,等到离开的那一天到来。
计英换了衣裳去了。
整个歌风山房全都忙碌了起来,她寻了茯苓问话。
茯苓也道是,计英见这事没错,便也不再多疑,问了路往西花园去了。
川二爷她有所耳闻,是宋家一位出了五服的旁枝。
和宋家上下经营园林不同,川二爷一脉行医,到了宋川,他们一脉已经行医三代。
宋川医术了得,去岁,更是直接选进了金陵城太医院,如今可是太医了。
宋远洲身子不好,多亏他调理。
计英到了西花园。
西花园花木繁多,有小河弯曲环绕花园一周,圈起一座花木岛来,花木岛上除了书斋恬如轩,其余全是花木。岛外是假山。
六角亭在假山上。
但计英没有看到宋远洲。
计英疑惑,而周围没人可问,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不免犹豫起来。
香浣蹲在一旁看着,止不住着急,拉了鲁嬷嬷,“外婆,她不走怎么办?”
鲁嬷嬷皱了眉头,崔婆子紧张起来。
这计英要是不过去,怎么把祸事栽在她头上?!
而计英又看了一眼六角亭,真就没看见人。
难道宋远洲耍她?宋远洲应该没这么闲?
或者是旁人假传话?
计英这么一想,树丛里突然动了一下,她一眼看过去,看见了一片衣角。
计英心里有了数,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崔婆子慌了,香浣也急了,鲁嬷嬷见状,知道计英这是瞧出端倪了。
这情况,他们必须得先发制人。
鲁嬷嬷直接叫了香浣和崔婆子,“拦住她!”
计英刚往回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了。
计英啧啧,“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
她这嗤笑态度,总能把鲁嬷嬷激得心头起火。
计家早就倒了,计英已经是奴婢了,不应该瑟瑟缩缩吗?她倒好,就差在宋家横着走了。
鲁嬷嬷也不藏着掖着了。
“计大小姐,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今天这事若是你背了,日后我们也不再为难你,算是你占了香浣的位置,给的补偿吧,咱们就两清了。”
香浣在旁挺着小腰,“就是!你欠我的!”
计英惊讶又好笑。
香浣这么想去伺候宋远洲,就去呀!她不光不拦着,还会能给香浣帮点忙。
怎么眼下要找她讨起债来了?
计英不知道鲁嬷嬷说的“事”是什么,但她没有心情同鲁嬷嬷如此清算。
“我若是不愿意呢?”
香浣没想到自己这边占了三个人,计英独身一个也能如此硬气。
香浣犯傻,着急忙慌地问鲁嬷嬷,“外婆,她不愿意怎么办?”
鲁嬷嬷见香浣那个紧张害怕的样子,好像计英不愿意,他们还要反过来求计英一样。
而后面的崔婆子也是个呆子,紧张地干咽口水。
鲁嬷嬷一身气势,都要被这两个人拖没了。
她气得重新吸了口气,指上了小路。
“计英,嬷嬷我今天就告诉你,这事由不得你。这条小道,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话音一落,她径直叫了两员大将。
“香浣!老崔!给我把她拉过去!”
香浣和崔婆子正没有主心骨,被鲁嬷嬷这一喊,立刻明白了该干什么。
香浣像个狗崽子腾地一下冲了出去,明目张胆地直接拉住了计英的胳膊。
崔婆子似个熊一般,一把抱住了计英的腰。
鲁嬷嬷倒是眼明心亮,唯恐闹出大动静,直接捂住了计英的嘴。
鲁嬷嬷三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眼见计英来不及挣扎便就范,全都欢欣鼓舞起来。
三人齐心协力,拖着她往小道上去。
只要将计英扔到那断了的兰花上面,这罪名就坐实了。
他们除了计英,又甩了锅,可真是皆大欢喜!
谁想到,就在三人齐心协力的时候,崔婆子跳起来突然大叫一声,而后鲁嬷嬷腹中一疼,香浣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摔在了地上。
一息的工夫,三人全被甩了出去。
计英一脚、一肘、一手就把三人摆平了,冷笑一声,转身就要出岛。
三人皆没想到她能精准出招,全都懵了。
鲁嬷嬷一看这情形,“坏了,不能让她跑了,快拦住她!”
香浣和崔婆子被这一喊,都回过了神来。
香浣三人在后面追,计英寻了个路就跑了起来。
但花木岛她第一次来,四处都是花草树木景观石,除了那座书斋恬如轩能隐约辨识方向,其他实在如迷宫一般绕人。
计英认不清路,干脆直奔恬如轩方向跑了过去。
她跑得快极了,跑动之间带起一阵风来,风在她耳边吹着,什么其他声音都听不见了。
然而就在她跑到恬如轩右面转角的时候,忽然有男人的话语声响在了头顶。
那声音距离太近,近到她已经来不及顿住脚步。
下一息,计英蓦地撞进了一个微凉的怀中。
那怀抱凉凉的,胸膛坚实如冰山,熟悉的幽香伴着凉意在那怀中萦绕。
计英惊诧抬头,看到了男人那双幽冷的眼眸。
......
宋远洲不想这么快回歌风山房,好似他一回来就想见到什么人一样。
于是他叫了宋川去西花园凉亭吃酒。
只是没想到今日风这么大,两人下了假山,准备到恬如轩小坐。
刚走到了廊下转角,就听见了快跑的声音。
宋川还问他,“什么时候,你府上也有这般嬉闹的调子了?”
宋远洲皱眉。
只是那突然近到耳边的步调,令他瞬间升起一丝熟悉的感觉。
接着,一个跃动的矫健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又在一瞬间,那身影裹着和暖的春风,扑进了他的怀里。
宋远洲环住了扑来的人,低头看去。
少女白净的小脸因着跑动微微泛红,额头上出了细细的汗珠,哪里还有大病一场的样子?
她眼眸清亮地仰头看过来,羽睫忽闪。
宋远洲心下快跳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二爷,你心下快跳什么?
昨天是不是预告早了,表小姐她还在路上...现在英英要被栽赃了,就看二爷信谁了~
晚安,明晚9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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