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夏末,山间的气息仍带着丝丝清凉。

清晨时分,温以宁轻轻哼着歌,沿着石板路拾阶而上,浅绿色的长裙裙摆不时蹭到路边草叶,露珠洇湿一大片裙摆。

温以宁对此不甚在意,轻轻抖了抖裙摆,转头看向身后的沈叙之:“阿叙,你累不累呀?”

这里是他们蜜月之行的最后一站,此前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甚至去沈叙之曾经的学校参观了一圈,最终决定到这里来小住几日。

山里的景区还没有开发完全,游人很少,算是一个较为清净的避暑之地。

他们订的民宿原本是有接送服务的,但耐不住温以宁想要爬山上去,最终只让人帮着把行李送了上去。

这会儿已经走了有段时间。

沈叙之摇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低笑着似在调侃:“你累了?”

自己的小心思被人一句话戳穿,温以宁鞋尖叩了叩石阶,嘴硬道:“……才没有。”

说完,她便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腰肢忽被一只手揽住。

沈叙之手臂扶在她腰际,帮她分散了一部分的力。

“还有一小段路了,再坚持一下?”沈叙之偏头询问,“不然,我背你上去?”

“……”

温以宁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最终扯扯沈叙之衣角,选择自己乖乖往上走。

好在路途也确实如沈叙之所说,只剩了一小段。

他们所选的民宿是一间小院,院里的布置处处用心且贴近自然,能看出老板是个十足热爱生活的人。

温以宁对这个小院十分喜爱,安顿好后就抬了个凳子在外头吹风。

沈叙之见她一个人颇为享受的样子,便也不打扰她,进房间里洗了个澡。

出来时,刚好看见温以宁在教一个小孩儿画画。

不过离开了十几分钟,看起来温以宁已经和那小孩儿打成了一片。

这孩子沈叙之有印象,是民宿老板的孩子,刚上小学,挺乖的一个小男孩。

两个人脑袋挨着,坐在院子里的小桌边。

温以宁手里拿着蜡笔,轻声细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派和乐融融。

那小孩儿很亲温以宁,捧着脸,看向她时眼里满是星星。

崇拜得不行。

沈叙之走近时没有刻意控制脚步声,温以宁听见后,转过身看他。

漂亮的眉眼弯弯,被穿过树荫的阳光一照,柔和得让人不自觉心醉。

“阿叙,你出来啦?”温以宁停下手上的动作,软声唤他。

沈叙之“嗯”了一声,还没走到人面前,温以宁旁边的小孩儿便从小椅子上跳下来,满脸认真地对他说:“姐姐得先教我,所以叔叔可不可以再等一等?”

叫温以宁“姐姐”,却又叫他“叔叔”。

很好。

沈叙之略一挑眉,视线便落到了在一旁憋笑的温以宁身上。

温以宁冲他眨眨眼。

大约是看出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小孩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方地拍了拍中间的位置:“叔叔,要不然你坐到我这边来,可以听姐姐在教我什么。”

又是叔叔。

温以宁忍不住短促地笑出声,看向沈叙之。

沈叙之似是不怎么将此放在心上,神色不变,十分自然地坐到了小孩儿身边,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满。

桌上摆着的是一副手抄报。

温以宁在帮小孩儿画画的时候,沈叙之就在一旁看着,倒真有种在认真学习的模样。

全程的气氛轻松愉悦,温以宁没冷落沈叙之,不时还会询问他两句,沈叙之也挺配合。

帮小孩儿画完,温以宁带着点成就感地收起蜡笔。

小孩儿也对这幅画很满意,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最后收起画,甜甜地和二人告别。

“姐姐再见,叔叔再见!”

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是不是故意的,沈叙之眼皮一跳。

“蹬蹬瞪”的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温以宁收起告别的动作,冲沈叙之笑了笑,故意开玩笑,“需要我帮你画一幅吗?沈叔叔。”

沈叙之没说话,凑近她,慢条斯理地捻起她颊侧的一缕微卷鬓发,轻瞥过去一眼,“也跟着他叫我叔叔?”

温以宁感觉到了沈叙之周身气息的变化,轻咳一声,“开玩笑。”

沈叙之置若罔闻,唇角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嫌我老?”

“……”温以宁觉得再这样说下去,自己迟早要掉进这个男人设下的坑里。

轻推沈叙之一把,她小声说:“好啦,天色还早,要不要出去逛一逛……往上走走什么的?”

沈叙之这才退开一点,敛去不明的危险气息,略一颔首:“行。”

-

山路算不得曲折,刚才他们上来时已经走过了大半条,再往上走,就是风景区。

风景区旁边有个小镇,是在本地较为有名的一个古镇,但由于宣传维护不到位,来这里的人寥寥无几。

一条大路两旁一字排开着各种小商贩,店里人摇着扇子昏昏欲睡,看见路上寥寥来往的行人,并没有吆喝的意思。

温以宁喜静,倒也不觉得这种事情无趣,边走边饶有兴趣地参观。

拐了个弯,突然看见一间小寺庙。

寺庙有好些年头,看上去古旧不堪。

门口坐着一个老太太,桌前摆满各类香烛,堆成了小山。

温以宁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了兴致,在门口买了一把香。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收了钱之后顺手塞了她一张系着红绳的纸片,顺便指了指桌上的圆珠笔。

温以宁狐疑地往里面望了望,这才发现里面的香炉边,还有一个木头架子。

年岁久了,上头的纸签七零八落。

温以宁拿着纸签,沉吟片刻,认真地写上了四个字——

“岁岁年年”

爱她的与她爱的,长长久久,岁岁年年。

没让沈叙之看,她抱着香往里面走,虔诚而又认真地点燃那几支香后,弯腰拜了三下,插到香炉最中央后,又拿着纸签去一旁系上。

系好之后,她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的那张写了什么。

那张应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已经在风吹日晒中发黄,只有上面黑色字迹还算得上清晰——

“众生”

众生啊。

温以宁漫无边际地乱想。

这个人很有普度众生的觉悟啊。

她做不到,她的心很小,只能容纳她所爱的那几个人。

沈叙之仍在寺庙门口等她,帮她拿着包,温以宁脚步轻快地反身过去,问他:“你要不要也去拜一拜?”

沈叙之睨她一眼,捏着她后颈往外走,脚步松懒。

这时那老太太忽然抬头,叫住了他。

“小伙子,看你这面相,少年时应有大灾,对不对?”

沈叙之脚步微顿,回头,“嗯?”

老太太神秘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温以宁,又皱了眉头:“小姑娘,你这也应该是……”

她像是喃喃自语:“不对啊……我明明看出,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块就……”

温以宁好奇心被勾起:“就怎么?”

老太太指了指面前的香:“你再买一把我就告诉你。”

温以宁:“……”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碰到一块就长长久久,子孙满堂了——小姑娘,你别听她乱说,她逢人就是这套说辞!”

是一旁树荫底下看热闹的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看多了老太太的套路,一语揭穿。

老太太瞪了中年男人一眼,仍在不服气地自言自语:“的确不对啊……”

“老太婆,别嘴硬了,你这么多年我还没看清呢?”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无暇顾及在一旁的两人。

沈叙之握住温以宁的手腕,淡声道,“走吧。”

温以宁手指微微紧了紧,“嗯。”

-

夜间,温以宁洗好澡,穿着一身清爽的棉麻睡裙出来。

沈叙之坐在床边看书,余光瞥见忧心忡忡的温以宁,问,“还在想今天那事?”

“……”

“没有,”温以宁慢吞吞说着,钻进被窝,还是忍不住道,“那老婆婆说的,不是真的吗?”

“嗯?”沈叙之带着鼻音,似是随口问道,“长长久久,子孙满堂?”

“嗯……”温以宁犹豫了会儿,伸手去搭在沈叙之腹部之上,“大叔说那是固定的一套说辞,可是我总觉得,好像还挺准……”

“子孙满堂?”沈叙之又问了一遍,语调上扬。

温以宁话音一顿,结结巴巴说,“不是,我说的是……”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去组织语言。

沈叙之垂眸,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

“先不说这个,”他把书放在一旁,伸手去关灯。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剩外面的月亮洒进来的些微光亮。

黑暗中,温以宁只觉得感官敏感了不少。

一阵窸窣的动静后,她感觉到沈叙之朝她靠近许多。

“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温热的气息拂过眼睫,温以宁下意识闭上了眼。

以为沈叙之还在吃今天那个小朋友的醋,她小幅度点点头,“挺喜欢的……”

也许是受她曾经那个小世界的影响,她过分偏爱单纯干净的那份感觉。

一看到小孩子,她心里就会忍不住软下去一块。

正想着,她忽然又感觉到身侧人动了动。

旋即,一具身体覆了上来。

沈叙之手肘撑在她的耳旁,与她距离只剩咫尺。

男人富有侵略性的气息逼近,温以宁心跳一下子加快,晕乎乎地向上看去——

借着月光,她触碰到了男人炽热的视线。

被烫到似的再一次闭上了眼。

她这才一下明白了沈叙之话里的意思。

双眼逃避现实一般地紧闭着,温以宁还不忘小声挣扎着说:“你要做什么……”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睫上,继而轻轻地沿着颊侧滑下,入侵唇齿。

磁性的低笑自亲吻的空隙溢出。

“帮你实现——”沈叙之慢悠悠道,“长长久久,子孙满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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