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师大显得空空荡荡。方木顶着太阳在校园里走着,两边是熟悉的教学楼、食堂、体育场,也有陌生的、崭新的宿舍楼。方木像一个初来者一样东张西望,心中的感觉与其说是倍感亲切,不如说是怅然若失。

暑假已经过去三周了,方木回到C市的家里后,每天都努力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今天在家里帮助妈妈打扫卫生,方木意外地发现了很多小时候的衣服、玩具。坐在地上兴致勃勃地摆弄了半天,还费尽力气穿上了一件小学时的校服给妈妈看,逗得妈妈哈哈大笑。收拾到最后,看见了自己两年前用过的拐杖,想了想,坐车去了师大。

二舍如今已是一座现代化的七层学生公寓。方木依然坐在门前的花坛上,凝视着面前这座高楼。身边是不知名的鲜花的淡淡香气,偶尔有蜻蜓飞过来,大胆一点的,还会落在方木的身上。太阳很亮,方木不得不眯缝着眼睛看着贴着瓷砖、闪闪发光的二舍。左上方,三楼左侧已经不再是那两扇摇摇欲坠的木质窗户,宿舍里的人大概都回家了,塑钢窗紧紧地关着。方木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向二舍的大门。

油漆斑驳的铁皮门已经被两扇钢化玻璃门取代,地上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走进去,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值班室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拎着织了一半的毛衣探出头来。方木冲她点点头,径直上了台阶。她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方木,缩了回去。

左转,上三楼。面前的走廊已是十分陌生。352寝室原来的位置现在是一个楼梯间。两侧的宿舍都被坚实的防盗门关得严严实实。方木站在走廊里有些手足无措。忽然,身后的一个宿舍开了门,一个赤裸上身,只穿着短裤、拖鞋的男生端着脸盆钻了出来,看见方木,好像吓了一跳,接着就皱着眉头问:“同学,你找谁?”

方木看了看他钻出来的那间宿舍,349。

“352寝室在哪里?”

“352?”男生愣了一下,“三楼没有352宿舍,你瞧,”他指着两侧的宿舍门,“349,350,351,353,没有352寝室。”

“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听上届的师兄说,原来二舍的352寝室里死了很多人,后来重建的时候,就取消了这个寝室。”他看看方木,脸上是好奇的表情,“你是来找352寝室的人的?”

方木没有回答他,转身下楼。

一个寝室,一串数字,六个人,统统煙没在这栋冷硬坚固的楼里。只要推倒了,重建,就能永远封存一段记忆。

如果真能这样,该多好。

回去的路上,方木和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女子擦肩而过,那女子瞥了方木一眼,叫出声来:“方木,是你么?”方木回过头,认得她是图书馆的肇老师。

“真的是你啊,”肇老师笑着打量着方木,“有点瘦了,不过没怎么变样子。”

整整一个下午,肇老师是方木碰到的唯一一个熟人,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肇老师,你还好么?”

“还好,还好。”肇老师把手放在方木的肩膀上,“听说你在J大读研究生,怎么样,还不错吧。”

“还可以。”

肇老师看着方木消瘦的脸颊,语气轻柔了很多,“毕业之后就再没见过你。哎,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能挺过来,也怪不容易的。”

方木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感到肩膀上的那只手很暖。

“你们的那件事,都快成师大的传奇了。老有人来打听,前段日子还有人打听你的情况呢。”肇老师没有注意到方木的表情,“说来也好笑。现在的大学生也太迷信了,那本书都没有人敢借了……”

方木打断肇老师的话,“有人来打听我?”

“是啊,一个男的,三十多岁,很干练的样子,还拿着那本谁也不敢借的书看了半天。”

大概是邰伟吧,这小子。

看着方木若有所思的样子,肇老师也感到自己不该提这件事,于是换了欢快的语气说:“我请你吃饭吧,我记得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方木正要推辞,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是妈妈送给自己的,摩托罗拉V998,花了不少钱,看得出妈妈很心疼,不过她想随时都联系到方木,方木毕竟是年轻人,也觉得这玩意挺不错,就接受了。

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你又跑哪去了?”

“哦,我去买几张游戏碟,很快就回家。”方木撒了个谎。

又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后,方木提前回了J大。推开门,看见陈瑶和杜宇慌慌张张地分开。

方木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从包里掏出一瓶肉酱递给杜宇:“喏,我妈妈特意给你带的。”

陈瑶抢先接过来,“呵呵,我没收了,我也很爱吃你妈妈做的肉酱。”

“你早说啊,我让我妈妈多做点。”

陈瑶冲他做了个鬼脸,“呵呵,其实你笑的样子很帅的,有时间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方木笑着摆了摆手。

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遇到了刘建军,他嘴里叼着一本篮球杂志,边系裤子便含混不清的说:“回来了?”

“嗯。”

“案子破了么?”

“什么案子?”

“曲伟强和他女朋友那件案子啊。”

“我哪知道。”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破案啊。娘的,太惨了。”说完,刘建军就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案子的确没破,方木在家里闲得难受的时候,市局经文保处却忙得焦头烂额。

立案已经一个多月,警方先后去了两个死者的户籍所在地几次,前后排查了近千人,可是案件侦破还是毫无进展。最困扰警方的是:作案动机是什么?

现场表明,死者的财物并没有丢失的迹象,抽屉里的几百元现金和死者的手机、首饰等贵重物品都没动过。基本上可以排除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而从凶手的残忍手段来看,仇杀的可能性似乎很大,可是经过反复排查,两名死者都是在校的大学生,社会关系简单,没听说过与人结怨。曲伟强的父母都是工人,王倩的父母分别是医生和教师,也可以基本上排除由于上一代人的恩怨而招致杀身之祸的可能。

如果是入室强奸杀人,疑问就更多了。首先,为什么要将死者王倩肢解?如果是为了掩盖罪行的话,为什么又要将其重新拼成人形?王倩左胸上插着的医用注射器是从哪里来的?又意味着什么?

其次,为什么还要将死者曲伟强带到校园内的体育场,然后斩下他的双手?弃尸现场和案发现场相距足有1000米,凶手费这么大的力气,究竟是为什么?如果将这种行为理解为向警方挑战的话,为什么不选择体重要轻得多的王倩?

尽管这个案子中有这么多的问号,但是,警方非常肯定的是:凶手是一个相当冷静、聪明的人。破坏纱窗进入室内,先用钝器打死醉酒后沉睡的曲伟强,然后强暴王倩。之后将其掐死,肢解后又拼成人形,打扫现场,将曲伟强的尸体带到体育场,砍断双手。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凶手有条不紊地做完了这一切,甚至连肢解尸体的卫生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给警方留下。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凶手作案的手法非常严谨,而且,似乎他对这种严谨非常满意,这就意味着,他再次犯案的可能性很大。

这是一个让警方高度紧张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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