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决发现他去上个厕所工夫,女朋友魂就不知道跟着谁跑了,下楼梯时候都要他提醒脚下,否则她早就从三楼用滚滚下一楼去。

到了教学楼外面,一片雪花落在姜鹤鼻尖,冻得她一个哆嗦,这才稍微回过神来,“又下雪了,”她嘟囔,“这才停了多久。”

每年都是这样,第一天下雪时候特别兴奋又开心,多下几天就开始抱怨起来。

……这就是当代小姑娘。

顾西决面无表情地想,就像男朋友似,只有到手第一天特别兴奋,到了后面可能就还不如街边一条流浪狗值得多看两眼。

想到这,他掀起姜鹤卫衣帽子盖在她头上,大手隔着帽子恶狠狠地压了压她脑袋,问:“我去洗手时候发生了什么?”

姜鹤扯着帽子转头楞楞地望着他,又呆又惊讶样子。

顾西决咧了下嘴,看她这副想捂又演技不佳捂不住样子心中不耐烦,就想刨根究底,于是沉默地回望她,威压四散开来。

“刚才莫文霏跟我说了一堆,”姜鹤说,“但是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她跟我道歉来着……她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啊?”

……就这?

“因为你替她掌掴小三到自己手肿?”顾西决随口答了句,想了想又低头要去牵她手,“还肿吗,我看看。”

“没事了。”她摊开手给他看。

他扫了眼好像除了有点红确实不肿了,于是“嗯”地应了声顺势转过来牵自己手里,想了想说:“之前李舜宇对乔恩兮不太理睬,也是最近某一天开始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具体哪一天我有点忘记了……说不定是这对在搞什么盘算,你又蒙在鼓里,莫文霏不能对你说,才跟你道歉。”

“能有什么盘算?”

“我又没躲人家床底偷听。”

“顾西决,你怎么这样啊?”

“我哪样?”

“讲话不负责。”

“我这是在安慰你。”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垂着眼就是不怎么上心样子……捏着她指尖压了下,看她指尖泛白,松开力道血色又涌上来,指甲修干干净净,指尖圆润,除了握笔中指侧面有点薄茧,软得不像话。

是个除了在亲妈那吃瘪外,真正受老天爷偏爱千金大小姐。

如今辗转到了他手里,他由衷地惶恐起来,生怕自己没养好坏了规矩,怕不是要遭点报应……想到这,顾西决自己都觉得好笑,荒谬地嗤笑了声。

姜鹤听他笑,莫名其妙地转头望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正想问,就见顾西决抬头看了看天色,冬天天黑早,这会儿都阴沉沉了,云层也厚……晚点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场大雪要下,实在不合适在街上闲晃。

转头问她,要不要继续约会。

姜鹤还在惦记刚才他说莫文霏和李舜宇说不定有什么阴谋,他又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想到什么才笑出声,脑子里乱糟糟全是问号,顺口问道:“去哪约?”

电影也看了,奶茶也喝了,下午茶都完成了。

“没听数学老师说啊,让你给我补课。”他拉扯了下她手,“补不补?”

“给钱吗?”

“之前是谁说自己零花钱银行卡后面零数出来要吓死我?”

“你以为那些零哪来。”

姜鹤说着,这时候迎面吹来一阵风垂落了她戴着帽子,头顶树梢掉了一些积雪落尽她领口……冻得她一哆嗦,一个箭步冲进顾西决怀里,抱着他就再也不肯撒手。

“你这样怎么走路?”

少年嘴巴上嫌弃,还是长臂一伸把她拦进怀里。

“走慢点,风还小。”姜鹤理所当然地说,“太冷了,回去吧。”

*

等两人龟速挪到家,天也差不多快黑了。

姜鹤站在自家院子门前就一脸抗拒地想转弯。

“一会就来救你,”顾西决伸手打开她家院子铁门,又拎着她上了台阶,“你就回去打个招呼,就说今晚你在我家吃……”

“饭”字还没落地。

刚踏上台阶两人不约而同地听见身后某个角落里传来“嘤”地一声,姜鹤被那声音吓得一哆嗦,转身整个人都窜进身后少年怀里。

然后把脑袋从他臂弯里抬起来,一脸惶恐问他:“什么声音?”

“动物声。”

西决倒是淡定,把人从自己怀里拎出来转身去找,最后在姜鹤家供暖管道口附近找到一窝刚出生没多久小猫。

一共三只,两只已经冻死了,白雪皑皑院子里就剩一只还没睁开眼小猫在同窝兄弟姐妹尸体上乱爬。

大概是母猫寻着热源叼过来。

这种天气,难觅食加上本身气温低,野猫生存率极低,别说是小猫,就连把它们叼过来母猫是不是还活着都要打个问号。

眼下,这只唯一活着小猫奶黄色,爪子都还是刚出生那种嫩红,不会走,只会闭着眼仰着头乱爬,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要是放着不管它,大概就这么乱叫一两个小时,它也会跟着其他小猫一起登天。

姜鹤推开顾西决,蹲了下去,蹲在旁边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把它抓起来……于是就抬头望向顾西决。

小姑娘仰着脸,一双眼黑亮亮,带着点无声求助服软,手足无措样子,看在少年眼中,就和这只只会闭着眼吱哇乱叫小猫一样可怜。

到了嘴边那句“这只受了冻估计现在带走也活不长”硬生生从嘴边咽了回去……

他唇角翘了翘,淡淡说了句“你除了同情心泛滥还会什么”,弯腰大手一抓,就将那只不过巴掌大奶猫抓起来。

姜鹤目光跟着他拢着那只奶猫那只手挪动,这下子眼里完全没他了,盯着小猫听它哼唧一声,便跟着惊呼:“轻一点,轻一点,顾西决,你手总是重很!要被你捏死了!”

一边说着跟着一起站起来,垫着脚,扒着他手臂伸脑袋看他手里小奶猫。

“它好小啊!”她惊叹。

“别看热闹了,去找个能包东西来。”

他用胳膊肘抬起她下巴。

到家里门前鞋柜里掏出个绒布防尘袋把小猫先包起来,姜鹤从顾西决手里接过包在深蓝色绒布里小猫时,手脚僵硬得要命……从来没有碰过这么脆弱玩意儿,仿佛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把它给捏死。

顾西决到花园后面找园艺铲子把它兄弟姐妹埋了,姜鹤就抱着小猫在旁边看着。

等顾西决弄完了一切,去洗了手回来,姜鹤才想到光这么天寒地冻站着也不行,想要回家去把自己平时用电热暖水袋拿一个出来给它垫垫。

掏出钥匙刚打开门。

一阵冷香混着有些寒冷空气扑面而来,正巧就碰上了站在玄关摆弄一瓶鲜花白女士。

母女两人打了个照面未免有些尴尬,相互沉默了下,这时候,姜鹤怀里小猫又“嘤”了声,刷了一把存在感。

沉默被打破了,白女士摆弄花瓶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一眼她女儿怀里,立刻皱起眉:“什么东西?”

“野猫崽子。”姜鹤说,“刚才在屋外院子供暖管道旁边捡到,同窝都死掉了,就剩这一个。”

她说话时候很是心平气和,没有一点要找茬意思。

当然也是因为这件事在她看来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这么大别墅,养只连爬都不怎么会爬小猫能算什么事儿?

没想到白女士完全不这么认为。

她听了这话,视线扫过姜鹤怀中,精致画过眉毛竖了起来:“猫?你捡只猫回家,而且还是一只独龙崽?”

“什么意思?”姜鹤被问有点懵。

白女士露出了一个有点纠结表情:“姜鹤,你平时想要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也都依着你了,上次你把我包卖掉我也没有多说一句……但是,你难道不知道在乡下,有一种说法是动物只剩一只幼崽活着就是不吉利,都是要掐死?”

姜鹤真心惊讶了。

“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城里人,哪来乡下见闻,”她抱着猫,后退了一步有些难以置信,“再说你可别埋汰乡下人了,但凡是个人能干出这么残忍事?”

白女士看上去是准备和她讲道理:“如果你喜欢猫可以去正规猫舍买一只。”

“领养代替购买。”

白女士停顿了下,她望着站在门口女儿,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在极力容忍……她也不想每天和女儿见面就吵架。

但是没有办法。

她简直就像是上辈子欠了她,所以这辈子她才来跟她讨债!

“姜鹤,我在跟你好好说道理……大过年你能不能不要给家里整事,没听过‘猫来丧,狗来福‘吗!这种真晦气得很!”

姜鹤站在门口瞪着白女士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她怀里小崽子又“嘤嘤”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说这种话,我听都没听过……你真是正经研究生毕业吗,”她觉得白女士完全不可理喻,“你活多少岁还能凭一只刚出生几天奶猫来决定?”

“老祖宗传下来东西,跟什么学历没关系。”

白女士拦在门口,摆出一副不让进架势,皱着眉看似也到了忍耐极限,“我不跟你说这么多,总之去你去把猫处理了再进门,别找架吵,一天天。”

话语伴随着摔门声落地,姜鹤眼睁睁地看着家里门贴着她脸关上,速度来得太快了,她都来不及伸手阻止。

更何况怀里抱着只猫,碍手碍脚,影响了她发挥。

“哐”地那一下关门声,极响。

那门被关上后,门后传来什么人穿着拖鞋走动、远去声音……姜鹤有些僵硬地站在家门口,都没脸回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少年。

她都奇怪,当着外人面这样,白女士自己不觉得脸臊得慌吗?

哦,她不觉得。

反正她这么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唇角微动,姜鹤没有回过头去,低头看看怀里伸着脖子张着还没长牙嘴,哼哼唧唧乱叫小猫,她有了一种同病相怜心酸……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它脑袋,低声道:“别叫了,至少你亲妈临走前,还知道给你找个暖和地方。”

她声音小,原本以为站在身后人没听见。

没想到下一秒,脖子上凭空多出一条胳膊。

少年带着体温怀抱贴上来,他勾着她脖子摁回自己怀里。

然后用轻描淡写语气说。

“去我家。”

*

顾西决家里很暖和。

炉子上架着一锅东西正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热气,闻着大概是红豆粥,顾母膝盖上盖着个编织毛毯,正坐在沙发上捣鼓一个绣绷。

他家阿拉斯加占据另外一只沙发,脑袋枕沙发扶手上一副安逸模样。

听见开门声,狗睁开眼抬起头,却没动弹。

顾母也只是抬眼瞥了一下玄关这边,说:“阿鹤来了,正巧阿姨煮了红豆粥……阿决你去关火啊,顺便尝尝糖放够了没有?”

她声音温柔。

但大概是刚才被白女士强烈抗拒吓着了,姜鹤一看顾西决家里有人,抱着猫站在玄关有点不肯动弹,看着有点呆样子。

少年脱了鞋回头一看她还站在那没动,下意识皱眉,几秒后,眉头松开,他冲她伸手:“过来。”

是有点不容拒绝命令口吻。

姜鹤指尖蹭了蹭怀里小猫,将它往自己胳膊弯放了放,有点揣测不安,后悔应该直接去澜景花园才对。

顾西决一眼看穿了她迟疑:“等你走到澜景花园它就冻死了……过来,听见没?”

他也有点烦躁。

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亲眼目睹她被家里人拒之门外一幕,所以也跟着没来由地十分生气……

这气不是冲着她去。

只是忍不住说话时语气也跟着强硬又带着一点冷。

姜鹤被他凶了两句,也不怎么怕,就是条件反射地往他那挪了下,随后就被摁在玄关换鞋凳上。

他掀起眼皮子撩了她一眼,低声让她抱稳猫,伸手替她把脚上皮鞋搭扣解开,脱了鞋,又扔了双毛绒拖鞋在她脚边。

姜鹤穿上拖鞋,像小尾巴似跟在顾西决身后。

路过沙发,坐在沙发上女人举起手里绣绷,给他们看:“看我绣兔子,好看不?”

就淘宝卖那种自绣苏绣兔子团扇。

顾西决扫了眼,刚咧嘴说了句“线都歪了”,还没等他妈捶他,这时候姜鹤怀里那个不安分玩意儿又开始昂着头哼哼唧唧。

姜鹤简直是想抱着它落荒而逃。

然而想象中驱赶并没有发生,顾母只是微微一愣后,从沙发上坐起来伸长脖子看了眼姜鹤怀里,然后笑着问:“咦,这种天气,你们上哪捡来奶猫啊?”

听声音并不抗拒,姜鹤高悬心落下一半。

绕过沙发坐下来,抱着绒布小猫就放在沙发垫子上……光爪子就比猫还大狗听见热闹也凑过来,湿漉漉鼻子在奶猫身上嗅了又嗅。

顾西决伸手推开它大狗脑袋,小猫看着比之前变得没那么爱动弹了,怕不是冻坏了这会来了后劲。

顾母站起来去找电暖水袋,翻箱倒柜地没忘记问:“给它取名字了没有啊?”

姜鹤“哦”了声,反应有点迟钝,正想说“还没有”,就听见顾西决在旁边硬邦邦地说:“活不活过今天都另说,取个屁名字啊?”

话一刚落,就遭到两声相同程度嗤之以鼻嫌弃。

顾母一边翻找抽屉,头也不回地骂他“铁石心肠”,姜鹤则在沙发下面踢了他一脚。

他弯腰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脚踝,放自己腿上。

这臭流氓举动做得太自然,小姑娘刚才有些苍白脸瞬间涨通红,紧张地回头看了眼还在翻箱倒柜找热水袋顾母,蹬他让他放开。

他嗤笑了声,抬手,慢吞吞揉了下她脚侧凸出来脚骨。

那动作怎么看都十分出格,隔着裤袜,捏着她脚踝手温度都传来……姜鹤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直到顾母说了句“在这呢”拿着个热水袋状东西站起来,他才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她。

面色波澜不惊,仿佛刚才他什么过分事都没做。

姜鹤立刻缩起脚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贴座椅靠背上,还把他家门板似大狗叫过来横挡在他们两人中间。

“防贼啊?”

顾西决嘲笑她。

“防你。”

她瞪着他,啐了下。

脸上红扑扑,总算是恢复了一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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