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路上,苏莞扶着粗壮树干呕了好一阵子,酒精上了头,难受至极。

许明意陪在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好些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苏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这件事搅黄了。”

许明意安慰道:“跟你没关系。”

向南和沈遇然两个人站在路边,刚刚向南给关信打了电话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为关信对苏莞不规矩的行为,向南的态度也不客气,说合作的事情就先搁置,以后有机会再谈吧。

许明意扶着颤颤巍巍的苏莞,说道:“这件事是我和莞莞没有沟通好,耽误了事情,真的很抱歉。”

向南拍了拍许明意的肩膀:“没事,信达公司本来出价也不高,我们后面还有更优选择,不一定要考虑他们,今天这件事,也让咱们看出来他们信达总裁人品不行,没能成功合作,是幸事。”

虽然向南这般说,可是许明意还是满心的愧疚:“南哥...”

“咱们项目好,不愁找不到好的买家。”向南看了看迷迷糊糊的苏莞:“带她回去吧,俩人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嗯。”

许明意蹲下来,背着苏莞回了家,放到沙发上,又拿了她的一套卸妆工具来,在化妆棉上沾了卸妆水,轻轻擦拭她花掉的小脸蛋。

她难受地说:“刚刚在外面你顾着我的面子,现在回家了,你想骂我就骂吧。”

许明意仔细地给她卸了妆,然后将她鬓间散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柔声道:“我是有点生气,虽然舍不得骂你,现在也说不出安慰你的话,等待会儿睡觉的时候,我再安慰你。”

苏莞:......

她推搡了许明意一下,兀自起身,踉踉跄跄去卫生间洗澡。

许明意从柜子里取出她的换洗衣物,走到洗手间门边,敲了敲:“闺女,衣服拿进去。”

门开了一条小缝,苏莞纤细白皙的手腕从门缝里伸出来,拿走了衣服。

许明意站在门边,望着水雾蒸腾的玻璃中,她模模糊糊的轮廓身影,叹息道——

“之前说什么去逛街、泡图书馆、做头发、健身...都是骗我的,你找了工作,却不肯告诉我。”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苏莞没有说话。

“其实工作没什么,我又不是...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要你呆在家里不工作,我没那么大男子主义。”

许明意轻言细语地说:“但是你要信任我,不然我真的会很担心,今天那个关总那样对你,给你灌酒,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只要一想到那种场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十分沉闷:“我心痛,杀了他的心都有。”

洗手间里,一直没说话的苏莞在那一瞬间突然爆发了,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许明意心慌意乱,顾不得什么,打开房门冲了进去。

苏莞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头顶的花洒还哗啦啦地冲水,她一丝不挂,浑身是水,头发湿润的黏在脸上。

许明意关上花洒,然后扯了浴巾将她整个裹住,按进了怀里,心疼不已:“是我不好,瞎说什么鬼东西,不哭不哭了。”

苏莞将脸埋进他坚硬的胸口,连日来所受的委屈,还有工作上遭遇的挫折和压力,自我的否定...一桩桩一件件,尽数倾倒在他温柔的怀抱里。

她真的是忍了好久好久,能在爱人的肩头放声大哭,其实苏莞觉得特别满足。

“对不起,许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该瞒着你,把这件事闹黄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着,一声声的道歉,每一个字都要把许明意的肝肠扭断了。

许明意低头吻她的额,柔声抚慰:“没有对不起,你永远不会对不起我,你是我生命中最意外的惊喜,是我的女人,这辈子都不用道歉。”

那晚苏莞抱着他哭了很久,许明意也不劝她了,让她好好发泄。然后沉默地给她擦干了身体,换上柔软干净的衣服,拿着她那些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护肤品,按照顺序给她抹脸。

他故意逗她:“再哭的话,这么贵的东西,就浪费了哦。”

苏莞哭够了,便停了下来,眼睛肿肿的,鼻子红红的,可怜兮兮看着他。

许明意笑着拧开了她的精华面霜,放到鼻尖嗅了嗅,说道:“这么一小瓶,要卖好几千,可是在我看来,就是小时候奶奶用的十几块的雪花膏,怎么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呢?”

苏莞嘟哝说你懂什么,这是里面的精华成分来自什么深水海藻,是雪花膏能比的吗。

“也对,女人还是要用贵的东西来养,等你男人发达了,给你拉一车这什么海藻,每天一瓶,给你当身体乳擦。”

苏莞没忍住笑了起来:“你要不要这么土豪。”

看到她展露笑颜,许明意总算放心下来,捏捏她的鼻子:“好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苏莞乖乖地点头:“我明天辞了工作,反正做什么文秘助理,也不大适合我,总是做不好,我在换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咱们一起努力。”

“嗯!”

苏莞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那你不生我的气。”

“还有一点。”许明意拍了拍她的脑袋:“我气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

“不是。”苏莞连忙解释:“我是想做出一点成绩再告诉你,我怕你觉得我很笨,什么都做不好,连工作都干不长久。”

“大学刚认识你那会儿,我就知道了。”许明意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丝温暖的笑意——

“那时候我在想,成绩不好,看起来也不聪明,除了长得乖巧家里有钱以外,真是一无是处的女孩子,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以后应该会很辛苦吧。”

“你真是...心机好深啊。”苏莞撇嘴说道:“我还没嫌你灰小子,你反倒嫌我笨!”

“我是不能不考虑这些事情。”许明意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嗓音温柔动听:“不懂事的时候,可以只看感觉,不考虑任何无关的事情,可是我不能不早些懂事,对于未来妻子的要求,应该是与我家庭匹配相当,或者稍弱于我,我可以给她创造更好的生存条件,而她,愿意为我勤俭持家,生儿育女,不会随便使性子,总之,是要聪明一些的。”

苏莞哼哼唧唧说:“那我跟你心目中理想的妻子的形象,还真是很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许明意弹了弹她的脑门:“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个时候的我,分明最不愿意接触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孩。”

苏莞甩开他的手,赌气道:“那...是我赶鸭子上架,逼你和我在一起的咯。”

许明意笑着说:“难道不是?我记得某人趁我喝醉酒,还录了视频,如果我不对你负责,估计全校都会知道,我许明意是个寡情薄幸的男人。”

苏莞的火气越发上来了:“既然这样不情不愿,那你还会来找我做什么!”

许明意却不急不缓地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动心的吗?”

苏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拉长了调子说:“不—想—知—道。”

“你记不记得,在桂林我和几个男人打架的事。”

“记得,那些家伙胆大包天居然敢调戏本小姐。”苏莞哼哼说:“后来被带到警察局,那帮怂蛋个个抖得跟鸡仔似的。”

“打架的时候,有个男人抢了我的手机随手扔了,当时我没有顾得及,晚上发现手机没了,我其实有回去找过。”

苏莞突然怔住了。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夜风徐徐吹着,耳边传来鸟啼虫鸣,却越发衬得夜色静寂。

许明意匆匆赶到溪边,却发现一个女孩子单薄的身影,她正打着手电筒,在草丛中焦急地寻找他丢失的手机——

苏莞。

一阵风过,芦苇沙沙。

当时心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许明意可能这辈子都没敢肖想过,那样美好而却遥不可及的女孩,会因为你而着急,会为你掉眼泪,会那样爱重你卑微如尘的自尊心。

虽然到最后也没能找到手机,可是许明意却在那天晚上寻到了最珍贵的东西,那是藏在他心底的一抹月光,皎洁无暇。

那时候起,他对苏莞死心塌地。

许明意从衣角取下一枚红色的小夹子,拿到苏莞眼前:“你看,在你离开后的每一天,我都戴着它。”

苏莞接过这枚已然脱色的发夹,讶异道:“这是...”

“你自己说的,这是定情信物。”

那天在北海,她戴着许明意买的小海螺手串,作为交换,随手便摘下了头上的小发夹,夹在他的卷毛刘海上。

“这是定情信物,你要好好保管哦。”

“不用每天戴着,但你要永远珍藏。”

女孩的叮嘱,言犹在耳。

这两年,许明意每天都带着它,一刻也未曾取下来过。

“苏莞,你是我生命中的一场意外,打乱了我为自己预设的人生轨迹。”许明意拇指抚着她绯红的眼角:“但也是你,带我看到了许许多多不一样的风景。”

很多原本他一辈子都不曾体悟的风景。

苏莞低头吃吃一笑:“原来在你心里,我这样好啊。”

许明意真诚点头:“不聪明,大小姐脾气,还刁蛮任性...我愿意包容你所有的缺点,因为你曾经陪伴着一无所有的许明意,度过了他人生最落魄的那段岁月。”

那一晚,闷葫芦许明意非常难得地对她敞开心扉,讲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苏莞听得很感动,因为那些都是他的真心话。

许明意不是那种能一见钟情海枯石烂的男人,他自小的经历让他不懂浪漫,性格也偏向沉郁。他的感情就跟陈年的石砚一样,需要一点点的磨,慢慢的磨,才能磨出些许墨香来。

那晚苏莞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去了公司,将自己的工作做一个妥当的收尾,然后向关信递交了辞呈。

当然,昨天晚上的事,闹得关信也很不愉快,不是因为合作谈崩了,而是一向温顺的苏莞在酒桌上没有给他面子,竟然直接跟着那个男孩走了。

这些年关信事业一路顺风顺水,想要贴上他的女人多不胜数,可惜都是庸脂俗粉他一个也看不上,好不容易来了个清新脱俗的,居然不买他的账,这让他感觉……难以接受。

他自问自己不算老,正当壮年,比起那些根基未稳的小青年,是个聪明的女人都知道应该要怎么选。

更何况,他没有家室,谈一段感情是没有负担的,女孩不用背上二奶的骂名,他还可以给她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何乐不为?

偏偏苏莞,不识抬举。

关信冷眼看着苏莞递来辞呈,小心翼翼地措辞向他表示了感谢,最后忐忑地等待他的回应。

他缓缓伸手,拿起那辞职报告看了看,说道:“我能给你的,他赚一辈子都给不了。”

然而苏莞不为所动:“我不需要他给我什么,跟他在一起我觉得痛快,仅此而已。”

关信挑眉:“痛快?当你被生活逼得柴米油盐都要斤斤计较的时候,当你的孩子生下来一家三口却都还挤在狭小的出租屋的时候,还会说这两个字吗?”

“关总,你信不信,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你就这么相信他?要知道,我见过不少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年轻人,信誓旦旦说要站在巅峰俯瞰这个世界,可是现在呢,他们有的在送外卖,有的在当电话客服,还有的……在推销地摊图书。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现实。”

“关总,我说过,我苏莞永远不会过那样的生活。”

你爱信便信,不信便罢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关信将辞职报告退回去:“你入职的时候签过一份合约,上面白字黑字写得清楚明白,合约期满之前,任何原因自行离职,公司不同意,则需要缴纳违约金30万。”

“关总,这分明就是霸王条款。”苏莞有些急了:“30万,这也太多了吧!”

“所以,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好好工作,乖乖听话,不要惹我生气了,除非你的好男朋友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苏莞气急败坏地走出办公室,迫于无奈,她只好给自己老爸打了个电话。

两天后的清晨,信达集团迎来了一位大人物,关信一大早便候在了会晤厅,见到一身黑色西服意态沉稳的苏厉城,他连忙迎上去:“苏总怎么有空大驾光临鄙公司,真是…真是蓬荜生辉啊。”

这位苏厉城可算得上是出了圈都能叫得上名字来的大人物,前一天他的助理给关信打电话预约时间,关信还一度以为是骗子呢,一晚上都没睡觉,不敢相信苏厉城这种咖位的人物竟然会莅临他们这个小小的信达集团。

可真人就站在他面前,关信感到难以置信。

苏厉城脸色并不好看,也不跟关信寒暄,只说道:“我是来接我女儿走的,听说她被你们家的合约困住了,当然,白纸黑字我们也不抵赖,三十万是吧,我现在就可以给关总你开张支票。”

关信如遭雷击,难以置信:“您…您是说…”

“爸。”清脆的声音自办公桌边响了起来,苏莞放下手里的文件,朝着苏厉城跑过去,一头栽进他怀里:“老爸您怎么自己过来了啊,这种小事,让黄助理过来就好了嘛。”

“我来看看我的狗丫头,在这儿有没有被人欺负啊。”

“从小到大只有我欺负别人的,谁敢欺负我呀。”苏莞有人撑腰,底气也足了许多,白了关信一眼。

关信此刻脚都开始颤抖,险些站不稳了,原本以为那日便利店捡到的只是个落魄的灰姑娘,没想到……竟是真正的小公主啊!

想到自己先前对苏莞说过的话,关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还想用自己的权势和财产去吸引她,没想到她才是真正的幕后赢家。

而周围的女同事惊讶地看着这一系列惊变,没想到她们背后嘲笑的勾引老总上位的“拜金女”,竟然有苏厉城这样的父亲,她根本就是女版王思聪了好吧!

“误…误会,一切都是误会。”关信声音颤抖不已,让人拿了苏莞的入职合约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撕成了两半。

苏厉城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既然事情解决,莞莞,去收拾收拾,跟老爹走吧。”

“好嘞!”

关信连忙说道:“苏总远道而来真的辛苦了,我在海天盛宴备下午餐,请苏总和令媛赏光,也让我给二位好好赔礼道歉。”

“不用了。”苏厉城道:“我这个老丈人,也是时候去见见我那位好女婿了。”

这话听得苏莞心惊胆战,不知道老爹的态度是褒还是贬,圣心难测啊!

苏莞追着苏厉城的脚步走出了信达集团公司大门:“爸,你……真是…来也不说一声,许明意什么准备都没有,突然见面,你还不把人家给吓死了啊。”

“听说他在创业,我去他公司考察考察,不用准备什么。”

“哎……爸……”

关信看着苏厉城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着……能给苏厉城当乘龙快婿的男人,还他妈还创个业,拉个屁的项目啊!苏厉城随便动动手指头,能给他的资源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三圈好吗?

那个叫许明意的男人…上辈子锦鲤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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