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一串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在方域耳边响起,瞬间把他给惊醒了!他从床上弹起来,感觉自己仍然还在那条街上,身后是段玉海,面前是刀白凤。枕边的手机还在“当当当当当!”的响,这是他今天新设的铃声。

是秦青打来的,他接通后对面立刻说,“你没事吧?怎么样?”

“没事……”方域抹了把脸,浑身无力的坐在床上。

“是不是不太顺利?”秦青听他的声音很不对,轻声问。他说要晚上再去找段玉海,她就跟他说会掐着时间给他打电话。她看看时间,距离两人说好的才过去十五分钟,她的电话应该打得并不晚。

“没什么……”方域摇摇头,他现在脑子乱得很,找不到头绪,什么也没办法说。

秦青听他精神实在不好,说,“那你……”方域是想先找到段玉海,再通过他找刀白凤,现在看起来他要么是没办法抓到她,要么就是打不过她。

“没事,你别担心,我歇一会儿再接着睡。”方域下床点了根烟,说,“我刚才是没准备好,等我准备好了再去找他们。你睡吧,我给手机定时就行了。”

他们?

难道刀白凤和段玉海是一伙的?

秦青,“你小心点。”她还是不放心,躲在被子里小声说,“要不要我去找你?”她想现在出去打个车去方域家,她亲眼看着可能也能帮上忙。

“不用。”方域笑着安慰她,“你不用过来,我给手机定时,真打不过我就跑了,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

再三安慰之后,他才算打消了她半夜跑过来的念头。挂上电话后,方域觉得被人担忧这种感觉很新奇,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求他帮忙,还没有人担心他做不好要帮他做的。

手上的那根烟已经快烧完了,一口没吸。他把烟按灭扔进烟灰缸,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顺便连头都呼撸了一把,这下清醒多了。

其实段玉海这样并不奇怪,之前他也担心过不是吗?段玉海如果知道杀人有好处,说不定他就会去试试,至于杀人之后的罪恶感,他总会找到理由开脱的。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坏人,而是小人。因为你会看不起小人,因为你比小人强,你看到他,可能会觉得他不如你,所以你在他面前一直很有自信能看穿他,他的缺点你可以接受,甚至认为连缺点也能算是优点,直到某一天,你被他给暗地里捅了一刀,阴沟里翻船,可你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因为这都是你自找的,因为你一开始就应该看出来他就是这样的人。

刀白凤就是这样,她甚至一点都不奇怪段玉海能做出这种事,因为她多久了解段玉海啊。

在学校里两个刚谈恋爱时,她就发现段玉海是个爱夸夸其谈,却没多少内涵的人,他的胆量也很小,对她说谎她总能立刻发现,然后,她就看着他以为能骗过她,再把他拆穿。

毕业前两人见了家长,她发现段玉海这个习惯跟他的家庭很有关系。段玉海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初中后爷爷奶奶去世后开始跟父母住,他的学习成绩就是在那段时间,被父母强迫提高的。所以他养成了爱说谎,但被拆穿后却能立刻找到理由的习惯。

他的父母因为小时候没有照顾过他,对他虽然严厉,生活上却很宠爱,养成了他不愿意承担责任的性格。

但当时刀白凤不觉得这是缺点,她很清楚自己性格强势,以后也打算在工作上拼一把,段玉海是在大学就开始谈的,彼此知根知底,他性格上软弱一点,以后两人不会闹矛盾。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毕业后两人都工作后,不像在学校里可以天天粘在一起,聚少离多,有时一星期两人才能坐一起吃顿饭。现实问题也很多,生活上、家庭上、同事之间,还有两人对工作的期待也都不同。两人每次有了不同意见,刀白凤最后总能说服他,段玉海也习惯听她的话。但刀白凤也感受到了两人的感情正在慢慢变淡。

她从段玉海身上感受到的不是不耐烦,而是敷衍。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好好,对对对,能看出来他一点也不关心两人在谈的是什么,不关心她是怎么想的。

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多的激情也耗尽了。反正结婚就是过日子。

当刀白凤发现他在偷偷跟人相亲约会时,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开始考虑怎么把投资的钱拿回来。但还没有考虑好之前,她就出了车祸。

意外最能考验一个人的人品。刀白凤发现这句话真是该死的对。她以为段玉海只是软弱,不喜欢承担责任,没想到他竟然因此直接把两人的钱给瞒下了,仿佛只要这样他们两人就只是简单的恋爱关系,而没有牵扯到钱。的确,事情也确实像他想的那样。她父母给段玉海打电话,亲耳听到他说:“我跟刀白凤已经分手很久了……对,她请我不要告诉您二位……对,怕你们着急担心,没事没事,阿姨,叔叔,你们要保重啊……我?哦,我跟刀白凤分手后相亲,已经跟我女朋友谈了好几个月了,对……哦,我们正准备结婚呢……是,是,好,阿姨再见。”之后她父母就再也没找过段玉海。

刀白凤当时很痛恨她自以为独立,所以她父母竟然根本不知道她工作以来赚了多少钱,有多少遗产,而这些就被段玉海轻松的占去了。

她跟着段玉海,却无法碰到他。听说鬼能杀人,她却做不到。她才知道原来变成鬼是这么无力,她跟段玉海就像是两个次元的人,中间有次元壁。她只能跟着他。

说实话,她不恨段玉海。他是什么人她早知道。她只恨自己,一个大写的蠢!自以为聪明,其实蠢到家了!

后来她发现童百丽有问题,突然想:如果段玉海会死在童百丽手里,那还不如我来杀了他。

段玉海死的那一刻,她就突然懂了,啊,原来鬼是这样吃东西的。而变成鬼的段玉海在她眼中又是那个弱小的能一下子掐死,简单的能一眼看透的人。她吓唬段玉海,说要跟他永远在一起,逼他发誓,看他吓得跪地求饶,哭个不停,又使劲说童百丽的坏话,还说想念父母。这些话都太假了,她看着他拙劣的演技,心里既鄙视又警惕,这次她可不会再被他骗了。

吓唬他一阵后,刀白凤觉得没意思了,看他逃走了也不想追。她跟在了段父段母的身后。在她刚变成鬼的时候,那时还太弱小,结果没能跟上她的父母,到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鬼好像不能走人间的道路,就算她知道父母家在哪里,也没办法找过去。她只能选择跟着人。之前可能是太恨段玉海了,一直跟着他。现在变强了,能随便选择跟的人了。

她看到了躺在医院的段父,憔悴的段母,就好像看到了她的父母。这让她没办法去伤害两个老人,而且她也知道段玉海是段玉海,他犯的错不应该由他的父母承担。

葬礼上她见到了段玉海。其实她根本没发现,是他先看到她吓跑了,她感觉到有鬼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才发现了他。

刀白凤以前也认识方域,知道他是个老好人。以前也曾经笑话过他的性格,佩服他的人品,但她从来没发现用鬼的眼睛看,方域竟然是这样的。在城市灰色的天空下,他浑身都被强大的、沸腾的阳刚之气包围着,港漫里男主头顶上直冲云霄的气柱竟然真的有。在M国看到方域时,不等他靠近,刀白凤就跑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滴水珠,快要被太阳晒干一样。但段玉海竟然能躲到他身边。

可能因为她害过人吧……

段玉海吓得从方域身边逃走了,刀白凤远远的跟着方域,她知道以段玉海的性格,肯定还会回到这里躲她的。她虽然不想杀已经变成鬼的段玉海,可也不想让他舒舒服服的。

她守着方域,果然等到了躲躲闪闪回来的段玉海。她一过去,他就立刻求饶了。刀白凤逼他去杀方域,说,“都是他,你才会逃的吧?你去把他杀了,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段玉海果然很轻易就答应了,还跟她商量说他一个人杀不了方域,让她帮忙,暗示她比他厉害,做鬼的时间长,力量还大,他可以帮她制住方域,她去杀。

刀白凤说,“你想知道怎么变强吗?我告诉你,杀人就行了。我会变强就是因为杀了你。”

段玉海吓得哆嗦,可跟着就变得更积极了。刀白凤在心底冷笑,一面又觉得自己真是死得不冤,居然还想跟这么一个人结婚,早晚会死在他手上的。

她不能上去,因为方域身上的阳刚之气太凶恶,而且似乎对她尤其凶恶,好像在针对她。她猜可能是因为方域对她的印象不好,也不奇怪,她杀了段玉海,在方域心中她肯定是个恶鬼。原来被人讨厌或被人恨,真的能感觉到。

她让段玉海自己去,看到他真的头也不回的上了楼,刀白凤心里特别难过。这真的是她爱了数年的男人吗?一个能轻易去杀好友的人?

第二天,她跟着方域,却发现段玉海是趴在方域旁边男人的背上,他正下死力掐那人的脖子。

对一个陌生人也下得了手吗?刀白凤突然觉得根本不用再看下去了,这个男人就是这么自私。他能对多年女友落井下石,愿意去害帮了他很多的好朋友,当然害陌生人也没问题。

她看到段玉海发现靠他掐不死人,可他仍然不死心,最后竟然模仿他的死因,在楼梯上推倒了这个男人,怕人摔不死,他推了一把,又去绊他的脚,终于把人给成功害死了。

刀白凤冷漠的看着他。

段玉海杀了一个人变强后,仍然害怕她,只是躲她躲得更快了。刀白凤发现他既不回家看望父母,也不愧疚杀人的事,反而安心的躲在了学校里。而方域认为是她杀的人,想找到她。

刀白凤想看一看,当方域知道这一切都是段玉海干的之后会怎么做……

方域抽了两根烟,想好要怎么对付段玉海了。如果是刀白凤,他还真不会这么有信心。

他重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这次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梦里先是在公司,然后他看了下时间,该去接秦青放学了。他开车上路,拐到了他的大学。

他把车停在学校门口,先给段玉海拨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有人接起来,好像是段玉海寝室的人,那人不等方域说话就说,“王爷不在!无事退朝!”这是他们上学时最爱玩的游戏。

方域说,“你跟段玉海说,就说我在学校门口等他,他不来我就进去抓了。”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

方域没有再等,直接开车进了学校。别说他还没有这么威风过,学校里没有本校车牌的车根本不让开进来,以前来学校他都是乖乖把车停路边走进去。

他没有把车开到男生寝室,而是开到了图书馆。段玉海在上学时最喜欢拿着书、作业、笔电等在图书馆装B,能吸引不少小女生找他搭话,请教功课。

学校有四个图书馆,段玉海最喜欢的是外语系的图书馆。

他把车刚停到楼下,就看到一条影子迅速的从侧门跑出来,飞快的消失了。他立刻发动汽车追上去!

人总是跑不过汽车的,而且这里的段玉海是学生时代的他,可能这是他最自豪的年纪吧?方域则是成年的他,当看到前方的奔跑的人影时,他直接开着车撞了上去!

“啊!!!!”段玉海回头惊恐的惨叫!

人在做梦时要么会代入最熟悉的东西,要么会代入最期待的,有时会是留下深刻印象、或潜意识里有印象的。方域就是把车带进来了。

“啊!!!不要!不要啊!!”段玉海一个踉跄就摔倒了,他趴在地上惨叫求饶!

方域轧了过去。

等他停下车回头看到段玉海躺在地上。他跳下车走过去,段玉海身上两道并排的车轮印,正躺在那里僵硬发抖,看到方域涕泪横流的伸手:“我、我腿断了……”

“真的?”方域一脚踩在他变形的膝盖上。

“啊!!!!”段玉海叫的声音都变调了,他哆嗦着不敢动,两只手去搬方域的脚,“不要踩……求求你不要踩……饶了我吧……”

方域点了一根烟,脚下不但继续用力还碾了碾,平静的可怕:“说起来你死了也挺好的,怎么折磨都不会有事。”

刀白凤又出现在远处,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们。

“救我……救救我啊……”段玉海向她伸出手。

刀白凤没理他,她更奇怪方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了?但她不介意帮方域吓段玉海,她说:“你想这么一直折磨他吗?”

方域理所当然的说,“他害死一个人啊。我不知道能替那个被他害死的人做什么,人间的法律已经管不住他了。何况谁又知道他会不会继续害人?”

刀白凤:“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把他抓住关起来。”方域说,“鬼是可以封起来的。我已经找到办法了。”他低头看段玉海,脚踩得更用力了,“不过我想先这样痛快痛快。”他对段玉海说,“你知道吗?老段,你真不是个东西。”

段玉海吓得浑身哆嗦,牙齿直打颤,腿已经疼木了,可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死人还会疼呢?死人还会被车给轧断腿吗?这是不是都是幻觉?

可他不管怎么暗示“这是幻觉”腿还是疼得钻心,方域每次碾一下鞋底,都像踩在他的筋上,疼得他不自觉的抽搐。

方域踩够了,嫌这样不过瘾,把段玉海拖到车上。“求求你救救我啊……”段玉海求刀白凤,可她就这么看着车把他带走,一动不动。

段玉海见求刀白凤没用,开始求方域。

“方域,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方域,你饶了我吧,我们是同学啊,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你饶了我啊!”

“方域!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是鬼啊!我不怕疼的!你轧都轧不死我!你还想对我做什么啊!”

“真的不怕疼?”方域把车停下,回头对苍白的段玉海说,“你说的啊。”

段玉海连忙说,“我怕疼!我怕!你饶了我好不好?”他看到方域下车,又过来拖他,拖着断腿往车里躲,“你饶了我!不要啊!不要!不要啊!!”

方域把他拖下车。

段玉海发现这里竟然是学校最高的一幢楼,马上明白了!拼命挣扎起来!“不要!不要啊!”

方域把他拖上电梯,坐到了顶楼。

顶楼上的风很大,二十四层的高度,从楼顶往下连方域的车看起来都像小甲虫,旁边的楼看起来像小盒子。

“不要……不要……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段玉海趴在地上,抱住方域的腿。方域拖着他往前走。

“不要……不要啊!!”段玉海被方域推到栏杆外,他抓住栏杆,方域把他的手掰掉,他再抓住,方域拿出打火机,开始烧他的手:“啊!不要啊!”段玉海眼泪不停流出来,火烧得他的手不得不放开栏杆,最后栏杆都烫得没办法握了,“你饶了我吧……方域……我们是同学啊……是哥们啊!你为了一个邻居就要杀我!你还是不是人!”

“那你怎么能杀苏北呢!他跟你又没仇!他就是个普通人!一个路人!”方域也对他吼。“我是鬼啊!他是人!鬼要害人还需要理由吗!!”段玉海喊道。

方域平静的看着他,“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理由吧。”人不能杀人,因为会犯法,鬼就可以害人,因为理所当然?

他继续烧段玉海的手指。

“啊!!!”段玉海的两只手都松开了,他栽了下去。

方域朝下看,突然感到身后有股风,他立刻蹲下来往旁边倒!迅速回头看,没想到竟然看到苏北扑倒了刀白凤!

刀白凤看到方域把段玉海扔下去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段玉海,当然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她才想趁机杀了方域。他跟他们不同,他本来就是人,真的会死,何况他又特意保持清醒,在梦中被推下楼摔死,他就会真的死了。

“苏北!”方域也跟着扑上去!在苏北的帮助下抓住刀白凤举起往楼下摔去。

人都是怕死的。就像火会烧死人,掉下二十四层高楼也同样会死人。鬼以前是人,他们会像人怕死一样怕“死”。

方域在秦青对付钱芙时学到的,人可能无法消灭鬼,但是可以吓破鬼的胆子。他不知道怎么消灭段玉海,但他可以见他一次就“杀”他一次,直到把他吓得不敢再害人为止。

他把刀白凤扔下去后,今晚的计划已经完成了,明天晚上、后天晚上、大后天……他每一晚都会来找这两人,杀他们一次又一次。

他转头看向苏北,想道谢,也想道歉……

苏北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一直跟着你。”他想跟方域说谢谢,真的谢谢。两人只说过几句话,他搭过一次方域的车,没想到方域特意去家里看他,还给他报仇。

“谢谢你。”苏北对方域说。

“不……是我的错……他们是来找我的,结果却害了你……”方域说。

“怎么能这么算?”苏北笑起来,说,“那要这么说,我摔死还要怪地铁楼梯太挤,人太多呢!”他摇头说,“不能这么说。害死我的是那个叫段玉海的鬼。”他跟在方域身后全都知道了,“不能怪你,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千万别觉得是你害了我。不然我升天都不能安心了。”

方域奇怪的问,“鬼也能升天?我看那两个一直都没走,以为鬼不能升天……”

苏北说,“鬼当然能升天啊,咱们国家是地府,西方是天堂地狱。我很快就要走了,完成心愿了。”向你道谢。

“你也不必想着要为我报仇。他们俩不会有好下场的。”苏北说,“如果人死后不愿意去地府,地府也不强制。但游荡在外面的鬼是不可能像传说中那样变成大鬼、恶鬼的,这里毕竟是人间,一直留在人间的鬼会慢慢消失。”如果他们贪图人间,希望通过不停杀人来变强,那最终也只是消失在天地间而已。“只要想到他们以后会魂飞魄散,我就满意了。”苏北笑着说,“你以后就不要再在意我了,祝你和你的女朋友幸福啊。”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方域醒来了,最后留在他脑海中的就是苏北略带虚弱苍白的微笑。

他起床后还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差点迟到。他匆匆出门,本来又想不吃早饭,到公司忙过一阵十点再吃,可路过早餐摊时,想起苏北“因为在学校不吃早饭弄坏了胃,得了十几年胃病,毕业后才想当营养师的”,他在早餐摊前停下车,对老板说:“来两张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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