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町静子看起了四十岁左右,圆脸,微胖,十分和蔼。弘毅心想,那些怀揣不安来到这里的女人见到这个律师后,肯定能放下心来。他起身致意,表示感谢。高町静子点点头,让他坐下。

“节哀顺变,很震惊吧?”

“是。”弘毅回答道。

“我也很吃惊。我想您也知道,最近我和您母亲联系过几次,但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她让我觉得她已经自立,而且很幸福。”

“关于案件,您也没什么线索吗?”

高町静子稍作停顿,点了点头。

“嗯,没有和案件直接相关的线索。”

她的话中透露出微妙的感觉,让弘毅非常在意。

“我母亲是什么时候认识您的呢?”

“当然是在她决定离婚时。她从熟人那里打听到我们事务所,就来咨询了。此前我们素不相识。”

“在我父亲离婚之后你们也有联系,仅仅是因为私人关系变亲密了吗?”

听了弘毅的问题,这位极具平民气质的女律师措辞慎重起来。

“要说是私人也可以。三井女士发邮件告诉我她的近况,我有时间就会回复,仅此而已。离婚的女人会有很多不安,所以我尽量跟她们交流,就算是售后服务吧。当然,如果是和法律相关的咨询,是不能免费的。”

“您刚才说没有和案件直接相关的线索。也就是说,您能想到一些间接相关的,是吗?”

高町静子微微撇了撇嘴。

“我和三井女士都是成年人,在邮件中不会总说些无聊的话题。”

“你们都谈什么?”

高町静子微笑着摇摇头。

“虽然您是她的儿子,我也不能告诉您。我是律师,有为委托人保密的义务。虽然您的母亲已经去世,但她依旧是我曾经的委托人。”她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透露出律师的威严。弘毅折服了。他觉得若是在法庭上,这肯定能成为强大的武器。

“但是……”高町静子眯起眼睛说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您母亲看起了很幸福。我从邮件中能感觉到,她好像在思考未来。但我想这应该和案件无关。”

弘毅心中再次产生想哭的冲动。峰子的邮件之所以充溢着幸福,肯定是因为她沉浸在长孙即将诞生的愉悦之中。

但正像高町静子所说,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互发邮件,内容应该不止这些。峰子到底在咨询什么?

要跟这个女律师打听看起了有些困难。该怎么办呢?

忽然,一个人的脸孔浮现在他眼前。那个人应该会说。

“怎么了?”高町静子问道。

“没什么。打扰您工作了,对不起。”弘毅说着站起身来。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正在批阅文件的直弘马上拿起话筒。

“喂。”

“岸田先生找您。”话筒中传来祐理稍显沙哑的声音。直弘非常喜欢她的声音,一听就感觉浑身放松。

“请他进来。”直弘说着放下话筒。

门立刻就开了,瘦削的岸田要作出现在面前。他太瘦了,身上的西装就像挂在衣架上一样。

“预算结果出了来吗?”

直弘边走向沙发边问。

“出来了,但结论并不好。”岸田在直弘对面坐下,从提包中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子上。

“瓶颈果然还是工资?”

“是的。现在算上兼职和临时工一共七十人,要减到五十人才会有起色。”

“要减二十人?不可能。那样工作就没法开展了。”

“那至少也要减十人。”

正当直弘闷声叹气时,门开了。祐理说声“打扰了”,用托盘端着茶杯走了进来,把茶杯放到直弘和岸田面前。她个子高挑,因此裙子的下摆高过膝盖很多,手脚和手指也长,左手戴着一枚明显是手工制作的银色戒指。那是直弘送的礼物,小钻石项链也是直弘送的。

完成工作后,她鞠了一躬,走出房间。在此期间,直弘和岸田沉默不语。

“看来只有狠心裁十个人了。”直弘小声说道。

“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在入职典礼就要举行时取消录用的呢。这也没办法。兼职的和临时工一共十人,再加上一人,一共十一人,这是我的希望。这个公司不需要有人端茶倒水。”岸田说着拿下茶杯盖,喝起茶来。

“又是这件事。”直弘撇撇嘴。

“社长,你开公司多少年了?”

“二十六年了吧。”

“二十七年了。你三十岁创办保洁公司时,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做成这样。现在可以说了,我其实只想赚点小钱。我当时也是刚打出税务律师所的招牌,顾客很少。”

“我记得你当时常说不想赚太多钱。”直弘也端起茶杯来。

岸田是直弘的大学校友,比他低一级。在他创办公司时,岸田给他介绍了注册会计师,从直弘便将财务事宜全权委托给他,转眼已二十七年。

“你确实有商业才能。我没想到这个行业能有这么大的发展,所以此前我从没对你要做的事情插过嘴。但关于她,我得说几句。”

“你已经说很多遍了。”

“我再说最后一次。如果说你既然把她招进公司,就不能随便辞退,那么至少调个部门吧。社长秘书未免太明显了。”

“什么明显?”

岸田喝了口茶。“昨天有个刑警来我事务所问了很多问题,主要想知道她的情况,比如她和清濑社长你是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的。我都难以回答,真着急。”

“你不必着急,只要说着急知道的就行。”

“难道要说她是你在常去的夜总会里认识的女招待?”

“不行吗?”

“当然不行啦。我没办法,只能说不清楚。”

“哦,那也行。”

“社长,不是我说你,把自己的女人留在公司是不行的,要是想在一起,你们结婚不就好了。你也是单身,没人会说你。”

直弘看着岸田那张颧骨突出的脸。

“前妻刚被杀,我就结婚,别人会怎么说啊。”

“那就别结婚,让她住在家里。”

“那在外人看来会更奇怪。反正这是我的事,你别管了。我不想连这种事都被你管理。”

“这不是管理,而是忠告——”

“这些文件……”直弘拿起桌上的文件,“我会慢慢看。等之后的方针确定下来,我再联系你。”

岸田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来。

“对员工来说也不好。忽然招进一个漂亮女人,员工们不可能不起疑心。”

“谁想说闲话就说吧。员工说社长的坏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啊。”

岸田离开后不久,一脸无辜的祐理没敲门便走了进来。

“你都听到了?”直弘说道。

“外面能听到。我好像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

“别在意,社长是我。”

“话是这么说……其实昨天回家的路上,我被刑警叫住了,是个性加贺的人。”

直弘皱起眉头。

“我知道,是辖区的刑警。我去看峰子的房间时打过招呼。他找你有什么事?”

“不太清楚,问的都和案件无关。”

“比如呢?”

“他说我个子很高,问我平常做什么运动,喜欢什么样的饰品。”

“饰品?”

“他看到我的戒指,说非常罕见。”祐理伸出左手,“还让我给他看看。”

“你给他看了吗?”

“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直弘点点头,叹了口气。“没办法啊。”

“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直弘说道,“没问题,那个刑警不可能搞出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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