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攸没玩过市面上的全息游戏机,但清楚目前的技术还不能把感官做得如此逼真,所以他感受半天,呆滞了。

真真真穿越了?怎么会有这种事?他下午还要送快递,还能不能回去了?万一回不去怎么办?会被炒鱿鱼么?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工作的……不等等,如果回不去,他要一辈子当树么?

他茫然地望着天边的一小片云彩,觉得整棵树都不好了,直到旁边的树叫了三四声才听见,呆呆地看过去:“……啊?”

穿成树的好处是枝干叶都能作为眼睛,除去不能动,想看哪个方向都行。殷展看了他一眼:“啊什么?爷这首歌唱得怎么样?”

“……还成,”唐攸慢慢找回状态,“对了,你刚才为什么会说来了啊,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嘛,”殷展懒洋洋地拉长音,用“你别想瞒过我的”语气说,“我早看出你有了道行,最近几天便会开智,口吐人言。”

唐攸又震惊了,呆了呆,不清楚是不是穿越机的功劳,没敢坦白说自己是穿越的,免得被当成异端灭掉,试探问:“那……那前辈您看我能修炼成人么?”

“能啊,”殷展无耻地鼓励,“道行一深,自然就变身了。”

原来还是能变回人的!唐攸松气,紧接着意识到没什么用,因为他压根不清楚修炼的方法,沉默了几分钟,小心翼翼说:“前辈……”

“叫哥就行。” 殷展打断道。虽然他确实能做唐攸的前辈,但这孩子毕竟是菩提镜选的命定之人,他不占这个便宜。

“哦,好,”唐攸从善如流,问道,“哥,我终于能说话,不知该怎么修炼更好一点,你有什么建议么?”

殷展说:“还和以前一样吧。”

唐攸默默憋了一会儿:“不需要改改?”

“不用,”殷展精得很,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早中晚深呼吸十次、抖抖叶子就行。”

唐攸成功套出话,高兴了:“好!”

殷展提醒:“现在是晌午,别忘了修炼。”

唐攸急忙应声:“谢谢哥!”

“没事,不用跟哥客气。”殷展说完便听身边开始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暗道一声好骗。

他们既然成了树,这辈子恐怕都是树,改不了的。不过这小子想成人,当初为何不选择穿成人呢?他诧异一下,却不准备挑破那层纸,察觉唐攸的“修炼”告一段落,便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唐攸好奇:“你那首歌跟谁学的?”

“之前有人类来旅游,哼过这个曲子,我就顺便学了,”殷展反问,“当时你也在,不记得了?”

唐攸的小心脏一抖:“我……我忘、忘了。”

殷展颇有些意味深长:“你忘了啊……”

唐攸简直吓死了,生怕被识破,下意识缩了缩叶子。

“啊我想起来了,”殷展逗够了,适时扔过去一个借口,免得他活得战战兢兢的,“开智后,有时会出现记忆断片的现象,不怨你。”

唐攸果然上当,连声音都透着一股轻快:“哎你这么一说,我发现好像是有很多东西记不清了。”

“无妨,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殷展继续与他闲聊,做了评价。

脾气好、有点呆、心思单纯、容易满足。

换成别人大概会喜欢吧?

可惜偏偏是他殷展的命定之人。

二人聊到傍晚,唐攸沐浴着夕阳,忽然问:“哥,你怎么不练?来,我们一起深呼吸、抖叶子。”

“……”殷展再次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练吧,我道行深,主要靠冥想。”

唐攸很崇拜,没再打扰他。

夜幕降临,弯月高挂。

二人如今是树,虽然不休息没什么感觉,但有些习惯是改不了的。唐攸道声晚安,早早便睡了。

殷展除去先前在冥界喝了一壶家族藏酒而睡饱了一晚,这些年就没怎么睡踏实过。他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在漫无边际的黑夜矗立良久,直到天色变亮才稍微有些睡意,竟浑浑噩噩做起梦来。

梦里是熟悉的冥府。

大殿之上,冥主的声音威严而充满压迫。

“你可认罪?”

四下里寂静无声,忽明忽暗的烛火下,影子被拉得惨淡而模糊。殷展跪于殿前,感觉血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眶,一片猩红。他身上象征冥界十殿主身份的长袍早已残破不堪,但后背依然绷得笔直,抬抬眼皮,沙哑道:“我认。”

殷父长叹一声,别过了头。

冥主垂眼盯着殷展,面容看不出悲喜,数息后缓缓开口。

“落魂殿殿主殷展,目无冥法,胆大包天,擅闯游离禁地,损坏回天法阵,杀害司南守镜,罪无可恕,然念其事出有因,又曾在地魔道立下战功,遂免除雷刑,削去一半修为,封其法力,打入無字牢,关押百年。”

殷展蓦地清醒过来。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尤其还是尘埃落定的梦,心头不禁涌起一丝熟悉的自我厌恶感,他立刻不太爽地啧了声。

唐攸恰好睡醒:“怎么了?”

殷展张嘴就来:“修炼到第九层,迟迟不见突破,我有点烦躁。”

唐攸总觉得他好厉害的样子,安慰:“这种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殷展:“嗯。”

唐攸不由得问:“如果修炼成人,你想做什么?”

殷展说:“没想好,你呢?”

唐攸思考一下:“大……大概会找份工作。”

殷展的思绪慢慢从陈旧的感情中挣脱,随口问:“哦,什么工作?”

唐攸想也不想:“送快递。”

殷展:“……”

二人再次聊起天,唐攸察觉记忆里多了一团模糊的白雾,想起穿越前说明书上写着机器选择的身体的原主人都是一心求死的,不存在夺舍一说,且只需睡一觉就能继承原身的记忆。

那时他本以为是游戏背景,并没在意,直到现在才重视。

规则没说对其他物种是否有用,虽然不清楚这棵树是不是不想活了,但在记忆方面,如今经过验证好像有点效果,只是没太大的帮助……不过这条能起作用,证明系统没有崩得太厉害,他设定了结束的时间,会有用么?

他顿时苦恼。

彼时二人正聊到多久能修炼成人,殷展刚回答完几百年就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以为这小子是觉得太长,笑着说:“急什么,慢慢熬呗。”

唐攸心想也只能这样,将那点不安压了下去。

周围有不少树,只有他们能交流,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唐攸以前总在外面送快递,现在不能动,觉得浑身难受,没话找话:“哥,你开智比我早,碰见过好玩的事么?”

“怎么,无聊了?”殷展心想到底不比自己被关了百年的大牢,耐不住寂寞也算正常,说道,“来,哥给你讲故事。”

唐攸来了精神:“好!”

殷展慢声说:“有一个家族,因为祖上做了大贡献,得了老天垂帘,因此子孙后代都能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他模糊了菩提镜的存在,胡诌了点别的,但大意没变。

“一代又一代,家族的人过得都很好,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这代家主的一个儿子更是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将军,那少将军已到婚配的年纪,但因战乱一直耽搁了,也就是在这时,他遇见了一个人,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唐攸下意识问:“这个人就是他的命定之人?”

殷展懒散地笑了笑,继续说:“少将军年轻气盛,为人强势,看上了便决定弄到手,好在对方也喜欢他,所以他们很快在一起了,并肩作战,形影不离……”他有两三秒的安静,说道,“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缘分是天定的,连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当然,哪怕不是,他们也不在乎,结果……却真的不是。”

唐攸惊讶地“啊”了声:“那后来呢?”

殷展懒洋洋地说:“后来啊……”

唐攸认真听着。

殷展问:“想知道?”

唐攸说:“嗯!”

殷展说:“不告诉你。”

唐攸一呆:“为什么?”

殷展笑了声,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因为爷高兴。”

唐攸想挠头,发现根本没办法做这个动作。他脾气一向软,别人不说,他也就没有再问。

山崖地势高,从这里看去只见云海翻腾,如天河奔涌,在晨光下泛起层层碎金。或许是提到了旧事,明明瑰丽壮观的景象,殷展看着仍觉得寂寥。

整个冥界都知道殷家人的初恋会是命定之人,也都能开花结果,唯独殷家老五是个例外。也有人猜测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他们在一起违背了天道。

天道又如何?

他不禁冷笑了一声。

唐攸诧异:“哥?”

“嗯,”殷展恢复不太正经的调子,“来,给你讲别的故事。”

唐攸不放心:“不会又说一半吧?”

“不会。”殷展保证。

他知道唐攸没有错,反而被天道牵扯进来而有些无辜,因此他对这孩子没有怨恨或厌恶的情绪,就当个弟弟罢了。他当年在冥界四处平乱,见过太多的人和事,那时虽然心高气傲,但因爱人的关系跟着看了不少乐子,能讲的东西很多。

他问:“你听说过冥界么?”

唐攸说:“地狱?”

殷展说:“算是,但又不全是,和人类想的不一样,像十八层地狱就没有,彼岸花、忘川河、三生石之类的有,三生石那里还是个很火的旅游景点,但一年只开两次团,每次只招一百个人……”

他说着只听树林传来少许动静,紧接着一只似狼非狼的动物就窜了出来,二人齐齐看过去,还没弄清是什么物种便见它转了一圈,跑到殷展那里抬起后腿撒了泡尿,颠颠地走了。

唐攸:“……”

殷展:“………………”

唐攸急忙望天,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大概过去一分钟才小声问:“哥,还讲故事么?”

殷展咽下一口血,说:“……讲,我想想讲什么。”

唐攸乖乖应声,没有催促。殷展便随意讲了几个,察觉空中的湿气在变浓,心头隐隐闪过一丝针刺般的不安,这来得太莫名其妙,他不由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果然,中午过后,天就暗了下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哗啦啦下起磅礴大雨,一直到晚上都没停。雨水汇在一起,从更高的地方快速向低处流去。

黑暗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顷刻淹没在暴雨之中。

殷展猛地望向身后树林,在闪电刺眼的亮光里看见了汹涌而来的泥石流,身边的两棵树率先被卷倒,但其中一棵的根却早已与他的缠住,瞬间拖着他一起坠向悬崖。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娘的这小子选的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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