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蝶做梦了,而且这个梦怎么也醒不了。

梦里永远是阴沉沉的,他一直在一个房间里出不去,就是他的上一套房子。他很不喜欢他的上一套房子,特别是现在、此刻。

每一次醒来,都是在早晨。

他能看到光线从窗帘缝中隐约透出来,房间里有着熟悉的杂乱和气味。

床角和地毯上散乱的衣服,枕头总是不在原位。

酒味、水果的甜香、口红、香水、脂粉,混合着人体微妙的味道,给人淫-糜的想像。

他下床披上晨衣,开门出去。中央空调已经打开了,空气中有空调带来的清新香气,随着气流的流动,他能感觉到这家里不止他一个人。

他穿过走廊、客厅、餐厅,下台阶,又是一条走廊,站在这里,他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轻声哼唱和锅碗声,以及飘过来的食物香气,有咖啡、有煎蛋,还有粥和面点。

他不想过去,想让那个人离开。

每次他站在这里都是这个念头最选浮上心头。他知道厨房里是谁,他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他还知道……里面这个人很危险,让他想逃跑。

就像今天一样。

花与蝶现在就站在走廊里,他犹豫着,目光从挂在餐厅墙壁上装饰用的猎枪到博古架上的弯刀,以及摆在餐厅餐柜中的刀具,他记得有几把还挺锋利,用来切牛肉的。

但每一次他都没有选择这样做。

因为他恐惧。

反抗真的能成功?

他觉得不会成功。他想跑。

可他也记得以前他跑过,他跑到大门那里,打开大门,门外站着另一个人。

那一次他没来得及阻止,厨房里的苏容跑出来,愤怒至极,她对他大骂,拼命骂他,要来撕扯他;而大门没来得及关上,门外的安观景也跑了进来,两人在门厅里打了起来,他躲在桌子下,看到她们在房间里翻滚撕扯,发出枭叫,尖锐刺耳,恐怖极了。

他很怕她们发现他躲在这里,想跑到走廊另一头去。可是她们只在他面前打,就算偶尔摔到旁边去了,在他鼓起勇气跑出去前,她们又会跑回来继续打。

终于,有一次他跑出去了,跟着就听到身后传来尖叫声!

“他跑了!”

“你为什么要跑?!”

“你为什么跑?!”

她们一起来追他了!

他吓得尖叫,喊救命!他冲回了卧室,拿到手机,拨通派出所的电话,结果接电话那边先是一个女警察慢吞吞的说:“你等等啊,我给你接通。”

“能快点吗?她们要杀我啊!”

“不要急,我这边正在给你接。你先说说情况。”

他尽量简单的把事情告诉女警,结果女警说:“就是你前女友跟你现在的暧昧对象在你家打起来了嘛,那有什么好急的?你劝劝她们啊。”

“她们要杀我啊!!”他对着电话喊。

可女警还是一点也不在意的说,“你放心啦,女人的力气很小的,你哄哄她们啊,我这边给你转接呢,你不要急不要催啦。”

花与蝶第一次发现身为男人的不便之处。没有人相信女人能打得过男人。他挂掉电话打给他的秘书和司机,以及朋友们,结果没有一个人当一回事!

“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

“好好好,我现在就带人去!哈哈哈,到那里该怎么喊人啊?大嫂子二嫂子?大嫂子小嫂子?哈哈哈!”

“看不出来啊!原来你是这种人!”

他急得满头冷汗,拨电话的手指都发僵、发抖,可每一个接到电话的人都不在意。而隔着薄薄的门板,两个女人正在不停的砸门,尖叫声不绝于耳。

“你怎么能把我们锁在外面!!身为父亲,难道你不该保护我们吗?!”苏容喊。

“花先生你不要怕!我是来帮助你的!你开开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安观景喊。

他在门里害怕得大叫:“不要再敲了!不要再敲了!我不会让你们进来的!你们都走啊!都走啊!”

他急疯了也吓疯了,喊道:“苏容!别再来缠我!谁知道你的孩子是谁的?我每回都戴套了!你……你你别太过分了!!”

他对安观景喊:“谁要你帮忙了?!滚啊!神经病!滚回医院去!找你老公去!我看到你就恶心啊!!”

语无伦次的喊完后他就吓僵了,心如鼓擂,卧室里和卧室外都安静得吓人。

她们走了吗?

走了吗?

突然门转动了一下,咔咔咔的打开了。

他尖叫一声扑过去挡!他忘锁门了!他竟然忘了!

但他吓得手都没了力气,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苏容和安观景都站在门外。

苏容扶着肚子,她竟然真的怀孕了!

安观景神情狰狞,目眦欲裂的瞪着他。

两人都在瞪着他!

他能看得出来,她们都被他刚才的话激怒了!

苏容:“你说,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花与蝶喊:“你不是生过一个了吗?怎么还生?!”他躲到床后,手忙脚乱的拉开窗帘躲到窗帘后,他的手在背后乱摸抓到拉门把门,只要拉开,他就能躲到阳台去,再把阳台门关上就行了,就行了……

安观景说:“你也认为我是精神病?我有病?”

花与蝶喊:“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跑我家来?我请你办事是给钱的!我给了你钱的!你为什么不滚?我们早就清了!”

安观景尖叫:“我不要你的钱!我是为了帮助你!我是好心!”跟着她就跟苏容一起向他扑来。

“啊!!!”花与蝶发出一声浑浊的尖叫,在床上剧烈翻滚,幸好有束缚带捆住他,他半睁着眼睛,眼球充满血丝,两眼无神,茫然的望着天花板。

这一排走廊都发出各种各样的尖叫和哭喊、叫骂,来来去去的护士、医生们都习惯了,他们脚步匆匆,充耳不闻。

这里的病房布置得非常漂亮舒适,只是病人一般都无心欣赏,不过没关系,这通常是给病人家属看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甘心掏高价。

柳意浓是在花与蝶入院快一星期后才得知消息,一开始他以为是假消息。

“花与蝶疯了?”柳意浓不相信。

“是真的,他的公司请了职业经理人暂代,他妈还到我家找人帮忙呢,现在他们家都快乱套了。”

花家发迹也不算很短,但当年只有花爸爸一个人出头了,剩下的兄妹们经过两代已经变得普普通通了,所以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幸好花爸爸人还在,所以才能把花与蝶送到这里治疗。

柳意浓确认这件事是真的以后,开始觉得花与蝶说不定不是诚心咒他的,说不定是误伤?

他现在身上还是有煞气,这个煞气也真是顽固,每天都要来找他。

他希望秦青能陪他一起去见花与蝶,万一有事,也好有个保护他的人。

在来之前,秦青不怎么相信花与蝶自己就有咒人的能力。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当她透过玻璃小窗看到病床上花与蝶浑身缠绕着煞气后,整个人都惊呆了,顾不上让柳意浓跟花与蝶的医生多聊,拉着他就往外走。

柳意浓也很懂,出了病房门拖着她跑得跟百米赛跑似的。

两人一路冲出医院坐上车开出十公里,柳意浓才敢问她:“怎么……样了?”

秦青见过煞气,但没见过被煞气缠绕的活人,应该说被这么缠着,花与蝶够死一百回了。而且煞气是在花与蝶身上流动着的,倒像是以他为圆心,不,更像是为……基。

秦青解释不了,但她很确信最好认识花与蝶的人都别去见他,因为柳意浓去了一回,明明没靠近,屋都没进,身上所附的煞气平白大了一圈,勉强开车把她送到家时,脸都是青的,满脸虚汗。

秦青就是觉得不对才让他开车送她回家,她上楼把之前买的那把旧菜刀拿出来,举在柳意浓头顶,刀刃冲着脖子,就算没挨着,柳意浓也觉得后脖颈子上的汗毛竖起来了,寒意侵骨。

他喃喃道:“好刀……”

秦青看到煞气开始缓缓散开,虽然一时半刻散不完,但这刀确实有用,她把刀给柳意浓:“暂时先借你,回家悬在床头。”

柳意浓感动莫名,刚刚升起一点点想把刀买下来的心,此时竟然有点点心虚愧疚不敢开口了,他嗫嚅半天,秦青知道他要说什么,半点机会都不给他:“回头还我,不还的话,这刀你根本受不了,这法子是以毒攻毒。”

凶刀也好啊。

柳意浓到底不敢说不还,点头道:“还,还……”看看刀再看看秦青,“秦小姐,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秦青摇头,“我没见过这种事。”当然也没办法救他。

不过,见到一件新鲜事,很难不让人留下印象。柳意浓走后,秦青就一直在想花与蝶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这真的很奇特啊……

她回到学校,翻了所有能翻到的资料,倒是能找到类似的资料,在《徐家屯民俗初考》中就有一个这样的故事,说的是恶鬼害人。

说是在魏家村里有一个屠户,好赌、贪财。农闲杀猪,农忙时也不种地,在外当强盗过日子,那柄杀猪刀也是杀人刀,刀柄都被血给浸黑了。

后来黑吃黑,他剪径是一个人干,趁夜黑风高时杀过路人,抢来的钱都藏在他家的猪圈里。这天夜里他喝醉了酒,被三五个流窜到这里的乱兵给杀了。他只有刀,乱兵有枪。杀了他之后,乱兵把他攒的钱全抢走了。

之后屠户家的房子就被分给另外一户了。

这一户是村里一家人分家出来过活的二儿子。这家四个儿子,二儿子最丑最不受父母疼爱,为人懦弱,娶个老婆是他三个宽,天天打他跟打儿子似的。

屠户赚来的钱都买酒喝,要么去赌了,房子很破又死过人,村里都没人想要。二儿子住到这里来以后,老婆嫌他没用就天天骂他。有时夜里村里的人都能听到他们家传来的责骂声。

这天半夜,这个二儿子就提着家里的菜刀跑到他父母家里把父母和大哥一家全砍死了。

村里人都很奇怪,这个二儿子平时杀个鸡都费劲,一口气杀四个大人三个孩子,怎么杀的?事后都说这二儿子是被屠户给附身了,才杀性这么重。

记载中说这个故事的村民说这个二儿子当时两眼在夜里都冒光,像狼一样。

“恶鬼附身……”秦青把书放下,“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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