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湮愣了一下。

她在这个时候非常、非常不合时宜地思考这是不是卫寒云第一次示弱。

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卫寒云的虹膜居然这么黑。

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是接近黑色的棕,而是纯粹的黑。

让钟子湮忍不住探出指尖碰了碰他的下睫毛。

卫寒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根本没注意到那细微的触碰。

钟子湮突然就读懂了聪明人的想法,她忍不住笑了:“卫寒云,你害怕?”

“……”卫寒云沉默了两秒,“我也是人,而你是我看不见的未来。”

钟子湮既理解、又不理解卫寒云这会儿的想法。

不理解的是,这些聪明人脑子里弯弯绕绕真的好多。

理解的是,卫寒云习惯了作弊模式,走普通模式时难免有点不习惯。

想明白以后,钟子湮反倒安慰卫寒云起来:“放心,我有把握你们是同一个人。”

在卫寒云问“你怎么确定”之前,钟子湮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今天的晚饭,我想吃在拉斯维加斯吃的那个餐厅里主厨亲手做的惠灵顿牛排。”

这个话题出来得十分突兀且荒谬。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到晚饭的这几个小时连飞到拉斯维加斯都不够。

也就是所谓不可能的任务。

但是卫寒云只怔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转换完了思维,他点点头:“好。”

“你看,”钟子湮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她信心满满地点头,“你们俩绝对就是一个人。”

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只有大魔王才有可能同意!

我有特殊的认人技巧

还有特殊的不认人技巧

卫寒云怔忡了下,最终摇头失笑起来:“你记住今天的话,以后没有反悔的机会。”

“不可能错的。”钟子湮用星与月之花戳戳卫寒云的脸,“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恢复记忆这种事情,有时候就和堵车差不多,等一等就通了。”

卫寒云握住钟子湮的手腕,低头去亲她手中星与月之花的花瓣,吻却好似穿过花瓣落在她手背上一样隐隐发烫。

他手上用的力道很轻,钟子湮稍稍用力就能挣开。

“事情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轻松,知道我的心理准备都做到哪一步了吗?”

卫寒云这么一问,钟子湮顿时想起了被聪明人当做无脑输出机器使用、自己完全不用动脑子,只需要按部就班照大魔王吩咐的做就能莫名其妙获得胜利的那些过去。

那是胜利,也是被支配的恐惧。

钟子湮忍不住试探地:“……哪一步?”

“和他抢你。”卫寒云轻描淡写地说。

钟子湮总觉得他这四个字有点意犹未尽,好像只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似的。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问题的深入讨论,揉了一把卫寒云的头发:“我们以前常说,你的优点是想太多,缺点也是想太多——走吧,吃饭。”

在把卫寒云和大魔王这两个名字对等起来以后,钟子湮的态度也瞬间有了肉眼可见的改变。

和卫寒云,那是从甲方到追求者,多少有点拘谨。

可大魔王?大魔王看过她最凄惨最狼狈的样子,根本没有什么好隔阂——

“不如把另一个话题一起说了吧,”卫寒云没有松开钟子湮的手,他笑着说,“‘大魔王’喜欢你的那一件。”

钟子湮:“……”我错了,隔阂仍然存在,而且来势凶猛,“我记得我和你提起的时候明明用了‘我觉得’和‘可能’这些词。”

卫寒云耐心听她辩解完,点了点头:“没必要。”

钟子湮:“有必——”

“因为他确实爱着你。”卫寒云说。

“——”钟子湮骤然语塞。

“我的梦都是用他的眼睛注视你,我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卫寒云看着她,“但因为不能保证自己活到最后,所以不能开口。”

钟子湮没让卫寒云继续说下去,她起身的同时把卫寒云带了起来,干脆拉着他出了卧室:“饿了,吃饭。”

临到客厅前,钟子湮问管家要了个花瓶,把星与月之花插在了里面。

方楠已经带着礼物走了,钟子湮快速地吃了个厨师准备好的早午饭,边问卫寒云:“你既然看过梦境了,就该知道这种花我可以变一大片出来吧?”

卫寒云想了一下:“有机会看看。”

——机会还真就来得特别快。

寻常人过年时有回老家的,也有出去旅游的。

既然是腊月正月旅游,那大多人当然选择去能避寒的南方,譬如海南三亚等地。

钟子湮和卫寒云去的是巴哈马。

本来钟子湮还想问问队员们谁孤家寡人过年就一起去岛上,可打了一圈电话,居然大家要么加班要么回家要么有事,总之没一个有空的。

就连无父无母的沈蓓蓓也十分遗憾又咬牙切齿地表示自己要回小时候长大的孤儿院过年。

“两人世界玩得开心。”盛嘉言在电话里送上冷冰冰的祝福,“那个岛,我下次有空再去。”

钟子湮挂了电话,有点遗憾:“岛上的别墅,本来是照着公共区建的——公共区的样子,你梦到了吗?你从前在公共区的时间不多,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忙。”

“记得,”卫寒云颔首,“你就是在公共区的沙发上送给了我星与月之花。”

“可惜他们都来不了,看不到。”

钟子湮遗憾了大概三秒钟,就到自动贩卖机去扫码买了一包薯片。

这个机场的贵宾候机室她已经混得很熟,虽然里面有现场调酒、寿司、冰激凌等等,钟子湮还是买了薯片。

她拆开薯片包装,钻进私人包间内松软的椅子里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像一只午后倦怠的猫。

意识到算无遗策的大魔王就在身旁后,钟子湮整个人几乎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了从前的惯性。

有大魔王一起时,出门不用带脑子;有卫寒云一起时,出门不用带钱。

这两者一结合,出门既不用带脑子,也不用带钱!

确认过眼神,是双倍分的快乐。

“那过年期间,我们来想办法恢复你的记忆,”钟子湮做过了功课,她边掏薯片边说,“虽然你的情况是非常理的失忆,但有些科学性失忆的办法可以用来参考。我有一条温和的计划和一条不温和的计划,你选择哪一条?”

卫寒云比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你展开说一说,我再做选择。”

“温和的计划:根据你的梦境,再按照时间顺序,我和你一起回忆从前在主脑空间的事情,争取想起更多的回忆来。”钟子湮说完竖了第二根手指,“不温和的计划就是,用大量的魔法对抗魔法。”

卫寒云并未有犹豫:“凡人选择第一种。”

“我也是这么想的,”钟子湮点头,继续吃薯片,“那么,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

这是两人摊牌之后的第二天,钟子湮昨晚只掐着量给了卫寒云一点点的魔法,怕他一个明明没有睡眠困难的人吃太多魔法,身体出现问题。

毕竟是身娇体弱的科研组智囊团成员。

“吵架,”卫寒云边回忆边说,“我和你,还有另一个人,各执己见吵得很凶。”

钟子湮对此表示有点怀疑:“我们没有吵得很凶过,主要原因是你不回嘴。”

跟不回嘴的人吵架,就连李曳都不会觉得有乐趣的。

更何况大魔王还是个……怎么说呢,就算你觉得你吵赢了,几天后他也会让你跪在地上哭着大喊爸爸我错了……的那种人。

“那我换个说法,”卫寒云笑了笑,“你和那个人在争执是否应该保护我的事情,而我似乎受伤了。”

他这么一说,钟子湮立刻就明白了:“关于这吵过很多次,应该都是你刚到主脑空间没多久的时候。”

主脑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因此记忆显得特别长久深远,回忆稍微有点儿费劲。

好在是比较记忆深刻的名场面,钟子湮很快就把这段从脑中翻了出来:“我只比你早两个副本到,你刚来时完全拒绝跟人交流,体能也很差,但我知道你智商一定很高,所以每次跑时都拉着你,难免一起被别人当成拖后腿的。”

也就是强行绑定。

这样的行为当然引起了当时一些“前辈”的不满。

不过那时趾高气昂、对生命高高在上作出分类的人,结局都死得很快,死成了一片。

钟子湮由此才在大魔王的帮助支持下成为了队长,艰难地拉扯起后来这一群队员。

“——是我先发现你的发光之处,我挖掘了你。”说到这里,钟子湮颇有点自豪,“就因为我慧眼识珠。”

卫寒云却摇摇头:“是‘我’先注意你的。会跟着你走,是因为觉得你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会让你成为队长,是因为最优选择。”

钟子湮开始还听得很认真,听着听着品出一点儿五味陈杂来:“卫寒云,你是不是在拐着弯骂你自己?”

“我在骂他,”卫寒云一垂眼,“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对于这番我打我自己的操作,钟子湮停顿了两秒钟就掠过了:“其实我也一样,因为知道和你在一起存活率会更高,才会一直救你。后来就换成你救我们了,很平等交换。”

“一开始平等交换,后来他输给了你。”卫寒云从薯片袋子里也拿了一片,很文质彬彬地咬了口,才把话说完,“和我一样。”

——心给命都给出去了,还都未必能得到同等的回礼;对算无遗漏的智者来说,不叫满盘皆输叫什么?,,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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