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留意过身处其中的这座城市么?

其实,它每天都在变化。只是行色匆匆的我们,很少愿意停下来仔细分辨它的每一丝变迁。或许,在不经意间,我们会突然意识到旁边的一座高楼已经拔地而起,或是熟悉的一条街路已经面目全非。这些会给我们带来小小的讶异,然而,在我们漫长的一生中,这些许变化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我们是如此的熟悉它,以至于常常忽略它。

不过,对于某些人而言,这座城市简直是完全改变了模样。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居民小区里,有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临街商铺。

“玫瑰物语”西点屋的女老板有些不安地看着门外,就在五分钟前,那个蓄着浓密胡须的瘦弱男人第四次经过门口。

她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9点15分,早已过了关门打烊的时间。可是,她不敢出去。

今天下午,这个奇怪的男人来到了她的西点屋。她热情地迎上去,却发现这个顾客的兴趣并不在柜台里那些糕点上。相反,他在店里转来转去,不停地翕动着鼻翼,似乎在寻找某种味道。

等她第三次问道:“先生,你想买点什么?”那男子仿佛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后,反问道:“这里……以前是一家麻辣烫,对么?”

她的心一沉,年初以难以置信的低价租下这间商铺的时候,她就曾心存疑虑。之后,在街坊们的零星议论中,她知道这间商铺曾被查封,似乎还和几件凶案有关。

她还来不及做出回应,蓄须男子就转身出了店铺。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几次返回,却并不进来,只是远远地站在外面打量着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从好奇、疑惑,最终变得慌乱。于是,她打电话给男友,让他来接她下班。

就在她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男友终于气喘吁吁地赶来。在她的嗔怪中,男友赔着笑脸关灯,拉下铁门,挽着她离开了西点屋。

她没有看到,就在不远处的楼角里,一双失望的眼睛目送她和男友消失在夜色中。

蓄须男子扔掉烟头,一直蠢蠢欲动的身体更加燥热。他抬头看看悬挂在天边的月亮,伸手解开了领扣。一股晚秋才有的寒冽空气灌进来,他打了个激灵,浑浊的双眼也有了些许光亮。

蓄须男子把手插在衣袋里,慢慢地向路边走去。

这一走,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子夜时分,路人渐稀的时候,他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

这种漫无目的的行走,似乎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唯一能做的事情。经过三年多的治疗之后,他似乎找回了曾经的自己,又似乎没有。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已经对这个城市彻底陌生了。

于是,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中,他都选择在城市里游荡。既为寻找眼熟的痕迹,也为慢慢熟悉陌生的新事物。在此期间,他有过那些久违的冲动,比如今天在西点屋里遇到的女孩。然而,他并没有冲动到就地按倒她们。一来条件不允许,二来,他总是会想起那些电击和束身衣。

那会让他躁动的身体瞬间就委顿下来。

直到双脚已经酸胀到再难以行走的时候,他才踏上回家的路。

他并不愿意回家,相对于那个冷清、简陋的房子,他更愿意呆在外面。好歹还有阳光、热闹的商场、车流穿梭以及那些打扮漂亮的女人。而那个只有四面白墙和简单家具的老屋,容易让他想起被囚禁了三年多的精神病院。更何况,警察会时不时地找上门来,粗暴地询问他最近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和什么人见过面。

然而,他必须找个地方去睡觉。

凌晨2点半,蓄须男子宛若孤魂野鬼般回到同发热力公司家属区。此时已是万籁俱寂,他摇晃着穿过那些漆黑一片的楼群,不时被脚下的杂物绊得踉踉跄跄。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多余的表情,只有疲惫与麻木。那浓密的胡须仿佛是荒草一般,在他的皮肤里吸取了所有的养分,以至于那张脸宛如面具一样毫无生气。

好不容易挨到自家的楼下,他仰起头来分辨了一会儿,似乎在他离家的大半天时间里,这栋楼也变得陌生了。

他摸出钥匙,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寻找着钥匙孔。

“你回来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问候,他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人影在如墨的夜色中慢慢浮现。

他并不害怕,只是感到疑惑。等到那张脸在月色中渐渐清晰的时候,记忆中的某扇闸门也悄然开启。

哦,是那个人。

郁躁的情绪。颠簸的长途客车。白色。一杯递到手里的水。轻缓低柔的声音。在另一个肩头之上对他凝望的双眼。

以及他第一次看到“渝都麻辣烫”那个破旧的招牌。

三年之前,他在自家楼下与这个人重逢。而在三年之后,几乎是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

零星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海里慢慢拼接在一起,他放松下来,似乎眼前这个人,意味着某种安详与释放。

他卷起嘴唇,露出一口黄黄的牙齿,笑了。

方木的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其一,现有的证据资料太少,尤其是明态线索,几乎无迹可寻。而且,犯罪现场信息分析也会对犯罪心理画像的结论形成影响。然而,火灾现场的勘查要比一般犯罪现场更加耗时费力,单是火灰的收集整理就很不容易。有时,现场物证信息一旦发生变化,犯罪心理画像的结论也要随之修正。因此,方木只能从凶手的心理属性入手。不过,这需要一定时间的揣摩与体味。其二,时间太短——专案组只给了自己五天时间。然而,方木别无选择。整个侦查方向的确定有赖于自己的分析结果。越早拿出分析意见,离凶手落网就越近一步。

于是,方木在办公室里闭门不出,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廖亚凡倒表现得很勤快,不仅一直等着方木,还主动帮他清洗换下的衣服。方木心里有些不忍,就提出要在单位住几天。然而这个想法遭到廖亚凡的强烈反对,还以再次出走相威胁,一定要方木回家过夜。方木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就这样披星戴月地过了几天,第四天下午,方木忽然接到廖亚凡的电话,说是要请他和杨敏吃饭。

尽管廖亚凡只上了不到两个星期的班,在发工资的日子里,她还是拿到了半个月的薪水。虽说只有区区800元,但毕竟是第一次通过劳动拿到的报酬,听得出廖亚凡还是挺兴奋。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方木觉得有必要鼓励一下廖亚凡,所以,尽管手头的工作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方木还是答应了廖亚凡的邀请。

晚餐订在一家中档餐厅。方木比预定的时间稍晚些赶到,廖亚凡和杨敏已经在等候他了。不过,让方木大感意外的是,邢璐也来了。

他刚刚进门,邢璐就连蹦带跳地跑过来,牵着方木的手又摇又晃。她长高了许多,双眼清澈明亮,曾经病态的警惕神色早已消失不见。看上去,和那些健康、活泼的女高中生并无二致。

落座后,邢璐和杨敏坐在一侧,方木和廖亚凡自然就坐在另一侧。点菜的时候,杨敏显然考虑到廖亚凡的收入情况,只点了几个中档菜。后来在廖亚凡的坚持下,又加了油爆大虾和海参捞拌。

等菜的工夫,方木笑着问邢璐:“你怎么也来了,今天不用上晚自习么?”

“要啊。”邢璐一脸得意,“不过我妈说,亚凡姐要请我吃饭,我当然要来了。”

“是啊。”杨敏笑着指指廖亚凡,“亚凡非要见见邢璐,让我一定要带着她。”

方木有些小小的疑惑,扭头看了看廖亚凡。她只是抿着嘴笑,瞥了方木一眼之后,就把目光重新投向对面的邢璐身上。

菜很快上齐,廖亚凡还要了两瓶啤酒。方木还得开车,所以只肯喝水。啤酒分别由杨敏和廖亚凡负责消灭。几杯酒下肚,餐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杨敏和廖亚凡聊着医院的事。邢璐则一直在跟方木说自己的情况,大到将来考警校的事,小到同桌如何抠门,事无巨细,絮絮叨叨的。方木一律笑呵呵地听着,但仍能感到廖亚凡的目光不停地在自己和邢璐的脸上游移。

聊到最后,话题又转移到方木的身上。毕竟,这三个女人都曾和方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赞赏之词是不可或缺的,邢璐这小丫头更是直言将来“要和方叔叔一起当警察”。

杨敏也很喜欢方木。她过去从邢至森嘴里,就知道方木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小伙子。暗河一案之后,方木为了帮老邢翻案,不惜多方奔走,甚至甘冒生命危险。老邢最终得以恢复名誉,女儿邢娜大仇得报,主要依赖方木的仗义之举。这更让杨敏将方木视作亲弟弟一般。

“说实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杨敏细细端详着方木,“上次赵大姐还跟我说起过,该帮你物色个对象了。”

方木立刻想到身边的廖亚凡,心一惊,把一口茶水呛到喉咙里。正在咳嗽的时候,就感到胳膊被廖亚凡的手臂死死挽住。

“方木还没跟您说吧?”廖亚凡的声音甜得有些做作,“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很快就会去登记。”

杨敏吃惊得几乎把下巴掉到桌子上,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

方木尴尬得无以复加,本能地想把胳膊拽出来,立刻感到廖亚凡也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是啊。他几个月前就向我求婚了。”廖亚凡转过头盯着方木,眼中充满笑意,却带着一丝不容辩驳的顽固,“是吧方木?”

方木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倒是邢璐拍起巴掌来。

“好啊,好啊。”她看上去比廖亚凡还要兴奋,“以后我就不能叫你亚凡姐了,叫你嫂子……不对不对,我叫他方叔叔的……方婶?”

廖亚凡似乎对这两个称呼都挺受用,挥手叫服务员给邢璐加一瓶汽水。

杨敏却不说话了,表情复杂地看看方木,又看看廖亚凡。

回家的路上,方木一直沉着脸,只是把车开得飞快。廖亚凡也一反刚才的张狂劲儿,始终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

回到家,方木的心情依旧很差。他把钥匙和背包扔在餐桌上,自顾自地脱衣躺好,闭眼准备睡觉。廖亚凡却始终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木的动作。良久,她开口问道:

“怎么,惹你生气了?”

方木不想理会她,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

廖亚凡“嗤”了一声,慢慢踱到桌前,伸手从方木的包里翻出香烟,点燃一根抽了起来。尽管方木蒙着头,仍然能感到廖亚凡在看着自己。

“你根本就不想和我结婚,是吧?”

方木在被子里紧紧地闭上眼睛。他不想和廖亚凡讨论这个问题,至少是现在。

很快,按动打火机的声音再次响起——廖亚凡又点了一根烟。

“以前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是吧?”

方木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竭力想排除杂念,也指望廖亚凡能知趣地离开。不料只过了几秒钟,眼前突然有了光感,身上也有一阵凉气袭来。

廖亚凡掀掉了他身上的被子,夹着香烟的手倔强地指着他:“回答我!”

方木手忙脚乱地拉起被子遮住身体,抬头看着廖亚凡。后者满脸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神色间又是那个粗野、蛮横的样子。

方木忽然心念一动,一股火气涌上来,冷冷地说道:“你今天是特意把邢璐叫过来的吧?”

廖亚凡毫不掩饰地承认:“对!”

“结婚的事——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对!”廖亚凡突然暧昧地笑笑,“你不就喜欢年轻的么?”

简直不可理喻!方木咬咬牙,耐着性子解释道:“她才高二,你吃她的醋——未免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你少装好人了。”廖亚凡对方木的话嗤之以鼻,“我当年不就是这么大么?你干吗对我那么好?要不是赵阿姨盯着,你早就想把我办了吧?”

“你少他妈胡说!”方木忍无可忍,爆了粗口,“我是……”

“我胡说?”廖亚凡打断了方木的话,“又是邢璐,又是陆海燕,哪个不是年轻漂亮的小丫头?你表面上挺老实的,背地里培养了这么多小情人啊——现在我变成这样了,你就看不上我了,是不是?”

泪水突然盈满廖亚凡的眼眶,她的语气也哽咽起来。

“你有那么多女人,我呢?”她一把拽住方木的胳膊,“我只有你!”

这句话触到了方木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也让他的怒火一泻而空。他无力地随着廖亚凡的动作摇晃着,直到后者忽然放开他,跌坐在椅子上大哭起来。

方木又坐了一会儿,等到廖亚凡哭声渐轻,才艰难地起身拿了一盒纸巾,塞进她的手里。

廖亚凡不

客气地接过来,擦眼泪,擤鼻子,随后又把纸团扔在地上。

“我告诉你方木,”廖亚凡的声音还囔囔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不想结婚趁早说——我不用你可怜我。今后你该干吗干吗去,少管我,没有你我照样活!”

方木想了想,觉得还是息事宁人为好。

“亚凡,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兑现。”他的声音嘶哑,“只不过,我现在的工作太忙了。等我做完手头的事,一定认真考虑结婚的事,行么?”

廖亚凡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抽泣。也许是方木的话让她感到些许安慰,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我问你一句话。”她站起身来,不停地用手背擦着眼睛,“你喜欢我么?”

方木怔怔地看了她几秒钟,最后移开目光。

“太晚了,睡吧。”

这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重归平静。黑暗中,方木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久久难以入睡。隔壁的卧室里,廖亚凡翻身的声音清晰可辨。也许,对他们来讲,今夜注定无眠。

方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长久以来一直回避的事情,突如其来地摆在眼前,而且是以令人如此尴尬的方式。他无意去责怪廖亚凡。诚如她所说的那样,方木有工作,有朋友,有同事,有充满刺激与挑战的疑案。廖亚凡除了他,什么都没有。在她心目中,唯一能依靠和把握的,只有方木而已。

然而,他又不能不对她心生怨气。看来,廖亚凡当初提出想去公安厅工作,最直接的目的就是“监控”自己,顺便监视米楠,当然,她不知道米楠并不是方木的同事,而是在分局工作。在得知不可能去公安厅的时候,廖亚凡退而求其次去了市人民医院,多半也是出于对邢璐的兴趣。

方木终于知道在得知陆海燕已经皈依佛门的时候,廖亚凡为什么忽然对她表达出善意。

在她的心目中,米楠、陆海燕和邢璐都是她的竞争对手。如今,陆海燕已经不存在威胁。米楠的生活圈子和她毫无交集。唯一可以接近并“打败”的对手,就是同样年轻的邢璐。

对廖亚凡这种幼稚到近乎愚蠢的想法,方木却不觉得可笑。在她出走的那几年之中,险恶的环境和生存条件让她的本性中仅留下动物般的掠夺和占有欲。把握住方木这样一个男人,无疑是廖亚凡唯一的生活目标,其他的异性对她而言,统统可以当做敌人。

好在她没把年近五十的杨敏也视作情敌——方木悻悻地想到,否则指不定会在医院里弄出多大的乱子。

想到杨敏,方木的心情更加低落。如果她把廖亚凡的话转述给赵大姐,赵大姐又会作何反应?

刚刚理顺的生活轨迹,又被搅得像一团乱麻。

凌晨3点左右,方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天光大亮。

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一眼就看到餐桌上的粥和煎鸡蛋。方木想了想,推开卧室的门看看,廖亚凡已经不见踪影。方木有些发慌,以为廖亚凡又出走了,可是看到衣服和鞋子什么的还在,稍稍放下心来。

他给廖亚凡发了一个短信,只有三个字:在哪儿?

廖亚凡很快回复,也只有两个字:上班。

方木彻底安心,呆坐了一会儿就匆匆洗漱。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煎鸡蛋之后,他出门上班。

今天的目的地不是公安厅,而是宽城分局。虽然市局已经认可对系列杀人案进行串并案侦查,但是方木在陈述理由时仍然有所保留。因为他不能确定,那个神秘的胶底足迹是否再次出现在火灾现场。

米楠看到方木的时候,神色明显一怔。

“你怎么了?”她看着方木脸上大大的黑眼圈,“脸色这么差?”

方木无心跟她解释,直截了当地问道:“有发现么?”

米楠摇摇头。

“室内现场经过焚烧和水龙扑救,已经被彻底破坏了。”米楠的语气也显得很无奈,“走廊里和楼下也被多人踩踏过,一点勘验价值都没有。”

“那辆车附近呢?”方木不甘心,又追问道。按照警方的推测,凶手本人将车开到消防车道上,那么,在车辆附近也许会留下足迹。

“我考虑过这种可能。不过,凶手在作案时肯定戴了脚套,因为在驾驶座下方只提取到死者吴兆光的足迹。另外,火灾发生后,多人到车辆附近查看,最后还把那辆车生生撞开,地面痕迹肯定被破坏掉了。”

方木大失所望。米楠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没发现那个足迹,并不意味着他没到现场,不是么?”

这只是安慰。从证据的角度来看,只有发现并提取到那个足迹,才能证明系列案件为同一人所为,而不是相反。

再留下也没什么意义,方木起身告辞,米楠送他到门口,问道:“心理画像做得怎么样了?”

“分析得差不多了。”方木随口说道,“明天开案情讨论会,你去么?”

“去。”米楠的神色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木心里一动,停下脚步,用眼神询问她。

“你有没有想过,”米楠斟酌着词句,“像凶手那么谨慎的人——甚至在有些现场还用了脚套——怎么会留下足迹呢?”

自本年度9月份起,本市接连发生三起手法诡异的杀人案,经警方分析认定,可初步判断三起案件系同一人所为。

从生理属性来看,凶手为男性,年龄在25~35岁之间。身高在170~175cm之间,体重在75~80公斤左右。体格健壮,体表特征及步幅特征不详。惯用手为右手,肢体无残疾。

对凶手的生理属性的分析结论较为模糊。原因在于凶手除了半枚残缺足迹外(在第47中学杀人案现场提取),并没有在现场留下可供鉴证的痕迹。因此,只能大致描绘出凶手的身高及体重。不过,从三起凶杀案件的现场来看,凶手曾有徒手制服死者及负重等情节,方木据此推断凶手为体力较好的青壮年。从其中两起案件中,束缚死者手脚的胶带缠绕方向,可推断出凶手的惯用手为右手。

从社会属性来看,凶手未婚或已离异,没有子女,独自居住,或另有住处。居住地物品摆放有序,环境整洁。经济状况尚可。主要依据是凶手往往要为犯罪做大量准备活动,如果与他人同居会有诸多不便。另外,现场的种种痕迹表明凶手拥有可自行支配的机动车辆,据此可推断凶手的经济状况。

凶手有较高学历或通过自学而具有相当文化程度。关注社会动态。有阅读报纸及新闻的习惯。可能从事技能型工作或自营职业,有一定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其中,凶手所处的环境可能接触到非常用类药品,例如乙醚等强效麻醉剂。凶手有相当程度的反侦查能力,可能专门学习过刑事侦查策略或曾受过打击处理,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比较偏爱刑侦涉案类题材的文艺作品。

从地域属性来看,三起杀人案件均无现场感知人,因此,无从得知凶手的口音、衣着打扮等信息。但是,三起杀人案件均发生在本市,且分散于不同地区。据此,可以推断凶手为本市居民。凶手非常熟悉作案现场的周边环境,现场出入口都经过精心安排。因此,凶手可能已在本市居住十年以上。

对凶手的心理属性分析是方木的犯罪心理画像的重点。在方木看来,凶手具有异于常人,且相对稳定的心理素质。有独特的报应观念,相信恶行与恶果之间的必然联系。从认知风格来看,偏爱独立且细致入微的思考方式,很少征求他人意见。敏感,多疑,自我控制能力强。对作案现场条件有较高的观察力,应变能力及行动能力较强。情感丰富,有独特且强烈的善恶观。可能有宗教信仰。行事风格谨慎、周详,执行果断。

尽管上述分析表明凶手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然而,方木仍然认为他存在某种程度上的心理异常。鉴于三起杀人案中均无女性被害人,且现场信息中并没有性行为反常的因素,因此,方木认为凶手的心理异常主要反映在人格障碍上。

首先,凶手的作案手法具有高度破坏性和攻击性,行为受较原始的报应观念(以牙还牙,以血洗血)驱使。以凶手自身的素养而言,不可能不知道魏明军、姜维利及吴兆光的所谓“恶行”仅仅是一般违法行为、轻微刑事犯罪,甚至只是违反道德。然而,他仍然固执地认为他们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方可消弭其罪过。在这个过程中,凶手可能在内心完成自我道德辩护,消除自我约束的屏障。同时,也可能对死者进行丑化,甚至将其视为实现其价值观念的工具,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而一再强化杀死对方的动机。值得注意的是,富都华城纵火杀人案反映出凶手开始有意将犯罪手段升级,从危及单个人生命安全扩展至公共安全。换句话来说,为了实现其内心的所谓“公平”与“正义”,不惜威胁到吴兆光以外的其他住户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这是一种比较典型的反社会型及偏执型人格障碍。

其次,凶手有意选择一些引起较大社会反响的新闻事件的当事人作为加害目标。然而,从案发期间来看,具有轰动效应的负面新闻何止这三起?从工程事故到食品安全,在全市乃至全国范围内层出不穷。凶手只选择在本市发生的新闻事件,且只选择魏明军等三人则耐人寻味。一方面,凶手可能因工作或其他原因导致无法长时间离开本市,难以扩大其“以恶制恶”的范围;另一方面,同期发生的、具有较大社会反响的负面新闻中,有相当一部分当事人为女性,例如虐待公婆的儿媳、抛弃亲生女儿的母亲等等,从“恶行”的程度来看,丝毫不亚于魏明军等三人,凶手为什么只选择这些男性当事人下手呢?方木认为,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凶手自我评价很高的心态。也许在凶手看来,残害女性是相当低级且有违道德的行为。换句话来说,凶手将杀害与自己同样性别、同等体力、同样具有攻击本能的男性视为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方式,而杀害女性则不能带来同样的成就感。他甚至会觉得以女性作为杀害目标是一件有损个人尊严、耻辱的事情。因此,他不屑或者不愿选择那些女性新闻当事人。这似乎意味着凶手同样带有一定程度的强迫型人格障碍。反映在日常生活中,凶手应该是一个性心理及性行为正常,格外尊重异性,对女性彬彬有礼的人。这也可以在某个角度对凶手进行外貌刻画:头发整洁,注重外表和衣着,相貌中等偏上,至少不惹人讨厌。

此外,方木认为,凶手即使是刻意选择男性被害人,魏明军等三人最终成为目标也具有某种典型意义。如果将三名被害人的所谓“恶行”进行总结的话,分别是过分惩罚、忤逆和漠视他人安全。

在道德底线一再跌破的当下,人们似乎早已对各种背德行为习以为常。在案发期间,媒体刊载的国内社会新闻中,有70%以上属于负面新闻。令人气愤难平的社会现象并不罕见。凶手为什么单单对这三种行为产生过激反应呢?根据方木的推测,也许是凶手曾深受类似“恶行”之苦,因此才会比其他看客更有“感同身受”的体会。这也是方木推测凶手没有子女的原因。因为同期还发生一起幼儿园为儿童提供过期、变质食品的事件,相关责任人同样推卸责任,态度恶劣。然而,凶手似乎对这种“恶行”毫无反应。如果方木的推测成立,那么凶手的早期经历应该比较坎坷,也许曾经历家变、父亲一方的虐待、学校开除以及就业困难等。

最后,凶手的犯罪重点在形式,而非结果。实际上,他所追求的是一种“报应仪式”的表演。表演,就必然要在万众瞩目下进行。为了达成这种表演的效果,凶手可谓不遗余力。他并不刻意隐瞒罪行,而是竭力让犯罪现场原貌展现在公众面前。第47中学杀人案中,尸体被摆放在教室里。富民小区杀人案中,寓意为子宫的水囊被悬挂于室外走廊。富都华城杀人案是唯一一起主现场位于室内的犯罪,也采用了纵火这种势必产生轰动效应的手段。凶手有渴望被公众认知的强烈愿望,并宣称自己有加以惩罚的权力,而这一点又与其谨慎的行事作风矛盾。据此,方木认为凶手似乎有某种人格分裂的趋向。表面上,他是一个内向、沉默、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人际交往正常的人,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有独特的价值观念,渴望被瞩目及认可,同时表现出对他人的漠视,甚至是物化的心态。

从凶手的既往犯罪属性来看,方木认为第47中学杀人案并非凶手的初次作案。他应该有犯罪前科,并可能受过刑罚。此外,方木还重点分析了凶手在现场实施的惯技行为、标记行为以及反侦查措施。

所谓惯技行为,是指犯罪行为人在犯罪过程中逐渐形成的,相对固定的行为模式。从这三起系列杀人案来看,凶手习惯单独作案,且犯罪前经过周密策划,精心选择作案时间及地点。并且,凶手都对死者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守候与跟踪。从犯罪手段来看,凶手都采取了先控制(钝器敲击及药物

麻醉),继而杀害的过程。在方木看来,凶手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对自身犯罪能力的不自信,而是不让搏斗破坏“报应仪式”的完美。以第47中学杀人案为例,如果直接致魏明军于死地,恐怕就会使犯罪现场的震撼效果大打折扣。至于加害方式,三起案件有一个明显的共性,那就是凶手都不曾直接杀死被害人,而是借助某种外力使被害人慢慢死去,即失血、溺水、纵火。魏明军和吴兆光在死前都处于意识清醒状态,即使是姜维利,也曾在水囊中有过短暂的挣扎。这似乎意味着凶手在剥夺死者的生命之前,曾给对方追悔的机会。然而,这种追悔并不是为了减轻报应程度,而是增加被害人临死前的心理恐惧,以及增加公众对这种“报应仪式”的心理震撼效果。上述惯技行为能够证明凶手与被害人之间并无生活上的交集,且犯罪预备活动充分,作案手法愈加熟练,自居为惩罚者的心态强烈。

所谓标记行为,则是指犯罪行为人为了满足某种心理上或情感方面的需要而实施的一种特殊行为方式。从有据可查的连环杀人案件来看,凶手在现场留下标记行为的不胜枚举。例如“恶魔的门徒”理查德·拉米雷兹。他在1984年至1985年期间,在美国洛杉矶连续犯下多宗命案。在犯罪现场,他都会留下特殊的标记——一个倒转的五角星。再如“约克郡屠夫”彼得·萨特克里夫。他在1975至1980年期间,在英国多地杀死13个女人。作案后,他喜欢在被害人手里塞入一张五英镑面值的钞票。这些标记行为的共同点是并非实现犯罪目的所必需的。因此,可以明显地反映出犯罪行为人的特殊心理需要。那么,在这三起系列杀人案中,凶手的标记行为是什么呢?从表面上来看,犯罪现场并没有留下凶手的明态标记。从潜态标记来看,最能够反映出凶手特殊心理需要的,恐怕就是那些个性鲜明的“报应仪式”。无论是用血墨水解题获取密码,还是寓意为子宫的水囊,再到完美复制的火灾,都反映出凶手对“善恶有报”的执意追求。一方面,凶手表达出自己对死者的憎恨与愤怒,另一方面,他也通过这种报应仪式宣告自己有报复的权力。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视为是对自身犯罪能力的展示。反映在凶手的日常生活中,他可能是一个具有强烈的道德感,善恶观念分明,对任何侵犯自身的行为均无限放大,甚至带有强迫观念(例如联想、回忆、对立思维等),进而图谋报复等等。

从凶手实施的反侦查措施来看,他具有相当程度的反侦查意识及能力,且呈不断升级的形态。在三起杀人案的现场均未发现指纹、头发及完整足迹。从清除现场痕迹的手段来看,凶手在前两起案件中采用了事后清扫的手段,而在第三起案件中,有合理理由怀疑凶手使用了脚套。这会缩短他在现场停留的时间,且不会因再次接触器物留下新的痕迹。这表明凶手的作案手法日益娴熟,并具有一定的总结和提高能力,时时修正和改善犯罪手段。在生活中,凶手也许对司法活动及法制事件高度关注,并通过自学或其他途径了解刑事侦查策略与措施。

根据上述对凶手的属性分析及描述,方木认为凶手将再次犯案,目标是引起社会强烈反响的新闻事件当事人。犯罪地点为公开场合。犯罪手法取决于新闻事件的内容与性质,但一定体现出“报应仪式”的特点。同时,方木不无担忧地提出,凶手为了追求更强烈的轰动效应,很可能再次采用危害公共安全的手段。

尽管方木对凶手的犯罪心理画像已经做到尽可能详尽,然而,圈定犯罪嫌疑人仍然存在相当大的难度。专案组经过研究,做出如下工作安排:

第一,协同交通管理部门,查看三个案发现场附近的道路视频监控录像,寻找在案发期间同时出现的可疑车辆。

第二,通知网监部门,查找针对三起新闻事件及三起杀人案的网络评论中,内容措辞激烈,带有引导性及预测性(例如新闻媒体并未公布的案件细节)的发言人。

第三,采取新闻封锁措施,案件侦破进展要绝对保密。同时,会同宣传部门,要求新闻媒体尽量减少对负面新闻的宣传与渲染,减少新闻当事人被害风险。

在现有线索有限的情况下,上述侦查活动纯属不得已而为之,其范围之广,工作量之大可以想见。于是,各路人马按部就班,纷纷忙碌起来。相比之下,方木暂时清闲下来。然而,在他心中却总有隐隐的不安,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

几天下来,汇总至专案组的情报少之又少。一些专案组成员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刑事耳目。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悄地在C市拉开,然而,那条鱼,却依旧毫无踪影。

方木无意全盘否定这些侦查措施,不过,在他看来,针对这样的犯罪人,常规的侦查思路很难发挥作用。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本起系列杀人案相当于无动机案件。在没有明确嫌疑人范围的前提下,任何侦查活动都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能进一步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方木觉得,自己还需要做点什么。

宽城分局地下停车场总面积为1800平方米左右,主要用来停放公务用车。其中,有一块区域专门用来停放作为物证的车辆。在那片围着警戒线的区域里,方木很快找到了那辆灰色五菱面包车。

上汽通用五菱出产,1.3升排量,2009款标准型。方木围着这辆车转了几圈。尽管车身上已经蒙上了薄薄一层灰尘,但是看得出,这辆车还是得到了车主的精心保养。除了车尾处被消防车撞开所造成的几处破损外,其他部分基本光亮如新。

仔细观察,在车门把手上还能看到残留的粉末和胶带粘取过的痕迹,想必现场勘查人员已经对整车进行了仔细的勘验。方木想了想,戴上手套和脚套,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车内基本保持了原貌,看上去也十分整洁。座椅外罩皇马球衣样式的座套,看来车主是皇家马德里队的拥趸。车内放置的物品已经被勘验人员拿走,从现场图片来看,只有一副太阳镜和几张票据。车内烟灰盒里的烟蒂和烟灰均已被提取,但是方木认为不会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以凶手的谨慎性格而言,除了将车停在消防车道内的必要动作之外,他不会碰车内的任何东西。

就是这个人,将吴兆光获救的时机无限延后。

当他坐在驾驶座上,堵住那条生命通道的时候,不远处的9号楼633室内正火光熊熊。彼时,他在想些什么呢?

方木把钥匙插进点火开关,轻轻一拧,发动机的轰鸣声立刻在幽静、昏暗的停车场里响起。方木把手按在方向盘上,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里是一片灰黑色的墙壁,墙角还长着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下才会出现的苔藓。

午夜的富都华城小区一片寂静,林立其中的楼房里,只有稀疏的几点灯光。凌晨时分,小区内的路灯陆续熄灭。园区内的所有事物都隐藏在黑暗中,只剩下轮廓若隐若现。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清冷,土壤潮湿,落叶渐渐腐败的味道更加明显。一辆灰色五菱面包车宛如幽灵般悄悄驶入消防车道,车灯扫过之处,平整的绿地上仍有雨水闪闪发亮,几只出来觅食的老鼠纷纷钻入已经泛黄的草丛中,不见踪影……

方木细细体味着凶手的每一点心思变化,随手打开了车灯。

眼前的一切应该是宁静的、惬意的,而凶手肯定无心欣赏这些。相反,他的注意力应该一直集中在周围的环境里,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例如一个夜归的业主,或者一个巡逻的保安。

也许,他既警惕,又满足,急于脱身的同时,也不忘回头欣赏一下那件“作品”。他知道,用不了几分钟,这宁静的园区将会陷入一片混乱。有人惊恐,有人慌乱,有人会感到恶有恶报的畅快,有人会感慨宿命的必然。

这,就是他想要的。

方木把手肘拄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墙壁。突然,他发现那一片光斑中有些异样,似乎有些排列整齐的黑色斑点。

来不及多想,他拉开车门跳了出去,径直走到那面墙壁前,刚伸出手去,就看到那些黑色斑点又出现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回过头,在炫目的强光中凝视着灰色五菱面包车的车灯。

几分钟后,一组现场勘查人员就集中到地下停车场,这个平日里幽静、昏暗的地方顿时热闹起来。

在面包车的左右前车灯上,分别发现了两组字母和数字。位于左侧车灯上的是XCXK02,位于右侧车灯上的是917013。这些字母和数字呈黑色,字体细小,似乎是用细芯的签字笔写上去的。用相机拍照的方式将这些字母和数字提取下来之后,勘查人员动手将车灯拆卸下来,准备拿回去仔细勘验。

方木站在原地,抱着肩膀看着勘查人员忙碌着,面色平静,其实脑子里已经翻江倒海。

在富民小区杀人案中,水囊上就写有一串神秘的字母和数字,而类似的编码又在这辆车上出现了。这是巧合,还是一条隐藏的线索?

如果是凶手有意留下的,那么,这串编码意味着什么?凶手展示这串编码的意图又是什么?

难道是凶手对死者的编号?可能性不大。到目前为止,凶手只有三次犯案,即使要编号,也只能是个位数。

抑或代指下一个目标?可能性同样不大。凶手选择的目标主要取决于媒体对某起新闻事件的关注程度,这是几乎不可预测的。

很快,方木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是没有意义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确定这串编码是不是某种巧合。

半小时后,吴兆光的遗孀匆匆赶到分局。对于这些字母和数字,她同样毫无印象。而且,经过辨认之后,她很肯定地告诉方木,这些字迹绝非出自吴兆光的手笔。

如果不是吴兆光及其家属所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本人。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米楠操起电话,直接拨通了铁东区消防大队。找到当天出火警的负责人之后,米楠问了几句话,随后就拎起足迹箱。

“去停车场吧。”米楠对方木说,“找个千斤顶和卸车轮的工具。”

米楠的想法是,如果有人在车前灯上写下那些字母和数字,那么书写者必须要蹲在车头前方。案发当天刚刚下过一场雨,而面包车停放的位置是一片泥地。书写者的足迹应该就留在了那片泥地上。案发时,查看车辆的人的活动区域主要集中在车后侧和驾驶座一侧,车头前面的足迹也许得到了保留。

那么,消防车从后将面包车顶撞开,前轮转动后,轮胎花纹可能会嵌入地面的泥块。警方在扣押这辆面包车当做物证的时候,为了避免破坏车体上的微量物证,采用将面包车吊起放在拖车上,直接运至停车场的办法。也就是说,那些泥块可能还保留在轮胎的花纹中尚未脱落。

如果在那些泥块中找到书写者留下的足迹,也许可以为侦破案件提供一些线索。

听了米楠的分析,方木有些兴奋。可是当他返回停车场,把注意力放在车轮上的时候,不免又大失所望。

“你确定……”方木指指轮胎上的花纹,缝隙间只有不足两厘米的距离,“……在这里能提取到足迹?”

“照我说的做吧。”米楠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先别问为什么。”

按照她的指示,方木和另外三个同事用千斤顶把车顶起,然后把左右两个前轮小心翼翼地卸下来,平放在足迹箱上。

米楠半跪在地上,仔细观察着车轮。的确,诚如她所言,那片泥地的胶性很强,车轮花纹中嵌着不少泥块,有些地方甚至连成了片。然而,方木仍然怀疑从中提取到足迹的可能性。

从米楠的脸上看不出情况是喜是忧,她爬起来,拍拍手,指示方木和其他同事把车轮抬到足迹室去,并再三强调不要滚动,避免碰撞。

把沉重的车轮从地下停车场一直抬到四楼的足迹室,虽然借助了电梯,四个男人还是累得满头大汗。另外三个同事喘着粗气先后告辞,方木却留了下来。他很好奇米楠究竟要做什么,米楠却相当沉得住气。她穿上白大褂,拿着放大镜上下观察着车轮,不时用镊子试探泥块的硬度。方木也凑过去看,还学着米楠的样子去摸泥块,被米楠毫不客气地把手打了回去。

“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吧。”米楠头也不抬地说,“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方木揉着被打疼的手背,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到底想找什么?”

米楠没有回答,只是报以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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