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颜一细想, 才想起是她叫管家撤走的婚纱照。

其实拍得也没那么不堪,毕竟是高价请来的专业团队, 无论是造型还是风格,都透露着高级感。

当时只不过是因为与他闹别扭,才嘲了两句。

仔细回想,照片上他不自觉冷着的脸其实还挺有味道的, 清冷之余带几分禁欲。让人想起碎石河滩边、独立于山野之外踽踽独行的白鹭鸶。

实在是比影楼挂着的那些喜气洋洋的照片好看多了。

池颜没有很强烈想要重拍的欲-望, 只不过心情好, 很配合地点头:“随便啊,看你。”

“哦, 对。”她转头,“你之前说的律师团还在吗?借我用用?”

没想到他这位太太事业心还挺重, 八字没一撇, 满脑子都是她那没到手的股份。

梁砚成难得没泼冷水,眼神下滑睨她一眼:“随便, 看你。”

呵, 木头还会学人说话了?

池颜在心里啧了一声。

毕竟还是拿人的手短,乖乖巧巧道了谢。

池颜找梁砚成要律师团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没有选在借款一到期限就发难,而是静静蛰伏,等着大池的季度分红股东会。

而池文征那,自从找池颜打了亲情牌之后,确实没再收到梁氏集团的催款通知。他正暗自窃喜,心想不管怎么冷面冷心的男人,终究要折在美人关上。

一时风平浪静, 转眼就到季度分红大会。

池颜提前拿到合同抵达大池,真到要“谋反”的时刻,她反而心生犹豫。

临下车前忍不住问梁砚成:“你会不会觉得这么做太绝了?一想到小时候叔叔对我也挺好的,我就有点……”

她今天这件鸦色西装修身得体,很压得住气场。

化着一丝不苟的妆,正色红唇,丝毫不像要临阵退缩的样子。

男人抬手轻揉太阳穴,看她最后释放演技,不咸不淡道:“现在叫司机送你回去也来得及。”

前些天送小宝去做绝育之前,池颜做过一番功课,非要在宠物医院演一场虎口夺子。

——宝贝,不是妈妈要让你失去宝贵的小球球,是医生把你抢走的。

放在此时再演一出,等同于

——我要去谋反了,你拉我一下,我挣扎完再去,走完流程就心安理得了。

没想木头压根不配合。

池颜嗤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她绷着脸下车,鞋跟刚落地,就听到对面车门也响了一声。

再回头,男人扣好西装扣一身清贵站到了门边。

他轻蹙眉梢:“不走?”

哦,你早说要陪我上去嘛。

季度分红大会近在眼前,大池没人来得及通知楼上会议室梁氏小砚总到访。

连带律师团乌泱泱一行人一路上行,伴随清脆的抵达提示音,众人步履匆匆鱼贯而出。

池颜目光落在走廊上,余光却始终能捕捉到身侧带风的衣角。

男人稳健的脚步声落后于她一步,但确确实实每一步都正好踩在她的余光范围里。

让通往会议室的短短几步路走得格外微妙。

就好像今天要进去与池文征对峙的不止她一个人似的,她能肆无忌惮充满底气。

行至会议室正门,池颜及时从胡思乱想中逃脱,与身后比了个手势。

她深吸口气,像对身后人,也像对自己说:“我自己可以。”

这么久,池颜当然知道梁砚成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感到很轻的力道落在自己肩上,像是无声鼓励,而后会议室大门在她眼前缓缓被推开。

一室目光集聚在她身上。

池文征循声回望,面露讶异:“小颜?你怎么到这来了?有什么事先去办公室等,这马上还要开会。”

池颜视线扫过会议室,坦然笑道:“我觉得我找叔叔的事儿在这说好像更合适一点。”

“胡闹。”池文征斥责,“这里在开股东会,不是你耍小性子的地方。”

池文征毕竟是她亲叔叔,板正起脸时与她父亲有几分相似。

有那么一瞬,池颜心中生出恍惚。

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顺着池文征的话无辜点头:“对啊,股东会。正好各位都在也好有个见证。我今天过来不为别的,就一小事儿,来拿我的股份。”

池文征皱眉:“什么股份。”

“叔叔怎么贵人多忘事。”池颜嗔怪,“我连合同都带来了。”

她抖直了手里的文件夹,啪一声丢在椭圆形会议桌上。

左起第一位刚好是翁永昌。

正好众人视线都好奇地移了过来,翁永昌把文件夹调转方向眯眼瞧了一会儿,传给下首一位:“你瞧瞧,我看这事不小。”

池文征不等第二位看完夺手抢过,目光落在合约正文上蓦地青了脸。

竟然是他与梁砚成签的借款协议。

后面一众股东一个比一个疑惑,纷纷探头小声探讨起来。

池颜也无所谓文件在不在她手里,敲了敲桌檐,浅笑吟吟:“不如我给大家说说合约内容。我叔叔,池文征,问梁氏集团借了一大笔钱。条件呢就是质押了他的35%股权。不过现在叔叔没还钱,那股权得任梁氏处置了。”

话落,众人哗然。

同是这一批股东,谁都没忘前段时间梁氏小砚总就坐在这间会议室,游刃有余地戏弄他们说,只要有他在,梁氏与大池只有收购关系,没有并购。

要是真让大池35%的股份落入梁氏手里,那不就等于被吞并蚕食了那一份么。

翁永昌下首第一位股东刚只来得及看了一半,几乎确信池颜所说句句为实,脾气颇为急躁,厉声质问:“池总借的这笔钱又是做什么的?”

不等池文征解释,池颜抢答道:“这个我也知道。叔叔在法国买了块地正开发度假庄园。至于为什么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不知道,那不如你们问问池总为什么动用大池的资金、却以私人工程公司的名义弄下这块地。”

底下坐的都是聪明人,谁能不明白这其中好处。

挪用大家的钱,赚自己一人的利润。

这会儿已经不是可以压着的窸窣探讨,整个会议室顷刻间乱成了菜市场。

池文征气噎,关于这些他从没多透露过一个字。

即便是在梁砚成那,他也只是展示了工程的宏伟蓝图。

猛然回神,才顿悟这个不学无术的侄女背地里并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性子。

他用尽最后的耐心压低声音:“有什么不满咱们可以回家说,股东会不是你玩小把戏的地方。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又嫁到了梁家……”

池颜不可置信地挑眉,故意提高声音:“奇怪,公司哪条规定还性别歧视了?”

她转头看向椭圆形会议桌那头坐着的几个女高层:“您听说过这规定吗?”

她这边巧舌如簧,转头又安抚剩下的其他股东:“您几位先别着急,虽说叔叔欠了钱丢了股权,但我刚还忘了说后话。”

众人凝神:“后话?还有转机?”

“那当然。”池颜点头,“那35%股份现在不在梁氏,在我手里。”

她拍拍手,门外律师团得令进到会议室,把手头的协议发到众股东面前。

这是新拟的股权转让协议,梁氏小砚总已经签了字,就等之前的欠款合同生效,股权一手转一手,最终去向则是落在池颜手里。

池文征被夫妻俩摆了一道,怒从中来:“你和砚成夫妻一家,落你手里和落梁家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

池颜缓缓眨了下眼:“叔叔您求我帮忙的时候亲口说的,我姓池。”

她转向会议桌,像是与众人保证:“只要我姓池,就永远站在大池这。”

底下你望我,我望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如此局面。

池颜自顾自拉开空位坐了下来,理了下耳边长发:“既然大家都清楚了,那今天开始我就在这同各位一起开会了。”

她支着下颌,眸光微敛:“这样吧,我们先聊聊大池往后的决策权在谁手里。”

今天自池颜出现开始,惊雷一环皆一环。

上一环节还没消化完,紧接着又丢出一颗闷雷。

这下不止池文征,全会议室都炸了锅。

几分钟后,有人反应过来。原先池总确实在股权上占绝对优势,但他丢了35%,又刨出一成做了股权激励,如今真真正正握在手里的只超过原始股本的三分之一。

而池小姐如今,也有三分之一。

两人平分秋色,都没达到对公司的绝对控制权,决策还真不好说。

正在喧闹逐渐平静之际,池颜清了清嗓子,偏头望向首座好心提议道:“毕竟关系到公司今后发展,公平点,大家都提提意见。”

池文征被这一出奇袭弄得面色难堪,视线落在翁永昌身上,往后挪了几位。

“你们先说。”

列于后位的股东满是踌躇,往小了说是叫他们提意见,往大处讲这就是选边站位。

往日虽然都是池总坐上位,但借款这事做得太不厚道让人捉了把柄。再看池小姐,与当时小砚总的神情几乎一致,游刃有余得足以让人相信她还有后招。

选错方的话,弄不好以后饱受牵连。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菜市场成了刑场。

一时之间没人敢先开口。

沉默之际,突然有人咳嗽一声,沉声:“我先说吧。”

说话的正是被池文征刻意跳过的翁永昌。

他垂手搭在西裤上,每一句话说的缓慢却有力道。

“这几年池总领导的大池,不得不说离最初的轨道越偏越远。虽然也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来了,但其实我想各位心里是有意见的。”

池文征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老翁,你想清楚再说话。”

“想的很清楚了。”

翁永昌毫不畏惧,继续道:“今年的VR项目重启,不瞒大家,最初是池小姐的提议。在股东会上我说的每一句话自然不会有假。我先表个态,我认可池小姐的眼光。长远,独到,坚守本心。”

池颜早知道翁永昌与她站一边,但没想他会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眼下没法郑重其事感激,只好朝他点头以作示意。

翁永昌作为公司老人,他开口,自发与他站到同一战线的人并不少。往日池文征手握大权,这些人加起来也是人微言轻。现在形势有变,每一票都显得格外重要。

池文征原本已经给关诉递了眼色,听到VR重启是池颜的想法心中猛然震动。

再看向关诉时,眼底流露出浓浓不信任。

果然,关副总作为新加入股东会的中坚力量,一直沉默不做声的背后,是在等翁永昌发话。

话刚落下,关诉毫不犹豫站了队:“确实是池小姐提的建议。包括最近为在座各位技术人员谋的福利,都得感谢池小姐。”

他朝池颜方向微微颔首:“我希望以后公司能像现在这样持续走在正轨上。”

代表新老股东的两支发言人都心照不宣选了池颜。

池颜朝池文征无奈耸肩:“这就超半数了呢。抱歉,叔叔。我说过我会掌握绝对控制权的。”

剩下众人虽然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但沉默不语的态度极大激怒了池文征。

他额上青筋暴起:“你们呢?说话!想想清楚,你们今天选了她,就等于选了梁氏集团。都给我想清楚了!”

“怎么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了?”

池颜冷冷回应,“我是我,他是他。如果梁氏要占我们大池的股,何必多此一举把这35%转让给我?今天坐在这跟你们开会的不是梁砚成就是最好的证明。”

“行,这样。”她抬了抬手,“剩下的股东不发表意见也可以。”

众人还不明白她后面还打算做什么。

就见会议室大门开开合合,以刚才进来送文件的律师为首,团队一众人等西装革履站到了她身后。

“你什么意思?”池文征站了起来。

“我今天带了陵城,哦不,是国内最好的律师团过来。”她翘了下唇角,姿态绰约:“当初叔叔登上管理层第一人的位置时,还暂代了我爸妈25%的股份。说好只是暂代,这不是找了律师团过来跟您清算么。”

池文征脸色都白了:“你手里已经拿到了35%,那可比你爸妈原有的多了!”

“奇怪?那是叔叔您自己欠债抵押出去的。”

她垂眼拨弄着自己精致的指甲,笑问:“这和我本该继承的冲突吗?没听说过有人借完东西因为自己花了就不用还的。你们听过吗?”

今天这场戏,众人见识了池小姐的思路敏捷和伶牙俐齿。

人人面面相觑,有个别还挺顺从地摇了头。

池颜满意地勾起唇角:“哦,还有爷爷的。不过叔叔手里的股份好像不够还了。那我就不为难您了,看在我们都姓池的份上,我可以默认爷爷的那部分都是留给您的。不过,该还的一分都不可以少哦。”

从前,她要是执意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股份,池文征也不会怎样。

撑死四分之一,对他的绝对控制权产生不了影响,也掀不起风浪。

如今每一分每一厘都像在他身上硬生生抠肉一般疼。

他满腹怒火,气得汗毛倒立。恨不能抄起手边茶杯砸过去怒骂白眼狼。

什么情况说什么话,池颜是在心里反复做过演示的。

她这会儿看火已经烧到位,只偏头轻声与陈律师讲,“当时我们是口头协议,成年后归还。不过我一直没提这件事。这样吧,如果池总不认可口头协议,就按继承权走。如果认可,那就……再好不过。”

横七竖八加上去,何止超过半数。

池颜此时即便直接叫池文征下位,自己坐在首位开完接下来的会议,恐怕也没人提得出反对声音来。

会议室里高谈阔论不曾停止。

会议室外,易俊探听至今,转身附在梁砚成耳边:“夫人好像不需要帮忙。”

“嗯。”

梁砚成漫不经心敲着沙发扶手,起身:“那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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